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空间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困境与路径选择
2021-11-22刘德森朱永飞
刘德森 朱永飞
(池州学院 体育学院,池州 247000)
在中国社会现代化转型和新型城镇化建设中,村落是无法绕开的重要议题之一。面对中国社会现代化浪潮和新型城镇化建设,村落经历着“千年未有之变局”,其正遭受前所未有的“空心化”和“自然衰退”危机。村落历史根脉的遗弃,村民的缺失,村落文化的失落,使其面临严峻的转型与发展困境。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2018年,在国务院印发《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中指出,“坚持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以传承发展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核心,培育文明乡风,淳朴民风,建设邻里守望,诚信重礼,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在《中共中央关于制定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二〇三五年远景目标的建议》中明确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而推进“乡村振兴”“首要和最根本的问题是要以‘农民为中心’的乡村文化振兴。”[1]民族传统体育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组成部分,也是村落文化构成与建设重要内容之一。新时代推进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既是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重要举措,也是复兴村落文化的内在要求。所以对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进行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1 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空间阐释
1.1 村落物质空间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物质基础
物质是人类认识和改造世界的基础。如果没有物质基础,人类将无法感知、认识、创造各种事物,社会发展将失去方向。村落充满物质,是一种物质空间。它是人类“得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给人类对空间的认知、利用、生产和建构提供了基本要件”[2],也为人类繁衍、生产、生活、交际等提供物质保障。民族传统体育作为村落文化重要组成部分,村落的物质性是“推进民族传统体育技能传承,丰富村民文化生活,提升村民凝聚力”[3],“展示不同民族体育文化差异性显现的物质基础。”[4]村落中的屋舍、祠堂、晒谷场,及人们日常农业劳作使用的扁担、板凳、刀具、棍棒等工具和器具,皆为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技术传承的物质载体。这些物质载体反映出不同地域的生产条件、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承载着不同民族文化的内涵、观念与特征。
村落中的民族传统体育技术传承,借助于各种物质载体,在村民中代代相传,为理解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内涵提供可见、可触的途径。苗族“跳鼓”展现出一幅幅生动的农业劳作景象;壮族“打扁担”反映出完整的农业劳作过程。村落中犁头、耕牛、水车、石臼、扁担等,通过人们身体的模仿和演绎,将其融入到民族传统体育中,生动再现了村民农业劳作现实场景。可以说,任何民族的传统体育,都离不开物质载体,以实物的形式,或是意象的形式,贯穿于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始终。失去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物质载体,将彻底失去其存在的依附物,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也就无从谈起。融于村落中的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既能促进村民交流互动,维系村民宗族血缘关系,满足村民祈求神灵保佑和祖先庇佑的社会心理需求,又能维持村落社会秩序,形成共同的集体记忆的文化载体。可见,作为物质空间的村落,既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物质保障,也是民族传统体育实现当代价值的基本前提。
1.2 村落社会空间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制度保障
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村落既为人类创造,其必然包涵着各种社会关系。在中国传统社会,村落中的社会关系是建立在乡土熟人社会基础上,以儒家伦理为纲而形成的具有强大效力的宗族血缘关系。同时,村落中还存在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族群与族群之间等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些社会关系相互交织形成“意义之网”,逐渐以各种制度形式存于村落中,既为村民获取社会利益提供制度依据,又起着调节村落秩序的作用。如何有效地维持和强化村落中的社会关系,巩固既成的村落制度,成为村落主体共同诉求。这也是封建统治阶级实现对村民“规训”和村民之间道德、行为上“互训”现实需求。于民族传统体育而言,其功能与作用有助于村落稳定、村民发展的现实需求。事实上,“在村落庆祝活动、宗教祭祀、娱乐活动等场景中,民族传统体育有促进村民身心健康、交流情感、化解纠纷的功能,有助于维系村民人际关系和谐,能强化族群认同和提升村落凝聚力。”[5]进而言之,民族传统体育已融入村落社会关系建构当中,并与各种“制度性”活动相耦合存于村落中,成为封建社会村落治理的方式之一。
