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的思考与建议

杨钧凯

（中央财经大学保险学院，北京 100081）

一、双碳目标下的绿色低碳发展趋势

（一）绿色低碳发展已成为全球共识，减碳大势锐不可当

由二氧化碳等多种温室气体（GHGs）排放引发的全球性环境和气候变化已经成为本世纪全世界面临的最大风险，二氧化碳是造成气候变化最主要的温室气体。气候变化具有“长期性和全局性”特征，主要国家政府、经济体以及科学界对气候变化问题已经形成非常明确的共识，世界各个国家要积极行动起来共同减少排放温室气体，减缓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巴黎协定》是由全世界178 个缔约方共同签署的气候变化协定，是对2020年后全球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作出的统一安排，长期目标是将全球平均温度较工业化时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 摄氏度以内，并努力将温度上升限制在1.5 摄氏度以内。截至 2020年底，全球宣布碳中和目标的国家和经济体已有 44 个。

按照世界资源研究所(WRI)提供的报告，“碳达峰”是指处于某个时点，二氧化碳的排放到峰值后不再增长，逐步减少，碳排放增速逐步减少趋近与零。根据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发布的报告，“碳中和”是指一个区域在规定时间内二氧化碳排放通过二氧化碳去除应用技术达到平衡，也称为净零二氧化碳排放，二氧化碳排放量与二氧化碳消除量相等（如自然碳汇、碳捕获与封存等）。

2016年4 月22 日，中国在《巴黎协定》上签字；同年9 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中国加入《巴黎协定》。2020年9 月22 日，习主席在第七十五届联合国大会一般性辩论上正式宣布：中国将力争于 2030年前达到碳排放峰值，并努力争取 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2021年3 月15 日，习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九次会议，明确碳达峰、碳中和是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经济社会系统性变革，要把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如期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中国的双碳目标对于世界意义深远巨大，有助于本世纪末全球气候变暖趋势降低 0.2-0.3℃，将为全球绿色低碳发展注入强大的信心。

（二）中国实现双碳目标任务艰巨，需付出艰苦努力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也是全球温室气体排放的第一大国家。根据BP 统计数据，2020年中国二氧化碳排放量为98.94 亿吨，占全球总排放量30%，占全球排放增量的60%。中国宣布力争在30年完成从碳达峰到碳中和，与欧美日韩等发达国家相比实现碳中和的时间点大致晚10年，但中国从碳达峰到碳中和之间所用时间更短（发达国家多在40-60年之间）。同时，中国还要实现经济保持较高速的增长，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研究，发达国家目前平均经济增速约为 1%-2%，而中国5%以上的经济增速还将维持较长时间，能源需求总量仍将增长。2020年中国发电量中火电的占比高达71%，电力行业碳排放占全国碳排放总量的50%以上，还有以钢铁、有色、化工以及建材等等高耗能产业为主导的产业结构需要低碳转型.

综上，双碳目标要在不制约中国经济发展的前提下实现，这个过程需要中国开展以脱碳为核心的能源革命和科技革命，逐步消除我国对化石能源的进口依赖，尽快建立起我国清洁能源新格局，实现经济社会的高质量转型发展，面临着比欧美发达国家更艰巨的挑战。

二、双碳目标下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的必要性

（一）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是要服务国家战略、服务实体经济和开展绿色金融的政治使命

在我国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双碳目标以及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的进程中，我国政府高度重视发展绿色金融，出台了一系列的支持引导政策。2016年人民银行等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我国开始构建和完善绿色金融体系，绿色股权投资成为绿色金融的重要内容；2018年中国证券投资基金业协会发布《绿色投资指引（实行）》；2019年国家发改委和人民银行等七部门联合发布了《绿色产业指导目录》（2019 版）；2021年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正式开市等等。综上，在实现双碳目标下，保险资金作为我国资本市场的重要力量，开展绿色股权投资是服务实体经济、助力社会绿色转型以及推进绿色金融的政治使命和责任担当。

（二）保险资金特点与绿色低碳项目特点高度契合

碳中和共识和有力的政策支持将有力带动我国经济社会实现能源转型和科技创新。从能源转型维度看，我国需建立以可再生能源为主导的能源体系。从科技创新维度看，目前很多绿色低碳的技术还不成熟，需要有技术突破和商业模式创新。除能源行业外，还涉及交通、工业、新材料、建筑、农业、负碳排放以及信息通信与数字化等行业。而上述行业的绿色低碳转型需要较长时间，尤其像水电、风电、太阳能发电等清洁能源项目具有重资产、长周期（一般15-20年）特点。商业银行的绿色贷款一般期限不超过15年，投资此类项目可能产生“短贷长用”现象。相比之下，保险资金体量大、久期长及来源稳定的特点正与此类绿色低碳项目相吻合。这为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提供了巨大空间，把握好这一趋势和历史机遇，保险资金将提升资产负债期限匹配水平，配置安全稳定的长期收益资产以及开辟出较强成长性的业务领域。

