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民族复兴目标的武术教育之价值定位:培育刚健自强精神
2021-11-22杨建营
杨建营
自2002年党的十六大强调“坚持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2004年中宣部、教育部联合出台文件提出“体育课应适量增加中国武术等内容”[1]以来,相关学校武术教育的研究成果层出不穷,但却没有解决实际问题。在各级学校,武术没有得到普及;在现行教育体系中,没有凸显武术地位;在教育改革大潮中,学校武术仍处于可有可无的境地。诚如武术界知名教授所言:“武术教育只能被列入一种不入流文化的跟班者……只能在理论上摇旗呐喊而在实践中停滞不前甚至倒退。”[2]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是因为理论层面仅把武术视为与其他运动项目无异的锻炼方式,没有明晰武术对国家民族的特殊价值,虽然有不少学者试图从文化角度揭示武术的特殊性,但并未抓住核心,切中要害。本文将通过“文化→文化精神→刚健自强”和“武术→技击→文明对抗”的双重聚焦,建立武术核心层面的技击与文化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之间的内在联系,从而使学校武术教育更好地对接国家需要。
近年来,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要从弘扬优秀传统文化中寻找精气神”,在中华文化之源头、中华民族智慧之结晶的《周易》可寻找相关表述。《周易》之“乾传”中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夫乾,刚健中正为主,纯精不杂之至也”之句,还有“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健而不息,天之运也,自强而成德者,君子之事也”[3]之句。将其中的“刚健”“自强”连在一起,指通过自身生生不息的努力而奋发向上的阳刚之气。这种“刚健自强”精神正凝聚着中国文化的“精气神”,是中华文化精神的内在支撑。当国家把“坚持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提上日程后,中宣部、教育部之所以要求体育课增加中国武术,是因为这种本来以直接对抗为主的技艺可以培养青少年坚韧不拔、迎难而上、勇于面对、奋勇拼搏、冷静果敢和阳刚向上的精神,而这些内容正是“刚健自强”精神的具体化。本文的研究理路是,中华武术是重要的精神教育资源,如果对其重新定位,将其以技击为核心的文明对抗形式列为学校教育的重要课程,可以对培育“刚健自强”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的“精气神”起到重要作用。重塑“刚健自强”精神、凝聚“精气神”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备条件,民族复兴是当前的最高国家战略,所以中华武术对国家民族的发展具有重要作用。鉴于此,应对其价值进行重新定位。
1 “刚健自强”精神是国家民族兴盛的决定性因素
2012年习近平总书记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中华民族近代以来最伟大的梦想》[4]为题的讲话,2016年将“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称为“我们这一代人的长征”[5],2017年以“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主题的十九大报告将“初心、使命”确立为“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并在报告中21次提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6],都一再说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新时代最高国家战略。然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需要具备哪些条件?其最终决定性因素是什么?