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刑》中“父性”人物形象的现实意义探析
2021-11-28郭瑞
郭瑞
阳泉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山西 阳泉 045000
《檀香刑》是莫言代表作品之一,莫言曾在采访中说他的这部小说其实是受了鲁迅先生的影响,他想借助檀香刑来讽刺和批判国人人性中麻木不仁的看客心态。从深层次来讲,好的文学作品其实就是在剖析人性。小说通过对人物各自视角的叙述道出了他们的爱恨情仇,也把历史事件和个人的身世命运结合在一起,就更加凸显出对人物形象现实意义探析的重要性[1]。莫言在《檀香刑》这部小说中塑造的“父性”人物形象有三:将执刑看作艺术的专职刽子手赵姥姥,满腹抱负却屈从强权的县令钱丁,风流成性却硬气正义的抗德英雄孙丙。他们分别是女主人公孙眉娘的公爹、干爹、亲爹,“父性”一词也由此而来。但是他们身上的充满对立、甚至矛盾重重的性格却颠覆了人们对“父性”的传统理解。人生其实是个大舞台,但舞台上的未必是人生的全部。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崇高,用崇高的眼光解读世俗,人生翻转,翻转人生,才可能更多一份通透和平和,这也是探究这些“父性”形象的意义所在。
一、充满对立、魔幻真实的“父性”人物形象探析
(一)职业的自豪感和人性的冷漠感——刽子手赵甲
赵甲是檀香刑的执刑者。很多人读《檀香刑》会觉得后背发凉,甚至是汗毛直竖,原因就在于人们的焦点集中在了那一场场行刑的“大戏”上,这些大戏的主角就是刽子手——以杀人为职业的一群人。无论如何世俗之人是不会把“刽子手”这一职业和自豪感这个词联系在一起的。但小说中的刽子手赵甲就不一样,无论当初是怎么样迫于生计无奈的从事了这个职业,其在“刽子手文化”的熏陶之下,做到了“干一行爱一行”,从职称最低的“外甥”一步步做到了最高的“姥姥”。更主要的是在这一行里,逐渐找到了职业的自豪感——“国家的法律和威严最后都要通过咱的手来执行和体现”。于是就既可以用“阎王闩”把敢偷咸丰爷七星鸟枪的小太监脑袋挤裂;也可以名正言顺地为袁世凯大人把革命义士钱雄飞凌迟;还可以用前所未有的檀香刑让自己的亲家孙丙成为“英雄”。在人们看来是惨无人道的屠戮,在刽子手眼里却成了杀人艺术或技艺的登峰造极之作。或许这就是一个刽子手的人生翻转吧[2]。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是没有办法选择做什么和不做什么的。但通过翻转这个刽子手的人生,我们也许对职业的自豪感多了一层思考。
赵甲一生最得意的就是手里有老佛爷赐的念珠和光绪帝赐的龙椅,正是凭借这两件宝物才能让朝廷命官为其下跪。赵甲自鸣得意老佛爷所赐“行行出状元”。“小的下贱,但小的从事的工作不下贱,小的是国家的象征,国家纵有千万条律令,但最终还要靠小的落实”。可和这种职业自豪感相伴生的只有人性的冷漠感,没有生命的温度,没有人性的悲悯。陶醉于自我所营造的自豪感的包围中,却不能翻转人生。看到职业自豪感背后的世俗情怀,这样的职业荣誉所带来的也只是一种伪自豪感!
(二)理想崇高感和官场无奈感——县令钱丁
钱丁是檀香刑的监刑者。不论是从专业角度还是从普遍人性的角度,我们都无法做到像刽子手赵甲一样,而能读小说的人,估计也不可能做到像孙丙一样,倒是高密县令钱丁身上,更能找到一些世人的影子。尽管从才学上我们比不得钱县令是光绪癸未进士,是戊戌六君子之一刘光第的同学。从颜值上,更是一表人才、英武不凡,特别是有一缕飘逸的好胡须。有才有貌还“勤政爱民”——每年惊蛰时“扶犁劝农”,清明时“种桃植桑”,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在教化坊前“设桌讲经,劝谕百姓”,为了不使更多的百姓被德国人的枪炮蹂躏,仗义为民请命,甚至只身赴危抓获孙丙。
但是把钱县令的人生翻转,在人生另一面,我们看到了钱丁的精神困境和现实的尴尬。钱县令确实在用行动践行着一个知识分子“安社稷、济苍生”的人生理想,而且他也确实有资格、有能力去实现自己的这个人生的抱负。但人永远不是脱离现实而生存的,再崇高的理想都不免遭受现实泼过来的无情脏水[3]。身为进士出身的知识分子,却要向政客一样玩弄权术;本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却不自觉的担当着统治者、侵略者的走狗和帮凶。这是莫言对小说人物形象的一种批判策略,推崇的同时也在讽刺,让读者深刻地体会人性之复杂。
我们敬佩屈原的“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我们赞叹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们羡慕陶渊明的“既自以心为行役,奚惆怅而独悲”。但大多数时候就如同钱丁一样,没有这种舍生取义的勇气,但又没有办法从容抛弃那些多年浸染的文化人格和道德原则,于是,精神上的挣扎就不可避免[4]。而这种挣扎不是只在钱丁身上的那个时代有,自古有之,数见不鲜。
