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佤族的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图景
2021-11-28杨宝康娜响
杨宝康,娜响
1.滇西科技师范学院 国际佤文化研究院,云南 临沧 677000;2.普洱学院 民族文化研究中心,云南普洱665000
佤族是我国西南地区历史文化悠久的少数民族之一,“至迟在11世纪的时候,佤族作为一个单一的民族已经初步形成”[1]。清朝时期,相关的史志著作提到了“嘎喇”“卡瓦”(“卡利瓦”)“哈瓦”等称谓,还有“卡瓦有生熟二种。生者劫掠,熟者保路”的记载。大多数学者认为,“嘎喇”“卡瓦”(“卡利瓦”)“哈瓦”这些族称指的都是佤族[2]。民国时期,方国瑜和彭桂萼是佤族研究的代表性人物。方国瑜认为,佤族名“卡瓦,亦曰哈瓦,又称卡剌”,“从其大者而分之,则为卡瓦与卡剌:卡剌文化程度较高,不杀人头祭谷,信仰佛教;而卡瓦则较粗野,不信佛,杀取人头祭谷。此其大较,妇女装束及村落之设备亦异”[3]。彭桂萼认为,“卡瓦有熟生或称为纯野两种,纯卡受汉人同化较久,野卡则较少往来,极凶暴”[4]。总体上看,民国时期,佤族的族称已经呈现出集中和统一的趋势,不同的称呼更多反映的是社会发展情况的区别。就民国时期佤族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的时态而言,其社会经济大抵表现为农业上多种旱谷、鸦片等作物,耕作方式为刀耕火种和锄犁撒种;手工业以纺织、酿酒等行业为主,但更多的是作为农业的副业而存在,多在农闲时进行;商品交换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与汉族、傣族、拉祜族等的经济联系不断加强。生活文化则主要体现在衣食住行、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等方面,从不同角度折射着佤族民众的日常生活时态。民国时期佤族的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图景,集中反映了佤族社会传统与变化的诸多面相,值得深入考查和研究。鉴于学术界对民国时期佤族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的研究成果数量有限且比较零散,因此,本文以方国瑜、彭桂萼的调查研究为核心资料,对民国时期佤族的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图景作一初步但力求全面的考察。
一、佤族社会经济
(一)农业生产
农业生产是佤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主要生活来源。方国瑜对沧源班洪地区的佤族有过具体的调查和深入的研究。班洪的佤族“多为卡剌,通称为腊家,以卡剌呼之不悦,呼卡瓦则若遭大辱者”[3]。其农耕地主要是旱地,“山地无主,任人开荒。初辟山田,纵火烧山,锄而撒种。次年则须耙犁数次,坡峻则锄之。种三年而荒,荒二三年复耕种,一年复荒。种田,不知计亩数。惟曰:一家所种,一家足食而已。田地业权视为土官所有,百姓开荒领佃,故每年所纳门户课以户计,其数相等,不以所种田之多寡别也。鳏、寡、孤、独者,则虽种田,得免课”[5]。