根据文献整理及多方调研发现,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军事等都很重要。但更多学者强调,经济崛起之后,文化繁荣才是关键。如诸多学者提出优秀传统文化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强大动力[7],文化自信是民族复兴的精神支柱[8],文化建设是中华民族复兴的重要支撑[9],文化软实力为民族复兴提供重要支撑[10]等。文化是民族复兴的重要条件,但民族复兴的最终决定因素并非笼统的文化,而是在文化中具有灵魂和支撑地位的文化精神。对此,可以以史为鉴,从正反两个方面证明。
(1)12世纪初的北宋是当时经济最发达、文化最昌盛、艺术最繁荣、军事最先进的中原之国。经济方面,商品经济空前发展,甚至出现资本主义萌芽;文化方面,在周敦颐、张载、邵雍、程颢、程颐等儒学大家的推进下形成理学,除淡化先秦儒家的“刚健自强”精神外,在其他方面也是中国文化之集大成;文学艺术方面,“唐宋八大家”北宋有六位,宋徽宗更是艺术大家,《清明上河图》上的五个字正是他用其独创的“瘦金体”书法亲笔所提,其花鸟工笔更是柔软;军事方面,北宋政府已经建立火药作坊,具有世界最先进的火箭、霹雳炮、震天雷等。可以说,与周边国家相比,北宋王朝在经济、军事、文化、艺术等方面都具有强大优势,然而,由于受“重文轻武”的国策影响,缺失了最关键因素——“刚健自强”的民族性格。有学者评价,面对金人的侵略,拥有当时世界上最多人口、最发达生产力、最先进火药武器、最智慧《孙子兵法》的北宋,几乎不战而败,两年而亡,当时的北宋几乎什么都不缺,惟一缺的就是“脊梁”——刚强的民族性格,一个民族如果不把强化民族性格作为最基本的国策方略,无论经济文化多发达,人口和军队多庞大,其结局必定重蹈“北宋”的覆辙[11]。被迫迁都杭州的南宋,斗志也大幅消解,造成一边是“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歌舞升平,一边是“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的黎民涂炭。自两宋以来,高度文明的汉民族之所以屡次屈服于外族及外来列强,其深层原因绝不是经济、文化的落后,而是忽视了最核心层面的文化精神。清朝以绝对优势位居全世界之首,而之所以被西方列强瓜分,其背后的深层原因也是文化精神方面出现问题。
(2)相反,被历史学家称为“中国历史上黄金时代”的汉唐,之所以气势恢宏,得益于经济的发展,得益于文化的进步,但更得益于民族性格的刚健、文化精神的阳刚。秦汉大统一的局面形成后,地处西域的匈奴不断侵扰边境,这对汉民族的和平发展构成巨大威胁。正因为汉武帝认识到必须消灭匈奴才能获得和平发展的环境,所以才毫不妥协、绝不退让,举全国之兵力、财力,与匈奴血战数十年,使其元气大伤,从而开创汉王朝400年辉煌。有观点认为,汉武帝耗尽全社会的财力物力发动对匈奴的战争是穷兵黩武,这只是从局部看问题,缺乏整体和全局眼光。虽然连年战争造成经济凋敝,但从历史发展的视角而论,正是汉武帝有“犯强汉者,虽远必诛”[12(]陈汤)的壮志,有“匈奴未灭,无以为家”[12(]霍去病)的远虑,才开创了汉王朝数百年和平发展的环境,从而形成中国历史上第一个黄金时代。没有汉武帝性格上的刚健、精神上的不屈、治国方面的文治武功,汉朝不可能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值得骄傲的时代之一。唐代的辉煌始于唐太宗的“贞观之治”,而“贞观之治”的前提是“武定四方”,正因为唐太宗以极其刚健的民族性格为支撑,先后平定东突厥、薜延陀、回纥、高昌、焉耆、龟兹和吐谷浑等诸多周边势力而声威远播,才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第二个黄金时代。可见,阳刚之气激荡的文化传统、刚健自强的民族性格是汉唐辉煌最重要的前提。
综上所述,文化精神才是民族复兴的关键支撑,这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强调的“精气神”,这种“精气神”可以用《周易》中的“刚健自强”概括。上述汉唐的辉煌,正得益于刚健的民族性格、自强的民族精神,而自宋朝以来汉民族软弱可欺,掣肘于“重文轻武”思想而导致“刚健自强”精神缺失。以史为鉴,凝聚中华民族之“精气神”的“刚健自强”精神,才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最终决定因素。
