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余道在须传火——简介一幅特殊的金文书法作品

⊙ 黄光武

我们看过数人合绘的画，或画家、书家合璧的作品，却少见数人合作的书法。这里介绍的就是六人完成的金文《师遽簋铭文》条幅，作者是著名古文字学家、曾任广东省书法家协会主席的容庚先生以及他的学生们。这幅特殊作品的来龙去脉，陈永正先生在跋后说：

一九七九年冬日，容师希白先生于古文字研究室临写金文，甫一行，兴尽，弃去。时光武兄侍侧，遂卷而怀之。越廿年，诸同门偶集，因出此纸，丐为足成。振林教授欣然书次行，竟，搁笔，示不敢越逾也。稚雏教授继作第三行。初生教授补末行五字。桂光教授题器名。时公元二千年元月二十八日。

回忆容先生暮年临摹金文，无意追求，全凭一生熟练摹录的功夫，已达炉火纯青的境界，随写随好，全属天成。所写的铜器铭文，选字数有限者，偶因纸大字少，造成布局失当，即毅然弃之，那是极少数的例子。如一次我请他写扇面，内容是李白的《静夜思》，他从最右端写起，未到中间，诗句已完，便摇摇头对我说：“不署名了，浪费你一张扇面。”而本文所介绍的条幅容先生为什么写了一行而搁笔？据陈初生推断：大概纸不佳之故，使先生的雅兴顿失。

有时一个偶然的缘故，却又造出另一个有趣的故事。这幅六人合书的书法作品就是如此。遥想当年，笔者把这张纸收藏起来，不外想有机会再请容庚先生完卷。容先生为人临摹金文，多为二三十字，较少如此之长篇，原应为好友而作。在此卷中，容先生写得如此流畅雅正，实属晚年少有之作；第二行紧跟其后，力步其韵趣；第三行不如第二行工整，然放开随意，朴拙可人；第四行意气旺盛，只有五字，笔墨饱满而殿于末，字虽少而不觉空疏；题铭文所出用庄重秀丽的楷书；跋后是苍劲沉实的行书，独立特行的风格。总览全篇，虽出众人之手，体现各家书风，且时间跨度二十年，然而整体协调，既不杂乱，也不呆滞，艺术效果大大出于笔者之意料。

这幅由容庚先生师生六人先后完成的作品不但是书坛的雅事，同时又象征容庚先生学术后继有人。追随容先生之后，完成其未竟之作的是五位教授，他们都是容庚、商承祚先生的弟子，今天在古文字领域都有成就和影响，他们不但继承老师古文字的学术，又承传了老师的书法。薪火相传，他们如今都带研究生，把老师传给他们的知识再传给年轻一代。

半个世纪以来，书写殷甲卜辞、周金铭文的书法大家，首推广东容庚与商承祚二先生。容先生所书的金文古朴刚强，直追周秦，行楷端庄，近日出版的《颂斋书画小记》，除了其书画史的价值外，可当作容先生楷书书法作品来欣赏。容老在中青年时篆刻亦不俗，因近几十年来无暇操刀，几被人忘记。由于他的书艺篆刻是学术之余事，具一般人所无的素质，故能超逸。在这一点上，后续《师遽簋铭文》诸君，正与老师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