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医结合诊治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查房示例*
2021-11-30黄凌鹰高月求
黄凌鹰 高月求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曙光医院肝病科 (上海, 201203)
病例介绍:患者汪某,男,56岁,工人。因“反复身目尿黄伴腹泻7月余”于2017年3月30日入院。2016年8月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身目尿黄,伴腹泻,3~4次/d,含大量油脂,无脓血、里急后重、发热腹痛、恶心呕吐,未予重视及治疗,后身、目、尿黄加重,腹泻5~6次/d,故于2016年11月至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九人民医院诊治,查肝肾功能:TBil 329.5 μmol/L,DBil 190 μmol/L,ALT 238 U/L,AST 218 U/L,GGT 333 IU/L,ALP 333 U/L,TBA 403.4 μmol/L,Alb 42 g/l。FPG 16.2 mmol/L,糖化血红蛋白8.3%。CA199 972.5 U/ml,CA50 424.06 IU/ml。AMAM2(±),pANCA(+),IgG4 11.7 g/l。MRCP:肝内外胆管扩张,胆囊增大,胆总管扩张并下端狭窄,考虑占位可能。肝内散在囊肿,左肾囊肿。上腹部MRI增强:肝内胆管、胆囊及胆总管扩张并胆总管下段梗阻,胰腺肿大,请结合临床。诊断考虑IgG4相关性疾病(IgG4-RD)可能,建议患者肝穿刺活检明确诊断,患者拒绝。遂至我院门诊就诊,服用中草药及熊去氧胆酸片250 mg tid po治疗,身目尿黄较前好转,腹泻3~4次/d,为求进一步治疗,于2017年3月至我科住院治疗。
入院症见:身、目、尿黄,乏力,口干,胃纳一般,消瘦,夜寐尚可,无发热、口苦、腹痛、腹胀、便血、里急后重、自汗盗汗等,大便3次/d,质稀,上有油脂漂浮,矢气多,味臭,小便调。
既往史:2016年11月上海第九人民医院查FPG最高27.2 mmol/L,胰岛素、C肽绝对缺乏,诊断为“1型糖尿病”,予诺和锐30R早30 μ、中16 μ、晚26 μ ih治疗,血糖波动大,FPG控制在11 mmol/L,2 h PG控制在13 mmol/L左右。否认高血压、肾脏病等其他内科疾病。否认肝炎、结核等传染病史。否认手术外伤史。预防接种史不详。
个人史:生于并居住于安徽,否认疫水疫区接触史,否认烟酒等不良嗜好。否认其他工业废物、放射物质及粉尘接触史。否认冶游史。
婚育史:已婚已育,育有1子,配偶及子体健。
家族史:父母已逝,父因肝硬化去世,具体不详,母自然死亡。2姐1兄2弟,均体健。否认家族性遗传病史。
体格检查:T 36.8℃,P 75次/min,BP 130/80 mmHg,R 18次/min。神志清晰,发育正常,营养一般,步入病房,自动体位,检体合作,应答切题。全身皮肤粘膜无明显黄染,无瘀斑瘀点,全身浅表淋巴结未扪及肿大,蜘蛛痣(-),肝掌(-)。巩膜黄染,甲状腺未扪及肿大结节。两肺呼吸音清,未闻及干湿罗音。心率75次/min,律齐,各瓣膜区未闻及病理性杂音。腹平软,无压痛、反跳痛及肌卫,麦氏征(-),莫氏征(-),肝脾肋下未及,肝区叩痛(-),移动性浊音(-),肠鸣音不亢。肾区叩痛(-)。四肢脊柱无红肿畸形,双下肢无浮肿。生理反射存在,病理反射未引出。舌红,苔厚黄腻,脉弦滑。
辅助检查:
(2016.8.29 上海市第一人民医院宝山分院)胰腺CT增强:胰腺体积饱满,肝内多发囊肿,双肾囊肿,腹部肠管内可见积气、积液影。
(2016.11.4 长海医院)肠镜:回盲瓣开口呈唇型,见盲肠处有1枚息肉样隆起,大小约0.2*0.3 cm,予以钳除。病理:(直肠)管状腺瘤。
(2016.11.9 长海医院)乙型肝炎五项阴性。甲型、丙型肝炎抗体阴性。戊型肝炎IgM阴性。戊型肝炎IgG弱阳性。