2 封建社会后半程以“武”为支撑的“刚健自强”精神的缺失
春秋战国时期被称为中国文化的轴心时代,当时“刚健自强”与“柔顺厚德”是相辅相成的两个重要方面。以儒家为例,孔子一直坚持“有文事者必有武备”,提出“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13]。司马迁将“智、仁、勇”视为“天下之通德”[14],“勇”即“勇武”精神。而对“勇武”精神的培育,必须依靠“武”的实践。墨子、庄子等各家文化代表人,无一不研习武术。正因为当时教育体系中“武”化和“文”化并重,所以才形成阳刚之气激荡、生机活力勃发的文化精神。
平心而论,以“武”支撑的“刚健自强”倡导积极进取、奋发图强,于个人是自立之本,于国家民族是强国兴邦的力量源泉;以“文”支撑的“柔顺厚德”突出道德修养和思想境界,于个人是立仁之本,于国家民族是社会和谐的思想保障。没有前者“自强自立之本”,必定导致软弱可欺;没有后者“和谐发展之根”,很难保证持久的稳定和平。两者一刚一柔,共同铸起中华文化的统一体。然而,封建一统之后,在原本“文武并重”的教育体系中逐渐割除“武”的方面。特别是自两宋以来,在政治主导及文化呼应下,“重文轻武”思想愈演愈烈,“刚健自强”的文化精神逐渐散失。
政治方面,赵匡胤获取政权后,采用“兴文教,抑武事”[15]的基本国策,致使“重文轻武”思想日盛。以“重文轻武”为检索词查阅中国基本古籍库,宋代之前未发现相关资料,宋代之后的相关古籍至少50余部。诚如明代刻本所论:今日国家重文轻武,指挥千百户不及一秀才[16];自承平久而重文轻武,遂置弧矢于不讲[17];自文武分途,世谓国家重文轻武[18]。也如清代刻本中的对比:中国三代以前,文武原未尝分途,汉唐犹存此意,宋明以来,重文轻武,自是文人不屑习武,而习武者皆系麤材[19-21];唐之人才葢其盛哉?宋则重文轻武,沈溺科第[23];唐颇尙武,宪宗武宗宣宗皆发愤自强,周以忠厚开基,东迁后奄奄不振,宋重文轻武,南渡后亦奄奄不振,遂至于亡有国者,可不戒乎?[22]正是自宋代以来“重文轻武”国策的实施,才导致汉民族的软弱可欺。
文化方面,作为整个文化主导的宋明理学主张“穷理居敬”“静坐冥想”“存天理,灭人欲”,在很大程度上割除了先秦教育体系中的“勇武”精神,致使中国文化趋于“柔静化”。清初大儒颜元、华希闵等曾如此评价:宋明理学家“教人半日静坐,半日读书”[23],其结果是“今天下兀坐书下兀坐书斋人,无一不脆弱”“儒者却习成妇女态”[24]。不仅如此,理学家们还把主要精力用于儒家经典的注解讲读,从而把以积极用世为主的儒学思想带入文墨世界,致使科举取士、文人切磋成为文字游戏,读书人皆以舞文弄墨为荣,以习学武艺为耻。“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24]正是对这些只会冥想空谈而无经天纬地之实学儒者最贴切的描述。正如颜元的批评,“误人才,败天下事者,宋人之学”,这种“文墨之祸,中于心则害心,中于身则害身,中于家国则害家国”,所以他提出“必破一分程朱,始入一分孔孟”[25]。正因为“朱子重文轻武”,才导致“不自觉处,其遗风至今日,衣冠之士羞与武夫,齿秀才挟弓矢”[26-27]。清末学者评论道,“中土自宋明后,重文轻武积以成习,士习于贵,兵习于贱,古语有‘能挽两石弓,不如识一丁’之说,今又有‘好人不当兵,好铁不打钉’之谚”[28]。这些都表明,自两宋以来,在文化风气上对武事及武人不齿,才导致汉民族缺乏应有的阳刚之气。
近代中西方文化碰撞时,面对西方文化,中华民族之所以如此软弱,都与从教育体系中割除“武”化、缺乏“勇武”精神、丧失应有的“精气神”,造成中华文化整体发展失衡,有最直接的关系。
面对此状,20世纪初梁启超首先发现中国文化的病根,于1904年写成《中国之武士道》,以孔子“圣人之勇”开篇,列举从春秋战国到汉初70余位以勇武著称的人物事迹,旨在重新唤起中华民族的“勇武精神”[29]。1917年,毛泽东在《体育之研究》中引用颜元“文武缺一,岂道乎?”之语,以德国的“斗剑之风”、日本的“武士道”为例,阐释了“体育之主旨”是“武勇”。他后来领导的革命之所以能在极其艰难的情况下战胜强敌,一个重要原因是十分注重军人精神力量的培养,“抗美援朝”之所以在物质条件、军事装备极其落后的情况下能获胜,与志愿军强大的内在精神支撑分不开。虽然20世纪后半叶中国传统文化诸多糟粕受到批判,但历时千年之久的“重文轻武”思想并没有被割除。特别是20世纪后期,学校教育的重点转移到以高考为指挥棒的文化知识教育,从而导致青少年在刚健的民族性格、阳刚的民族精神方面极度缺失。
