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文本潜在的脉络和风格
——《项脊轩志》文本解读
2021-11-22吴碧琴
吴碧琴
(福建省仙游县现代中学,福建莆田 351200)
引言
阅读文本是语文教学的重要内容,也让语文教师时常感到迷茫。许多经典文本在教师开展阅读教学后渐渐失去了生命力和美感。因为在阅读教学的大部分时间里,教师只是在教文本,而不是作为一个审美主体在阅读文本[1]。孙绍振认为,阅读就是指阅读主体、文本主体和作者主体从表层到深层的同化和调节。我们不能放任阅读主体恣意发挥,也不应限制学生探索文本的主动性。
在教学中,笔者最庆幸的事就是自己有了常教常新的体验。鲜活的文本不可辜负,当审美主体意识到这点时,其收获的满足与快乐是无以言表的。《项脊轩志》是明代归有光的代表作,笔者在几次阅读教学过程中都未识其妙。但是,在最近一次的教学中,笔者对文本有了全新的体验,深受触动。
一、喜的脉络隐伏其中
许多读者在阅读完《项脊轩志》后,不谋而合的情感体验是悲不自禁。在关注“多可悲”的生活细节时,读者的代入感是很强的,作者归有光撷取的生活细节让人看到了生活中诸多“同款”的祖母、母亲及妻子,让人与之同悲[2]。这种悲情盖过了作者隐伏其间的喜情,继而成就了这篇至情之文。然而,这间轩室见证的是作者曾经的读书、生活时光,这段“多可喜,亦多可悲”的旧时光是丰满写实的。文章伊始,作者就用全文最富诗意的文字呈现了可喜的生活:“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这段读书生活让笔者看到了一个怡然自得的书生,他享受在自己的精神家园中的醉读时光,不负韶华,不负美景。这种醉读之喜是现在许多学生缺失的体验,若能使学生共情,想必他们就不会把读书当作一件苦事。
这是文章最为外露的喜情了,细读之下,读者就会发现这种喜情并非在开篇戛然而止。“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这份庆幸之喜不只是为一间轩室的顽强庆幸,更多的是庆幸生活中总有许多劫外之喜,让我们感激生活。生活常如波澜起伏,安宁绝不是常态,但又鲜少一个浪头把人拍死,这样的庆幸之喜能为我们面对生活增添许多勇气[3]。如果说这种庆幸之喜还能被作者轻轻掩藏起来,那后文的夫妻好合之喜简直是藏也藏不住了。“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这是文人笔下的夫妻情趣,一个“时”字可见妻子的殷勤造访,“我”并不恼,任其以问古事之名,向“我”表露仰慕之情,任其以写字之由陪伴旁侧,让人不禁想象出夫妇和顺的美好画面。作者用寥寥数语道出夫妻二人情投意合、相知相伴的婚姻状态。这段回忆应是全文最温馨、美好的部分,得妻如此,欣喜之情溢于言表。生活有些残忍,但是作者并非只沉浸于悲伤的往事,还感怀生活中温柔可喜的一面[4]。
二、悲伤的表达方式在变化
这篇文章分两个时期写就,节选部分的前四段是作者18 岁时完成的,最后两段回忆妻子的文字约是作者三十几岁补写的。学生了解这些内容,对理解作者表达悲伤之情的方式至关重要。一个18 岁的少年在回忆早逝母亲的慈爱时用“泣”的方式,显露哀伤,在怀念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祖母时“长号不自禁”。一个少年在悲痛时会哭,这完全符合一个少年的率真性情。可是到了写妻子的去世时,作者似乎变得薄情了,无眼泪不说,甚至不言思念。可是,我们却看到了“室坏不修”“久卧病无聊”,这里的“无聊”则是指精神上没有凭借或依靠。因妻子的逝世无心打理生活,感到空虚寂寞,这恰恰写尽了作者的心理创伤。这是一个历经生活诸多变故、科场几多失利的中年人的成熟表达。文章结尾“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更是把这种思妻深情沉沉放下,言有尽而意无穷。苏轼曾说,好的文章“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文章何时行、何时止是无规矩法则可言的,只要情思所到之处,自肺腑而发,文章便有了如行云流水的美质[5]。
三、悼亡文章相比之下见风格
对不同文本进行比较阅读,有助于读者更深刻地领悟文章的思想内容和艺术风格[6]。在《项脊轩志》的阅读教学中,我们若能进行联想,就会发现本文与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和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在题材上有相近之处。三篇文章都带有悼亡性质。苏轼睹物思人,悼念亡友;韩愈是爱侄新丧,痛诉哀情;而归有光则是追忆往事,怀念已故的祖母、母亲及妻子。一位“明文第一”,两位唐宋大家,三篇文章的碰撞会有怎样有趣的发现呢?归有光的《项脊轩志》与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显然在取材上差异甚大,归有光的文章在忆及亡人时多选择一些令人伤怀的往事,母亲怜爱子女,祖母的殷殷期待,触动读者感同身受的悲情,叙事与抒情融为一体,事细而情深。而苏轼的文章开篇思绪荡开,表面上在谈“成竹于胸”的绘画理论,实际上把自己与文与可相知的深意蕴藏其中。文章主体部分叙写自己与文与可交往的若干趣事,读来令人不禁失笑,文人高士之间的交往竟这般有趣。直到结尾的“废卷而哭失声”才让人恍然大悟,思及前文,竟是痛至心扉。同是悼念亡人,归有光的文章笔淡事悲,而苏轼戏笑成文,读来风格迥然。归有光以儒雅见称,文章朴实动人;苏轼乐天豁达,文章真纯无二。两篇文章读来虽兴味不同,但都是性情之文。
韩愈的《祭十二郎文》与《项脊轩志》相比,更多的是给人以一脉相承之感。韩愈作为古文运动的倡导者,反对骈文,主张文章要陈言务去,质朴自由,不受格式束缚,才能反映现实生活、表达思想。《祭十二郎文》作为韩愈抒情散文的代表,一改祭文的固有内容和浮华文风,文章结合家庭、身世和生活琐事抒写自己的丧侄之痛,语言酣畅,叙事与抒情自然转切。这样朴实无华的文风对后世影响颇大。明代归有光崇尚唐宋古文,对韩愈极为推崇,《项脊轩志》《寒花葬志》《世美堂后记》等散文名篇专注于对家常琐事的描写,这种抒情写法在《祭十二郎文》中已有体现[7]。可以说,归有光继承并将其发展至他人所不能达到的境界。两篇文章在取材上有所承袭,但是在情感表达上有所不同,《祭十二郎文》的情感奔放,有酣畅之气势,而《项脊轩志》则显得更为内敛含蓄,情到即止。归有光对韩愈的继承可谓沿其脉而并未沿其气,而是形成了自己“淡笔抒致情”的一家之文。
结语
重新阅读《项脊轩志》缘于教学中的一次示范朗读,为了把握好朗读的情感,笔者认真琢磨文本,在亲近文本的过程,笔者发现了文本潜在的脉络,质朴文字的魅力,以及归有光的写作特色,最重要的是收获了阅读经典的快乐和愉悦。经典文本的光彩一直都在,只是我们常常视而不见,一旦我们驻足与主动探索文本,收获的必将是一段奇妙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