“班洪有大衙门小衙门之分,总管署为大衙门,二老爷、三老爷、六老爷、七老爷为小衙门,每年所收门户税,由大衙门征之,当酌分若干与小衙门”[3]。“班洪居民,每户年纳一卢比(按:约合国币一元)或少数之临时征收,年约得二千卢比,酌量分与小衙门及头目若干,养兵40名,所获犹不足用。”班洪“土署前有隙地,牛猪粪堆积,秽气不堪,晚饭后,寨中老幼蹲而谈天,忠汉亦时杂其间,未以贵族自矜也”[3]。据《班洪风土记》(上卷)记载:班洪总管胡忠汉家“见其家中男妇操作,一如平民,其夫人每日舂米,夜切芭蕉喂猪,终日忙碌无倦容”[3]。山地“初虽任人开荒,然种一年后,此田有耕种权,非原主情愿放弃权利,他人不能于次年种之”,如果“一坡而分数家种者”,则锄一沟以作分隔,“界限分明”[5]。在班洪,山地多种旱谷,把田土锄松,待雨后撒种。下种约在清明节前后。既种,不耰不蓐,杂草随生,待秋熟而剪其穗,谷干杂草刈而焚之,以备明年耕种[5]。水田种植水稻,但班洪部落的水田很少,仅南腊的户乃村寨有水田,称为水田寨[5]。通过调查研究,彭桂萼对沧源、双江、澜沧、西盟、孟连佤族的农业生产情况也有客观的反映。沧源永和、大蛮海等地的佤族“种鸦片及旱谷,强悍耐劳,好猎人头,喜劫掠”[6]。双江的佤族“概为纯卡瓦,住居历史很久”[7],“散居小黑江沿岸,种旱谷,习牧畜,强悍而忠勇”。澜沧、西盟、孟连的佤族“聚居安康糯波、木戛、西盟、拉巴诸山头,分纯野二种,种旱谷、猎人头,披发裸身,俨然原人状态”[6]。可以看出,佤族的山地农业以种旱谷者为最多,次则为经济作物鸦片、烟草、玉蜀黍、芝麻等,也种水稻、豆、麦、荞粮、薯、芋,但数量不多。
(二)手工业
民国时期,佤族的手工业还没有形成单独的部门,通常是作为农业的副业而存在,多在农闲时进行。主要的种类有纺织、酿酒等。佤族地区多种棉、麻,因近处多种旱谷,所以棉、麻多种在距离村寨较远的地方,种植之后,“春季锄土刈草,任其荣实,按时收成,不多劳力,亦无肥料”。纺织是妇女从事的家庭手工业,“每晚纺线一团为度,约重一两,不知纺轮,用手撚之,垂互引线,粗细不均”。织机甚简陋,经线丈余为一匹,举动甚缓,农闲时从事纺织。织就的棉布用土产蓝靛染色后缝衣。这一时期,因棉、麻种植不多,加之纺织工具落后,佤族地区有不少人缺衣少穿,衣不遮身。佤族酒风很盛。据彭桂萼《双江一瞥》记载:“卡瓦不论男女都爱吃旱烟,随时把尺长的银皮烟袋斜插在背项里。而嗜酒如命,更为卡瓦人的特性”[7]。方国瑜《班洪风土记》(下卷)也记载:“在孟定、耿马、猛角、猛董市上,有自班洪来赶集者,余钱狂饮,呼啸而去”[5]。酒有白酒和水酒两种,以水酒的制作最具代表性。原料用小红米、高粱、玉米等为主,煮熟后拌入适量酒药发酵而成。凡议事、待客、祭鬼、节日等都要“泡酒”,即把发酵后的酒饭中掺入生水,用细竹管吸出,即成水酒。彭桂萼《边地之边地》详细记载了他在沧源岩帅喝“泡酒”的情况:“小屋的一角,支着一个盛有酒饭的大坛子,上面插了一颗弯竹棍,酒汁便由竹孔里压升了出来,完全是物理学中虹吸的装置。我因酒量太小,呷了两口想停留不吃了,被他们按倒头硬灌。吃了一杯又送来一杯,吃得衣襟也泼湿了,头脸也弄红了。正站起要走,另一家已用人伺候在门外,‘请’的一声,不由分说又被拉了去,一进门就灌给你几杯水酒,幸而这水酒性不力,不然真要被灌得不省人事呢”,“这是他们的敬客之礼,是要老实高兴才来这套的,你若不吃,他就以为你看不起他,不接受他的诚敬了”[4]。
(三)商品交换
