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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的碎片化叙事

2021-11-23

现代交际 2021年16期
关键词:洛尔玛丽小说

石 宇

(国防科技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39)

2014年,美国当代小说家安东尼·多尔耗时十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All the Light We Cannot See)正式问世,该书一出版就占据了《纽约时报》和美国亚马逊畅销榜,2014年年底被超过30家主流媒体和书店评选为年度最佳小说,并在2015年获得普利策奖(虚构类)。[1]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的故事发生在1944年的法国小城圣马洛。当时,盟军在法国诺曼底登陆后,对在这里负隅顽抗的德军进行毁灭性的轰炸。小说中的两位主角——独居老宅的法国盲女玛丽洛尔·勒布朗(Marie-Laure Leblanc)和被困在一家酒店地下室的德国士兵维尔纳·普芬尼希(Werner Pfennig)就在这样的背景下登场了。国籍不同、立场不同、性别不同、经历不同,原本应该像两条平行线一样不会产生交集的两位主角无形中被无线电台联系在了一起。不同于传统的叙事手法,作者以交错的时间为章节,以1944年8月这个时间为主线,采用倒叙的方式,中间不断闪回到战争爆发前,每个章节中的片段则在人物角色之间来回转换,从20世纪30年代两位主人公的童年开始,一直讲到1944年两人相遇。虽然小说的结构复杂,然而阅读体验却非常流畅,就像是一幅拼图,看似凌乱的碎片最后拼凑成了一部色调昏沉、直击心灵的反战作品。

《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这部作品,通过充分地运用具有迂回性、破碎性及其环形性的全新结构,彻底地取代了传统的叙述结构。安东尼·多尔运用这样的碎片化叙述方式,让故事更加立体化,人物形象更加深刻。

一、碎片化叙事

传统的叙事方式都是线性的。线性叙事都具有开头、发展、高潮和结尾,这些组成部分都是按照顺序呈现的。而碎片化叙事则是非线性的。虽然同样具有开头、发展、高潮和结尾,但是非线性的碎片化叙事打乱了故事的顺序,它们经常在事件的时间轴上来回跳跃,叙事可能从故事的中间开始,过渡到故事的开头,然后向前闪到结尾,让读者将故事的不同组成部分拼凑起来,使其有意义。一般来说,碎片化叙事可以被认为是以非线性的方式进行的线性叙述。具体而言,“碎片化”就是在创作中呈现出来的一种多样性、差异性、零散化、不确定性和流动性的状态。

碎片化是解构主义所呈现出的重要特点之一。解构主义认为西方文化中的形而上学传统一直倾向于强调“整体化、结构化”,具体表现为人物形象明确化、简单化;在叙述时坚持连贯性、完整性。解构主义将这种倾向性解释为“中心化”,并倡导去中心化。[2]

国内学者李娜曾将碎片化总结为“在创作中呈现出来的一种多样性、不可表现性、游戏性、差异性、非中心性、零散化、不确定性、不可流通性和流动性的状态。‘碎片化’创作把世界看作多样的、不确定的,在这种叙事视角下,思想、观念在非线性流动的时间里,成为散落一地的碎片,充满了偶然性、颠覆性和随意性”。[3]

简而言之,碎片化叙事颠覆了传统叙事的严整性,将整体线性叙事打破重组,通过碎片的叠加来加强对个体的审视和塑造,从而实现了人物形象的建构。

二、时间的碎片化

碎片化叙事的小说中,最常见的就是时间的碎片化。

结构主义叙事理论家热拉尔·热奈特曾在其著作《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一书中指出:“叙事是一组有两个时间的序列……: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和叙事的时间(‘所指’时间和‘能指’时间)。这种双重性使一切时间畸变成为可能。”[4]“被讲述的事情的时间”实际上是指故事发生的时间,而“叙事的时间”则是作者在讲述故事时所运用的叙事时间。故事时间是线性的,叙事时间可以是非线性的。在故事中,几个事件可以同时发生,因此故事的时间可以是多维的。但在叙事中,叙述者不得不打破这些事件的“自然”顺序,把它们有先有后地排列起来。[5]

