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黔东南苗族服饰文化的核心内涵及当代创新*

2021-11-25

文化遗产 2021年6期
关键词:黔东南服饰文化苗族

邹 蓓

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位于贵州省东南部,2020年末常住人口375.86万人,户籍人口488.65万人,少数民族人口占户籍人口的比重为81.7%,其中苗族占43.4%。(1)“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 州情概况”,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人民政府门户网,http://www.qdn.gov.cn/zjqdn/zqgk/,访问日期:2021年11月10日。黔东南地区的苗族服饰款式多样、造型奇美、色彩丰富、技艺精湛,保存良好,被称为“苗族服饰博物馆”。这些多姿多彩的服饰,铭刻着苗族历经磨难的历史岁月,是苗族历史记忆的载体、集体审美追求的展现,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极高的美学价值。本文将重点探讨黔东南苗族服饰的文化记忆功能与审美价值,并从当代乡村振兴角度探讨如何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其功能价值,发展服饰文化产业,促进乡村文化建设与经济发展。

一、 黔东南苗族服饰的文化记忆

马克思指出:“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2)马克思:《路易·波拿马的雾月十八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699页。苗族原本有自己的文字,因历史上在逃避战难不断迁徙的过程中失去了文字,其历史主要靠口头讲唱和服饰图案而传承。黔东南苗族服饰将本民族先民的故事、民族的迁徙、民众的生活等,一针一线绣进衣服上,一锤一錾刻入银饰中,因而苗族服饰被誉为“穿在身上的历史”。

(一) 民族历史的记忆

苗族是中国历史悠久的古老民族之一。据中国古代典籍记载,苗族起源于远古时代活跃于中原地区以蚩尤为首领的“九黎”部落联盟,在涿鹿被黄帝部落战败后,退到长江中下游,逐渐形成“三苗”部落,从事农业稻作。由于战争的失败,苗族在历史上历经了多次大规模向南向西的迁徙,大致路线是由黄河流域至湘(湖南)、黔(贵州)、滇(云南)。苗族人民用形象化的符号将本民族苦难的发展历史记录在服饰上,让服饰图案成为记录苗族历史文化的载体,其中包括对苗族创世、战争、迁移等重大历史事件的描绘,比如关于苗族创世神话的“蝴蝶妈妈”“姜央射日月”“骏马飞度”等图案,这些都成为苗族传世的“无字史书”。如黔东南有一幅分为三个层次图案的苗族刺绣,形象地展现了《苗族古歌·蝴蝶歌》中啄木鸟、蛀虫王帮助蝴蝶从枫木中生出来的过程。(3)索晓霞:《苗族传统社会中妇女服饰的社会文化功能》,《贵州社会科学》1997年第2期。《苗族古歌》这样唱道:“砍倒了枫树/变成千万物/蝴蝶孕育在枫树里心头。/是谁来把大门开;让蝴蝶出来?/蛀虫王来打开大门,让蝴蝶出来。/门儿一打开,蝴蝶轻轻翻身把头抬。/是谁从东方来?/啄木鸟从东方飞来。/喙壳粗象大腿,/啄开木头吃蛀虫。/要啄就啄根和梢,/莫啄中间那一节,/别碰伤蝴蝶手和脚;/有朝一日她壮了/有了力气就出来。”(4)马学良译注:《苗族古歌》,北京: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年,第162-163页。在这幅刺绣图上,这一苗族创世过程被刺绣者分成三个层次直观而形象地描绘出来了:第一层为枫树、啄木鸟、蛀虫王层;第二层为蝴蝶层;第三层为鹡宇鸟。第三层描绘的是《苗族古歌·十二个蛋》中妹榜妹留(即“蝴蝶妈妈”)生下十二个蛋后“鹡宇替她孵、鹡宇替她抱”的故事。为什么鹡宇鸟帮她孵蛋呢?因为她们都是枫香树所生:“砍倒枫香树,树心生妹榜,树梢变鹡宇,亲从这里起。”(5)过竹:《苗族神话研究》,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64页。苗族古歌认为,人、兽、神共有一个从枫木生出来的母亲——蝴蝶妈妈,她生出苗族先祖姜央,姜央创造人类。因此,蝴蝶妈妈是苗家崇拜的神灵,是苗家人的先祖母,这些苗族创世神话故事在黔东南苗族服饰中都有描绘。“骏马飞度”是苗族服饰和头冠上常用的图案,由马和骑士组成,横贯在象征黄河的饰带上,这样的图案也被称为“人骑马”图案,它描述苗族祖先迁徙时万马奔腾过江河的非凡气势,是苗族先民悲壮迁移的历史见证。