民国时期,佤族的商品交换关系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据方国瑜的考察,“卡瓦山出产品之输出者,鸦片、紫胶为最多”[8]。班洪总管“无暴敛,然善贾,收贾民间紫胶鸦片出境,年获数千金,无可用,盛于罐而埋之”[3]。1937年1月,彭桂萼考察发现,“在募乃厂山前后的箐边石缝里,一有隙地就种满芙蓉,这几日正红白相映地开着鲜花。澜沧农产物中,鸦片的数值相当的大,连烟亩都有三千多呢!种烟的,多半是倮黑及卡瓦”[4]。西盟鸦片的种植也很普遍,并有严重的高利贷盘剥现象。1937年3月,彭桂萼一行离开猛梭时,“上通坡,迎面遇见了拉巴县佐的夫人长袍奔来,知是要到路边烟地上向卡瓦督收她重利放下的烟土”[4]。据统计,佤族种植鸦片的数量很大,在他们的收入中也占有较大的比重。如1947年,西盟马散大寨平均每户收大烟25两,约占总收入的24%;翁戛科平均每户收大烟24两,约占总收入的25%;中课寨平均每户收大烟18两,约占总收入的22%[8]。不难看出,民国时期,佤族地区种植鸦片比较普遍。需要说明的是,佤族虽然广泛种植鸦片,但却很少吸食,主要是把其作为特殊的商品与其他民族进行商品交换。就佤族地区的集市和商品交换而言,“班洪全境80余寨,惟南腊有集市,在其村南岗头,草铺20余间,5日一街,四方来者颇众,有自百余里至者。南腊居民多自镇康迁至,以刘、高二姓为望族,习俗与汉人同,惟妇女装束为卡剌化”[3]。双江、澜沧设县之初就有街天(即内地所称的集市)。沧源的猛角、猛董、岩帅等地街市的出现也很早。西盟街约在20世纪初叶由佤族和拉祜族共同建立,西盟马散街则在1940年前后产生,都为5天一街[2]。“卡瓦山所产水果,质美且数量最多者为柑子,价廉,现银一元(合国币伍角)即可购60枚”[9]。每逢街天,赶街的佤族人往往比较多,以物易物是其重要特点。比如,若干两鸦片换一头牛,10个黄果换2两白酒,一筐旱谷换若干食盐等等。随着佤族商品交换关系的发展,货币的使用逐渐普遍,在较大的交易活动中还产生了中间人“打牙”。佤族的商品交换活动不仅加强了与汉族、傣族、拉祜族等民族的经济联系,也促进了自身社会内部的变化,使社会生产得以不断进步发展。
二、佤族生活文化
(一)衣食住行
1.服饰方面:佤族崇尚黑色,服饰多以黑色为基调。据彭桂萼的田野调查,中缅南段未定界的佤族“女人有披长发的,有戴帽子的;耳塞有木的,有银的,粗如大手指,长约四五寸,下端成花瓶口形。黑粗布短衣,以线结合代纽扣,下身束桶裙,膝以下扎有胫裤。处女在臀部箍满了髹漆藤环数十圈。男子,有包布巾的,有科头长发或剃去外周单留中顶一勺毛的;上衣粗糙黑色,在背脊的一股现出两指宽的缝痕,裤极短,裤袖大在一二尺,与裆底合成一摆。中有一半左右的野卡是彻底赤裸着全身的,只用一条长布带环绕在腰上,由臀部兜了下去,从胯缝上掩护上来。他们除了武器,每人都横挂着一支镶红条的袋挂。而且不论男女,口里时时都衔着草烟杆”[4]。沧源岩帅的佤族“男的短衣黑巾,黝黑粗壮,女的大耳环,银项圈,黑底红白边的岔裙,脚肚上还箍满了藤环”[4]。方国瑜对佤族服饰的观查也呈现出类似的情况,“公明山附近野卡,有不穿衣服,惟以一幅粗布遮羞者。耳戴环,篷首,男女无别,几不能辩”[10]。沧源甘乃寨、漫波寨、高多寨“野卡男子,出必挂刀负矛,装束与驯卡同,惟污垢甚。女子上衣亦类驯卡妇,裙则紫色,杂以红黄条纹。跣足篷首,不理发结,以线自额头缠之,银片如蒲叶者饰其前,耳环银质或藤圈”[9]。
