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医学研究与发展的思考
2021-11-24胡宗仁何清湖
胡宗仁,何清湖,2
(1.湖南中医药大学,湖南 长沙 410208;2.湖南医药学院,湖南 怀化 418000)
2016年2月26日,国务院印发了《中医药发展战略规划纲要(2016—2030年)》[1],纲要指出:“加强民族医药传承保护、理论研究和文献的抢救与整理。”对民族医药进行挖掘和传承,并加以研究和发展有重要的意义。2016年12月24日,国务院印发了《“十三五”促进民族地区和人口较少民族发展规划的通知》[2],再一次对民族医药的发展做了重要指示:“加强民族医药基础理论和临床应用研究,支持民族医药临床研究能力建设。”可见,国家对民族医药的发展高度重视。2018年8月23日,国家中医药管理局、国家发展改革委等13部门联合制定《关于加强新时代少数民族医药工作的若干意见》[3],其中有专门针对民族医药文献研究的指示:“深入推进少数民族医药文献抢救性发掘整理与系统研究”;“对前期已开展文献整理、理论体系较完善的少数民族医药的经典文献开展系统的文献学研究,促进其成果转化应用与理论丰富发展”;“加快对少数民族医药文献与器物的数字化保存与整理,推动根据传播范围和保密状态分级管理的少数民族医药文献数据库建设”。因此,对民族医学文献进行整理和挖掘,并进行数字化保存是目前刻不容缓的任务。
除中医学外,中国有蒙医、藏医、壮医、苗医、侗医、瑶医、傣医等多种传统医学。侗医学是侗族人民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以及医疗实践中总结出来的传统医学,具有侗族特色的医药文化,为侗族的繁衍和发展发挥了重要作用。侗医学历史悠久、理论独特,是我国民族医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关节跌打损伤肿痛、骨折、蛇咬伤、感冒、痢疾等的治疗有独到之处[4],是侗族人民留给人类的宝贵财富。
侗医学有着数千年的历史,但目前的研究仍然未成系统,未有突破性的研究成果。而且,由于老一辈侗医的相继去世,侗医学正在面临失传的风险。侗医学目前还未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及学科体系,也未开展专业的侗医学专科教育。对侗医学进行抢救性挖掘和研究是目前刻不容缓的任务。本研究通过对侗医学已有的研究成果进行总结,从而了解侗医学的研究现状,为侗医学的学科建设提供思路。
1 侗医学基本理论
目前,侗医的理论体系尚未被完全提出。贵州省黔东南州民间侗族巫师的传抄本《医家垒》中记载了侗医学理论的一些信息[5],如:“天上生人是股气,地下养人是水土,气多气少遭病,人死断气转化水”;“人的生存没多久,以来有气和有水”。这些宝贵的文字记载是侗医学“天、地、气、水、人”五位一体理论的来源。1992年出版的《侗族医学》[6]一书,首次提出了侗医学五位一体的思想。
目前,侗医学者一般都认为五位一体观是侗医学的核心理论。五位一体指天、地、气、水、人五者是一个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整体,而且人是由天、地、气、水4种物质组成的。侗医五位一体观和中医整体观的核心观点是相似的,都强调人与自然环境的统一性。而中医整体观内容更丰富,还包括人自身的整体性,以及与社会环境的统一性。侗医学的特色是强调气与水在维持人体功能活动中的重要性。不同于中医的气一元论、阴阳二元论及五行多元论,侗医的二元论是指气与水。侗医的“气”包含中医“阳(气)”的概念,侗医的“水”包含中医“阴(血)”的概念。五位一体观是侗族先民对自然与人的朴素认识,其并没有形成一套完整的理论。