(二) 图腾崇拜的遗存

自远古开始,人类作为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生物,始终在探讨着装饰自身的各种方法,服饰艺术就是由古老而神秘的人体装饰发展起来。这些古老的人体装饰,既有实用功能,更有深层图腾崇拜的文化因子。在苗族人的原始思维中,所有的事物都是可以相互渗透或者通过神灵来相互庇佑的,他们相信自己和动植物之间有着特殊的联系,认为种族或支系的起源是来自于某种动植物,即动植物图腾崇拜。关于苗族图腾发生的准确年代,至今很难考查,但详细考察苗族的神话传说与遗留物品,可以发见若干图腾的痕迹与遗风。苗族服饰中使用最多的图案是蝴蝶,这是因为苗族古歌里有《蝴蝶歌》,蝴蝶妈妈从枫树中诞生并长大后,与清水塘里的泡沫婚配,生下十二个蛋。鹡宇鸟孵了三年半,孵出了尕哈神、人类的始祖姜央、雷公、水龙、老虎和长虫。这是苗族对人类和万物始祖“蝴蝶妈妈”图腾崇拜的体现,与苗族神话传说有着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贵州苗族有结发模仿狗耳的犬图腾崇拜。《说蛮》云:“(黔苗)狗耳龙家,居深林。荐莽衣、尚白。束发不冠。善石工。妇人辫发螺髻,上若狗耳,故因以名。”(6)转引自周绚隆《试论中国古代的冠礼》,《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4期。苗族服饰上还绘有“龙狗和六男六女”图案,反映的是苗王的龙狗杀了敌王娶了苗王之女,生下六男六女,繁衍人类,被苗族民众尊为祖先的故事。丹寨苗族也自称“嘎闹”(苗语意译为“源于鸟图腾部落”),系远古蚩尤部落中以鸟为图腾的“羽族”后裔。鸟,也被作为祖先和繁衍子孙的象征。在鸟图腾的基础上,苗族人创造和发展了锦鸡文化、百鸟衣文化、鸟笼文化等鸟图腾文化。这些动物图案是对苗族先民适应自然和征服自然顽强生命力的颂歌。一些植物图案同样记录着当地的图腾文化,表达了苗族民众对生命的膜拜,对幸福生活追求的思想情感。例如,苗族创世纪神话中,《枫木歌》讲到枫木可以生人,民间盖房时,还以枫木作中柱,于是枫木便成为苗族祟拜的对象,而反映在苗族的服饰上,苗族妇女们将枫木图案刺绣在盛装或者便装中,来寄托对生命的祝福。

(三) 民众生活的再现

黔东南苗族服饰文化是该民族共同体生活的产物,是这个民族在特定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生活中形成的独特文化,反映着当地苗人的社会生活、历史发展、生存环境等方面的状况,是这一民族与其他民族形象区别的重要依据。卡西尔《人论》认为,人与动物的区别就在于人具有符号系统,“人不再生活在一个单纯的物理宇宙之中,而是生活在一个符号宇宙之中。”(7)[德]恩斯特·卡西尔:《人论》,甘阳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5年,第33页。全部人类行为由符号的运用所组成,或依赖于符号的作用。苗族服饰是一个自成体系的苗族文化符号世界,蕴藏着苗族丰富的生产生活文化内涵。农耕和守猎是苗族的主要生产方式,这种关于农耕和狩猎的生活化场景在苗族服饰图案中有着比较充分的体现。如在稻作农耕中水牛的作用十分重要,因此水牛成为苗族服饰中表现最多的图案之一。苗族服饰中还大量使用植物图案和几何纹。常使用的植物图案有牡丹花、石榴、菊、荷、枫叶等,除装饰、美观之外,部分图案还带有特殊寓意,表达着美好期望,如石榴籽多,将石榴纹于身上,寓意多子多福。几何纹常使用的纹样主要有锯齿纹、水波纹、回纹及铜鼓纹、卷草纹等。几何纹除美观之外,还多有象征意义,如妇女披肩上绣着的两条横纹,代表着黄河和长江两条大河,在横纹中间还绣有树木河流的图纹,表达着苗族人民对于自然的敬畏与热爱。