2.饮食方面:方国瑜、彭桂萼的调查研究结果表明,民国时期,佤族的饮食特别简单。如沧源班洪的佤族平时储存谷物,用石臼杵,随舂随食,天明后,家家舂米,操作者多为妇女,一人或二人舂之[5]。家有火塘,米肉混煮熟食,以竹节或葫芦为碗,有的则盛饭于筐,用手抓食。家家养猪于草楼下,清晨启栏放出到山中觅食,傍晚,呼啸唤猪回家,妇女切芭蕉煮熟,杂以糠稗而喂之。双江的“卡瓦生活更疾苦,放手抓吃”[7]。生活在中缅南段未定界的佤族也是“吃粗食杂粮,生活真疾苦万分”[4]。
3.居住方面:佤族多“聚居为寨,村寨错落参差,险要处设有寨门,贯横木栏之”[5]。房屋材料,柱樑用木,盖屋用草,余则用竹。房屋多为干栏式建筑,因其屋须一日完工,故所居多粗陋而矮小。建筑分上下二层,上层中设火塘,四周为吃饭、睡卧、待客之所,房屋一端为扇檐晒台,室内一侧设楼梯至地面。下层无隔,杂置柴草及家畜栖息其中[5]。“岩帅有沧源京城之称,共管有13大寨,三四千户人。单就本村而论,都有三百多家,密聚如蚁。房头多草建,墙壁则用竹笆敲扁编成”[4]。双江的“卡瓦住屋则人畜伴处,可说是最不讲究住所的原人了”,“卡瓦仅有被单草席,甚至滑无一物睡在木板或竹笆头上者,故他们每睡都靠近火塘,烧火助暖”[7]。沧源董丁、甘乃“野卡所住寨,聚数十百家而居,环如马蹄形,四周掘深沟,沟内外密种荆棘,护以竹篱,鸡犬亦不能穿入,坚固犹胜于城垣”[9]。“土人楼居,设火塘,四周而卧,就火取暖,被垫甚简”。南坎乌附近野卡,则无所谓床被,众人围火塘睡,晨起,各事所事[9]。
4.出行方面:佤山道路随山坡蜿蜒,依山曲道,下视危崖,路倾无人锄修,行人匐伏而过。运输靠肩扛、背负和牛马驮运。虽然道路崎岖,坎坷难行,但佤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健步如飞,虽砂砾荆棘载道,亦不能伤足[5]。由于阿佤山区大小河流纵横,为了方便通行,佤族人民在宽大的河流上往往修建有竹桥。“将竹竿交叉插在水中,竹竿一根挨一根,由此岸直通对岸,形成一个X形槽道,在竹竿交叉的槽底铺上直径约15厘米的树杆,树杆朝上的一面斫平,一根接一根铺过去,构成桥面。叉开的竹竿上方,有数根绳索起吊索作用,将竹竿头弯过来拴挂在索上,减少桥面的压力。过桥时,可伸手把扶竹竿,保持平衡”[11]。
(二)风俗习惯
民国时期,佤族社会多实行一夫一妻制,但不排除一夫多妻制的存在,并且为社会所认同。佤族青年男女在日常生产、社会活动中相互交往认识,通过“串姑娘”自由恋爱。结婚时,男方要给女方聘礼,俗称“买姑娘钱”。妇女妊娠期间,照样参加生产劳动。分娩时,忌讳生人进家门。婴儿出生2至3天,就要为其取名。名字一般由排行和本名两个部分组成。男性的排行依次为岩、尼、桑、赛等,女性排行依次为叶、伊、安姆、欧等。名字有的取天干名的,也有的以地支取名。历史上,佤族的婚姻较为稳固,究其原因,主要是自由恋爱,感情真挚和传统伦理道德的约束。佤族把死亡分为善终和凶死两种,善终指老死、病死并且在家中死亡的;凶死指因刀、枪、水、火、自杀、难产等非正常死亡。善终者的丧葬仪式较为隆重,而凶死者的仪式则较为简单,墓地多在村寨西边,善终者的墓地在上面,凶死者的墓地在下面。