(2016.11.22 第九人民医院)大便常规:脂肪滴(+)。红细胞、白细胞、虫卵、原虫(-)。肝肾功能:TBil 329.5 μmol/L,DBil 190 μmol/L,ALT 238 U/L,AST 218 U/L,GGT 333 IU/L,ALP 333 U/L,TBA 403.4 μmol/L,Alb 42 g/L。FPG 16.2 mmol/L,糖化血红蛋白8.3%。CA199 972.5 U/ml,CA50 424.06 IU/ml。IgG4 11.7 g/L,AMAM2(±)。胰岛素(空腹)30.31 U/ml,C肽<0.010 ng/ml,胰岛素(餐后2 h)88.94 U/ml,C肽(餐后2 h)<0.010 ng/ml。脂肪酶:8 IU/L。
(2016.11.22 第九人民医院)MRCP:肝内外胆管扩张,胆囊增大,胆总管扩张并下端狭窄,考虑为占位可能。肝内散在囊肿,左肾囊肿。
上腹部MRI增强:肝内胆管、胆囊及胆总管扩张并胆总管下段梗阻,胰腺肿大,请结合临床。肝内散在囊肿。左肾囊肿。
(2017.3.21 本院)肝功能:TBil 53.5 μmol/L,DBil 41.5 μmol/L,ALT 113 IU/L,AST 98 IU/L,ALP 1056 IU/L,GGT 863.7 IU/L,TBA 225.5 μmol/L,AchE 4 508 U/ L,GLB 41.1 g/L。
(2017.3.30 本院)体液免疫:IgE 697.0 IU/ml;IgG 17.10 g/L;IgM 2.1g/L。
诊疗经过:患者入院后查IgG4示1 470 mg/dl。AMAM2(±)。PANCA(+)。ANA、AMA、ASMA、LKM-1、SLA、ANCA、ENA、ds-DNA、抗心磷脂抗体、RF(-)。胰岛素自身抗体、胰岛细胞抗体、谷氨酸脱羧酶抗体(-)。因胆管活检风险较大,家属拒绝,故行肝穿刺活检术,术后病理示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予甲强龙60 mg qd po联合硫唑嘌呤50 mg qd po抑制免疫,并逐渐减少激素使用量。同时考虑患者身目尿黄,乏力,口干,胃纳一般,消瘦,大便3次/d,质稀,上有油脂漂浮,矢气多,味臭,小便调,夜寐尚可。舌红,苔厚黄腻,脉弦滑。考虑为黄疸病之湿热蕴结证,治拟清热利湿退黄、健脾止泻,给予茵陈五苓散合葛根芩连汤加减。一月后患者无脂肪泻,复查肝功能示TBil 21.5 μmol/L,DBil 4.5 μmol/L,ALT 45 IU/L,AST 35 IU/L,ALP 215 IU/L,GGT 174 IU/L,TBA 75.5 μmol/L,Alb 34.6 g/L,Glb 32.1 g/L。IgG4:83 mg/dl。上腹部MRI增强示胆总管轻度扩张,肝囊肿,左肾囊肿。
病例讨论:住院医师:患者为50岁男性,身目尿黄起病,伴有脂肪泻。病程中总胆红素升高明显,且以直接胆红素升高为主,ALT、AST、ALP、GGT轻度升高,Alb正常,IgG4明显升高,MRI增强、MRCP提示肝内胆管、胆囊及胆总管扩张并胆总管下段梗阻,肝穿刺活检病理提示穿刺组织内大量的淋巴细胞、浆细胞浸润,IgG4阳性浆细胞大于10个/HP,且伴席纹样纤维化。符合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诊断标准。给予甲强龙及硫唑嘌呤抑制免疫,随访肝功能好转,脂肪泻消失,提示诊断的正确。从中医治疗的角度来说,属于黄疸范畴,结合舌脉症状,考虑为湿热蕴结,给予茵陈五苓散合葛根芩连汤清热利湿退黄,则可见黄疸退,腹泻止,是为好转。
主治医师:从西医角度来说,患者主要存在两个问题,黄疸和腹泻。黄疸考虑为梗阻性黄疸,结合患者IgG4明显升高,考虑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肝穿刺病理支持这一诊断。腹泻为典型脂肪泻,患者脂肪酶降低,C肽和胰岛素的绝对缺乏,考虑为胰腺的外分泌和内分泌功能均受损,影像学提示见胰腺肿大,IgG4明显升高,考虑IgG4相关性胰腺炎。IgG4相关性疾病常是一个多系统累及的疾病,而胆、胰常常同时受累。因此这个患者胆道及胰腺的问题都可以用IgG4这一因素来解释,经免疫抑制剂治疗后,患者症状缓解,肝功能好转,IgG4下降,胆管狭窄消失,是一个有效的治疗病例。