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研究述评

摘要：整体而言，国内外学界关于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个方面：明朝的涉外体制与政策变遷，明朝与朝鲜及日本的双边或多边关系研究，对蒙古、建州女真等边疆部族管控和战、羁縻剿抚，多属于从礼仪典制、外交、贸易、封贡秩序层面对东北封贡体系展开的区域性、个案性的研究，从封贡防卫体系的军事视角对明代东北封贡体系进行长时段整合研究的成果不多，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国内外学界数十位先贤学者在各领域、各研究专题四十年的不断深化研究，随着国内外相关史料整理出版、电子化、数据化工作的不断推进，对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进行长时段整合研究的条件开始日趋完备，拓展研究的空间已然悄悄打开。

关键词：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国内学界;国际学界;整合研究

明朝封贡体系是指明朝中央政府与周边国家、民族地方政权的交往关系体系，研究对象包括属国、属部、一般交往者三个圈层，并以属国、属部两个圈层为主，它与学界分头开展的中外关系史、边疆民族史既有区别，更有联系，是基于明人的华夷观、天下观和明代历史实际，将明政府与外国、边疆民族政权的多边关系整合为一体展开的综合研究。而明代东北封贡体系在研究范围上讲，不仅包括对明朝存在归附关系的蒙古、女真各部等属部，也包括朝鲜属国，并涉及作为一般交往者的日本，与今日之东北亚概念有相近之处。到目前为止，国内史学界对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研究成果主要集中于以下三方面：（1）对明朝封贡制度特别是涉外体制与政策的研究。（2）对明朝与朝鲜、日本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双边或多边交往与联系的研究。（3）对蒙古、建州女真等明朝边疆部族进行的个案研究。但总体而论，上述研究成果多属于从礼仪典制、外交、贸易、封贡秩序层面对东北封贡体系展开的区域性、个案性的研究，从封贡防卫体系的视角即从国土防卫角度来研究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不多，而大量史实表明陆基国土防御功能恰恰是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核心功能和运行重心所在，它从根本上限定了明代东北封贡体系内外各个主体之间政治、经济、文化交往、交流的内容、形式与时效。笔者拟从国内学界（包括大陆与台湾学者）、国外学界两个方面加以简述。

一、国内学界对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的研究

截止至目前，国内学界包括大陆及台湾学者从军事角度研究明代东北封贡体系之代表性成果主要有两块：

1.较长时段的以国别为单位的专著。主要包括叶泉宏《明代前期中韩国交之研究》（一三六八—一四八八）（台湾商务印书馆1991年）、姜龙范、刘子敏《明代中朝关系史》（黑龙江朝鲜民族出版社1999年）、李花子《明清时期中朝边界史研究》（知识产权出版社2011年）、屈广燕《元明嬗代之际中朝政治关系变迁研究》（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21年）、郑樑生《明代中日关系研究——以明史日本传所见几个问题为中心》（文史哲出版社1985年）等。