受传统儒家伦理思想和封建宗族制度规约,村落兼具伦理性、封闭性和保守性。因而,村落中的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深受村落乡约、族规、家法等制度的影响。在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中,宗族族长或乡绅阶层统筹活动全部工作,并将封建国家意识、族规、习俗、观念等,贯穿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始终。在“娱人与娱神”双重功能诉求中,在其背后隐含着村落空间社会关系的表达,以实现维持村落社会秩序和实现村落社会控制。从这层面而言,民族传统体育有促进村落社会调适和秩序整合的功能。通过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仪式,“以象征性的方式解决了合作关系中可能出现的冲突。”[6]因为建立在宗族血缘关系基础上的村落共同体,对本族群的英雄、祖先、图腾有着共同的信仰崇拜。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中的仪式,确证村民“血脉相通”的事实,提升了他们的群体认同和归属感,促成情感上认同,达到“一种精神统合体”[7]。在村落社会空间中,民族传统体育可强化村民认同感和归属感,增进村民凝聚力,有效维护村落社会秩序。这也为民族传统体育于村落中有序、有效传承,提供重要制度保障。
1.3 村落精神空间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精神动力
精神空间是物质空间在人类主观精神上的投射。它是对物质空间的拓展和延伸,但精神空间不会无限度地拓展和延伸。因为人类对物质空间认识具有相对性,特定历史时期人类认识自然能力有限,故而它不会超越物质空间所属的广延性。“精神空间有着知、情、意三个维度,”[8]它包含着人的情感、观念、信仰、理念等。村落不仅是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它还是一种精神空间。村落精神空间建构受儒家思想影响最大,体现出强烈的伦理性特征。村民在日常生活中,须铭记“忠、孝、仁、义”,人与人之间要谨守尊卑有别、长幼有序,重孝义、知廉耻、懂礼仪是村民最基本的道德要求。村落精神空间中,儒家伦理思想精神已深深刻印在村民心中,指导着村民日常行为规范。人的“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最初与人们的物质活动交织在一起,而这些物质交往活动又直接产生人们的观念、思想和精神。”[9]那么,融入村民物质生产和社会交往活动中的民族传统体育,必将映射出村民的情感、观念和信仰,成为村落精神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
村落精神空间是以“伦理本位的社会”[10]中伦理道德为准则,通过“情”、“义”等价值观念,规约着人与人之间的日常行为,并形成无形的道德约束。村落是传统伦理社会的一个缩影,村民的私人生活和公共生活,都要秉持道德至上。这些对民族传统体育产生重要影响。在村落宗族祭祀活动中,村民参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行为,实质上表达出对本族群的认同,彰显具有共同血缘关系的村民对先祖的“孝行”。这有利于村民对“孝”文化的恪守,为子孙后代传承“孝”文化树立榜样。另外,在村落武术中,如广东省京梅村之蔡李佛拳,以“忠孝仁义、贤良方正”为其道德核心。蔡李佛拳习武个体都必须严格遵循道德规范,这是对“尚武崇德”“武以德立,德为艺先”“文以德馨,武以德显”等传统武德思想的继承和阐扬,至今为武术传承与发展提供精神动力。在村落精神空间中,蕴涵着孝、礼、忠等丰富的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精神。这些文化精神是推动民族传统体育在村落中传承的重要动力。
2 村落变迁中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困境
2.1 村落物质空间消亡: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依附物消逝
中国社会转型,新型城镇化进程的推进,致使村落大量消失。据国家统计局官网统计数据显示,从1980年至2014年,全国行政村从709820个递减到585451个。对于处于行政村下的自然村落而言,消亡更多、更快。“从2000年到2010年,中国自然村从360万个减少到270万,10年间消失了90万个自然村,平均每天都有一二百个自然村消失。……湖南大学的中国村落文化研究中心对西南17个省113个县的村落做了调查:有传统历史的村落在2004年共有9700个,到2010年只剩下4700个,每天损失1.6个。”[11]以至于“村落终结”成为广大学者重要议题。近年来,传统村落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旅游价值等不断凸显,国家和各级地方政府部门相继出台政策法规予以保护,但村落消亡的历史车轮仍未停歇。村落消亡,意味着其存在历史的终结。进一步而言,也是村落物质空间的消亡。村落物质空间的消亡,直接导致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失去依附的物质载体,抽离了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一切“物态变量”。“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方面,村落主体渐序融入到市民社会中,而该类主体将以新的社会身份创造和传承其它体育文化,使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失去直接动力;另一方面,“文化空间是指定期举行传统文化或集中展现传统文化表现形式的场所。”[12]村落消亡将导致民族传统体育活动开展的文化空间消失。用以展示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器具、工具和棍棒等,丧失其存在的价值和效用,退出村民日常生产生活的舞台。所以,村落物质空间消亡,以直接或间接方式,抽离了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依附物,使其丧失物质基础。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也就无从谈起。