黔东南苗族服饰是苗族妇女综合运用繁复多样的手法创造出来的艺术杰作,它还承载着极为丰富的苗族文化信息,具有展现和传递苗族人的族群、性别和婚姻等信息的功能。黔东南苗族是崇尚银的民族,苗族妇女更是钟爱银饰,银饰成为她们节日盛装最为昂贵的装饰物。苗族银饰图案,多以苗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为主,如蝴蝶、牛角、锦鸡、花草、鱼虫等,非常贴近大自然,但又富有文化意蕴。苗族银饰主要是用来装饰未婚女性的,在黔东南的清水江流域及都柳江流域,银饰盛装对主人具有三种含义:一是表示穿戴者已进入青春期;二是表示穿戴者尚未婚配;三是表示穿戴者欲求偶。多数地域的芦笙场,环佩叮当的银饰盛装代表一张通行的入场券,是向围观的青年小伙子们展示自己的资历证书。(8)柳小成:《论贵州苗族银饰的价值》,《中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年第4期。苗族也是一个迁徙民族,素有“东方吉普赛人”之称,在五千多年历史发展进程中,由于数次大规模迁徙,迫使他们将自己创造的财富制作成代表自己族徽标志的、可以随时带走的银首饰,银饰既是快速变现的工具,又是家族身份、地位的象征,由此逐渐形成了苗族银饰以大为美,以多为美,以重为美的特点。

二、黔东南苗族服饰的审美特征

黔东南地区由于雷公山和月亮山等山脉,以及清水江、舞阳河和都柳江等江河的自然阻隔,长期与外界联系较少,加之这里苗族人口相对集中,民族的血缘亲族凝聚力很强,因而,至今这里的苗族文化仍保持了相对完整、独立的状态。黔东南苗族服饰也保持了古代原始民族古朴、稚趣的审美情趣。

(一) 图案奇——情趣盎然

苗族服饰图案是随着苗族服饰发展起来的服饰装饰艺术,它们多彩多姿,寓意深刻,且具有浓郁的生活情趣。黔东南苗族服饰图案色彩浓烈、色调饱满、风格古朴,体现了独特的美学理念。苗族服装的镶花部位的图案造型,多半从动物植物中汲取题材。其图案造型多以花鸟虫鱼写实为主,给人一种熟悉的真实美。如雷山苗族女子盛装是由雄衣和石衽上衣发展演变而成。上装的衣袖、衣边及背上均用挑、绉等绣法绣成龙、虎、羊和鱼、蝶、虫等动物图案,颜色为红、蓝、绿、黄等色,沿托肩镶长方形花草图案。穿时,袖、肩缀满各种图案的银花片。下着青色家机布长绉裙,外罩二十四条红底绣有花、鸟、虫、鱼、蚌、蛙、龙、凤图案的花飘带,头戴银角,颈系压领、项圈,再饰以银头花、银梳、银泡、银簪、银手镯、银锁、耳环、戒指等。脚穿绣花船形鞋。盛装的各种图案浓缩了苗族生活环境的景物,具有十分浓郁的生活气息。苗族优秀的绣手具有大画家的思维,在一些图案创意上构图讲究严谨、对称、协调,每幅绣图均有主、副图案;她们想象力丰富,取材广泛,天空、大地、人、神、植物、动物……无奇不有,且远古、近现代风格均有。其图案有以自然崇拜中的“神物”为表现对象,诸如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冰清玉洁的玉兰花、不畏严寒的腊梅花,以及仙风道骨的云中白鹤、轻盈敏捷的雨中飞燕等。此外,汉族传统的吉祥图案,也较多地出现在苗族服饰的装饰上。如:“龙凤呈祥”“长命百岁”“彩蝶双飞”“二龙戏珠”“双凤朝阳”“双喜”等组合图案。特别引人注目的是雷山苗族服饰刺绣,其构图、用色、绣技实为“三绝”。比如,在衣袖图案上,往往以变形的蝉头为中心,两旁对称的是欢快奔跑状的抽象梅花小鹿,紧挨着的是对称的抽象鱼跃图。(9)覃国宁:《浅谈苗族服饰的民族文化特征》,《中央民族学院学报》1992年第5期。这表现动物植物的图案造型来自他们对日常生活的观察与体验,通过对这些物体的深刻感知,转化成为艺术创造,使苗族服饰图案既呈现出盎然的蓬勃生机,又具有令人遐想的深意,这体现了苗族绣女的聪明才智和艺术创造才能。

