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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文化视域下《史记》的语文教育价值

2021-11-19郭婉玉

教育研究与评论 2021年4期
关键词:教育价值史记传统文化

摘要:传统文化视域下的《史记》极具语文教育价值,有横跨语言、文学、历史的知识教育价值,在叙事、修辞、文风上的审美教育价值,蕴含家国情怀、社会关爱、人格修养的道德教育价值。同时,《史记》揭示中华民族大一统、讲求道义、保持中庸的民族性格及背后的民族信仰和历史观念,蕴含深厚的传统文化因子。因此,应对《史记》的价值进行全面开发和应用,传承以《史记》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关键词:《史记》;传统文化;语文;教育价值

本文系国家语委“十三五”科研规划2019年度重点项目“中國优秀传统文化教育的目标、内容及实施策略研究”(编号:ZDI13583)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史记》记载了中国古代三千年的文明史,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宗教、文学、艺术、天文、医学等领域,是取之不尽的中华历史文化源泉。虽内容庞杂,规模宏大,但其不失体系,结构完整,体例创新,堪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蕴含着丰富的德育资源与丰厚的文学底蕴,对语文学科具有独特的教育价值与审美功能。因此,在传统文化视域下审视《史记》的价值,有助于全面开发《史记》所蕴含的丰厚的语文教育资源,提升其在语文学科中的地位,传承以《史记》为代表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一、《史记》的历史地位及影响

《史记》作为我国第一部以记述历史人物为中心的纪传体通史,不仅是一部体大思精的历史著作,还是一部极具艺术性和思想性的散文著作,在中国的史学界和文学领域均有重大的影响。

(一)对史学的影响

《史记》之前的史书,或将政治文件汇编,或以年代分编,或以地域为别,涉及的时间和内容范围皆有限。《史记》开创纪传体史书体例,并以通史的形式呈现,博及天地,贯通古今,囊括历史生活多个方面,涵盖社会各个阶层。《史记》首创的体例和体裁,对西汉后的史籍特别是正史的编撰影响巨大,“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由此,史学在中国学术领域里拥有独立的地位。

(二)对文学的影响

《史记》作为纪传文学著作的开端,对中国古代的传记文学、小说、戏剧、诗歌等文体也产生了广泛而深远的影响。

司马迁用其深厚的文学修养,于史实叙述中寄寓强烈的感情色彩,借历史的形式说理,为各阶层的历史人物立传,给后世的传记文学开辟了创作空间。如欧阳修《泷冈阡表》、归有光《先妣事略》继承其抒情的叙事手法;柳宗元《种树郭橐驼传》、苏轼《方山子传》则沿袭其说理的纪传方式。

《史记》塑造的众多典型、生动、丰满的人物形象,是后代小说、戏剧和诗歌的创作源泉。《史记》的体裁和叙述方式对后世小说的影响较大,如刘向《列女传》、刘义庆《世说新语》采用类传体裁,唐传奇《李娃传》《柳毅传》采用专传体裁,均源于《史记》。后代小说还模仿《史记》的论赞叙述方式,加入作者的直接评论,以蒲松龄《聊斋志异》的“异史氏曰”最具代表性。

《史记》所记述的内容具有强烈的故事性和戏剧性,叙事情节跌宕起伏,矛盾冲突尖锐,人物性格鲜明,是后世戏剧创作的宝贵财富。如戏文《赵氏孤儿报冤记》、杂剧《卓文君私奔相如》、传奇《易水歌》、京剧《霸王别姬》等,均取材于《史记》。

在诗歌方面,《史记》“无韵之离骚”的特质影响深远,大量的咏史诗、游侠诗、边塞诗和涉及《史记》的人物题咏诗涌现,不胜枚举。

二、《史记》中蕴含的传统文化因子

《史记》不仅是史学、文学的宝库,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瑰宝,在具象的历史人物事件背后蕴藏着民族文化性格与观念。赏析《史记》,学生能感悟中华文化的思想和魅力,挖掘民族文化的根源,体会中国文化的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从而提升文化素养,增强文化自信。

(一)民族性格

《史记》中充斥着民族关怀,体现中华民族背后的气质与格局。

1.民族大一统。

《史记》具有平等的民族观,认为华夏各族同祖同源,主张民族平等、友好与团结,如《五帝本纪》中塑造“人文始祖”黄帝的英雄形象;《夏本纪》中歌颂禹建立夏朝的伟绩;《匈奴列传》和《平准书》中反对穷兵黩武,追求团结融合的理想社会。这背后体现的不仅是作者个人的民族观,更反映出华夏民族的文化认同心理,体现出中华民族追求多元一体、团结统一的民族性格。

