《管子》论阴阳
2021-11-30吴奇敏
郭 丽,吴奇敏
根据徐复观的研究,阴阳与日有密切的关系,阴、阳原指有日光、无日光的两种天气[1]。之后又演变出诸多含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为阳,照不到的地方为阴;白天为阳,黑夜为阴;春夏为阳,秋冬为阴。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四经》中的《称》对阴阳范围有明确的界定,云:“天阳地阴。春阳秋阴。夏阳冬阴。昼阳夜阴。大国阳,小国阴。重国阳,轻国阴。有事阳而无事阴。信(伸)者阳而屈者阴。主阳臣阴。上阳下阴。男阳[女阴]。[父]阳[子]阴。兄阳弟阴。长阳少[阴]。贵[阳]贱阴。达阳穷阴。取(娶)妇姓(生)子阳,有丧阴。制人者阳,制于人者阴。客阳主人阴。师阳役阴。言阳黑(默)阴。予阳受阴。”[2]《黄帝四经》主要是以阳强、主动,阴柔、被动为划分标准。
连劭名在研究中发现,在殷墟卜辞中已经出现阴阳的思想[3]。中国历史上的阴阳观并非一成不变,其内涵在先秦两汉各时期有不同[4]。20世纪初期,有些学者开始借鉴西方哲学研究方法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把阴阳作为哲学观念,从哲学史的视角对阴阳作出探讨,梁启超的《阴阳五行说的起源》即是其中的代表[5]。梁启超的观点,引起学界论争,吕思勉作《辩梁任公阴阳五行说之来历》与梁启超论辩[6]。一般认为,阴阳说的出现早于五行说,原始阴阳说在殷周之际发育而逐渐盛大[7],阴阳五行学说的融合则在战国时期完成。《管子》作为齐文化的渊薮,成书颇为复杂,其内容大致包含管仲时期的文献档案、战国时期田齐的政策、管仲学派的解说、战国时期稷下学宫的学者对《管子》的整理[8]。现有的研究者对《管子》的阴阳学说与政教的关系[9]、阴阳协调的哲学认知对《管子》经济思想的作用进行探讨[10]56-66,白奚认为中国古代阴阳与五行说的合流在《管子》中完成[11]。根据现有研究状况,可以发现学者对《管子》全书涉及到的阴阳总体内容的研究尚显薄弱,故在此处进行探讨。
在《管子》中,阴阳既有其本义和引申义的应用,亦有阴阳之道哲学内涵的阐发,并对治国思想提供借鉴,以下分而述之。
一、阴阳之义
阴阳在《管子·地员》中,分别指山的北面和南面。土壤肥沃的土地,无论向阳还是背阴,都适宜生长多种植物,《管子·地员》:“其阴其阳,尽宜桐柞,莫不秀长。”有学者在这里对阴阳的含义作出解释:“《说文》‘阴,闇也,水之南,山之北也’,‘阳,高明也’。《尔雅·释山》‘山西曰夕阳,山东曰朝阳’,《谷梁》僖二十八年《传》‘水北为阳,山南为阳’。《秋官·柞氏》贾《疏》引《尔雅》曰‘山南曰阳,山北曰阴’,邵氏《尔雅正义》云‘盖释《尔雅》之旧说’,是也。”[12]332阴的含义是晦暗,水之南为阴,山之北为阴;阳的含义是高而明亮,水之北为阳,山之南为阳。
山南为阳。《管子·山权数》:“梁山之阳,纟青絤夜石之币,天下无有。”梁山之阳,是指梁山的南面。《管子·地员》:“陵之阳,其左其右,宜彼群木。”[13]1106在山陵的南面,适宜生长多种树木。山北为阴。《管子·小匡》:“南至于岱阴,西至于济,北至于海,东至于纪随。”[13]424齐国的疆域,南达至泰山之北面,尹知章《注》曰:岱阴,“谓岱山之北” 。