(二) 好五色——古朴简约

苗族服饰主要由红、黑、白、黄、蓝五色构成,但由于苗族居住的地理环境不同,在“五色”的搭配上亦存在些差异。川黔滇型昭通楚雄式服饰以红黑二色为基调的同时注重突出红白黑三色的大块色彩,其他蓝、绿、黄诸色则处理成细小的星点,很不显眼。黔东南型、湘西型服饰则多在红黑二色的基础上,重点施以青绿或墨绿色,视觉上是红绿二色对比造成的艳丽明快的强烈块面,又有对比色黄、白、蓝加以调和,颇富节奏感,充满生命活力,给人一种五光十色、闪烁不定的感觉,似乎色彩也是动的。(10)参见杨鹃国《服饰·风格·特征——再论苗族女性艺术文化》,《贵州民族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2年第1期。追溯苗族这种“好五色”的特殊心理的根源,其实是对苗族祖先—“其毛五彩的犬”—盘瓤的图腾崇拜的体现。苗族的祖先部落群是盘瓠氏集团,《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云:“高辛氏有犬戎之寇……时帝有畜狗,其毛五采,名曰盘瓠。下令之后,盘瓠遂衔人头造阙下……帝不得已,乃以女配盘瓠。盘瓠得女,负而走入南山,止石室中。所处险绝,人迹不至,于是女解去衣裳,为仆鉴之结,著独立之衣……盘瓠死后,因自相夫妻。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制裁皆有尾形。其母归后,以状白帝。于是使迎致诸子。衣裳班兰,语言侏离,好入山壑,不乐平旷,帝顺其意,赐以名山广泽。其后滋蔓,号曰蛮夷。”(11)范晔:《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二十五史》(2),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局1986年,第1049页。“五色衣”,一方面作为苗族人民对保护神和祖先的古老记忆,藉此祈求得到庇护,祛灾免难;另一方面作为一种民族外在标识,通过对比强烈的五色起到增强民族凝聚力的积极作用。苗族服饰尤其喜欢用红色,他们认为红色是最美、最神圣、最具有生命力的颜色,如丹寨蜡染就用牛血等涂染红色。这可能与蚩尤血染红旗仍战斗不息的故事有关。传说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黄帝擒杀了蚩尤,将其尸首肢解,抛于异处。《史记》卷一《五帝本纪》引《皇览·冢墓记》说“蚩尤冢在东平郡寿张县阙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气出,如匹绛帛,民为蚩尤旗”。(12)司马迁:《史记》,《二十五史》(1),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局1986年,第6页。蚩尤旗影响着苗族偏爱红色的心理,迎合了苗族崇拜蚩尤的思想意识。