2.讲求道义。

《史记》塑造了一群奉守道义的仁人义士,有深明国家大义的爱国志士,有为捍卫仁义献身的贤德之士,有以死报答知遇之恩的侠气义士。他们身上所体现的道义精神,不仅是作者的理想人格与人生价值观的寄托,更是中华民族孜孜不倦的追求。

3.中庸之道。

中华民族具有中庸思维,讲究中正中和,不偏不斜,《史记》同样能体现这一民族气格。其一,折中评论真实的历史人物。司马迁不以成败品评人物,而以客观中庸的角度全面还原历史事实,如杰出但残暴的君主秦始皇、反暴秦却以暴制暴的项羽、兼具雄才和痞气的汉高祖刘邦等。其二,寻求物欲与精神的平衡点。《史记》在高歌人性美时,也正视合理的欲望和需求,“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可通过勤俭致富,以利养义,但不可取不义之财。

(二)民族观念

《史记》呈现了“天”主导自然、政权、个人的民族天命观,要求君主施以德政、礼奉上天,个人以德养性、顺应天命,达到人与自然、社会的和谐共生。这样的天命观决定了中华民族特有的民族信仰与历史观念。

1.民族信仰。

中国古代民间多崇拜神祖、信奉巫术、讲究阴阳、相信天命等,司马迁经过实地调查考证,将大量史料收录于《史记》中。

人类自古便有图腾崇拜,中国以血缘为纽带的宗族特色下更崇尚祖先崇拜。《五帝本纪》记载受天命而王的五帝,《高祖本纪》有“刘温梦神”“高祖斩蛇”的传奇故事,《封禅书》《孝武帝本纪》描绘封禅祭天活动,民间相信鬼神而“穰田”去邪除恶的祭礼等,无不反映了崇拜神祖的民族信仰。

信天奉祖伴随着巫术信仰,《史记》包含了大量占卜、相面的记录,如《赵世家》的梦卜、《项羽本纪》中范增观刘邦之“气”,还专列卜筮活动《龟策列传》和专司卜筮职者《日者列传》。

中国古代朴素哲学认为阴阳是宇宙一切事物都具备的两大对立面,在方位上左东为阳、右西为阴,即左上右下;因右手有力灵活又有了权势体系左卑右尊的观念,由此形成了复杂的官职礼数尊卑、宅院格局、服饰搭配等风水宗法形制。《史记》有多处记载,如“东向坐”的项羽、“虚左”“从东阶上”的魏公子、“位在廉颇之右”的蔺相如等。

“天”至上观念指导下的人们相信天象命数。如《天官书》记载星象天体,详尽阐释天运、天变及天数;《李将军列传》说李广“数奇”,奇即凶,意为命数不好;《高祖本纪》里刘邦虽“无赖”但有帝王之命等。

2.历史观念。

对于历史的发展,人们大多相信因果,司马迁在《史记》中记录善恶有报的因果报应,讲述人物性格对命运的影响,揭示了历史的必然性。如对汉兴秦亡的结局,作者用发展的眼光分析“周秦之闲,可谓文敝矣。秦政不改,反酷刑法,岂不缪乎?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指出秦之“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最终得到“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的报应。在《孙子吴起列传》中充分肯定吴起的文武才能和政治军事贡献,但其为人违反仁礼,对君母妻友不忠不孝无情无义,最终惨遭贵族杀害,“以刻暴少恩亡其躯”。

天注定的因果并不意味人不可为,司马迁在《史记》中也充分肯定了人在历史发展中的主观能动性。如孔孟等的学术思想创新、管仲商鞅等的政治变革、贾谊晁错等的经济改革、孙子吴起等的军事革新。同时,司马迁对因果报应的天命论持怀疑的态度,如在《伯夷叔齐列传》中提出质疑:“余甚惑焉,倘所谓天道,是邪非邪?”可见其历史观在“究天人之际”时由“天定”转向“人为”的过程。

因此,我们应持历史发展的眼光对待《史记》所呈现的传统文化,在弘扬传统文化价值时辨别其是否存在历史局限性,去芜存精,取其精华,挖掘其在当代的普世意义与价值。

三、《史记》的语文教育价值

《史记》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中华文化鸿篇,蕴藏着丰厚的语文教育价值。具体看来,有知识教育价值、审美教育价值和道德教育价值三大部分。

(一)知识教育价值

1.语言知识。

语文学科以语言为根本,语言知识是学习语文的基础。相比晦涩难懂的先秦文言,《史记》的文言通俗晓畅,凝练规范,是中学生学习文言的优质材料,其语言知识包括文言知识和语音知识。