礼俗方面,佤族有两句重要的格言,一句为“格拉那格拉扬”,意为“孝敬是礼”,突出体现在礼拜长辈的风俗上,以尊重长辈、孝敬老人为荣。另一句为“格拉莫格拉宏”,意为“相爱是礼”,主要体现在对儿童的爱护与养育上[12]。此外,佤族称“敬酒酹酒”为“西格布来”,是佤族人际交往、人神沟通的又一重要内容,有“无酒不成礼”之说。阿佤人喝酒之前,首先要滴酒在足前的地上,以敬祖先和天地之灵。众人集聚喝酒,先敬长者,由长者为大家祝福。每次酹酒,都有其不同的祝祷之词[13]。佤族在对外交往中“以蜡条、谷花为信物,示其诚意也”[9]。蜡条以蜂巢黄蜡为之,裹于线,长四五寸,谷花则取玉蜀黍丛生之花枝。方国瑜在《卡瓦山闻见记》(续)中记载,“卡瓦习俗,过寨送礼”,方国瑜友杨祝三将周行公明山境时,派人送盐茶至所有野卡村寨,野卡以芭蕉果、甘蔗为礼,盖取芭蕉之叶最宽,甘蔗之叶最长,尊其人而送礼物。既送礼物,则不仇视。惟有贪财者,则将入寨,阻于门外索钱,与之,始放行。又或悔前言者,则阻于途,送生硬芭蕉果数枚,告勿来,强之则致动武也。曾有一寨,出一砍柴刀,厚二寸许,说你等所带武器,能以一弹穿之,则可通过,有刘君,10步外射之,弹穿其刀,土人伸舌服之[10]。送茶则有宣战之意。方国瑜在《卡瓦山闻见记》中记载,“至高多寨,甘乃野卡火攻阻道,召高多头目嘱往晓谕,头目说,前日甘乃寨已送茶来。送茶即宣战之物也。再三与言,头目不敢往”[9]。“野卡愚直,一意孤行,不计后事”[9]。中方勘界委员过永和境时,先派人送礼物假道,不受,晓以大义且不听,不得已兵火相见,及其败而后服。后自猛董至高多,野卡寨外插芭蕉叶,盖表示欢迎之意[9]。
(三)宗教信仰
民国时期,佤族的宗教信仰有原始宗教、佛教和基督教三种。原始宗教信仰是佤族最具普遍性的信仰,其信仰的表现形式多种多样,主要有自然崇拜、鬼神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等等。山崇拜、石崇拜、水崇拜、火崇拜、树木崇拜是佤族主要的自然崇拜形式[14]。“卡瓦境以公明山为特大,故以大山名之,且奉为神山焉……2月29日,猛茅寨男妇登山祭孔明,土人相传其地为孔明所开,年必祭之,卡瓦山诸部,亦每年相率登山祭孔明,惟其期或先或后,有道远不能至者,则遥望而祭焉”[10]。石崇拜的表现形式有“梅神”石房子崇拜、牛角桩石崇拜、远古石器遗物崇拜、“相”石崇拜等表现形式[15]。此外,公明山附近的“野卡寨,有供大石为神者,疾病祷之,节令祀之”[10]。佤族村寨大多建在山顶或山坡的平缓地带,水对阿佤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佤族一年里的宗教祭祀活动首先从祭水开始。在每年年底,各村寨都要对公用的水沟进行修理维护,拆旧换新笕槽[14]。此外,佤族民间故事《澜沧江和滚弄江》《姑娘河》《鸟泪泉》等也是佤族水崇拜的表现形式之一。佤族民间习俗认为,进入新的一年,不能用旧火,每年必须举行迎新火活动[14]。“故祀火神,年必一祭,大都在11月,家出谷或鸡,延巫祷祝,共醉一餐而散”[9]。佤族民间习俗还认为,家中火塘的火不能熄灭,人不能从火塘上跨过,不能用脚乱踩火塘的三脚架和柴禾,否则会因亵渎火神而受到火神的惩罚[14]。建立村寨时首先要选好“鬼林地”,每个佤族村寨附近都有一片长着参天大树的茂密林子,佤族称其为“龙梅吉”,即“鬼林地”。此外,大榕树是佤族自然崇拜的主要植物,村寨边的大榕树被认为能保佑平安,山川上的大榕树则能保佑丰产[14]。鬼神崇拜中,佤族对鬼和神并没有分开,都指观念中的灵魂。佤族最崇拜的和最大的鬼神是“木依吉”,他们认为木依吉是创造万物的,是人类的最高主宰。阿佤人还认为,鬼神有大小之分,发生什么事就祭什么鬼,才能获福免灾[14]。佤族的原始宗教中保存着古老的图腾崇拜,既存在动物图腾,也有植物图腾。