(三) 多变幻——壮美奇幻

黔东南服饰极富神话、传说、故事的神秘传奇色彩,而又不失浓郁生活气息的情节画面,经过抽象化的处理,千变万化,集壮、美、奇、幻于一身,令人叹为观止。首先,在苗族服饰图案中,有许多与苗族人民日常生产生活相关的自然景物的描绘,花草树木、鸟兽虫鱼成为最基本的要素,在这样的背景下,绘制了人们生活在山野丛林,蜂蝶在花间飞舞,鸟兽在林间出没,人与动物和谐同处,富于浪漫的想象。在苗族服饰充满神性意识的图案中,无论是人骑龙、人驭凤、人驯狮象牛鹿,还是姜央变月、姜央造人、牛变龙、龙变花、鱼变龙等等,其图式的夸张怪诞,无不飘浮在苗族女性那特有的幻化艺术空间里。苗族服饰的这种特殊审美观照方式,把看似平常的日常生活审美化和艺术化,并借以表达他们真善美的观念。其次,在苗族服饰图案中,许多图案以起伏流畅的曲线传达出活跃生动、富于变化动感。苗族女性在艺术构思时常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其造型总是力求化静为动,虽静犹动,蕴含着一种活泼、热烈的生命力。例如,流行在台江施洞地区的关于女英雄务茂西的刺绣纹饰上,中心是正在练武的务茂西。据说她是鸭子所变,能飞,十分勇敢而且力大无比。常见的是务茂西骑着马或骡或狮或虎奔驰(亦有打赤脚行走的),左右上角是展翅飞翔的巨鸟,下面是呈奔跑状的大象、鹿子或巨龙等其它动物,烘托出务茂西的伟大,从中心往外看,四周的动物似乎都在围绕着她旋转。(13)杨鹃国:《服饰·风格·特征——再论苗族女性艺术文化》。

三、黔东南苗族服饰的当代创新

2021年1月4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指出:“把乡村建设摆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重要位置,全面推进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充分发挥农业产品供给、生态屏障、文化传承等功能,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深入挖掘、继承创新优秀传统乡土文化,把保护传承和开发利用结合起来,赋予中华农耕文明新的时代内涵。”(14)《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2021年1月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农业农村部网,http://www.moa.gov.cn/xw/zwdt/202102/t20210221_6361863.htm,访问日期:2021年8月26日。综上所述,黔东南苗族服饰不是简单的实用品,也不是纯粹的艺术品,而是具有独特民族文化认同功能与审美价值的文化品,在当今中国农村现代化建设实践中,要充分发挥黔东南地区苗族服饰“文”(文化记忆)、“艺”(审美艺术)、“技”(传统技术)和“品”(民族品牌)等特殊功能和作用,根据现代服饰文化审美需求,创新性地发展服饰文化服饰文化产业,促进乡村文化建设和经济发展。

(一) 用苗族服饰之“文”增强民族文化认同

社会的现代化和文化的多样性强力推动着当代人类社会的发展,当今世界各民族正以空前的速度和规模融入现代社会。在民族传统文化和现代文明既冲撞又交融的大背景下,增强民族文化的自信心和认同感显得尤为重要。德国学者扬·阿斯曼认为,集体记忆中具有“凝聚性结构”的是文化记忆,所谓文化记忆是指对共同的过去的记忆中所包含的共同的价值体系和行为准则,以及对重要事件的回忆所提供的解读当下生活意义的重要维度。(15)[德]扬·阿斯曼:《文化记忆: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年,第46页。黔东南苗族服饰以深厚的文化底蕴为依托,其图案、色彩、造型、功能等,无不承载着这个民族的信仰观念、风土人情、精神风貌、审美趣味等文化传统,是一种能够促进民族精神凝聚,提升民族文化认同的重要力量。如苗族服饰中所体现的“天人和谐”的生态观、“积极进取”的生命观、“团圆和美”的幸福观等,这些在历史中形成的共同生活规范和价值追求,曾经塑造了苗族人的精神品格,也应当成为继续影响当下及未来苗族人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理念的文化力量。高小康认为,“一种文化活动能不能成为一种精神凝聚力量,形成一个区域或族群的人们的文化特征和传统,关键在于能不能使这个区域和族群的人们找到一种共享的、族群特有的归属感,并由此而形成代代传承的对这种身份归属的记忆、自豪和自尊。这就是特定族群的文化认同感。”(16)高小康:《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是否只能临终关怀》,《探索与争鸣》2007年第7期。近些年来,外来文化的多样性使得青少年对本民族的文化认知与传承逐渐减少,民族文化要想得到传承和保护,必须要有人一代代传承下去,因此,必须增强年轻一代人的民族自豪感和自信心,强化他们对民族传统文化传承的责任意识。记录苗族历史与生活的苗族服饰文化,承载着本民族的民族精神、民族情感、民族记忆,对唤醒民族文化认同和重构民族文化形象具有重要作用,要通过加强对苗族青年的民族服饰文化教育,增强他们的民族文化主体意识。有学者指出:在“非遗”的语境中,传统服饰文化在得到人们重视与认可的同时也“正在成为一种人文资源,被用来建构和产生在全球一体化语境中的民族政治和民族文化的主体意识”。(17)方李莉:《论“非遗”传承与当代社会的多样性发展——以景德镇传统手工艺复兴为例》,《民族艺术》2015年第1期。

