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马蒂斯的“东方主义”探索
2021-11-28郭晓岱
郭晓岱
(北京工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00)
作为野兽派创始人、装饰艺术大师,亨利·马蒂斯(Henri Matisse)的绘画艺术历程长达60 年,经历了西方各种艺术流派之探索。最终却在与东方艺术精神的高度融合下,形成了极具东方特色的艺术风格。需要解释的是,这里所说的“东方”(Orient)是以西方人为中心所界定的一个主观的地域概念。“在19 世纪前欧洲人的词汇中和头脑里,东方这个概念,不是指远东的中国和日本,而是指包括北非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埃及、中东的巴勒斯坦、黎巴嫩、叙利亚、波斯以及小亚细亚的土耳其等地区的一片广阔的土地,他们将它称为‘近东’。”19 世纪之后欧洲艺术家开始将凝视“东方”的目光聚焦到了“远东”。“西方人对东方进一步了解和在绘画中吸收其艺术手法的历史任务,则是由19 世纪下半叶的印象派画家们完成的。”马蒂斯曾不止一次地说过,他的艺术灵感来自“东方”。马蒂斯所说的“东方”具体来说可分为三大方面,即:近东的伊斯兰文化,远东的日本版画,以及中国的传统文化艺术。
一、“伊斯兰文化”对马蒂斯的影响
伊斯兰文化,产生于7-10 世纪的西亚、中东和北非,由阿拉伯文化、波斯文化和突厥文化融合发展而成,被誉为当今世界五大地域文化之一,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马蒂斯对伊斯兰文化的最早见证,是幼年时他家里所藏有的大量东方布料,这让他对于遥远的“东方”充满了浪漫的遐想。而他对纹饰和装饰艺术的喜爱,从那时就已萌芽了。
1869 年,马蒂斯出生于法国北部勒卡图-坎布雷西(Le Cateau-Cambreisis)小镇。父亲是个药商和粮商,母亲是一位技艺高超的陶瓷画师,擅长于颜色的运用。或许母亲的爱好浸润了马蒂斯对色彩和材料的原始认知,在潜移默化中,马蒂斯不知不觉地养成了强烈的色彩感受力和丰富的构图想象力,这种艺术特质为他后来的一飞冲天奠定了基础。
1905年,36岁的马蒂斯在法国秋季沙龙里展出了《戴帽子的女人》和《带绿色条纹的马蒂斯夫人像》,这些突破了传统色彩观念的惊世骇俗的画作,备受关注!“在色彩的表现方面,马蒂斯既打破了古典时期的固有色彩观,也突破了印象主义的科学光色观,进入了色彩表现的自由境界。他不关心社会现实,十分关心画面的视觉效果。”在《戴帽子的女人》一画中,自由而奔放的色彩,粗大而随意的笔触,充满了野兽般的表现力。马蒂斯一跃成了“野兽派”领袖。
出人意料的是,1908 年马蒂斯脱离了“野兽派”而独立发展。翻开马蒂斯这一时期的艺术履历会发现,其艺术视角和重心早已指向了遥远的东方。马蒂斯在当时的巴黎被认为是最了解东方文化的艺术家之一,是著名的东方主义者。其早期的画作,如创作于1903 年的《三色堇》,就已显露出他对东方纹饰的偏爱。1906 年,马蒂斯的创作风格发生了迥然变化。这一年,他创作的《生活的欢愉》,已经明显带有东方的艺术色彩。作品描绘了一个美妙的天堂,一个幸福欢乐的伊甸园。“情侣们拥抱,随着音乐起舞。画面色彩热烈而充满活力,暗示一种人与自然秩序间的和谐,大块的色彩和有节奏的、流动性的线条创造一种依附于画面空间的图案化的、平面的构图方式。”而马蒂斯的创作风格在1906 年之所以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第一,马蒂斯在高更生前好友蒙雷德那里看到高更的晚期作品。第二,这一年马蒂斯首次去阿尔及利亚旅行,从那以后他的作品多次出现阿拉伯风格的绘画符号。另外受到非洲原始绘画的影响,马蒂斯开始将装饰性作为绘画的首要诉求。”1908 年,马蒂斯创作了《红色的和谐》,这是他绘画成熟期的代表作。