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浊治验辨析
2021-11-29杨亚珍刘玲
杨亚珍 刘玲
作者单位:310007 杭州市中医院
尿浊,以小便混浊不清,白如泔浆,排尿时并无疼痛为主证,据尿色可分赤、白浊。现代医学的乳糜尿、磷酸盐尿及泌尿系统结核、肿瘤等引起小便混浊、白如泔浆等表现者,均属本病范畴。中医认为尿浊多系饮食肥甘厚味,酿生湿热,或病后湿热余邪未清,蓄在下焦,清浊相干而成,病延日久,则脾肾两伤,脾虚气陷,肾虚失摄,不能制约脂液,精微脂液下流所致。病初多为实证,以清热利湿为先,久病多虚,宜健脾益气、填补脾肾,清补兼顾[1]。但治疗总以推察病机,并不拘泥于一途一治,笔者治疗尿浊一例,另辟他径,疗效较佳,现报道如下。
1 病案举例
患者,男,75岁。2015年7月12日初诊:自诉反复尿色白浊半年余,后半夜1~4点多发,偶呈血性,见淡红色凝块排出,间隔数日反复出现,无排尿淋漓涩痛之感,起初未重视,亦未延医诊治。2个月前症状加重,尿色浑浊无间歇,曾多方辗转求医,尿常规检查示尿蛋白+~++,红细胞++~++++,白细胞阴性,洁尿培养阴性,尿找脱落细胞可见较多炎症细胞,乳糜定性阳性,血未找到微丝蚴,曾考虑“乳糜尿,泌尿系感染”,与抗菌西药治疗罔效,并叠饮中药八正散、萆薢分清饮、六味地黄汤、缩泉丸等,亦无寸功。刻诊:患者神色无殊,但有形销,尿色白浊,容器四旁及底部有白色结晶状物沉积,闻之无异味,问之则有小溲时伴少腹胀感,余无痛苦,舌淡,苔薄,左关脉弦细,尺脉沉。初投以柴胡疏肝散加缩泉丸,并佐萹蓄、萆薢等清热利湿之剂,不效。故急予补肺肾、敛肝疏肝法治疗。拟方如下:柴胡10 g、 陈皮6 g、 白芍10 g 、百合10 g、 生熟地各30 g、天麦冬各10g、山药15 g、 乌药6 g、 益智仁10 g,5剂。药后,尿浊出现频率减至3~4日一发,效不更方,守方并加水陆二仙丹以增涩精止遗之功。一月余后未再有尿色白浊,复查尿检阴性,随访半年病无反复。
2 讨论
《景岳全书》云:“有浊在尿者,其色如泔浆”,而《万病回春》则进一步将浊以赤、白分,“浊者,小便去浊也。有赤浊、有白浊,其状漩面如油光彩不定,漩脚澄下凝如膏糊,小便如米泔者,如粉糊者,如赤脓者,皆是湿热内伤,又肾经虚损而成浊也。”故尿浊证治或以清利、或以扶正,或清补兼施为主,亦有从中焦论治者[2]。该例患者属现代医学之“乳糜尿”,除药物治疗外,亦可予肾蒂淋巴管结扎术和淋巴管静脉吻合术等手术治疗[3],或可选择体外冲击波等较少见的治疗方式[4]。中医药治疗予清补诸法无效,久治不愈,但因年老,仍要求药物保守治疗。思该患者乃冬春发病,春夏之交加重,正乃厥阴风木初动及方盛之季,而平素夜间1~4点多发,亦为肝经当令之时,肝应东方甲乙,于卦为震,于象为雷,而肾应北方壬癸,于卦为坎,于象为龙,若肝经风木过旺,则使雷不藏泽中,致有飞腾之龙,使肾失封藏,临证可见尿浊、遗精等,故以二地、二冬滋肾水以涵肝木,百合、麦冬佐肺金以敛肝气,少加陈皮、柴胡、芍药养肝柔肝之剂,并予缩泉丸加强温肾固摄。木不病风,木升金降,水升火降,五行成圆,是以不病。吾索前医处方,窥失治原因,防重蹈歧路,并结合患者发病特点,辨证施治,方获良效。提示临证当重视前人经验,除常法治疗外,万不可忽视整体性及辨证性思维。笔者初治尿浊,验尚欠丰,结合本例临床诊治,略抒管见。
2.1 中医“辨证”首当“辨病” 中医强调“辨证论治”,认为“辨证”是“论治”的核心,但“证”仅为疾病发展过程中的某一阶段的整体概括,是实时的、动态的,而“辨病”则有助于对疾病进行静态的、连续的把握。如本例尿液白浊,若不先明病属为何,是乳糜尿?肿瘤?还是结核?是为膏淋?尿浊?抑或精浊?而空论湿热或脾肾亏虚,即如虚实明辨,亦仅得一隅,若病起突然,证候忽变,遣方用药必随之调整,则西医辈当复有“中医乃意”之慨。
2.2 中医辨病辨证亦可结合现代诊疗技术 本例西医诊断为“乳糜尿”,且有临床检验结果的支持,证据客观确凿。从中医辨病辨证上,仅尿色白浊尚算确证。中医古籍对白浊的记载,可上溯《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第七十四》:“甚则下白溺白”,其有多处论述其成因:“水液混浊,皆属于热” “中气不足,则溲便为之变”。后世医书对“浊”和“淋”多分别叙述,但仍有浊、淋不分者,如汪讱庵认为“便浊即是膏淋”,甚则有溺精不辨者,如李士材曰:“赤白浊,按经文前哲所论,而知浊病即精病,非溺病也”。前贤尚不能正确辨病,况乎后学者,且辨病为纲,辨证为目,纲且不张,何论举目?中医辨病辨证是否能如西医一样言之凿凿,而证之确确?本例患者临床表现为小便混浊,而无排尿淋漓涩痛,且现代检验结果提示尿白细胞阴性,洁尿培养提示未见细菌生长,当为尿浊无疑,而非陆渊雷所说:“膏淋即是现在的乳糜尿”。且参之现代医学,部分乳糜尿系班氏血丝虫成虫进入淋巴管,阻塞肾系淋巴管,造成淋巴管回流不畅,淋巴管壁脆弱、破裂,乳糜进入输尿管、膀胱所致,淮安名医王绍和认为此与中医络脉瘀阻病机暗合,故遵“络与孙脉俱输于经,血与气并”之说,从气血经络论治,以通经活络、化瘀和血为根本法治疗乳糜尿以取效。故临证若能结合现代诊疗技术,中西汇通,中医辨病辨证能有一定之论亦未可知。
2.3 中医辨证需重视象思维 “辨证施治”及“整体观念” 一向被认为是中医的特色和精华,但其本在于象思维。王永炎院士认为“以象为素,以素为候,以候为证,据证言病,病症结合,方证相应” 的中医临床诊疗路径,其核心就是象思维[5]。《周易·系辞上传》言:“圣人有以见天下之赜,而拟诸其形容,象其物宜,是故谓之象。” 中医亦正是法《周易》之象理,而有阴阳五行,又在阴阳五行理论的指导下,对长期积累的生理、病理资料运用取象类比思维分析,而有独特的藏象学说,进而依天象、卦象、脉象、舌象、声象等象的一致性,获得表象与抽象的表达配匹,进而类推人体内在的生理情况和病理变化的深层关系及内涵。因此,中医的诊疗过程首先是据象辨证,如本例患者,不仅四诊合参以取象,且结合患者病发时间,关注象的变化,重视“观物取象”及对象的体悟,从而获得启发,开拓诊疗思路,提示中医辨证论治中不可忽视象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