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为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为阴。《管子·臣乘马》:“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七十日而阴冻释。”[13]1223日至,古代夏至、冬至都叫日至,这里指的是冬至,即太阳直射南回归线的那一天。阳冻,阳面的冻土。阴冻,阴面的冻土。冬至之后六十天,阳面的冻土解冻,冬至之后七十天,阴面的动土解冻。俞樾认为,文中的“七十日”当为“七十五日”,因为“日至六十日而阳冻释,是为惊蛰,七十五日而阴冻释,是为雨水”[12]471。
阴阳有时指寒暑。《管子·轻重戊》:“狐白应阴阳之变,六月而壹见。”[13]1525这里是说,狐的毛色在冬天变为白色,乃是顺应寒暑节气的变化,郭沫若云:“西伯利亚境内有狐大仅如狸,毛色浅褐,冬季转白,以应雪色而自行保护。”[14]这里的阴阳之义与《楚辞·九辩》“阴阳不可与俪偕”中的阴阳含义相同,王逸注:“寒往暑来,难追逐也。”[15]
天为阳,地为阴。天以阳气育生万物,物生数量之多,不可计量。地以阴气化育万物,万物的生息化育,无边无际。《管子·宙合》:“天淯阳,无计量;地化生,无法崖。”[13]213与之相关的是,天的运行规律为阳,地的运行规律为阴,《管子·揆度》:“天策,阳也;壤策,阴也。”[13]1373
珠为阳,玉为阴。《管子·侈靡》:“珠者阴之阳也,故胜火。玉者阴之阴也,故胜水。其化如神。”[13]634“阴之阳”,珠生于水,属阴,其形圆,属阳。“胜火”,珠生于水,故能克火。姜涛采用王念孙的解释,认为“阴之阴”当作“阳之阴”。玉生于山,属阳,其形方,属阴。“胜水”,玉生于山,属土,故能克水[16]。《周官·天官·玉府》郑玄注:“玉是阳精之纯者,食之以御水气。”《国语·楚语下》曰:“玉足以庇荫嘉谷,使无水旱之灾……珠足以御火灾,则宝之。”古人认为,珠玉有制御水火的功能,珠玉所具有的阴阳之性可胜水火[17]。珠,是阴中之阳,所以能胜过火。玉是阳中之阴,所以胜过水。
春为阳。《管子·四时》:“东方曰星,其时曰春,其气曰风,风生木与骨”,春天“宗正阳,治堤防,耕芸树艺,正津梁”。东方配的天象为星,配天时为春。春气发而为风,春风催生万物,植物、动物都健康成长[18]。春天以正阳为宗,修治堤防,耕田植树,修筑桥梁渡口,疏通河渠道路。春天阳气上升,故《管子》中有“阳春”的说法,《管子·地数》:“阳春农事方作。”[13]1364阳春到来,百姓开始农业生产。
夏为阳。南方为阳,为日,其气为阳。《管子·四时》:“南方曰日,其时曰夏,其气曰阳。”[13]846阳为郁热,故生火与气,“阳生火与气”。《管子·幼官图》记载:“十二大暑至,尽善。十二中暑,十二小暑终,三暑同事。七举时节,君服赤色,味苦味,听羽声,治阳气,用七数,饮于赤后之井,以毛兽之火爨。藏薄纯,行笃厚,坦气修通。”[13]183-184夏季的时候,为了与季候相应,国君应该穿赤色的衣服,吃苦味的食物,听五音中的羽声,以抑盛阳之气,不治则盛阳太过。用七这个数字,饮水用南方的井水,用西方之火做饭。心藏勤俭朴素,举动诚实宽厚,心气坦平,守静无为。
秋为阴。《管子·四时》:“西方曰辰,其时曰秋,其气曰阴。”黎翔凤认为,辰“当为房星。《尔雅·释天》:‘大火谓之大辰。’房为农祥,以候四时。火至初秋,则昏见于西,《诗》云:‘七月流火’是也。故西方曰辰”[13]852。秋之气为阴,阴气凝结坚实,“阴生金与甲”。黎翔凤:“‘甲’为甲胄之甲,秋主刑,大刑用甲兵,故‘阴生金与甲’。”秋气“其德忧哀,静正严顺,居不敢淫佚”[13]852。秋气凄恻,故以忧恤哀怜为德,静正为阴之性。应当顺应秋气而静居,不敢为淫逸过失。辰以收敛杀奸邪为德,“此谓辰德”。辰掌收藏,故为阴,“辰掌收,收为阴”。