2.以壬辰战争或女真部族发展为中心的专题探讨，下面分开来讲。

（1）壬辰战争的探讨。较早者当属王崇武，王崇武在民国时期发表了五篇文章，利用《朝鲜王朝实录》与《明史》相对勘，对刘綎、邢玠、万世德、李如松、杨镐在朝鲜的战功史事进行厘定，对《明史》记载含混不清、谬误之处多有补充、纠正。但总体而言，民国时期对壬辰战争的研究属于起步阶段。新中国建立之后，周一良先生撰写了《明代援朝抗倭战争》一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李景温先生撰写了《朝鲜壬辰卫国战争》一书（商务印书馆1962年版），这两本书都属于通俗易懂的小册子，篇幅很小。20世纪70年代以后两岸关于壬辰战争的研究逐步细致、深入起来，包括李光涛《朝鲜壬辰倭祸研究》（中央研究院史语所1972年）、万明《万历援朝之战与明后期政治态势》（《中国史研究》2001年第1期）、沈玉慧《明末清初期的中日交涉与琉球─以情报的传递为中心》（硕士学位论文，中国文化大学2004年）、陈尚胜《字小与国家利益：对于明朝就朝鲜壬辰倭乱所做反应的透视》（《社会科学辑刊》2008年第1期）、郑洁西《万历二十一年潜入日本的明朝间谍》（《学术研究》2010年第5期）、杨海英《域外长城——万历援朝抗倭义乌兵考实》（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郑洁西《跨境人员、情报网络、封贡危机：万历朝鲜战争与16世纪末的东亚》（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7年）、孙卫国《清官修<明史>对万历朝鲜之役的历史书写》（《历史研究》2018年第5期）等。其中，李光涛前后发表了17篇相关论文，在1970年还编辑出版了一套5册的《朝鲜“壬辰倭祸”史料》（台湾中研院史语所1970年版），陈尚胜、孙卫国先生近几年对万历间的壬辰战争关注颇多，发表多篇相关论文，陈尚胜先生在2017年还中标了一项《壬辰战争史料的搜集、整理、翻译和研究》的国家重大课题，并为此组织、联络了十几位中日学界的青年学者围绕该课题进行攻关，随后编辑出版了《跨国史视野下的壬辰战争研究论文集》（山东大学出版社2020年）;孙卫国先生在2020年出版了一部《“再造藩邦”之师——万历抗倭援朝明军将士群体研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该书利用朝鲜王朝史料与明清史料相比照，考订了援朝明军总人数及其指挥体制、群体特征，并对石星、宋应昌、李如松、杨镐、丁应泰、董一元、陈璘七个人物在朝鲜之役中的决策、征战、谏言始末经过及其历史背景作了通盘的考索，相比于《明实录》对朝鲜之役的贬低、清初史料对朝鲜之役的抹杀，该书以前述七人为代表，力图呈现朝鲜之役中明军将士的真实风貌。

此外，国内出版界围绕壬辰战争陆续推出了三部历史题材畅销书，一是宋毅的《决战朝鲜——壬辰1592》（陕西人民出版社2012年），该书参阅了中日韩三国大量的资料和著述，文笔流畅，行云流水，但却囿于畅销书的体制，放弃了大量本应注出的注释，留下莫大的遗憾;二是马伯庸、汗青合著的《1592—1598：中日决战朝鲜》（山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该书是一部大部头的历史通俗读物，但提供了少量的文献注释;三是朱尔旦的《万历朝鲜战争全史》（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20年），该书作为最新近出版的畅销书，结合中日韩三国史料，力求在可信度上取得突破，做了很多细节考证，也给出了更多的文献注释。

（2）女真部族发展的探讨。包括王臻《朝鲜前期与明建州女真关系研究》（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年）、张士尊《也论“辽土”与“辽人”——明代辽东边疆文化结构的多元倾向研究》（《社会科学辑刊》2011年第6期）、王臻《清朝兴起时期中朝政治秩序变迁研究》（商务印书馆2017年）、阎崇年《清朝开国史》（中华书局2014年）等。此外，李光涛的《熊廷弼与辽东》（中研院史语所专刊1976年）、喻蓉蓉的《熊廷弼与辽东经略（1569—1625）》（花木兰文化出版社2010年）阎崇年的《袁崇焕传》（修订本，中华书局2016年第2版）、王荣湟的《袁崇焕全传》（岳麓书社2020年版）这几部著作从明朝将帅经略辽东的角度深化了女真逐步崛起的战争历程的研究。总体来看，20世纪70年代以来，上述20项研究多为个案性、局部性问题的专门文章或著作，长时段全局性研究的通史类著作较少。

此外，近十年来国内学者对明朝北疆民族地区军事关系（重点为明蒙关系）的研究，也有很多进展，大陆学者彭勇、达力扎布、于默颖等及台湾学者赖建诚、黄一农、周维强等对明代北疆地区的军制、饷制、地缘防控体系构建、民族关系演化以及西洋火器、新式战车的运用等方面进行了相当深入的探讨，这对于深化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的研究都有一定的参考价值。但国内学者对蒙古、女真等边疆民族的地缘军事异动与明朝调整对朝鲜、日本封贡政策的内在军事关联、联动效应，普遍关注不足。当然，陈尚胜、孙卫国、阎崇年、张士尊等先生已注意到明朝与其东北属国、属部的封贡交往中寄寓着一定的国土防卫功能，但对国土防卫在明代东北封贡体系肇建与维系中的核心地位、基础性地位，笔者觉得仍有一些整合提炼的空间。

