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作家与动物相遇
2021-11-22彭美琳整理
文/彭美琳(整理)
乡间动物,大多常见。然而世间万物,数以万计。我们生活之外,其实另有一番精彩的动物世界。它们或是忠心耿耿的猎雕,或是与人同睡的家蛇,或是仙气飘飘的鹤,或是停在榆树上的乌鸦……在作家笔下,他们和这些少见的、特别的动物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九死一生的狩猎
看来,老公狐已看破了你的意图,非常及时地调整了自己的战术。
老公狐摆出这个迎战姿势是很毒辣的。只要你稍一疏忽,狐爪就会捅破你的胸脯,狐嘴就会咬断你的雕爪。
……你已没有时间再犹豫了,要么放弃这场捕猎空手而归,要么冒险再次扑上去。
为了主人,你选择了后者。
你的雕爪凶猛地向老公狐腹部那片橘黄色的绒羽抓去。狐爪左右抵拦,把你两只雕爪拨拉开。你又抓了个空,雕爪从老公狐身体两侧滑过,落在石头上。你想重新腾飞,但已经来不及了,老公狐四只爪子已紧紧抱住了你的身体,狐嘴朝你柔软的颈窝咬来。你猛地一闪,老公狐的嘴咬偏了,咬在你翅膀和肩胛的连接处。你感到一阵钻心的刺痛,继而半边身体都麻木了。你想用嘴壳啄老公狐的眼珠子,但老公狐的脑袋埋在你的翅膀下,无法啄到;你想用雕爪将贴在胸脯上的老公狐踢蹬下来,但老公狐像热恋中的情侣那样紧紧搂抱着你。老公狐开始在地上打滚。对鸟类特别是猛禽来说,这无疑是一种残酷的刑罚。飞翼外基部撞在岩石上,硬羽发出咔嚓咔嚓断裂的声响。地面扬起的沙土,刮得你的眼睛无法睁开。
(摘自沈石溪《一只猎雕的遭遇》)
上床的家蛇
常常无顾忌地出没于家里的蛇,被我们的乡党称为“家蛇”。家蛇既被冠上一个“家”字,就如同鸡、狗一样的地位了。
家蛇的家就在我们房屋的前后墙角下或者房前屋后的菜园子里,我们很小就能认出家蛇出进的洞口来,那洞口总是光光滑滑的,小的有小拳头那么小,大的有大拳头那么大。我们懂得不去破坏或者堵塞它,好让它自如出进。
家业兴旺的人家一般是驻有家蛇的,看来蛇也是趋炎附势的。那些连家蛇都没有的人家恐怕就有些那个了。家中有蛇,可以与猫一道共同捕杀老鼠,这与农人的生存关系密切,所以我的乡亲对家蛇这么友好。
家蛇住久了,便有些忘形,试图享受猫、狗那样的待遇,夏天的时候,竟有蛇钻到床上来与人同睡的,当然,它毕竟只能隔着蚊帐,毕竟不能像猫那样在冷天时往主人的被窝里拱。
蛇上床的事件在我们乡中不为罕事。据乡亲们说人体的温度和汗味对冷血的蛇大有补益,蛇是贪恋这一份享受才斗胆上床的,我一直没考证出这种说法有不有科学依据。不管怎样,蛇恋着人的体温,人又喜欢蛇的凉快,相得益彰,在大热的天气里贪得个好觉,何乐而不为?
(摘自彭见明《家蛇》)
孤鹤
有一天早晨,李小龙看到一只鹤。秋天了,庄稼都收割了,扁豆和芝麻都拔了秧,树叶落了,芦苇都黄了,芦花雪白,人的眼界空阔了。空气非常凉爽。天空淡蓝淡蓝的,淡得像水。李小龙一抬头,看见天上飞着一只东西。鹤!他立刻知道,这是一只鹤。李小龙没有见过真的鹤,他只在画里见过,他自己还画过。不过,这的的确确是一只鹤。真奇怪,怎么会有一只鹤呢?这一带从来没有人家养过一只鹤,更不用说是野鹤了。然而这真是一只鹤呀!鹤沿着北边城墙的上空往东飞去。飞得很高,很慢,雪白的身子,雪白的翅膀,两只长腿伸在后面。李小龙看得很清楚,清楚极了!李小龙看得呆了。鹤是那样美,又教人觉得很凄凉。
鹤慢慢地飞着,飞过傅公桥的上空,渐渐地飞远了。
李小龙痴立在桥上。
李小龙多少年还忘不了那天的印象,忘不了那种难遇的凄凉的美,那只神秘的孤鹤。
李小龙后来长大了,到了很多地方,看到过很多鹤。
不,这都不是李小龙的那只鹤。
世界上的诗人们,你们能找到李小龙的鹤么?
(摘自汪曾祺《昙花、鹤和鬼火》)
榆树上的乌鸦
乌鸦喜欢群飞,所以落在榆树上的乌鸦,三五只那算是少的。通常,翟芳桂清晨打开店门,会发现榆树矮了一截,乌鸦好像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你若想让榆树恢复原样,就得舍一把谷子,将它们撒到树下,乌鸦便纷纷落地啄食。榆树颤悠几下,个头又回去了。
翟芳桂不讨厌乌鸦,首先它们会穿衣服,黑颜色永远是不过时的。其次,它们性情刚烈,不惧寒冷。到了冬天,那些色彩艳丽的鸟儿,都扑扇着翅膀南飞了,乌鸦却仍在北方的雪野中挺立着。还有,它那粗哑的叫声,带着满腔的幽怨,有人间的色彩,不像画眉、黄鹂、燕子,虽然叫得好听,但太像天上的声音了,总觉得无限遥远。翟芳桂因为爱乌鸦,有时会偷着撒几把谷物给它们吃,若是被她男人纪永和看见,他就把她和乌鸦连在一起骂:“有本事自己找食儿去呀,白吃我的,小心烂嘴!”在他眼里,乌鸦穿着丧服,叫起来跟哭一样,不是吉祥鸟。乌鸦也认人吧,若是先打开店门的是纪永和,不等他驱赶,它们一轰而起,朝松花江畔飞去。
(摘自迟子建《白雪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