从中医角度来说,患者黄疸、腹泻,乏力,口干,消瘦,矢气多,味臭,舌红,苔厚黄腻,脉弦滑,为湿热蕴结肝胆的表现,以清利肝胆湿热为治法的茵陈五苓散合葛根芩连汤加减,治疗一月后,身目尿黄消退,腹泻止,精神可,乏力,口不干,无明显矢气重浊,舌淡红,苔薄黄腻,脉弦。主任医师:IgG4-RD是一类少见病,老年男性好发,最近一项多中心横断面研究中亚洲患者的诊断平均年龄为57.7岁[1]。可表现为多器官、多系统受累,最常累及胰腺、胆管、肾脏、泪腺等,多伴有血清IgG4水平的明显升高,其病理特征为病变组织大量淋巴细胞及浆细胞浸润、席纹样纤维化、闭塞性静脉炎、浆细胞以IgG4阳性浆细胞为主,早期对激素治疗敏感,常需与肿瘤相鉴别,部分病例可有自发缓解[2]。本病例是一个50岁的男性,主要累及胆道系统及胰腺,胆道系统受累主要表现为胆管的狭窄,胰腺受累主要表现为胰腺的内外分泌功能都受损,表现为脂肪泻和糖尿病,形态学上出现胰腺的肿大。IgG4水平的升高>135 mg/dl,病理没有直接取胆管组织及胰腺,选取靠近扩张胆管区域的肝组织,病理见IgG4(+)浆细胞大于10个/HP,少量席纹样纤维化,治疗对于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应答良好,符合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IgG4相关性胰腺炎的诊断标准。这类疾病最开始的报道出现在日本,近年来随着对这个疾病的认识越来越多,全球都有发病。1991年,日本的Kawaguchi等[3]通过研究手术标本发现了一类以淋巴细胞、浆细胞浸润为特征的硬化性胰腺炎,同时合并相同病理变化的胆管炎,他们把这一类疾病归入为原发性硬化性胆管炎(PSC)的特殊类型。1996年之后,报道的病例呈现出这一类型的胆管炎具有一些特征性的表现,如发病年龄较大,对类固醇治疗有良好反应,与溃疡性结肠炎无明显相关性,经常与具有特征性表现的慢性胰腺炎伴发,且比PSC有更好的临床结局,因此称之为非典型PSC,以区别于典型的PSC[4]。后来随着对自身免疫性胰腺炎的认识,以及对以IgG4阳性浆细胞浸润为特征的病理表现的识别,最终在首届IgG4相关疾病国际研讨会上正式对这类胆管炎命名为“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5]。根据胆管狭窄的范围及有无胆管扩张,将IgG4相关性硬化性胆管炎分为4型,这例患者胆管狭窄在胆总管下端,且伴有肝内外胆管扩张,属于Ⅰ型,需与胆管癌及胰腺癌相鉴别。IgG4-RD诊断困难,尚无统一诊断标准,日本 IgG4-RD 研究小组于2011年提出了IgG4-RD的综合诊断标准(CDC),目前仍为大多数临床医生所采用。本病早期对于激素治疗敏感,目前使用剂量多采用日本提出的治疗建议,起始剂量0.6 mg/kg/d,持续 2~4周减量,每1~2周减5~10 mg/d,减至2.5~5 mg/d维持不超过3年[6]。这个病例激素治疗有效,胆道狭窄消失,胰腺的内外分泌功能得到恢复,CA199下降,也是诊断准确的佐证。中医治疗在其中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因患者以身、目、尿黄为主症,归入“黄疸”范畴。患者长期饮食不节,喜食油腻之物,久则湿热内生,湿热拥滞肝胆,胆汁不循常道,则见身目尿黄,热伤津液则见口干,脾胃为湿热所困,运化失司,则见胃纳一般,湿热重浊,脾胃所困,清阳不升,则乏力、消瘦,湿热下注,则腹泻带油、矢气多味臭。茵陈五苓散为治疗湿重于热之黄疸的经典方剂。方以茵陈为君清利湿热,配以白术健脾燥湿,泽泻、茯苓、猪苓利水渗湿,桂枝辛温通阳、化气行水,共奏清热利湿、健脾化浊之效,再加入葛根、黄芩、黄连,升阳止泻清热燥湿。则见黄疸去,腹泻止。此患者激素和免疫抑制剂使用的剂量较高,使用中药可以更好的帮助患者缓解临床症状,减少激素和免疫抑制剂的不良反应,加快各项指标的恢复,以及加快激素的减量进程。目前患者已随访3年余,各项指标均正常,已停用激素,病情未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