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女性主义视野下身份的技术建构
2021-11-29金春枝
金春枝
(湖南理工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 岳阳 414000)
从社会建构论来看,身份是社会建构的,技术作为社会机制的一种,能够对身份进行重新建构。在此基础上,赛博女性主义认为身份的重建离不开身体,技术对身体的重建有利于实现身份重建,并以此实现性别平等。唐娜·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赛博格宣言》中定义的赛博格,指的就是身体与技术的结合体,没有性别之分,技术通过重建身体,使得赛博格主体超越了各种身份认同(种族、性别和阶级等),成为一个“多元、无清楚边界、冲突非本质”的主体概念[1]149。在哈拉维看来,这样的赛博格身体和身份超越了两性对立的二元论,动摇了父权制存在的认识论基础。可见,在新的技术条件下,运用赛博技术通过身体重建女性身份,有利于实现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本文拟从以下四个方面就这一问题展开研究:一是赛博格身体与身份建构;二是虚拟身体与身份建构;三是赛博空间与多重身份建构;四是网络话语权与身份建构。
一 赛博格身体与身份建构
“赛博格”概念由哈拉维提出,哈拉维认为,赛博格是一种控制生物体,一种机器和生物体的混合,一种社会现实的生物,也是一种科幻小说的人物[2]205。从哈拉维的分析中可以看出,赛博格身体包含的范围非常广泛,医学里有机体和机器的结合、科幻小说里既是动物又是机器的物种,都属于赛博格身体。由此可见,所谓赛博格身体,指的是混合的杂合体,是机器和有机体的结合。哈拉维还进一步指出,我们都是赛博格,是有机体和机器的混血儿,这说明赛博格身体意味着性别边界的模糊,这个世界变成了赛博格世界,人人都是赛博格身体。
赛博女性主义思想的雏形是赛博格女性主义思想,此思想正是从“赛博格”这一意义出发,认为赛博格就是女性主义的象征,旨在通过重建女性的身体和身份以实现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赛博格女性主义认为女性身体与赛博格概念是兼容的,女性身体就是赛博格身体,这样的身体能帮助女性突破身体的有限性,并且认为女性的赛博格形象是性别平等的象征。凯瑟琳·海尔斯(Katherine Hayles)就认为赛博格和女性之间没有本质区别[3]311。而且,女性身体的重建离不开技术的加持。哈拉维就认为,赛博格是一种拆分和重组,并且是女权主义者必须编码的自我,通信技术和生物技术是女性身体再造的决定性工具[2]228。可以看出,哈拉维的赛博格身体思想是积极乐观的,她认为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能帮助女性突破身体的有限性,使得赛博格身体超越人类身体,并平衡了男性和女性的生理差异,这指出了一条实现性别平等的路径。
我们认为,赛博格身体内含着赛博格身份,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对女性身体重建的同时推动着女性身份的重新建构,赛博格身份成为女性的新身份,这个具有“联合—亲密关系”的身份,有助于实现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在现实空间里,女性虽具有同一性别身份,但却有着种族、阶层、年龄等的差异,例如白人、中产阶级和青年人等。在具体事件中,因身份与利益诉求的不同,不同类别的女性容易产生分裂。然而,边界模糊的赛博格身体促使赛博格身份形成一种“联合—亲密关系”,超越了单一的身份认同,有利于女性的团结,她们为实现性别平等这一目标而共同努力。正如哈拉维所认为的,赛博格身份超越了各种身份认同,有利于女性团结起来进行政治斗争,实现性别平等的政治理想[2]215-216。