在风格上,完全背离了此前那种野兽般的狂乱,而是趋于宁静和平和。其根本特征就是简化,“除了颜色简化之外,形体也被限定在几个基本样式。马蒂斯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让作品在整体上达到和谐一致。……这幅画作之所以被强调,还在于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立体感被彻底抛弃了。自从文艺复兴以来,西方绘画中作为金科玉律的透视法完全被颠覆,这也是西方现代主义绘画的一个根本标志。”“将三维的立体形象向二维的平面压缩,这种倾向在梵高某些晚期作品中已初见端倪,可是他们的作品即便透视关系不强,立体感不明显,毕竟作品还是由多个平面构成的。而马蒂斯的这幅《红色的和谐》,则完全是平面的。马蒂斯在高更的基础上更进一步,这种勇气显然受了北非原始绘画的影响。”
1910 年,马蒂斯创作了《音乐》和《舞蹈》两幅代表作,绘画的所有要素被简化到了极致,马蒂斯用这种简化的手法追求装饰性,同时力求整体效果的和谐。至此,再把马蒂斯称之“野兽派”是不恰当的。因此,自1906 年起,马蒂斯的画就以形与色之间的和谐为最根本特点,追求装饰性的效果。所以,绘画界有一句谑谈:野兽派无野兽。“马蒂斯最初作为野兽派之王,但对于一位温文尔雅的智者,这个绰号并不恰当。虽然激情澎湃,但马蒂斯本性绝无野蛮可言。他是一位极有自制力的画家,他的精神和思想永远可使他驾驭野兽派的野性。”
1912 年和1913 年期间,马蒂斯迷上了直布罗陀海峡的摩洛哥港口丹吉尔,创作出一系列带有伊斯兰元素的绘画作品。摩洛哥明亮的光线、鲜艳的色彩,异域风情的建筑,都为马蒂斯带来了无数的艺术灵感,并彻底改变了他此后的艺术生涯。1917 年,马蒂斯搬到尼斯,开始正式探索东方主义,创作了他享有盛誉的“宫娥系列”作品,迈向了东方主义探索的重要一步。他将充满异国情调的“宫娥系列”作品变成了现代艺术中最知名的情色代表之一,为其艺术生涯开辟了具有突破性的新的领域。“宫娥(L’Odalisque)”是西方艺术史上一种传统题材,它专门用来指称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或者北非、摩洛哥的后宫嫔妃或奴婢。马蒂斯没有亲眼见识过这些“宫娥”的后宫生活场景,但他却以惊人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梦境中的“东方后宫”。马蒂斯从非洲土著、阿拉伯纹饰中,吸取丰富灵感,在繁与简中寻找平衡点,提取本质的东西来构成画面,从而让“宫娥系列”展现了一种舒适而又奇特的视觉体验。据统计,在马蒂斯被拍卖的作品中,价格前十位中,“宫娥系列”作品占据了三幅。马蒂斯的“宫娥系列”作品,也为毕加索带来灵感。马蒂斯去世后,毕加索就以马蒂斯的色彩,以北非的后宫为题材,改画了德拉克洛瓦的名画《阿尔及尔的女人》。毕加索曾说过马蒂斯去世时,将“宫娥”作为遗产留给了他。
需要指出的是,马蒂斯的东方题材作品掺杂了他的美好愿望和西方人的“东方主义”惯性思维。他是在西方人惯有的“东方主义”思维中,自行为东方覆盖上一层神秘的面纱。总之,马蒂斯的东方题材作品是根据想象和创作需要来完成的,这是“东方主义”绘画传统的一大特征。他摒弃了西方传统透视法和立体规则,更专注于内心纯粹的绘画空间。东方题材的选择,最终使马蒂斯以平涂的色彩达到了高度的装饰效果。正因如此,马蒂斯的绘画可被看作是“东方主义”绘画传统的延续与革新。而伊斯兰的艺术给马蒂斯提供了一个完美的世界,那极具装饰性的图案和色彩已经深深地根植于他的绘画风格中,并成为马蒂斯艺术历程中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
二、日本版画对马蒂斯的影响