(三)信念优美感和现实残酷感——草莽英雄孙丙
孙丙是檀香刑的受刑者。同时,他也是莫言笔下的英雄形象。一个“猫腔”戏子,前半生都是在戏台上度过,一直都以自己的胡须自豪,却也因为胡须倒了大霉,这个胡须似乎成了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女儿因为对钱县令的痴迷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在斗须比赛中判定了钱丁赢。因为胡须他丢了戏子这个身份,带着钱丁补偿的银钱回乡娶妻做生意。“猫腔”传人、戏班班主的身份一下就消失了,那种在戏台上演绎英雄事迹涌出的硬气却没有消失,甚至是刻在孙丙的骨子里。莫言借助“猫腔”这一戏剧形式,突出了高密乡这一地域的传奇色彩,为孙丙英雄梦的演绎做了铺垫[5]。
当妻子小桃红被当街欺辱时,他冲动之下失手杀了这个德国人。他的莽撞也是他的真性情。而后他又被德国人杀了全家,妻子和孩子的惨死像是一团火在他心里燃烧着。当孙丙自命为岳武穆转世像个神仙一样回来的时候,反而被大家异常推崇。他教乡民们打义和拳,将自己的队伍神化以此来鼓舞大家奋起反抗,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反讽呢。那么,孙丙为代表的义和团首领,他们拥有属于自己的信念吗?当然有,但是深层次来谈这种信念是模糊的、单向的、摇摆不定的。可以说,现实的残酷将信念的优美完全揉碎踩在了脚下。当孙丙被施以檀香刑的时候,他为什么妥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拥有神力的铁甲战士,乡民们也都只是血肉之躯。为什么朱八等人营救他的时候他选择留下呢?因为他想用自己的鲜血唤起国民的反抗,他想做这第一人,檀香刑正是成就他的一个契机。这种身体上的痛苦愈发激起了他的英雄之梦。他用“猫腔”和台下的乡民们交流,这种反差刺激了德国士兵们,刺激了袁世凯,更刺激着台下产生共鸣的国民们[6]。
三、内涵丰富、寓意深刻的“父性”人物形象的现实意义
(一)刽子手赵甲的现实意义
赵甲在莫言笔下不单单只是一个符号,更不是一个人的形象,他代表着以愚昧当权者为信仰的一群腐人。三人中他的魔幻色彩尤其浓重,作为刽子手,赵甲是封建统治者手里的一把刀,而他具备这把“刀”所有的特性:锋利、冷漠、自私、专业、服从等。小说中从他之口谈到的各种残忍冷酷刑罚更是莫言对腐朽封建社会一种赤裸裸的讽刺。小说中的赵甲既是当权者震慑麻木国民看客的“加害者”,也是被封建制度摧残和扭曲的“受害者”。当然,他的敬业,他对儿子小甲的爱,他对尊重自己的人给予的重视,这些都是他人性的亮点[7]。赵甲的现实意义就是封建制度对人性的摧残和扭曲,这也是时代的阵痛。莫言对人们这种看客心理的变态是讥讽的、厌恶的、警醒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刽子手”,赵甲这个人物形象给我们每个人都敲响了警钟。
(二)县令钱丁的现实意义
县令钱丁代表的是对封建朝廷还怀有希望的一批封建知识分子。尾篇知县绝唱唱出了钱丁的心声,也道出了民族的希望[8]。在鲜血和残酷现实的刺激下,钱丁好像是“觉醒”了,挥刀自向。有人说这是绝望,有人则在这里看到了时代的希望,看到崇高的理想陷入泥淖无法自拔时良知底线却没有丢失。死有时不一定是悲剧,起码是一种不妥协。县令钱丁的现实意义就是封建强权下官员在夹缝里生存的一种尴尬的生命状态。
(三)草莽英雄孙丙的现实意义
草莽英雄孙丙被施以檀香刑,可他这会儿倒是没那么害怕了,一曲曲猫腔唱出了他的高傲、他的骨气、他的悲叹,一生都在戏台上演英雄,可能这也是他难得清醒睿智的时刻吧[9]。檀香刑撕毁了他也成就了他。孙丙的现实意义就是发出了封建制度压迫下的反抗之声,尽管不成熟,但是他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而这一步也是最艰难的一步。我们可以将这种反抗拓展到现实的生活中来,比如:严格遵守父母要求按部就班生活的你;随波逐流盲从选择职业的你;没有追求目标日复一日忍受指派的你。现实中,很多人的选择是需要这样的反抗之声,这在于人们是否能够勇敢地迈出了这第一步。
四、结 语
小说中最可怕的其实是那些麻木不仁热爱酷刑的“看客”,也可以说是面对不公大部分沉默的人。小桃红被当街羞辱的时候,他们沉默着;27位乡人被德国人杀害的时候,他们沉默着;孙丙被施檀香刑的时候,他们依然沉默着。这种“看客”在小说中比比皆是,相比之下,小说中的三位“父性”人物形象都可爱起来了。赵甲的“敬业”,钱丁的为民请命,孙丙的反抗……,莫言通过自己眼中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自己,这种第三人称的人物形象塑造方式成功地将人物形象刻画得魔幻现实[10]。研究者选择自豪感、崇高感、优美感,分别与冷漠感、无奈感、残酷感一一对应,将小说人物形象与当今社会联系在一起,深入探析了三位“父性”人物形象的现实意义,旨在进一步探究小说的社会意义,让更多读者能读进去又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