具体来看,赛博格身份构建的是一种包含同一性和差别性的身份,这个身份有利于帮助女性建立起有效的团结。例如“有色女性”这一名称,可以被理解为是一种赛博格身份。这个身份将外部具有同一性的政治身份如种族、阶级和肤色等融为一体,是综合化的身份。正如哈拉维所认为的,“美国女性肯定了自己作为美国有色女性的历史身份,但是她们中也没有‘她’,没有特殊性,却有着很多差异”[2]216。这就说明有色女性这一赛博格身份标识出一个有意识构建的空间,这个空间有利于将女性团结起来进行政治斗争,实现性别平等的政治理想。可见,赛博女性主义者们看到了人机边界尤其是女性身体和机器、技术边界模糊带来的重要意义,认识到技术能够对女性身体和身份进行重建,赛博格身份有利于女性建立起有效的团结。
我们认为,女性赛博格身份应当从技术与女性身体重建的角度进行构建。技术主要包括生物技术和信息技术,能够对女性身体进行重建,帮助女性突破身体的有限性,重建后的赛博格身体和身份能为女性带来自由和解放。例如在生殖领域,基因工程和生殖技术帮助很多女性拥有自己的孩子,缓解无小孩的痛苦。在整容领域,女性可以为自己的身体做主,获得改变身体的自由和权力,罗纳特·克莱因(Renate Klein)就将身体改变看成是一种自由和艺术,并认为身体改变具有跨越边界的潜能[4]200。他以法国表演艺术家奥伦(Orlan)为例来说明身体改变具有跨越边界的潜能,奥伦的脸经历多次手术后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变,而奥伦认为这是一种自由、一种艺术。另外,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女性能摆脱身体的束缚,利用网络空间里的资源和优势获得进步和发展。正如克莱因所说,随着信息革命的加速推进,女性不会再落后[4]209。
二 虚拟身体与身份建构
赛博女性主义是从赛博格女性主义发展而来,而又具有新的意义。其中“赛博”指的是赛博空间,从赛博格这个个体空间延伸到赛博格共同面对的外部空间,尤其是建立在网络数字技术基础之上的虚拟空间。而虚拟身体往往出现在虚拟空间里,指的是虚拟现实里出现和存在的“身体”。虚拟现实是通过使用计算机制图项目创造一个三维计算机空间而形成的,用户或参与者在三维空间里相互作用和影响。有机身体需要戴一个与计算机软件相连的头盔,才能在空间里遨游,这样一种现实模拟可称为虚拟现实。由此可知,这种虚拟身体与现实的有机身体密不可分,指的是虚拟空间里的现实赛博格,虽然有些虚拟身体脱离了有机身体,但仍然是有机身体影响和创造的。同时也可以看出虚拟身体突破了性别、阶级和种族的限制,可以成为任何想成为的人。
赛博女性主义学者从虚拟身体探讨女性解放的途径,学者们大致分为支持派和怀疑派。有的学者认为虚拟身体不存在性别之分,为女性带来了自由,有利于实现性别平等。索菲亚·孚卡(Zoe Sofia)认为赛博空间里的虚拟身体不存在性别之分,因此为女性带来了自由,对女性来说就具有了潜在的解放功能[5]225。然而,有的学者则认为虚拟空间和现实空间一样,是对真实世界的模拟,真实世界里有的,虚拟空间里也都存在,性别不平等在虚拟空间里同样存在,虚拟身体对实现性别平等没有帮助。苏珊·霍桑(Susan Hawthorne)就认为虚拟现实是对真实世界的反映,既是真实世界的延伸,也是真实世界性别、种族、性取向等的弱化;虚拟现实的每个方面都有真实世界渗透的痕迹,如果真实世界里存在着不公正,虚拟空间里同样会存在[5]227,245。
我们认为,虚拟身体内含着虚拟身份,信息技术对女性虚拟身体重建的同时推动着女性虚拟身份的重新建构,虚拟赛博格身份成为女性的新身份。以艺术媒体中创作的虚拟赛博格女性形象为例,虽然是虚拟身份,但具有榜样力量,给女性带来了希望,能催化产生真实的赛博格女性,以促进性别平等的实现。克莉丝汀·卢卡斯(Kristin Lucas)在网络设计中创造了一个虚拟赛博格女性,她具有超能力,能够带给女性力量。这个主角是个女超级英雄,在技术的作用下,她拥有强大的超能力,这样的形象会对女性产生积极影响,有助于催化产生真实的赛博格女性[6]105-106。另外,伊冯·沃卡特(Yvonne Volkart)介绍了《帝王的无知》[7]这本书,也说明了女性虚拟赛博格身份对女性产生的积极影响。书里的女性主角Abhor,一半机器人一半黑人,是个虚拟赛博格女性,这个女性在经历了生活的各种痛苦之后获得了新生,对现实中的女性具有指引作用。