17 世纪,随着市民阶级兴起,在日本德川幕府的统治中心江户(今东京),产生了反映市民审美意识的风俗画“浮世绘”。“浮世是佛家用语,意指日常生活,尤其是享乐世界里缥缈的事物……,浮世绘是日本木刻版画的专有名词。”浮世绘的价格低廉,能满足日本庶民和商业阶层的需求,又因其大胆的色彩和广泛的题材使其颇具吸引力。
17 世纪,日本浮世绘传入欧洲,并逐渐刮起了“和风热潮”(日本主义),对当时欧洲画坛影响巨大。19世纪后半期,浮世绘被大量介绍到西方。据说,当时很多欧洲时尚潮人都是哈日粉,当时西方的前卫画家,如马奈、莫奈、梵高、高更、毕加索、马蒂斯等人,都从浮世绘中获得了启迪。而洞察力极为敏锐的马蒂斯不仅在浮世绘作品中领悟到东方绘画平面性、装饰性的形式特征,更加感受到东方风情的魅力。他在作品中,更加强调主观的感受,在光和色彩中呈现生命和力量。从文艺复兴时期起,西方画家们就钟情三维空间的绘画形式。但到了19 世纪,抽象派的画家极力想打破这种立体式的绘画方式。这时,他们从日本浮世绘版画中发现了二维空间的艺术表现形式,这对于欧洲绘画来说是一个思维的突破。马蒂斯在绘画表现方式上,就汲取了日本浮世绘版画二维的表现方式。如作品《穿着罗马尼亚罩衫的女人》中,马蒂斯让女人侧摆身体坐着,并采取平涂的方式,这种二度空间的平面性创作,正是日本版画的特性之一。还有在造型变化上,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艺术评论家陈传席先生认为:“从1905 年开始,马蒂斯抛弃了点彩派的画法,开始学习浮世绘,改用线条造型。……马蒂斯后期的画,全是学浮世绘的线条,而色彩全是中国画的写意式。”最后,从颜色运用上来看,马蒂斯还吸纳了日本版画无影平涂的色彩价值。他一直在探寻如何让色彩在画面中达到相互制衡又相辅相成的和谐关系。他的色彩有着强烈的个人情感,他用色彩的情感因素来创造色彩的新结构。这与浮世绘的绘画风格是吻合的:既唯美又富有装饰性,线条优美、色彩艳丽,在构图和色彩中达到一种和谐的效果。
三、中国传统绘画艺术对马蒂斯的影响
对西方现代艺术产生重要影响的日本浮世绘艺术,其实是在吸收中国传统绘画的基础上形成的。毕加索曾对张大千说过:“在这个世界上谈到艺术,第一是中国人的艺术;其次是日本,日本的艺术又是源自中国。”中国历代艺术家在实践中探索出了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和高超技巧的艺术样式,形成了完整的艺术体系。在众多喜爱中国传统文化的西方艺术家中,马蒂斯无疑是尤为突出的一位。马蒂斯曾不止一次地说:“我效仿中国人”,“我的启示来自中国”。马蒂斯是中国文化的狂热爱好者。他收集大量中国画作、布料、工艺品,还尝试用中国水墨作画,学习中国书法,痴迷于中国剪纸艺术及中国古代绘画思想。
(一)中国古代绘画思想对马蒂斯的影响
马蒂斯是一位勇于创新的大师,他从中国古代绘画思想中获得的灵感,并把它呈现于他的画布中、精神上和观念里。第一,是“天人合一”的哲学观。中国绘画讲求“意境”,它是中国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的表现。中国哲学认为,人是天地中的一部分,追求天人合一,就要求艺术家将自己融入自然万物之中,达到心性与自然融合,即唐代张璪说的“外师造化,中得心源”。马蒂斯吸收了中国绘画“物我相融”的观念,他强调自然,更强调艺术家应该从自然的客观事物中进行加工和创作,进行个性与思想的表达。在马蒂斯的画作中,一直在不断追寻客体与自我之间的共通与合作。像《舞蹈》这样的题材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绘画,目的是用同样的主题表现不同的心境,是对情感忠实的传达,是将画面的“表”与内心的“里”如一化。他的每次创作都是对绘画意识的扩展,都是展现事物“更本质特征”的形式,这种形式也成为他“对现实进行永恒解释”的方式。