而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中,如果将作者的叙事时间还原为故事时间,那么读者看到的将会是:法国女孩玛丽洛尔因病致盲,在父亲的悉心照料下,她即便身处黑暗也依然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因为纳粹德国的侵略,玛丽洛尔被迫和父亲逃离巴黎,来到海滨小城圣马洛,与自己的叔祖父一同生活。德国男孩维尔纳在数学和物理方面颇具天分,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考取了国家政治教育学院,后来还上了前线,被迫成了搜索敌方电台、协助小队杀死敌人的战争机器。维尔纳被派遣到圣马洛执行任务,在那里,维尔纳无意间搜索到了一个无线电信号,他注意到播报的人正是自己小时候在广播里听到的法国教授,也就是玛丽洛尔的叔祖父艾蒂安。艾蒂安的广播重新唤起了维尔纳内心沉睡的良知,他隐瞒了无线电信号的事,前往艾蒂安的家,却意外见到了玛丽洛尔,并对她一见钟情。1944年8月,美国救援式轰炸来临之时,玛丽洛尔的父亲被俘,女管家因病去世,身边唯一的亲人叔祖父一时间也下落不明。一直觊觎她手中的宝石“海之焰”的德国军士长冯·伦佩尔来到玛丽洛尔独居的小楼,试图找到她,从她手里夺走宝石,玛丽洛尔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与对方周旋。与此同时,维尔纳所在的小队因轰炸被埋在酒店废墟之下,原本失去求生欲望的维尔纳在无意间听到玛丽洛尔的求救广播后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孤注一掷逃出废墟。随后,维尔纳来到了艾蒂安家,杀死了冯伦佩尔,救下了玛丽洛尔。将玛丽洛尔平安送到安全区后不久,维尔纳被俘。被俘期间,高烧不退的维尔纳在自己还有意识的时候故意踩了德军埋的地雷,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看似是讲述了两名主人公人生历程的成长小说,作者多尔却打乱了正常的时间安排,选择将故事主线及小说的开端定为二战即将结束的1944年,让了解二战历史的读者从一开始就明白后续会发生什么,但随后却转而把维尔纳和玛丽洛尔被迫卷入战争的背景故事,以及两人在圣马洛前线的命运同时引向高潮。小说在讲述1944年8月7日到12日短短五天所发生的事情、让读者被情节牵动而感到惊心动魄之余,缓缓铺开故事线,不断进行倒叙,穿插进两位主人公的经历,将原本1934—1944年的故事时间拆分为若干碎片化的时间,形成了“1944年8月—1934年—1944年8月—1940年—1944年8月—1941年—1944年8月—1942年—1944年8月—1944年5月—1944年8月—1945年—1974年—2014年”的叙事时间,这样的非线性叙事,会随着阅读的深入渐入佳境,让读者产生许多绳子被编织在一起的感觉,给予了读者特殊的阅读体验。

三、空间的碎片化

空间,一般指传统意义上的地理空间。而从哲学的角度来说,空间也可以是一种意识或观念。康德在其1770年《论可感世界与理智世界的形式及原则》一文中曾指出,“空间不是某种客观的实在的东西,它既不是实体,也不是偶性,也不是关系;而是主观的东西,是观念的东西,是按照固定的规律仿佛从精神的本性产生出的图式,要把外部感知的一切都彼此排列起来”[6-7]。

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这部作品里,作者别出心裁的平行视角设置,不断在每一个章节的片段中切换故事的主视角,使得故事发生的地理空间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玛丽洛尔本来和父亲一起生活在巴黎,每天和父亲去博物馆上班,并在那里听到许多有趣的知识。后来因为战乱,父女俩和其他惊慌失措的巴黎人一样,被迫离开自己的城市,经过一阵颠沛流离的逃亡之后到达了海边小城圣马洛。在那里,同样因为侵略,玛丽洛尔不被允许离开叔祖父的房子,她不再像在巴黎那样,可以和父亲一起出门,在他的陪伴下寻找回家的道路。在父亲失去音讯之后,玛丽洛尔曾经一度陷入焦躁和慌乱的情绪之中,是保姆马内科太太将她带到了海边,让她内心的郁结得到了释放,暂时远离了战争所带来的阴霾。

另一边的德国,维尔纳生活在距离巴黎东北部三百英里的矿区,和妹妹在孤儿院中相依为命。在意识到自己在无线电方面杰出的才能之后,维尔纳希望可以去柏林学习最前沿的科学。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改变自己注定成为矿工的命运,他考取了国家政治教育学院,在那里接受军事化训练,毕业后参军。他曾经转战于俄国和中欧战场,最后来到了法国小城圣马洛,正是在这里,他邂逅了玛丽洛尔,并彻底改写了他自己的命运。