我们认为,应当充分发挥信息技术的作用,创作更多具有女性力量的虚拟赛博格女性形象,以促进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的实现。虽然以上例子都是人们幻想出来的虚拟赛博格女性人物,但我们需要意识到,身体、身份、技术和幻想等都是真实权力产生的重要区域。正如沃卡特所指出的,新技术和它们的混合物产品是种新权力,能与当前具有特权地位的权力进行对抗[6]115。我们可以从虚拟赛博格女性身体和身份的改变中发现和获得权力,这也有利于对抗父权制。因此,幻想出来的虚拟赛博格女性人物具有真实的作用,能催化产生真实的赛博格女性,帮助女性获得真实权力。
三 赛博空间与多重身份建构
“赛博空间”(Cyberspace)一词最早由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在《神经漫游者》(Neuromancer)这部小说中提出,指的是人们在电脑显示器面前或使用电脑过程中体验到的共同幻觉,就是现在所说的虚拟空间。赛博空间一直以来也都被理解为虚拟空间,大卫·贝尔(David Bell)就认为,赛博空间是个虚拟世界[8]。国内学者刘介民和刘小晨也认为,赛博空间指的是计算机控制下的空间,是电脑虚拟的空间[1]30。因此,一般来说,赛博空间指的是虚拟空间和网络空间,并且人们能够在赛博空间中创建多重身份,赛博空间里的女性身份也可以多样化,并多以替身的形式出现。
赛博女性主义学者们针对多重身份和替身能否对女性产生益处,观点和态度有所不同。有的学者认为多重身份和替身能给女性带来诸多益处。谢莉·特克尔(Sherri Turkle)曾用一个故事告诉我们赛博空间里的多重身份能使人们获得自由和解放,如大学生道格(Doug)在网络里拥有四重身份,扮演四个不同人物,并且能在不同窗口进行转换[4]198。但有的学者认为赛博空间里的诸多女性身份和替身带有侮辱和色情的成分,尤其是游戏里的女性替身,不能给女性带来自由和解放。例如伊达杏子,一个3D女性人物,虽然形象清纯,但经常会成为色情作品中的人物,在网络上吸引了大量的青少年,造成不良影响。另外,日本的3D塑造者热衷于创建3D女孩,为这些女孩建立网站,而且加入色情内容。一些学者认为这是对女性的侮辱,不能为女性带来自由和解放。
我们认为,赛博空间里的多重身份和替身具有一定的真实性,是自我的一部分,可以满足人们的心理需要,有助于女性探索和发现真实的自我。例如在游戏领域,玩家通常能经历现实生活中不允许的场景,可以获取多个角色,角色扮演具有真实性,有利于女性发现和探索自我。安德里亚·斯科(Andrea Sick)就认为游戏中存在着理想自我,游戏里的部分自我是有希望实现的。可以假定的是,所有伪装、替代和审查的方面都有实现的希望[9]62。这说明赛博空间虽然隐藏了人们的真实身份,但是多重身份和替身都被理解为是有希望实现的,可以使自我变成任何事物和任何人。凯西·米勒(Kathy Mueller)则认为赛博空间里的多重身份有利于满足人们的心理需要,游戏角色的设计也可以满足人们的某种需要,玩家可以通过角色扮演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10]327。
提升女性在赛博空间里的技术能力,可更好地建构女性的多重身份和替身。例如,女性游戏玩家技术能力的提升,不仅能满足女性的心理需要,还能使女性在赛博空间里的身份得以重塑。杰尼斯·唐尼(Genesis Downey)指出,游戏领域被男性主导的现象正在改变,女性玩家的技术能力有了大幅提升,女性玩家通过她们的谈判立场,达到了某种代理人的技术水平,并且开创了不仅是靠出现,更是靠能力塑造的空间和身份地位[11]。女性游戏玩家技术能力的提升能够重新塑造女性在赛博空间的身份,有助于女性在游戏领域地位的提升,在某种程度上有助于实现性别平等和女性解放。