2.2 村落社会空间重塑: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公共权力式微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打破了村落空间的封闭性。城乡之间物质、信息、技术等交流频繁,在国家政策驱动和利益驱使下,加速了村落精英人口向城市流动速度。这种城乡人口流动导致村落“空心化”,老年人和儿童留置于村落中。村落人口向城市流动,从表面看改变了村落人口结构,但从深层次上建构出新型的村落社会关系。建立在传统封建社会宗族血缘关系基础上的村落权力关系,让位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中的金钱关系、契约关系。昔日维系村落社会关系的乡约、族规、家法等失去张力,村落中的宗族族长或乡绅阶层话语权逐渐消解和式微。即使在重大节庆日(如春节),村落人口结构暂时得以恢复,但村落中建构出的新型社会关系不可逆转。村落社会空间重塑,也直接影响到村落民族传统体育的传承。这是因为“公共性是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重要属性,村落人口流动直接导致参与民族传统活动者减少,使得村民赖以通过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载体,进行村落互动的社会联络机制削弱,使民族传统体育公共性功能丧失。”[13]加之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西方多样性、刺激性和互动性的体育项目推广,村落民族传统体育在调节和整合村落秩序中失去其存在价值。从实质上看,村落社会空间重塑,撬动了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社会基础,削弱了民族传统体育在村落中传承的合法性。这种合法性正是在宗法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权力关系。
2.3 村落精神空间淡化: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文化精神消解
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村落作为一个文化熔炉,将儒家、道家、佛家等文化皆融于其中。“在千年社会历史发展中,以儒家文化为代表的传统文化构成了中国村落文化的主体和核心,为维系村落稳定和秩序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14]同时,不同地域村落文化的形成又受到地域环境、历史文化等影响,故不同村落的文化精神还带有显著的地域性。如历史上池州地区有“无傩不成村”之说,村落中体现出强烈的宗教精神。从以上看出,村落精神空间兼有占主导地位的的精神力量和地域特色的文化精神的二元特征。而二者皆服务于村落运行和村民生活生产。它们都是村民情感、观念、信仰、理念的表现,是中国传统伦理观念在村落中的投射,及村落发展的根本与灵魂,规约着村民的日常行为规范。于村落民族传统体育而言,其与村落精神互为感知,相互影响。“传统伦理观念中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等贯穿于民族传统体育活动过程中,成为民族传统体育活动的最高准则与要求。”[15]世事变迁,新旧更替。全球化和中国社会深刻变迁,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击着村落精神空间。西方国家以其绝对的话语优势和科技优势,将他们娱乐精神楔入中国社会的各个角落,村落空间也无法幸免。民族传统体育精神空间受到前所未有冲击。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推进,民族传统体育蕴含的文化精神受到诸多质疑和批评,被贴上落后与愚昧等标签。村落中民族传统体育活动开展,已成村民日常娱乐生活中的一个部分,抑或是作为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的配角,“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最好的诠释。村落空间转型,其精神空间逐渐淡化,使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与发展渐失其灵魂和根基,丧失其发展的内在动力。
3 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路径
3.1 加大对村落保护力度,守护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生存空间
民族传统体育是村落文化组成部分。村落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空间基础和平台。当代村落终结与消亡,使民族传统体育失去依存的物质基础。载体不存,文化何有?从理论上来讲,保护村落就是保护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生存空间。在《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 实现文化大繁荣大发展的决定》中提出,“要加强对我国村落进行保护,尤其是现存时间久远和具有丰厚历史文化底蕴的传统村落。”然而,现实中对村落保护依然没有行之有效法律法规,导致在实践操作中难以实施对村落有效保护。尽管国家早在1982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2011年颁布《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法》,但由于“缺乏监督和执法机制,问题较大。”[16]村落保护面临着严峻的现实,直接制约着村民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因而,一方面,国家和各级地方政府部门须完善立法,建立健全村落保护机制,加大村落保护和执法力度。另一方面,国家、社会和村落等多元主体要积极参与村落保护中,形成多级联动,积极构建完善的村落保护治理体系和提升国家村落治理能力。这无疑间接地为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奠定坚实的基础,可有效保护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生存空间。
3.2 增强村落社会运行新动能,彰显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公共性