(二) 用苗族服饰之“艺”发展民族文化产业

作为传统手工艺的持有者具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权利,贫穷与落后并不是传统文化的必要附加属性,文化亦是促进经济飞跃的有力助推器。传统手工艺在乡村建设中呈现了与现代社会发展良好的价值契合关系,这也是手工艺能真正构建乡村经济文化和谐图景的关键所在。(18)张娜、高小康:《后工业时代手工艺的价值重估》,《学习与实践》2017年第1期。黔东南苗族在服饰艺术上有着超凡的领悟力和杰出的创造力,这与其独特的精神价值、思维方式、艺术想像力和审美观念紧密相关。苗族妇女通过抽象或具象的刺绣、蜡染图案来表达自己的情感世界,这是她们对大自然的认知,对族群起源的思考和对祖先深厚的崇拜情结,以及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真实写照。无论是摹仿自然界中的花、鸟、鱼、虫,还是寓意深远的历史传说故事,均有着较高的审美境界及鲜明的艺术特征。但随着时代的变迁和社会的发展,苗族服饰文化既应保留其优秀传统内核,也要重视在变化的环境中求得发展,发扬优良传统、摒弃自身不足、融入现代元素,反映当代苗族的生存环境和生活状态,形成符合当代苗族人审美需求的服饰文化产业,是苗族服饰文化发展的必然趋势。黔东南苗族服饰从质料的加工、款式的设计、色彩的搭配,以及图纹的描绘上,既具有原始的实用性,又具有装饰的艺术性,无不显示出苗族人民独特的艺术智慧和别样的审美情趣。在发展现代服饰文化产业中,在遵循民族艺术审美规律,符合现代人审美需要的原则下,可以大胆地把苗族服饰的优秀文化元素和设计理念,运用到现代服饰的设计创新中,在不改变图案中原有的造型特点的前提下,对传统图案进行解构与重构的再创造,让优秀的民族服饰文化元素时尚化,这既可以提高现代民族服饰中所具有的文化内涵与地域特征,也能提升服装的审美情感与产品的附加值。这种以传统苗族服饰之“艺”为“本”,推进现代服饰产业之“体”发展,所形成的富有本民族特色的现代服饰审美工艺文化体系和文化产品,既能让大众较为直观地感受到服饰上所具有的苗族独有的文化内涵、领悟到苗族女性质朴自然的审美文化取向,又能较好地满足当代人对服饰文化的美好追求和服饰文化产品的消费,从而也达到了促进乡村经济发展的目的。