冬为阴。冬是万物收藏的季节,冬之气寒,《管子·四时》:“北方曰月,其时曰冬,其气曰寒。”冬时花叶凋落,唯树干存,故以淳质为德。冬既闭藏,时则入于吝啬,故当散施为德,虽有阴怒,当以温节之,“其德淳越,温怒周密”。冬是休养的季节,故禁人私徙,令为静止,“其事号令,修禁徙,民令静止”,如此则地气不泄。冬为阴气,阴气主杀,故断刑致罪以符,“断刑致罚,无赦有罪,以符阴气”[13]854。冬季水行御时,君主顺时节而布政,穿黑色衣服,吃咸味的饭,《管子·幼官》:“六行时节,君服黑色,味咸味”,听徵声的音乐,以压制盛阴,治阴气,避免阴气太过,“听徵声,治阴气”,用六这个数,因为六是水之成数。饮水所用的井是北方的井,“用六数,饮于黑后之井”,以东方之火烧火做饭,“以鳞兽之火爨”[13]157。鳞兽,东方青龙;用东方之火,故曰鳞兽之火。
阴阳能够产生变化。《管子·乘马》云:“春秋冬夏,阴阳之推移也,时之短长,阴阳之利用也;日夜之易,阴阳之化也。然则阴阳正矣,虽不正,有余不可损,不足不可益也。天地莫之能损益也。”[13]85夏秋推阳以生阴,冬春推阴以生阳,春夏秋冬是阴阳的推移;时间的长短相摩荡,然后成阴阳之用;日夜的变迁,乃是阴阳的变化。一年四季的运行,昼夜的长短与更替,都是由于阴阳的作用,都有一定的规律,古今一样,即使阴阳有时有些反常的现象,这也是由于自然,人不能对之有所损益。冯友兰认为,这是齐法家对自然规律的认识,他们认识到,“自然界的规律是不随人的意志为转移的”[19]。
二、哲学意义
阴阳为天地之大道,《管子·四时》:“阴阳者,天地之大理也。”四时为阴阳之运行,“四时者,阴阳之大径也”;德合于春夏,刑合于秋冬,“刑德者,四时之合也”;刑德合于四时则有福瑞,违背四时则产生祸患,“刑德合于时则生福,诡则生祸”[13]838。《管子·宙合》云:“春采生,秋采蓏,夏处阴,冬处阳。”圣人避乱世,如夏天就阴凉之地,冬天就阳光之处,“犹夏之就凊,冬之就温”[13]219。夏不就凊,冬不就温,更以寒暑致灾,终无益,贤者若不避乱世,招刑谴,此是大辱。故应当顺应阴阳之道,保存身体,到盛世到来时候,再出仕。
阴阳需调和。《管子·四时》:“日掌阳,月掌阴,星掌和。”阳表示德行,阴表示刑罚,和是指事务,“阳为德,阴为刑,和为事”。故日食发生时,失德之国惊惧;月食产生时,则刑罚过分繁重的国家惊惧;彗星出现的时候,则失和之国惊惧,“是故日食则失德之国恶之,月食则失刑之国恶之,彗星见则失和之国恶之”。如若“风与日争明则失生之国恶之”,日恶风且热,旱灾则成,方生之物皆枯悴,此失生德,故失生之国惊惧。圣王明于此,则日食出现时,修养品德;月食出现时,整饬刑罚;彗星出现,注意民众关系的和谐,风与日争明则关注生养之道,“圣王日食则修德,月食则修刑,彗星见则修和,风与日争明则修生”[13]855,如此则圣王免于天地之诛伐。《管子》认为,阴亦有道,不要主动出击,否则会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不能够看清楚事物发展的趋势,《管子·心术上》:“毋先物动者,揺者不定,趮者不静,言动之不可以观也。”[13]767人主当沉静,“人主者立于阴,阴者静,故曰动则失位”。《管子·心术上》将阴放到极高的位置,阴处于静的状态,则能够制阳,静能够制动,君亦能够制臣,故曰:“阴则能制阳矣,静则能制动矣。故曰静乃自得。”[13]767
君臣当顺应自然,做事符合阴阳之道。《管子·宙合》:“左操五音,右执五味”,说的是君臣之分,“君出令佚,故立于左;臣任力劳,故立于右”。君出令,顺奉之则政成,“五味不同物而能和,此言臣之所任力无妄也”[13]211。圣贤之人,并非一定要出仕做官,需要根据君主的为政能力和政治的治乱,决定是否出仕。自然之道,是春天采集刚刚生长的蔬菜,秋天采集植物的果实,“春采生,秋采蓏”。夏天天气炎热,人应处在阴凉之处;冬天天气严寒,人应选择有阳光的地方生活。“夏处阴,冬处阳”[13]206,这是人的本性。国家之所存,在其所安,为保持国家安定,当按照时节顺序,按时祭祀,“以时事天,以天事神,以神事鬼”[13]737。冬有极寒,夏有极热,国君当知冬至、夏至之寒热。知其寒热之虚,为时令以顺之,冬时既有肃杀,可以决断罚罪之事,“已杀生,其合而未散,可以决事”。夏末初秋,天气寒凉,随时而行,可以为兵威,“将合可以禺,其随行以为兵”[13]738,军政的部署,亦当顺应天道。