“乡村振兴”是中国当今社会发展中的“关键词”。党的十九大报告和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中都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村落是乡村基本单元。村落文化是乡村振兴重要资源。民族传统体育作为村落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应在乡村振兴中发挥其应有价值。在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将民族传统体育传承融入村落社会运行中,彰显其公共性。首先,以“健康中国”建设为引领,开展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提升村民健康水平。体育新乡贤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思想,结合“健康中国”建设,将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与村落民俗活动、节日庆典、全民健身等有机结合,融入村民日常生活中。通过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开展,营造良好的村民体育文化氛围,鼓励村民参与和社会互动,培养健康生活方式,促进村民身心健康。其次,推动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产业化。打造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民族传统体育产业品牌,通过政府、社会与村民“共建共治共享”来拓展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与发展的新局面。最后,积极申请民族传统体育非物质文化遗产,增强村民文化自信。传承与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已成当今中国社会发展的时代强音。村民是民族传统体育的创造者和传承者重要主体之一。通过挖掘具有鲜明特色和历史文化深厚的村落民族传统体育,申请不同级别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增强村民凝聚力和文化自信。通过“健康中国”建设、打造产业与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等,为村落社会运行注入新动能,彰显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公共性。
3.3 重铸村落文化精神,弘扬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时代价值
任何文化都是特定历史时期的产物,必然烙上不同时代的印痕。村落民族传统体育萌生于传统农业社会,在传统儒家文化的浸淫下,民族传统体育汲取了忠孝、礼仪、家族、男尊女卑等传统文化精神,伴随着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开展传承至今。这也致使村落民族传统体育具有鲜明的血缘性、封闭性、等级性、稳定性特征。辩证地来看,无论是民族传统体育中有益思想,还是其精神糟粕,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然而,从当代历史视角看,民族传统体育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上升到国家文化发展战略的高度,要推动民族传统体育传承,必须要予以摒弃、继承与创新其文化精神。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曾多次阐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涵,倡导全社会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弘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当代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不能全盘否定,“孩子与洗澡水全倒”。既要剔除封建腐朽思想观念,还须与时代精神相契合,守正创新。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中的文明、自由、平等、诚信、友善等,“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大发展理念,融入到村落民族传统体育活动中,使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文化精神紧扣时代脉搏,与时代精神接轨,并进行科学地创新,为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注入新内涵,推动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
4 结语
中国改革开放和新型城镇化建设,使中国整体社会发生变迁。村落作为社会发展中一个空间单元,它可分为物质空间、社会空间和精神空间三种形态。它们为村落民族传统体育传承提供物质基础、制度保障和精神动力。在当今中国社会变迁背景下,村落社会变迁不可避免,其深刻变迁导致村落物质空间消亡、社会空间重塑和精神空间淡化,使民族传统体育传承依附物消逝、公共权力式微和文化精神消解。党的十九大报告和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中都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民族传统体育作为村落文化资源,在此背景下,我们要加大对村落保护力度,守护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生存空间;增强村落社会运行新动能,彰显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公共性;重铸村落文化精神,弘扬民族传统体育传承的时代价值。最终让中华优秀民族传统体育文化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中释放璀璨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