三、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的主要方式

近年来，保险资金运用范围不断拓宽，投资工具持续丰富，为开展绿色股权投资提供了多种方式。目前保险资金可以采取直接股权投资与间接股权投资两种方式投资绿色股权产品。

（一）直接股权投资

此种模式一般保险公司以出资人名义投资并持有企业股权。从中国保险资产管理业协会调研数据来看，2020年末，参与调研的保险公司直接股权投资规模约1.15万亿元，同比增长7.25%，连续三年保持稳定增长。呈现出以战略性投资为主和处于成长期的企业占比较高等特点，直接围绕清洁能源、节能环保、污染防治等绿色领域开展未上市股权投资。

（二）间接股权投资

此种模式一般保险公司投资股权投资管理机构发起设立的股权投资基金等相关金融产品。保险机构既可以以财务投资人身份投资股权管理机构发起设立的私募股权投资基金，险资LP 通过私募投资基金可直接参与非上市公司股权投资；也可以保险资管公司PE子公司发起设立基金进行投资。此外，还有投资信托计划、投资金融资产投资公司发行债转股投资计划以及发起设立股权投资计划等三种模式，再投资于私募股权。从中国保险资产管理业协会调研数据来看，2020年末，参与调研的保险公司间接股权投资规模约6170 亿元，同比增长13.95%。

四、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存在的主要问题

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已获得监管政策支持并积累了实践经验，但从实际情况来看，保险资金深化开展绿色股权投资仍存在一系列问题和梗阻，分为内部因素与外部因素两个方面。

（一）内部因素

目前保险机构缺乏一套成熟的绿色股权投资风控体系。一是绿色投资理念不到位。在投资前多数未考虑ESG 绿色投资因素，过多追求溢价收益，没有将绿色投资和责任投资理念贯穿到整个投资决策过程中，将保险资金暴露在ESG 风险下，一旦碳排放政策发生变化则投资标的将面临不可逆的经营风险。二是缺乏绿色产业行业研究分析能力。以脱碳为核心的工业革命正在催生一批新产业、新技术、新业态和新模式，如果没有认真研究和较好把握这些创新技术，将会面临绿色股权投资失败的风险。三是尚未建立成熟的绿色投资体系制度和绿色投资人才储备。绿色股权投资项目的预期收益率水平是否符合保险资金特性需要专业人士的判断。由于绿色投资项目多涉及清洁能源、智慧工业、零碳建筑等新兴领域，一些领域暂时缺乏稳定的盈利模式，商业模式还没有成熟，如果取消政府贴息或补贴将很难满足投资人的收益要求，具有不确定性较大。保险机构作为财务投资人需要更为专业的判断和甄别能力。

（二）外部因素

一是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的判断标准暂不明确。目前监管部门已针对债券市场和商业银行发布了《绿色债券发行指引》和《绿色信贷指引》，明确了绿色债券和绿色信贷的界定标准，但监管部门尚未统一界定绿色股权投资的相应标准。这不仅不利于监管统计保险业绿色股权投资情况，更不利于引导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积极性。二是绿色股权投资的第三方评估机构尚不成熟。市场需要大力培育第三方评估机构，既可以实现内外部同时对绿色标的进行调查评估，还可以从投前和投后持续跟踪投资标的的经营情况和对减碳的贡献，更好地引导保险资金投向绿色低碳产业。

五、推进保险资金开展绿色股权投资的建议

（一）由保险资金设立绿色投资母基金开展投资

由于我国保险资金开展股权投资存在风控体系、运营经验、行业研究、人才储备、风险厌恶、绩效考核等问题，因此，保险机构可以效仿欧美成熟模式主要以设立绿色母基金方式给予绿色低碳产业或创投基金提供支持，会同相关头部专业投资机构、产业龙头企业、地方政府以及科研机构开展合作，发挥各自优势，按照不同领域分别设立子基金，由绿色母基金投资子基金，撬动更多地社会资本共同参与，既可以分散投资风险，也可以借助头部机构和产业龙头提高投资成功率。

（二）加强绿色产业投研体系和投研能力建设

打铁还需自身硬。保险机构应加强自身的投研体系和投研能力建设。首先要聚焦绿色转型方向和行业龙头优质企业，加强投研融合。通过建立高效有序的投研协作机制和导向清晰的激励机制，强化研究成果向投资标的转化。其次要加强投研人才储备库建设。逐步强化投研人才的培养梯度，更要建立市场化激励约束机制留住人才。再次要持续完善和优化绿色股权投资可持续的绩效考核体系。保险资金属于长期资金，股权投资存在期间估值的难点，需要制定持股期间考核标准和丰富期间考评维度，给投资标的良好的成长空间，让考核具有可操作性，建立更加符合保险资金长期运用的考核激励机制和投资文化，更加客观公平的体现绿色股权投资成果和效益。

（三）坚持股权投资的长期价值投资理念

在名股实债业务已经被严格禁止的监管环境下，股权投资需回归本源，切实优化企业财务结构，增强资本实力。股权投资是一个长期投资的过程，企业需时间才能释放出内在价值。因此，保险资金需要秉持长期投资理念，建立一套平衡监管要求标准、保险资金投资偏好、企业股权融资实际需求、较好预期投资收益的股权投资模式，既能满足自身监管考核要求，也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服务于实体经济长期稳健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