万物因阴阳而富有哲学价值。《管子·枢言》:“凡万物阴阳两生而参视,先王因其参,而慎所入所出。以卑为卑,卑不可得;以尊为尊,尊不可得。”[13]246关于“阴阳两生而参视”,黎翔凤解释说:“万物虽众,其生也阴阳参合,独阴独阳不生也。”[13]248万物的产生,是因为阴阳的存在,独阴独阳不能生万物。“言万物皆由阴阳,阴阳相并而生也。两参者,阳奇而阴耦,两谓阴,参谓阳也。下句言参不言两者,亦天包地,阳包阴之义也”[13]248。万物都是由阴阳相并存而产生出来,阳属于奇数,阴是偶数,两指的是阴,参指的是阳,下文提到参而不提两,是因为阳包含了阴,正如天包含了地一样。缐文认为,《管子》这里说的是,事物皆由对立的“阴阳”两面构成,“参视”的行为就是要协调和统一阴与阳,得出一种最佳状态,从而有利于事物的和谐与发展,这种思想在《管子》轻重部分得到体现[10]56。《管子·枢言》:“贱固事贵,不肖固事贤。贵之所以能成其贵者,以其贵而事贱也;贤之所以能成其贤者,以其贤而事不肖也。恶者,美之充也,卑者,尊之充也,贱者,贵之充也。故先王贵之。”[13]250庞朴对此综合论说,认为尊和卑两生,属于人事之阴阳。“如果当事者以卑为卑,或以尊为尊,这叫两生而两视,其结果是卑也不可得,尊也不可得”[20]93。应该进一步认识到,卑固事尊,卑成了尊的填料,尊有待于卑来充实完成。尊之所以成其尊,需要反转过来,以其尊而事卑,这就是“参视”。“两是形而下的器,参是形而上的道。人能弘道,所以这个参,既是客观存在着的,又有待于主观来发扬”[20]93。
三、治国之借鉴
《史记·太史公自序》引司马谈《论六家之要指》,对阴阳家的特点作出概说:“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21]治理天下国家,应知阴阳所蕴含的内在含义,然后做事符合阴阳之道,才能取得成功。《管子·轻重戊》:“虙戏作,造六峜以迎阴阳,作九九之数以合天道,而天下化之。”[13]1507虙戏造作八卦与阴阳相应,以九九之数来符合天地之道,治理天下符合阴阳天地之大道,最终天下民众归化。到有周一代,推演八卦,以符和阴阳之义,从而使天下的民众归化,“周人之王,循六峜,合阴阳,而天下化之”[13]1507。
治理国家当顺应阴阳之道。《管子·侈靡》:“阴阳之分定,则甘苦之草生也。”尹知章《注》云:“阴阳之分定于吉,则有甘草生荠是也。定于凶,则苦草生葶苈是也。”顺从四时,以酸醎之味和而食,“从其宜,则酸醎和焉”;定色而生声,“形色定焉,以为声乐”,根据阴阳满虚散合,可知岁之丰荒,“夫阴阳进退满虚时亡,其散合可以视岁”[13]742。圣人识满虚,能夺有余以补不足,“唯圣人不为岁,能知满虚,夺余满补不足”,通达政事,瞻足于人,“以通政事,以赡民常”。圣人见大地灾变之气,会设法禳之,“地之变气,应其所出”;见水有灾变之气,则应之以精诚,并预先有防备,“水之变气,应之以精,受之以豫”;见到天有灾变之气,唯守正以应之,“天之变气,应之以正”[13]742。圣人效法阴阳之道,达到治理之目的。《管子》认为,民众跟从有道之君,如饥饿要先吃饭,寒冷要穿衣一样,又如酷暑就阴一般,《管子·形势解》:“民之从有道也,如饥之先食也,如寒之先衣也,如暑之先阴也。”百姓渴望有道之君,愿意跟从这样的君主。但是百姓还是以“道”作为准则,人主有道,则民归之,人主无道,则民众会叛离,“有道则民归之,无道则民去之”[13]1182。