四气五味是中医基本的药性理论,四气又称四性,即寒、热、温、凉4种药性,五味指酸、苦、甘、辛、咸5种药味。侗医的药性理论是七气六味,七气为热、凉、平、收、散、退、补,六味为酸涩、苦、辣、香、淡、甜。侗医认为味苦性凉可退热,味辣性热可除寒,味香性散可消肿止痛,味淡性退或性平可退水、退气、止血,味甜性补可补血、补气,味酸涩性收可提神、止泻[7]。而《中国侗族医药》[8]一书中提出,药有三性六味,三性即冷、热、平,六味即酸、甜、苦(辣)、麻、涩、香。可见,侗医的基本药性理论目前各位学者的认识仍有分歧。侗药的使用还有以偏纠偏、以形解形、以物降物、以毒攻毒、以脏补脏、以汁相濡等特点[9]。侗医七气六味理论和中医四气五味理论有相似之处,是侗族人民在长期的医疗实践中总结出来的用药经验,给侗医临床用药提供了理论基础和用药依据。
侗医诊断疾病采用“看、摸、算、划”四诊的方法[10]:看,即通过观察而了解病情,相当于中医的望诊;摸,即通过触摸(包括诊脉)了解病情,相当于中医的触诊;算,即通过推算而了解病情,有卜卦之意;划,即通过在患者胸前划“井”或“十”字来了解病情。由于侗医医术是通过口耳秘传,不同侗医之间诊治疾病的方法差异较大,各具特色,侗医仍缺乏完整的诊断疾病的理论。
冷病热治、热病冷治、虚病补治、毒病排治、水病消治是侗医五大治疗原则[4]。表散、退毒、打赶、补虚、顺排、收止是侗医治病的基本治法。侗医治病多是通过经验方和秘方治疗,用药是凭借临床经验而辨病用药,这跟中医的辨证论治不同。这些经验方和秘方是侗族人民千百年来智慧的结晶,具有简单、廉价、高效、实用等特点,值得进一步挖掘和研究。
外治法也是侗医治病常用的方法,有火针、刮痧、推拿、挑刺、滚蛋、爆灯火、放血、疏表、清里、开闭、薰气、药衣、药佩等方法。外用药多通过敷、洗、擦、佩等方式进行治疗。外敷药物多现采现用,用鲜品捣烂。洗多用煎好的药液熏洗。擦有酒泡擦、醋磨擦等形式。佩主要指佩戴治疗的药物。
2 侗药及常见病
侗医使用草药最鲜明的特点是就地取材、使用新鲜药材,侗药的名称多简单通俗[11]。由于侗族以前只有语言而无文字,而且语言又有南北之分,侗药只有侗语名称而无文字记载,同个药物可能有多个侗语名称,或同个侗语发音可以对应多个药物,使得侗药的勘察校对工作相当困难。因此,不同的文献记载的侗药数目不等[12-14]。《中国侗医药史》提出侗药有909种,其中植物药814种,动物药82种,矿物药13种[7]。虽然此为比较公认的数据,但这是2014年以前考证的数据,目前急需更新、更权威的数据。
侗药没有专门的古代文献可考证,在历代中医本草著作中,有提到个别中药产自溪峒、蛮峒、瑶峒(皆是古代侗族居住地的称谓),如《证类本草》对朱砂的记载:“辰州朱砂,多出蛮峒。”再如《本草纲目》对滑石的记载:“滑石,广之桂林各邑及瑶峒中皆出之,即古之始安也。”自宋至清的本草著作中散载的侗药共计19种,其中植物药9种,动物药6种,矿物药4种[15]。
侗医在用药配伍上讲究“主药”和“配药”,“主药”即起主要作用的药物,“配药”即起辅助作用的药物,“主药”一般药味少而用量大,“配药”一般是药味多而用量小[13]。侗医的“主药”“配药”配伍理念类似中医学方剂的“君臣佐使”配伍理论。刘育衡等[9]对侗医2147个药方的组成进行分析,发现单味药方1 056首占49.18%,2味药方307首占14.29%,3味药方219首占10.20%,4味药方168首占7.82%,5味药以上方397首占18.49%。可见,侗医处方非常精炼,力求简单实用。
侗医是辨病(症)论治,根据玄、象、内、外、冷、烫、强、弱、血、气十纲辨病[8]。侗医疾病命名方法带有鲜明的侗族文化色彩,具有本土性、古朴性、历史性等特征[14],如白眼风、蛤蟆症、见花败、妇女崩红、锅巴瘟、瘴疟、老鼠挖洞、软膝风、屁花等。《侗族医药探秘》将传统侗医病种划分为15大类(如风、症、惊、痢、疮、痧、痛、伤寒、霍乱等),共有568种病名[17]。
研究发现,侗医排名前十的疾病谱是外伤、儿科、消化系统、循环系统、妇科、神经系统、淋巴系统、男科、呼吸系统、五官科,侗医对骨伤、蛇毒、烫伤、肝病、不孕不育、风湿等疾病的治疗有独到之处[18]。在治疗骨伤科疾病上,尤以通道县龙氏骨伤世家最为突出,不仅强调骨折应分期内服药物,还有接骨散等专门针对骨折的外敷侗药[19-22]。侗族生活在山区,毒蛇咬伤是侗族地区最常见的疾病之一,侗医在与毒蛇咬伤的抗争中逐渐积累了临床经验,形成自己独特的治疗方法[23]。
3 侗医学文献概况