面对这种现实,解放军少将罗援提出,尚武精神和大无畏的革命英雄主义气概应纳入国民教育体系[30];作家姜戎指出,一个民族只有锤炼出自己刚毅顽强的性格,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中国的改革不仅是经济政治体制的改革和转换,而更基础更具决定性的却是国民性格的改革和转换,必须把培育强悍进取的民族性格和发展生产力同时并举,这样才具备“民族腾飞的两个翅膀”[11]。新时代,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必须从青少年抓起,把凝聚中华民族发展之“精气神”的“刚健自强”精神纳入学校教育,使中国文化两个重要方面——“刚健自强”与“柔顺厚德”同时发挥作用。
3 基于民族复兴目标的武术价值定位——培育“刚健自强”精神的实践途径
3.1 中华武术是重塑“刚健自强”精神的重要实践途径
中华武术最本源的价值是技击防卫,在此基础上又开发出强身健体、艺术表现、修身养性、体育竞技、娱乐身心、文化传承和培育精神等多方面价值,可以说,武术是价值多元的文化丛体。然而,其中哪一个最重要?不同角度可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宏观层面的民族复兴高度、微观层面的青少年成长角度,武术最重要的社会价值是其技术背后隐含的深层次精神教育价值。武术正是培育青少年“刚健自强”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精气神”的实践途径[31]。少年强则国强,如果以学校武术教育为主阵地,培育青少年刚健自强的精神,则会激发整个中华民族的阳刚之气。
具体而言,“刚健自强”精神是民族精神的内在支撑,要培育此精神,应恢复中华民族自先秦至汉唐具有的尚武传统。所谓“尚武”,即“注重军事和武术”[32],国防层面应注重军事实力,教育层面则应注重武术教育,以培育青少年“崇尚勇武”[33]的精神。“崇尚勇武→尚武精神→刚健自强→民族精神”的逐层拓展,建立武术与民族精神的内在链接。21世纪初,因培育民族精神提上日程使学校武术教育研究成为热点之后,由于没有清晰认识到武术更利于培育哪方面的民族精神,也没有明确采用什么类型技术更利于培育这种精神,所以在学校武术教育具体实践过程中一直踏步不前,甚至倒退。本研究主旨之一正是将武术能够培育的“勇于面对、迎难而上、奋勇拼搏、冷静果敢、坚韧不拔、阳刚向上”精神对接民族精神的内在支撑“刚健自强”;主旨之二是进一步聚焦可培育上述精神的具体技术,首先围绕技击实战展开的对抗类技术,最终指向武术教育专家邱丕相教授大力提倡的文明对抗[34],如太极推手、中国式摔跤、改造后的散打、长兵和短兵等。
武术对抗技术之所以具有以上独特的精神教育价值,是因为青少年只有在面对激烈的对抗时,才能切实体会到生命受到挑战,也只有面对这种直接的攻击,才能培养上述的精神品质。因此,从精神教育角度,这种直接击打的对抗方式是其他任何项目不可代替的。在先秦教育体系中,武术之所以被列为培养智、仁、勇“三达德”之“勇”的实践途径,也是这个原因。只是在后来“重文轻武”的环境下,武术的精神教育价值才被忽略,由此形成过于“柔静化”的文化,从而使汉民族付出沉重代价。
3.2 武打类技术之精神教育价值开发的横向对比
如果从铸就文化精神角度对武术的重要性直接展开论证,可能很难说服长期在“重文轻武”文化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专家学者;如果采用对比分析的方法,以邻为鉴,其重要性立等可见。如日本,在其古代发展史上虽然曾大量汲取中国文化,但却形成了完全不同的传统。史学家傅乐成在研究中国历史时曾提出“唐型文化”与“宋型文化”的概念,两者的主要不同是:唐人尚武豪放,兼容并蓄,具有豪迈雄壮、开放自信的特质,其文人墨客普遍具有一股劲健豪侠之气;宋代受“重文教,轻武事”的国策影响,“重文轻武”之风浓烈,致使整个社会普遍形成“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认识,因此其文化具有封闭内敛、平淡和雅的特质[35-37]。日本的古代发展史更倾向于吸收中国的“唐型文化”,致使日本“尚武之风”浓烈,其武士阶层具有极高的社会地位。日本明治维新时期曾一度出现“抛弃传统文化、全面向西方学习”之风。受此影响,武士阶层的社会地位一跌千丈,各类武技也因此失去存在价值而被社会抛弃。然而,后来以嘉纳治五郎为首的一批教育家亲身实践经历发现,被社会遗弃的武打技术具有无可比拟的精神教育价值,开始改造传统武技。由此,日本武技全面转型,由实用格斗技术转型为精神教育。20世纪初期其各类武打技术相继完成“由术至道”的现代转型,以具有完全安全保障的文明对抗形式为主体,立足于精神教育价值得到广泛普及。