为政成功之术,是顺应阴阳之道。《管子·势》:“成功之道,嬴缩为宝。”[13]885时行则行,时止则止,其道乃著,故以为宝。事情没有成功,就不要改变其常态,注重事情的开端,则事情最终会走向成功,“事若未成,毋改其刑,毋失其始”。事未成之时,但安静等待,谨候其时,等待时机,然后起而应之,“静民观时,待令而起”,故《管子》认为,顺应阴阳之大道,顺从天地之常态,“修阴阳之从,而道天地之常”,则能够成功。圣人必顺应天地之形,然后做成事情,“死死生生,因天地之形。天地之形,圣人成之”[13]886。政令需要符合阴阳之道,顺应人情,明于万事运行的规律。天乃积阳成德,通晓阳气之道,然后能事天,又能经纬日月,“通乎阳气,所以事天也,经纬日月,用之于民”[13]860。地以积阴成体,故通晓阴气之道,然后能事地,又经纬星历之节气,以知星历之所分布与运行状况,“通乎阴气,所以事地也,经纬星历,以视其离”。明于阴阳天地之道,然后做事没有过失,如此所行无所不当。
《管子》以阴阳言政治,认为诸侯国内政外交要符合阴阳之道。《管子·枢言》:“先王用一阴二阳者霸,尽以阳者王;以一阳二阴者削,尽以阴者亡。”[13]250这里以阴阳之道为譬,列举了先王霸、王、削、亡的四种状况。此处的阴阳主要有三种解释,郭沫若认为,阴阳与今天所说的胜负含义相同,郭沫若《管子集校》说:“正多于负者霸,全正者王,负多于正者削,全负者亡。”[22]黎翔凤则从阴阳的基本意思谈起,认为既然《说文解字》说“阴,闇也”,“阳,明也”,则此处的阴阳指的是政治开明与阴鸷而言,黎翔凤:“阴阳以政治之开明阴骘言,非正负。”[13]250阴鸷,指的是阴险凶狠的意思。陈鼓应从马王堆汉墓帛书中《黄帝四经》中阴阳之义的角度解释,认为这里“阴”谓武功杀罚,“阳”谓文德生赏。这里是说,用一分武功二分文德霸,全用文德者王,用一分文德二分武功者削弱,全用武功者败亡。这里的“尚阳”之说源于《黄帝四经》中的《经法·四度》[23]。上述郭沫若、黎翔凤、陈鼓应对阴阳的解释有不同,其核心有相通之处,即胜利、正面、高尚为阳,失败、负面、杀伐为阴。
《管子》以阴阳言人事[24]。《管子》记载了夏桀时期,商汤通过重金收买夏桀喜爱的后宫中妃子、朝堂中的大臣,最终取得了天下。《管子·轻重甲》:“女华者,桀之所爱也,汤事之以千金。曲逆者,桀之所善也,汤事之以千金。内则有女华之阴,外则有曲逆之阳,阴阳之议合,而得成其天子。此汤之阴谋也。”[13]1401女华是夏桀宠爱的妃子,商汤用千金来贿赂她;曲逆是桀喜欢的大臣,商汤也用千金去贿赂他。宫中内部有女华暗中相助,内为阴;宫外则有曲逆之迎合,外为阳。女华、曲逆内外勾结拥护商汤,暗中相助与公开计议互相配合,加快了夏桀覆亡的步伐,商汤最终才能成为天子。
在与诸侯国的交往中,《管子》主张暗地里使谋略,以取得胜利。其中重要的一点,是要爱护手下人,《管子·禁藏》:“必深亲之,如典之同生。”暗地收养侠客、能言善辩之士,图谋敌国,“阴内辩士使图其计”,利用阴谋使其他诸侯国家争斗,以损害其军事力量,衰弱其实力;自己的国家趁着他国衰敝,获得军事外交上的成功,最终增加本国实力,“两国相敌,必承其弊”[13]1027。
综上所述,阴阳在《管子》中分指山的北面和南面,山南为阳,山北为阴;日光照射到的地方为阳,照射不到的地方为阴;暑为阳,寒为阴;春夏为阳,秋冬为阴;天为阳,地为阴;珠为阳,玉为阴。阴阳为天地之大道,阴阳生育万物。君主当顺应自然之道,做事符合阴阳之规律,治理国家更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