(三) 用苗族服饰之“技”拓展民族文化市场

要充分发挥苗族服饰传统技艺在农村现代化建设中的作用,将振兴传统工艺与发展本地产业经济结合起来。首先,作为传统手工技艺产物的苗族服饰,从来都不是完全浪漫化的存在,不是为艺术的艺术,而是为生活为生产的艺术,他们的手工技艺常常与生计相关,是与老百姓日常生活紧密联系在一起的生存状态和经济形态。在大力发展乡村产业经济的背景下,文化传承势必要与产业经济相结合。苗族传统服饰文化技艺作为一种资本,只有在保护的基础上进一步用于服饰文化产业开发,才能获得更好的发展。黔东南苗族服饰中的刺绣、蜡染、挑织等制作工艺具有鲜明的民族风格和地域特色,其刺绣技法种类繁多,据统计大约有二十余种,以破线绣、皱绣、辫绣、绞绣、轴绣、剪贴绣、堆绣、锡绣、打籽绣、薄锦绣、挑花等最具代表性;蜡染技术是苗族古老的传统印染工艺,至今黔东南丹寨等地仍保留和使用蜡染制作服饰的传统,这些技艺是苗族传统服饰的精华所在,最具民族服饰产业开发价值,有着广阔的市场潜力。其次,在琳琅满目的服饰市场中,消费者所追求的不仅仅是实用需要,也追求服饰所具有的文化内涵,服饰中所具有的文化内涵越深、意义越大,其市场的竞争性就越强,产业的附加值就越高。在利用传统技法发展现代民族服饰文化产业的过程中,既要关注现代人的审美趣味与需求,又要保留其所具有的独特性技艺的精华,将传统刺绣、蜡染、挑织技术与现代流行时尚风格紧密结合起来,借鉴苗族服饰文化图案中的颜色配色方法,与当前生活中的流行颜色结合,让苗族文化符号不断地与现代审美相融合,设计和制作出具有高品位和民族特色的、现代消费者真正喜爱的服饰产品。其三,在黔东南苗寨,大多数妇女都是纺织、挑花、点蜡花的高手,刺绣、蜡染、挑织手工艺具有投资少,收益快的特点,将苗族服饰文化资源转变为具有经济价值的产业资源,具有非常好的基础。但在大力发展乡村文化产业的背景下,必须彻底转变传统苗族服饰的家庭作坊式和纯手工式的生产模式,通过体制机制再造,建立集体化、公司化、集约化、规模化的产业生产组织形式,以及机械化、智能化、科学化的生产方式,促进苗族服饰产业的市场化和现代化发展。

(四) 用苗族服饰之“品”创新民族文化品牌

“黔东南苗族服饰”是贵州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项目,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项目,是我国民族服饰著名品牌。在经济全球化和文化多元性的今天,苗族服饰文化必须坚持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发挥苗族服饰文化品牌效应,打造新的文化产业品牌,让民族服饰文化之花盛开于中华文化百花园,让中国服饰文化之风吹遍世界各地。其一,与国内产业接轨,对苗族服饰文化品牌进行创造性转化,提高产品竞争力。在传承和保护苗族服饰文化的基础上,苗族乡村服饰文化产业要积极寻求与国内文化产业接轨,使其蕴含的文化价值和美学价值得到最合理的转化,倾力打造苗族服饰文化产品品牌,提高产品的质量和竞争力,塑造苗族乡村新经济形态,促进民族地区文化产业的高质量发展。比如,在当前国风盛行的服装设计中,可以将苗族的文化符号与汉服相融合,利用苗族的文化中所具有的独特图案,以刺绣的方式绣到汉服上,让两个民族不同的文化相融合,创造出一个既表现出中国汉服所具有的独特美感,又具有独特民族韵味,又符合时代发展和现代人审美的服装造型。再如,将苗族服饰进行产业化发展,鼓励在苗族当地开办苗族服饰加工厂,实现苗族服饰的规模化生产。另外,还可以通过现代媒体手段,加大对黔东南苗族服饰宣传力度,提高其社会认知度;可以通过互联网商务平台,推广苗族服饰产品,提高其市场知名度。其二,与国际市场接轨,对苗族服饰文化品牌进行创新性发展,增强国际影响力。随着我国经济实力的快速发展,“互联网+”时代的到来,中国民族服饰文化走出去已成为一个发展趋势。在黔东南苗族民族服饰文化与国际接轨的过程中,要坚持“民族的就是世界的”的发展观,重视民族服饰赖以生存的文化根基。在日益激烈的国际文化市场竞争中,要传承和发展黔东南苗族服饰文化,必须找准民族文化与国际时尚之间的碰撞点,在现代服装文化中创新性加入民族传统文化元素。黔东南苗族服饰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创新,其独特地域色彩和民族风情,虽经过长期的变革但依然保持着独立的特色和民族性。通过对苗族服饰的文化特点和艺术风格的参悟,以及对苗族优秀文化元素的提炼,从中汲取灵感,经过现代性再创造,打造民族文化产业品牌,创造出更多优秀的产品,增强国际影响力,使更多的人了解苗族服饰文化,促进黔东南苗族服饰文化更好的传承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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