在其后的发展过程中,虽然不同武道有不同侧重点,但以精神教育为立足点的初心并没有改变。如柔道,于1964年进入奥运会后曾出现以竞技取胜、为夺冠而不择手段的局面,对此日本柔道界的批评之声不绝于耳,这种批评的主旨都在于使柔道回归嘉纳治五郎改造传统柔术的起点——精神教育。2001年全日本柔道联盟和讲道馆联合发起“柔道文艺复兴”活动,旨在重塑柔道精神,使柔道回到嘉纳治五郎的原点——以柔道塑造人[38]。再如剑道,在日本武道中居于核心地位,因为其完好地保留了精神教育价值,成为精神修炼的实践途径,为不影响其精神教育价值,其传习者未曾考虑剑道进入奥运会。即使如此,其国内习练者也远远高于柔道,截止2007年,日本国内习练柔道的人数20万,习练剑道的人数有150万[38]。
在日本学校教育课程中,柔道、剑道早已成为必修课,“经过学校教育的日本人,几乎都接受过武道教育。日本男子不是练过剑道,就是练过柔道,女子则练习薙刀或弓道”[38]。2000年数据显示,日本初中有86 970个包括源于西方的各种体育运动项目俱乐部,其中剑道、柔道、相扑、空手道和薙刀等11 735个,排在第1位[38]。研究者评论到,在日本,以武道精神培养青少年……可以得到政治家、教育家、企业家们的共鸣[38]。这正是具有不同传统的武打技术经历不同的现代化转型,被赋予不同的价值定位,受到不同程度的重视,从而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韩国教育家也意识到日本武道在其教育体系中的重要价值,充分借鉴成功经验,积极改造其本土武打技术,从传统实用技击术中提炼出以腿法见长的跆拳道。跆拳道自1955年正式定名后,不仅在其国内成为培育民族精神的重要实践途径,而且迅速传向世界各地。
综上,日本、韩国非常珍视自身的传统文化资源,充分挖掘其武道的精神教育价值,在培育民族精神方面取得重要的成就。传统中华武术在内容上绝不逊色,也具有如前所述多方面精神教育价值,如果对其重新定位,经过全新改造,完全可以成为培育“刚健自强”精神的实践途径。鉴于此,必须重新评估武术在精神培育方面的社会价值。
3.3 近百年来中华民族从打造精神教育之实践载体角度对武术改造的努力
回顾历史,早在20世纪前期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有识之士就曾充分借鉴日本经验,将武术最主要的社会价值确立为培育和激发民族精神。从梁启超因戊戌变法失败于1904年发出“君其尚武,君其尚武”的呐喊,大力挖掘中华民族的“尚武精神”[29],到1919年孙中山为精武体育会题赠“尚武精神”匾额[39],乃至1928年成立中央国术馆,都说明当时对武术的价值定位是培育民族精神。然而,在其后续发展过程中武术的主要社会价值曾一度被定位于“锻炼身体的实用价值和树立优美的形象”[40],从而使武术的特殊价值没有得到发挥。20世纪后期,学校教育以文化课为指针运转,没有深入挖掘运动项目深层次的“育人”价值,甚至武术在中小学课程体系中处于可有可无的状态,由此导致本应“文”化与“武”化平衡的教育体系开始失衡。
面对广大青少年无论身体素质还是精神面貌都缺少应有的朝气活力、缺乏阳刚之气的现状,2002年党的十六大及时把“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提上日程,2004年中宣部、教育部联合出台文件提出“体育课应适量增加中国武术等内容”。虽然如此,但由于人们对武术的社会地位、价值定位、开展内容缺乏明确认识,所以尽管学者们竭尽全力,但学校武术教育一直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面对困局,必须从价值定位角度重新认识武术。
3.4 民族复兴高度中华武术教育的价值定位
以十八大召开为标志,中华民族进入新时代,以全新姿态面向未来。实践未动,思想先行,新时代之“新”首先要更新思想,用全新的观念认识中华武术,真正提升中华武术的社会地位。从民族复兴高度重新定位武术,从培育“刚健自强”精神、凝聚“精气神”的实践途径角度重新认识武术,是学校武术教育得以正常开展的大前提。