佤族的动物图腾主要是牛。在佤族的传说中,牛是佤族的救命恩人。民国时期,佤族社会在举行一些重大活动如拉木鼓和盖大房子时,都要剽牛祭祀[14]。沧源猛董的佤族镖牛过程为:驱牛入场中,系其头,数人牵之,一人执镖刺其背,约在前足甲骨,牛负痛而狂跃,牵者猛力与抗,随牛奔驰,约一刻钟,牛倒于地,气已绝也,土人视牛所倒之方向与左右侧而定吉凶[11]。佤族的祖先崇拜在原始宗教中比较普遍并占有重要地位。在佤族姓氏中,以祖先命名姓氏和以祖先居住过的地方命名姓氏的较为普遍。如西盟马散的“永欧”姓就是该姓祖先“欧”及其族人经过许多地方后建立了一个寨子,为纪念这位祖先而以他的名字为寨名,称之为“永欧”,他的后裔也姓“永欧”。“亚木”姓也是为了纪念该姓祖先“亚木”而以祖先的名字为姓[14]。
佤族所信仰的佛教有南传佛教和汉传佛教。镇康、永德佤族地区和班洪、班老、猛角、猛董等地的佤族信仰南传佛教,双江、孟连、澜沧等地受傣族影响较深的部分佤族村寨也信仰南传佛教。500余年前,南传佛教由缅甸传入镇康、永德佤族地区。其他地方的南传佛教则自附近的傣族村寨传入。和傣族一样,佤族地区的南传佛教每年都有堆沙节、关门节、开门节三大宗教节日和众多求佛赐福消灾的赕佛活动。信仰汉传佛教的佤族,主要在岩帅、单甲、安康、四排山的少数村寨一带。晚清光绪年间,汉传佛教僧人达董保等10余人进入上述地方传教,并在岩帅修建了佛寺,祭祀观音菩萨,烧香、磕头,祈求菩萨保佑。20世纪40年代,岩帅佛寺被火烧毁,长老搬居澜沧,佛爷、和尚还俗,该地方的汉传佛教慢慢随之消失[2]。
基督教传入佤族地区始于晚清光绪年间,1949年以前,佤族信仰基督教的约2万多人,主要分布在澜沧的糯福、上改心、文东、安康,沧源的永和、猛角、岩帅、猛省,双江的邦丙、南黑弄、那赛、大猛峨、小猛峨、贺金等地。就基督教对佤族地区的负面影响来说,彭桂萼认为,“拿头祭谷的野卡能做礼拜,唱圣诗”,“万里边荒即有改变颜色的危险。本年(1935年)中英滇缅会勘界务路过沧源地永和时,该地野卡持械拒路,声言只准大英国官通过,不准中立委员及中国官员通过,便是嚇人的例证,有心人还能不痛哭流涕吗”[16]?方国瑜对滇边教会的危害同样也有清醒地认识,“余固未反对宗教信仰,内地基督教之事业,亦多可取,然滇边教会,以充分政治意味煽诱愚民,不能以纯洁之宗教或慈善团体视之,此则政府当局,须有以有效之约束也”[17]。
三、结语
综上所述,民国时期,尽管佤族社会整体比较落后,但其社会发展的不平衡现象已经趋向明显,出现了所谓“熟生”或“纯野”两种不同的族称,这主要是指社会发展情况和习俗方面的区别[18]。在沧源的班洪地区,佤族通称为腊家,佤族社会已经有多种剥削方式的存在。双江、澜沧等佤族地区,也不同程度存在一定的社会分化现象。总之,就民国时期佤族的社会经济而言,其山地农业以种植旱谷、鸦片为主,纺织、酿酒等行业通常作为农业的副业而存在,商品交换也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从生活文化方面看,这一时期的佤族社会缺衣少粮、居住简陋、出行不便,折射着佤族民众的日常生活时态。其宗教信仰有原始宗教、佛教和基督教三种,深刻影响着不同地区佤族民众的日常生活。综观民国时期佤族的社会经济和生活文化,方国瑜、彭桂萼的调查研究成果集中反映了佤族社会传统与变化的诸多面相,值得深入的考查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