截至2021年3月17日,在中国知网以“侗医+侗药”为主题检索词可搜索到420条文献数据,其中学术期刊论文312篇、学位论文4篇、会议论文96篇、报纸文章2篇、成果1个、特色期刊论文5篇。下图为侗医学文献发表年度趋势图,近年来关于侗医学的研究非常少,甚至有下降的趋势。(见图1)
图1 侗医学文献发表年度趋势图
侗语直到1958年才有专门的文字,导致侗医学没有系统的古代文献流传下来,直到清代以后才有少量的用汉语手抄的侗医学文献,如《民用秘方集》《药要须知》《家用草药集》《秘传医方》《药品总簿》《救世医方集》《小儿医方集》等[24],这些手抄本文献多被收藏而未影印出版。侗医学知识因口口相传而散落在民间,要系统发掘和整理这些分散的知识难度非常大。研究侗医学的学者又极其少,以至目前关于侗医学的著作凤毛麟角。(见表1)
表1 侗医学代表著作
这些优秀的侗医学著作虽已初步勾勒了侗医学的基本面貌,但还不足以构成完整的侗医学学科体系。目前应该组织大量学者对侗医药的基本理论、处方药物等内容进行系统地挖掘、整理和研究,从而可以编写侗医学的基本教材,为侗医学教育提供最基本的前提。
4 结 语
侗医学是通过口耳相传的经验医学,其精华在侗药上。侗药的发展主要面临以下4个方面的问题:(1)懂得识别和使用侗药的侗医师正在减少,侗药正面临逐渐失传的危机,目前对于侗药的数目还没有精确的数据,也没有权威且全面的关于侗药名称、来源、性味、应用的专著;(2)侗语包括6种土语,由于发音的雷同或差异,侗药名称不规范和统一,存在较多混淆的现象,很多侗药难以按照现代植物的分类和命名方法进行归类,这大大限制了对侗药的研究;(3)目前关于侗药化学成分与药理作用的研究非常少,只有少许针对如马卡列丙、紫竹根、血马鞭等这些非常常用的侗药的研究[25-29],而且这些研究大多是比较粗浅的;(4)侗药的使用非常局限,目前主要用于侗族地区,而且使用率还在下降,没有发展出有影响力的侗药产品,更没有侗药产业。因此,有学者将侗医药的特点概括为具有鲜明的民族性、地区性、单传性、保密性、散在性、古朴性、非系统性理论性[30]。
由于侗族直到1958年才有文字,所以侗医学知识大多只能以口口相传的形式进行传承。因此,侗医学知识大多散落在民间,缺乏较多古代文献可考证,加之语言、文化的差异和地理上的隔绝,使得开展侗医学的研究非常困难。既懂汉语,又精通侗医的学者很少,从事侗医学研究的专业人才极其缺乏。近代以来,吴定元、龙运光、萧成纹、袁涛忠、陆科闵、陆中午、吴炳升、谌铁民、唐承安、刘育衡、丁峰、汪冶、田兰、田华咏、吴国勇、邓星煌、刘亚华、郭伟伟、肖聪颖、杨晓琼、龙彦合、郑钦方、龙开娥等学者对侗医药做了孜孜不倦地挖掘和整理,已将侗医学的基本面貌描绘出来,为侗医学的传承和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然而,目前关于侗医药的挖掘多是采用调研的方法,通过对侗医师或侗族民众进行调研来挖掘侗医学的知识,由于现实条件的限制,各个学者的研究结果必然存在较大的局限性及差异性。发展侗医学的首要前提是建立一个完善的学科体系,进行统筹规划、系统研究、重点攻关。侗医学的学科建设有3个方面的重要意义:(1)对侗族传统医学进行抢救性整理、挖掘和保护,加强侗医学的理论和机制研究,促进侗医学在医疗事业中发挥更大的作用;(2)产学研结合,将侗医学的发展融入经济发展的蓝图,通过市场主导、政府引导、企业为主、高校合作的模式,在继承和保留传统侗医药特色的同时,充分利用现代科技对传统侗医药进行研究开发,实现侗医药产业的跨越式发展;(3)各种传统医学均有自己的优势及不足,既有特性也有共性[31],促进侗医学和中医学的交叉融合及优势互补,对侗医学和中医学的发展都将有重要意义。
目前已开展的侗医学研究是比较零散且不够深入的。当前的首要任务是对零散的侗医学知识进行系统的归纳总结,去粗取精,化繁为简,从而建立基本的侗医学学科体系,再针对疗效公认的侗药和方剂进行溯源及科学研究,把这些侗医精华通过权威的科学论文呈现出来,进而推广其应用并开发出相关侗医药产品,促进侗医学及侗医药产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