第二,是“清净、无为”的哲学思想。中国传统哲学特别是道家文化提倡“道法自然”,“无为而治。”道家崇尚自然,主张清静无为,无所不容,与自然和谐相处。中国传统文人画家受此影响用笔墨书写自然,借景抒情,以艺释怀,追求无为而高远、清净而平衡的心灵境界。受此影响的马蒂斯,生性豁达、宽容,人生虽然经历战争、离别、病痛等诸多苦难,但从他的作品中,却看不到痛苦。马蒂斯内心的艺术净土让他始终营造着他的安逸、宁静的艺术世界。他赞颂生活的美好,给那些苦难的人们以心灵上的寄托,并在他的艺术“安乐椅”中获得慰藉。马蒂斯追求和谐、宁静的艺术及超脱尘世之感,与中国绘画中的注重静感、寻求心灵超脱境界的文人画,是一脉相承的。
(二)中国线条对马蒂斯的影响
线条,是中国绘画主要造型特征之一,具有强烈的民族特色和形式美感。中国画线条的各种变化具有极强的艺术表现力,既能描绘出物像形状,还能表现艺术家丰富的想象和情感。“谢赫总结的六法,气韵生动之后就是骨法用笔,这是总结了中国造型艺术的线的功能和传统,第一次把中国特有的线的艺术,在理论上明确建立起来。”中国画以线造型的表现技巧,给了马蒂斯以极大的启发。马蒂斯绘画中的用线与中国画的用线非常相似,多用流畅自如、灵活多变的曲线表现对象。其作品《对话》和《在休息的舞女》中的形色意味与中国画极为神似。陈传席先生说:“西方绘画和中国绘画的最根本区别就是:西方画用面表现物像,而中国画是用线表现物像,‘骨法用笔’成为中国画的重要法则。包括空中的云一片一片,本无线,而中国画也用线条表现;水是无线的,中国画也用线表现。现在西方近现代画家的作品,凡有新意的,差不多都是用线去造型,都是受了中国画的影响而如此。”马蒂斯早期的油画是用块面来表现的,基本上不用线条。如他1896 年画的《女服务生》《工作室》,1899 年画的《生病的女人》等,都是用欧洲传统式风格画的。从1905 年开始,他学习日本浮世绘后,用线条造型,但追本溯源,日本“浮世绘”的画法主要还是来自中国唐代以及明代的陈洪绶。“1909 年到1910 年,他创作的名作《舞蹈》(五个裸女拉着手跳舞)、《音乐》(五个裸体男孩),全是用线勾括,再平涂颜色,涂色完全是中国画的写意式,线条也是中国画式的——柔曲而劲细。”作品《舞蹈》中,马蒂斯通过简练粗犷的线条和强烈的色彩来描绘画面。五个女性舞蹈人体,手拉着手形成一个圆圈,她们的身体扭动到近乎夸张的程度。画面渗透出一种野性的原始味道,画面中的线条展现出了一种奔放和热烈,并赋有极强的生命寓意。线条也成了马蒂斯塑造形体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值得一提的是,《舞蹈》的创作虽然受到古希腊瓶画的影响,但仿佛又有中国彩陶纹盆的图案。该作品与我国青海马家窑文化出土的《舞蹈纹彩陶盆》有惊人的相似,两者在构图、线条、色彩运用上,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也可见马蒂斯的造型观念与中国传统的造型观念有灵犀一点通之处。
从1946 年开始,76 岁的马蒂斯开始追求新的艺术表现形式,他开始完全用线条来表现主题,画面简单到只剩下用黑墨和毛笔画的线条。其作品褪去了所有色彩的装饰,只剩下了黑白两色,达到了一种新的精神境界,这显然受到了中国传统水墨画的影响。马蒂斯通过毛笔线条的粗与细的细微变化来突出事物和人体轮廓,以此来代替绘画中的光与影、明与暗的对比。此外,晚年的马蒂斯,还从中国绘画中的虚与实中找到了新的艺术境界:用极简的手法表达最丰富的话语,将来自东方的毛笔线条画的艺术发挥到了一种极致。
(三)中国文人画对马蒂斯的影响
何为文人画呢?台湾学者蒋勋认为,文人画就是读书人画的画,不用太多的颜色,王维是中国文人画的鼻祖,后来被苏东坡等人发扬光大。北京大学教授朱良志先生认为,有着丰富的人文情怀与生命意识的文人画,是一种重视人的内在体验的自省式艺术,是在道禅哲学影响下出现的一种新的艺术思潮。“两宋以来,文人画的发展又融进了理学、心学的思想,成为一种具有深厚哲学背景的文化现象。元代是文人画转折期,清代康乾时期达到鼎盛期。”一般来说,中国传统文人画家都要有“超然于物外”的处世之道,要求诗、书、画、印合为一体。著名学者王伯敏先生强调说,文人画尤重“士气”二字,“士气”就是士大夫的道德人品和阅历的体现,也包含着作者在文艺方面的涵养。士气成了文人画的内涵要素,所谓“人品即画品”,这在宋元时定了调子,明清时产生了强烈共鸣。