四 网络话语权与身份建构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世界互联网的连接性迅速提高,男性和女性都能根据自己的意愿自由上网,人们入网后就能够在网络中发声,具有一定的网络话语权。很多时候,在网络中发声的权力也是身份的体现。不过,网络话语权是非强制性的,通过网络话语和网络发声以及受众的关注和认同来实现,通常以点赞、评论和转发的方式发生效力。在网络话语权方面,女性虽然能加入网络发声的队伍,但是与男性相比,其话语权并没有充分体现出来,女性声音也难以被听见,女性的话语身份也没有凸显出来。
在赛博空间中,人与人之间更容易沟通和交流,没有了距离感,更多的女性能加入网络讨论。波洛克和萨顿(Scarlet Pollock and Jo Sutton)就指出,同性恋女性、有色女性、移民女性、年轻女性和残疾女性都能上网并相互进行交谈,这意味着越来越多的女性能在赛博空间中为自己发声[12]34。以博客为例,博客作为个人空间,有利于女性发声。伊朗博主西蒙(Nouraie-Simone)曾将博客描述为“某人自己的空间”,意思是,这个空间是可以为女性获得自由的空间,有利于实现女性赋权和性别平等。
然而,在赛博空间里,男性仍占据着主导地位,女性的话语权不够,女性声音难以被听见,话语身份也没有凸显出来。正如乔丹(Jordan)所认为的,赛博空间里仍然存在着等级和不平等,只是形式不同而已[13]254。另外,以博客为例,社会主流媒体重点关注的仍是男性博主,男性在网络里的声音也容易被听见和重视。杰西·丹尼尔斯(Jessie Daniels)曾明确指出,当主流媒体越来越关注日渐增多的博客,对博客出现的报道专门集中于男性博主[14]31-32。重视男性的博客和声音,那女性博主去哪了呢?很多人的回答是“妈妈博主”,这反映出社会对女性声音和话语的忽视,女性博客不如男性博客重要。
赛博空间里的确存在着性别不平等,我们应该重视此不平等并采取一些措施加以改善,使得女性能自由使用网络进行发声。具有网络话语权,是女性身份和地位的体现,例如可以在赛博空间里建立网络社区,专门为女性主义者提供服务。Unnine就是一个赛博女性主义社区,具有匿名性,有助于女性自由地进行网络表达。可见,赛博空间就像一个新社会,女性主义者们可以在此构建网络社区,拓宽女性主义运动的视野,重拾网络发声的权力,以实现网络发声方面的性别平等。正如尹珠所认为的,Unnine创建了一个长达十年的赛博女性主义者运动,帮助我们思考与现实空间相关的赛博空间里的性别政治,并预想赛博空间能解构权力关系[13]259。这说明网络社区能够为女性赋权,提升女性的身份地位。
另外,我们应该重视女性博客的发展。女性博客作为女性与外界交流的重要渠道,能帮助女性形成网络社区,有利于女性发出自己的声音,获取经济收益。一方面,女性通过在博客中发布广告、与其他伙伴结盟等方式出售商品;另一方面,有的公司负责人会直接给女性博主付广告费,希望她们在博客中发布有利于某些产品的帖子,从而提高该产品的实际购买率。这样的挣钱方法是被认可的,大量女性也能从中获取经济收益,而女性经济实力的增强,有助于她们网络话语权的提升。
此外,博客圈还促使女性劳动发生了改变,能帮助女性维系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联系,增强女性发声的权力。如一位名叫查鲁(Charu)的女性曾说,自己和孩子长期生活在美国,而家人生活在印度,博客就能帮助他们跨越地理上的距离,维持着情感关系。此外,有些女性为孩子创建博客,希望通过博客为孩子留下一个有意义的文化记录。这些例子都说明女性增加了自己在网络中发声的方式。而女性博客与女性日记的历史紧密相连,为实现性别平等贡献着一份力量。正如莉斯·亨利(Liz Henry)所认为的,女性参与公共空间是重要的,女性日记的漫长历史本就是女性主义历史的一部分[1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