在地理空间不断发生改变的背后,蕴藏着战争给法德两国所带来的精神和文化空间的破碎。在巴黎,因为德国即将入侵的流言,原本生活安稳美好的巴黎人变得惊慌失措,纷纷打包好自己的贵重物品涌向车站,堵在高速公路上,或是沿着道路徒步逃离,以期能够远离令人绝望的战火。而在德国,专制统治蒙蔽了大多数人的眼睛和耳朵,让他们相信国家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参军不但可以改变既定的命运,还是一件为国家效力、非常光荣的事情。尽管接受了洗脑式的教育,也依然有一些人保持着清醒和理智。维尔纳在学校时的好友弗雷德里克因为良知,拒绝服从教官的命令,从而被同学欺凌,被教官惩罚,最终患上了严重的心理疾病。而在维尔纳参军之后的一次小队任务中,他们误杀了一位妇女和一个小女孩,在场的小队成员们并没有因为见惯了鲜血和尸体而无动于衷,反而在不同程度上表现出了各自的自责和绝望。

无论是地理意义上的空间,还是个人意识的精神空间,作者多尔对整个叙事空间都进行了支离破碎但有规律可循的切割,将在战争中作为对立双方的德法两国普通民众及士兵的经历和心路历程抽丝剥茧,在解构重塑叙事框架之余,为整个故事蒙上了一层战争所带来的灰暗色彩。

四、人物形象的碎片化

时间和空间的碎片化描写,把小说中角色的经历分解成一个个小片段,最终所呈现出的就是人物形象的碎片化。小说的每一章被分为若干小节,除了主角玛丽洛尔和维尔纳之外,叔祖父艾蒂安、女管家马内科太太、军士长冯伦佩尔、维尔纳的妹妹尤塔乃至小说中出场较少的其他人物或是物品,如宝石“海之焰”,都成为过每一小节的主要叙事人物。当我们把整个故事的碎片拼凑到一起时,就会发现小说中的每个人物都有着各自鲜明的特点,原本看似扁平的人物实际上也得到了饱满的刻画。

玛丽洛尔虽然双目失明,却在父亲的悉心教导和叔祖父的陪伴下成长为一名即便身处困境也能顽强求生的独立坚强的少女。她的叔祖父艾蒂安因为在一战中痛失至亲,因而长期把自己关在阁楼里,不愿面对现实,而当战争再次来临时,他在照顾自己的马内科太太亡故之后反思自身,并在看到玛丽洛尔无所畏惧地传递情报后受到鼓舞,开始通过电台向外界传递着情报和希望。维尔纳幼年时和妹妹一起听到的广播,打开了他的视野,让他有了改变命运的愿景。在学校读书期间和参军之后,他的内心深处并不认可长官和同学的所作所为,却从未像好友弗雷德里克那样抗争过,而是默认了他们的行为。直到他在圣马洛搜索电台时听到了儿时听过的声音,才终于重新燃起了希望,偷偷瞒下了发现电台的事情,并在后来救下了玛丽洛尔,送她到达安全区后被盟军俘虏,并在战俘营坦然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故事中的每个角色,特别是德国的维尔纳和法国的艾蒂安以及玛丽洛尔,从表面上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实际上却通过无线电这种看不见的光在冥冥之中被联系在一起,成了推动整个故事发展的齿轮。整部小说的碎片化叙事,从直观上表现了人物形象的碎片化,实则使得每一个主要角色的形象更加立体,性格和心路历程表现得更加全面。

五、结语

在《所有我们看不见的光》这部作品中,作者安东尼·多尔通过使用非线性的碎片化叙事手法,打破了传统小说开头、高潮、结尾的写法和单一视角的叙述,从时间和空间两个层面解构并重塑了整个故事,从而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

小说没有陷入传统的二元对立思维模式,将被侵略的法国和侵略方的德国作为对立双方,简单地站在意识形态的立场上区分非此即彼的正邪黑白[8],而是不断闪回两位主人公的成长经历,在记叙了法国女孩玛丽洛尔在国家被占领前后的悲惨经历和反抗的同时,也描述德国士兵维尔纳被迫陷入战争的无奈、挣扎与自我反思,写出了战争对参战双方的伤害,揭露了战争的残酷,让读者在为主人公的遭遇感到同情之余,也对战争的无情进行反思,使小说成为一部可以触动灵魂的优秀反战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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