武术的特殊教育价值在于拳脚相加、器械相博的技击对抗过程,能够培育青少年自信、独立、果断、勇敢、顽强的个性,临危不惧、临难不苟、遇事镇静的风范,勇于竞争、不怕失败、不断尝试的精神,从而使其整体精神面貌得到改观,进而使整个民族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整体层面的文化角度,没有“武”化的文化是残缺的、失衡的,没有具体武打类技术和教育实践途径支撑的文化精神是空洞的、无力的,武术技艺与文化精神一表一里,缺一不可;个体层面的“育人”的角度,“文”和“武”是相互支撑的,缺乏“文”化,将趋于粗野,难以立仁,缺乏“武”化,则很容易失去脊梁,难以自立,只有“武”化和“文”化并重,文武合一,才能刚柔相济,培养健全的人。由此可见,武术虽为“小技”,但有“大作用”,其精神教育价值正是整个民族文化阳刚之气的重要支撑。
新时代,只有针对当代青少年存在的实际问题,从国家民族发展层面重新定位中华武术,将其从一般体育运动项目提升为凝聚“精气神”、重塑“刚健自强”精神的实践载体,培育人的“武”化精神的实践途径,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才更有底气,才更有精神支撑。如果将武术的价值仅定位于“强身健体”,会模糊武术的特殊性;如果仅定位于“传承文化”,也无法突出武术的独特价值;如果立足于防身自卫开设武术课,虽发挥了武术的特殊作用,但仍无法发挥武术更高层面的社会价值;如果定位于更高层面的“精神培育”,能使人们认识到武术对国家民族发展、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特殊价值,提升武术的社会地位,也可自然而然地实现强身健体、传承文化和防身自卫的目的。故此,培养以“崇尚勇武”为核心的“刚健自强”精神,形成中华民族发展的精神支撑,助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应该是新时代中华武术最高层面的价值定位。
根据以上对中华武术的价值定位,纳入各级学校武术教学内容应采用围绕武术的技击本质而展开的更利于培育精神的对抗型技术,而不是采用只能“树立优美形象”的艺术表现型技术。日本和韩国,其纳入学校课程的武道项目都采用“礼仪+对抗”的形式。日本武道在技术上虽然采用“形”(简单的实用组合对练)和“乱取”(技法的自由运用)两种运动形式,但不论剑道、柔道,还是空手道、相扑、少林寺拳法,都以两人搏斗为主要形式[38],在两人激烈紧张的相搏中,体会尊重对手、克己自制,培养勇气、体谅弱者之心,培养身心健全的个体[38]。韩国跆拳道虽然也有类似于中国武术套路的品势,但重点却是两两相当的腿法对抗。这种将重点放在对抗方面的武技开展形式,是具有完全安全保障的文明对抗,既培养青少年勇于拼搏、不屈不挠的精神,也培养尊重对手、体谅弱者的品德。对于中华武术,应大力开展太极推手、中国跤、散打对抗、短兵对决、长兵对战等文明化的对抗形式。目前,中国大学生体育协会民族传统体育分会已经举办多届上述武术项目比赛,但这些内容在各级学校没有得到普及。学校武术教育只有大刀阔斧地改革现行教学内容,彻底摈弃与精神培育关系较小的表现型套路,大力普及立足于武术技击本质而展开的多种文明对抗型技艺,才能真正发挥中华武术最重要的社会价值。
4 结论
凝聚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精气神”的“刚健自强”精神,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备因素。中华武术是一个价值多元的文化丛体,不同角度具有完全不同的社会价值。国家民族发展的宏观层面和青少年个体发展的微观层面,其技术背后隐含的深层次精神教育价值才是当今时代最为重要的价值。可以说,武术虽为“小技”,但有“大作用”,这种“大作用”正在于可以培育青少年“刚健自强”的精神,凝聚中华民族的“精气神”,从而铸就中华文化的坚实脊梁。
新时代,着眼于民族复兴的伟业,应充分认识武术的精神教育价值,全力打造文明对抗形式”的经验,重新评估中华武术的社会价值,重新定位学校武术的主体教学内容。立足武术精神的核心“崇尚勇武”,培养青少年“刚健自强”的精神,是中华武术应有的价值定位。据此,应以简单直接的文明对抗类技术为教学内容,形成全新的课程体系,以必修课形式在各级学校大力开展武术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