二、国外学界对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的研究

截止目前，国外学界从军事角度研究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相关成果，主要集中于日本、朝鲜、韩国学界对文禄、庆长之役（即朝鲜所称壬辰、丁酉倭乱）的研究。近20年来，日本学者北岛万次、片野次雄、仲尾宏、黑田庆一、貫井正之、久芳崇等人对文禄、庆长之役中的朝日战争与交涉进行了多角度的研究，代表作有《朝鮮通信使と壬辰倭乱：日朝関係史論》（明石書店2000年）、《壬辰倭乱と秀吉·島津·李舜臣》（校倉書房2002年）等11部著作。北岛万次于2017年还出版了一套《豊臣秀吉朝鮮侵略関係史料集成》（平凡社2017年）。朝鲜、韩国学者关于壬辰、丁酉倭乱研究最重要的成果有四：一是朝鲜学者李清源《壬辰卫国战争》（新朝鲜社1955年），二是韩国学者李炯錫《壬辰戰亂史：文祿·慶長の役》（東洋圖書1975年初版），特别是李炯锡的著作堪称该领域的权威著作，三是1993年由全罗道壬辰史料编纂委员会编辑出版了《壬辰倭乱史料集》，内容以朝鲜汉文史料为主，与中国此前出版的以中方史料为主的《壬辰之役史料汇辑》各有侧重，相互补充，潜在学术价值很高。四是崔官《壬辰倭乱——四百年前的朝鲜战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3年）。这些著述较之李光涛《朝鲜壬辰倭祸研究》、刘子敏、苗威《明代抗倭援朝战争》更加深化、细化，足资参考。在壬辰战争研究方面，加拿大学者塞缪尔·霍利的《壬辰战争》（方宇译，民主与建设出版社2019年）值得关注，该书一大特色是主要使用了大量的中日韩三方史料。随着现今三国学者更大力度的学术搜集整理工作的开展，我们有望在诸贤辛劳的基础上作出一些更细致的历史展现。

当然，国际学界对明初高丽的政治外交关系也有一些研究，其主要代表作为卢启铉的《高丽外交史》（延边大学出版社2002年），虽然该书中的一些观点论述值得商榷，但关于高丽外交史的专著不多，仍可资参考。

此外，和田清《明代蒙古史论集》（商务印书馆1984年）、松本隆晴《明代北辺防衛体制の研究》（汲古書院2001年）二书对明朝与蒙古族军事关系的研究颇为深入，可与国内的相关研究相互补充。另有荷见守义《土木之变时期李朝搜集明朝情报的活动》（《史学集刊》1999年第1期）、川越泰博《明代異国情報の研究》（汲古書院1999年）二者主要探讨了土木之变前后朝鲜与明朝在情报搜集与反搜集的情况。

三、结语

总体而言，国内学界、国际学界的上述研究代表了国内外学界对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的最新进展和最新成就，但上述成果或集中于洪武、永乐、万历时期的明蒙、中日关系以及明末的女真问题;或集中于俺答封贡和万历间的朝鲜之役两大历史事件，其他时期、地域则鲜有研究，缺乏系统性、连续性、全局性的研究，于明代东北封贡防卫格局整体战略的发展演变往往論述不足，对封贡体系与地缘军事格局的关联性特别是边疆民族政权军事行动与周边国家对明朝政治态度之间长期存在的地缘联动效应注意不够;而与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相关的古代史料却较多，如《明实录》、《明经世文编》、《五边典则》、《四夷广记》、《守圉全书》、《全边略记》《筹海图编》等，今人也编有《明实录类纂》涉外史料卷与军事史料卷、《壬辰之役史料汇辑》、《壬辰倭乱史料集》、《清入关前与朝鲜往来国书汇编（一六一九——一六四三）》等，日本、韩国方面也有大量的古代文献及当代研究著述，可资参考，特别是韩国方面的很多古典汉籍文献都已经电子化、数据库化，查阅、获取较之前便捷很多。因而，可以说，目前对明代东北封贡防卫体系进行长时段整合研究的条件开始日趋完备，拓展研究的空间已然悄悄打开，学界既可以从封贡防卫角度对明代东北封贡体系的演化、建构与解构进行长时段、系统性、全局性的梳理，以及利用中、日、韩三国最新出版的史料和著述将万历壬辰战争、明末女真崛起等方面的研究进一步整合推进，也可以择取若干问题以小见大、以点带面，做细致入微的考订，一点一滴逐步推进相关整体研究。

基金项目：辽宁省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项目号：L19BSS001）

作者简介：陈志刚，1978年生，辽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研究员（辽宁沈阳110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