马蒂斯为人谦和、豁达、儒雅,和他的好友兼竞争对手毕加索相比,没有那么大的功利心。他希望自己的作品是一种纯粹、均衡的艺术,这种艺术既不让人紧张焦虑,也不使人烦忧不安;他希望他的画能抚慰那些疲倦、苦难、伤痛者的心。他的作品,始终都萦绕着一种单纯与宁静,闲适与美好的艺术氛围。包括他画的裸女,虽然一丝不挂,却给人很干净,很坦荡的感觉。他画的裸女更多的是一种符号,代表了一种情绪、一种装饰,一种纯粹的美。中国传统文人画,除了讲求人品与涵养外,还涵盖了诸多方面的元素。从马蒂斯的绘画作品中,不难发现他对中国传统文人画的吸纳。如在透视上,马蒂斯采用了中国文人画的散点透视。宗白华先生认为,郭熙提出的“三远法”散点透视,比较欧洲绘画传统的焦点透视法,更易创造一个诗意的艺术空间。“我们的视线是流动的,转折的,由高转深,由深转近,再横向于平远,成了一个节奏化的行动。……由这三远法所构的空间不复是几何学的科学性的透视空间,而是诗意的创造性的艺术空间。”《黑色背景下的郁金香与牡蛎》创作于1943 年,马蒂斯是以俯视角度刻画桌面,花瓶前端的酒杯又是半俯角度,最前端的盘子则恢复了和桌面一致的透视关系,这是运用中国的散点透视的典型例子。马蒂斯创造性地将散点透视与西方焦点透视融会贯通,使画面呈现出多维化的透视效果并更具表现力。还有,东方写意的手法对马蒂斯也有一定的的影响。中国文人画向来推崇写意,排斥细节上的临摹复制。宋代米芾论画道:“作画只要信笔作之,多烟云掩映,树石不取细,意似便已。”就说作画只要信笔写来,自自然然,写其意就可以了。所以,米友仁题画,也常曰墨戏。马蒂斯对中国写意理念极为尊崇,他作品中浓厚的写意色彩,创造性地抒发着真实感受与情感。他的很多作品,例如,《生活的欢愉》《舞蹈》等等,都具有东方写意特征。值得一提的是,马蒂斯晚年的剪纸作品,更堪称“大写意”之杰作。1941 年,马蒂斯被诊断得了癌症。手术后开始坐上轮椅。那时的他,虽已无法再创作架上绘画,但却在剪纸艺术上表现出极大的创造力,这让他如获新生。他感激地称其为他的“第二次生命”。纸和剪刀给了他色彩和造型,给了他另一种画画的方式。晚年的马蒂斯,将人生的起起伏伏,风风雨雨之融入了一把小小的剪刀之中。马蒂斯的剪纸雍容大度、含蓄简洁,造型优美夸张而又富于想象,色彩单纯明净。马蒂斯不追求形似,而注重传神写意,似与不似间,东方大写意跃然纸上。难怪有人把他的作品比作“无声的诗”和“有形的音乐”。
而令世人惊讶的是,1948 年,在进入生命倒计之时,马蒂斯焕发了创作青春,完成了最后一幅杰作:为旺斯设计一座礼拜教堂。从绘画、版画、到礼拜服装设计,历时四年多,马蒂斯为这座教堂付出了全部激情,抒写了一段酣畅淋漓的写意人生。这是艺术家一生的修行:始终保持高昂的斗志,去不懈地追求,去品味生活的美,哪怕生命已近尾声……
1954 年10 月15 日,马蒂斯把他的剪纸设计摊在地上时,突然心脏病发作,一代大师于11 月3 日去世。在他的床边是几幅他的创作,上面红、黄、蓝、绿鲜艳不褪,最忠诚地伴随、象征、总结了马蒂斯的一生。
四、结语
纵观马蒂斯长达60 年来的艺术人生,尤其是他的有关于“东方主义”主题的探索历程,我们会感受到这是一位热爱生活,热爱自然、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家,也是一位勤奋、勇敢、达观,充满东方智慧的探索者。马蒂斯一生都在心无旁骛地编织着瑰丽多姿的关乎于绘画艺术的梦想,东方趣味艺术形式里的平面性、装饰风、亮丽饱满的色彩和韵味无穷的线条,堪称是石破天惊的东方艺术启示录,让他把古老而悠久的东方艺术与欧洲传统艺术进行完美结合,在世界艺术的长河中留下无比绚烂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