(1)文言知识。

在文言文中,文言知识是语言知识的主体和基础,涉及的内容庞大,分为文言实词、文言虚词、文言句式、文言语法。

第一,文言实词。文言实词是文言文的主体,《史记》包含大量的常用实词,类型多样。从词性上看,有动词、名词、代词、形容词、数词、量词等。这些实词充分呈现了文言词的特点:有通假性,如多次出现的“不”通“否”、“卒”通“猝”、“倍”通“背”、“乡”通“向”、“见”通“现”、“尝”通“常”等;有近义性,据统计,《史记》中构成同义关系的实词有2827个,如表示“年岁”的名词有“祀、年、岁、载”等,表示战争、进攻的动词有“征、讨、伐、侵、袭、攻”等;有多义性,即一词多义,如“相”,在《史记》中便有“面相、看相、共同、相互、辅佐”等多个含义,要结合上下文来判定具体词义;还有古今异义,如“博士、便宜、山东、牺牲、势力、成功”等。此外,《史记》中有700余条成语,如“背水一战”“多多益善”“捷足先登”“网开一面”等,有高度的概括性但又不乏表现力,千古流传,影响深远。

第二,文言虚词。《史记》的文言虚词数量庞大,但每一处的使用都非常考究。有单音节虚词,如“因、而、于、以、则、之、焉、竟”等,在不同的语境下意思不同,其情感表达和作用发挥也不尽相同;还有双音节虚词,如“乃其、彼其、唯独”等,这些虚词多为复语叠用,更具有音乐性和文学效果。

第三,文言句式。《史记》中的句式多样,中学语文的学习内容主要集中在判断句、被动句、省略句和倒装句四种类型。判断句表示对事物的判断,《史记》中常见的标志词有“为、是、乃、者、也、非”等,如“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被动句表示主谓之间有被动关系,如“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省略句是省略句子成分,如“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之)饮”,省略介词宾语“之”。倒装句是颠倒句子成分顺序,有宾语前置句,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有定语后置句,如“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有狀语后置句,如“决胜于千里之外”;有主谓倒置句,如“安在公子能急人之困也”等。

第四,文言语法。《史记》的文言语法主要体现在古汉语的词类活用上,有名词、动词、形容词的活用,还有使动用法、意动用法、为动用法。具体看来,名词的活用现象有名词作动词,如“项王军壁垓下”的“壁”;名词作状语,如“矫称蜂出”的“蜂”;名词的使动,如“舍相如广成传”的“舍”;名词的意动,如“学者至今则之”的“则”;名词的为动,如“序书传”的“序”。动词的活用现象有动词的使动,如“存亡国”的“存”;动词的为动,如“忠臣死义之士”的“死”。形容词的活用现象有形容词作名词,如“其先宋人也”的“先”;形容词作动词,如“单父人吕公善沛令”的“善”;形容词的使动,如“劳身焦思”的“劳”和“焦”;形容词的意动,如“知我不羞小节”的“羞”。

(2)语音知识。

《史记》的语音知识,主要包括文言读音和音韵知识两部分。

在文言读音中,首先需注意的是多音字的辨析,如“语、不、好、数、属、屏、恶、食”,在不同语境下有不同读音,代表着不同的词性、意义及用法。其次,《史记》中的异读字甚多,有破音异读,如“沛公欲王(wàng)关中”;通假异读,如“使知(zhì)者而必行”;古音异读,即一些古代专有名词和古今异义词,如“阳夏(YánɡJiǎ)”“滑稽(gǔjī)”;外族语言异读,如“单于(Chányú)、冒顿(mòdú)”。再而,是现代少见的难异字,如“汤镬(huò)”“堧(ruán)垣”“野彘(zhì)”“嚄唶(huòzè)”等。

在音韵节奏上,《史记》的音乐美体现在富于变化的韵律和节奏上,突出气势,寄寓情感。首先,直陈设问的交叉和复语复句的叠用形成灵动的韵律。《史记》在多数直陈中,善于插入设问,如人物的对话、作者的论赞等,使文章语调跌宕生姿,富有语调美;同时,多处叠加复语复句,起到一唱三叹、婉转回旋的效果,如“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中连用四个“死”字,强调起义反抗的必要性和紧迫性;“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表达了作者对冯唐的佩服景仰之情。其次,节奏之变在于长短句的灵活运用。如《李将军列传》多用短语,节奏明快,韵律感强,营造出惊心动魄的战争场面,展现了英勇善战的大将气概;而《魏公子列传》开篇的“公子为人仁而下士,士无贤不肖皆谦而礼交之,不敢以其富贵骄士。士以此方数千里争往归之,致食客三千人。当是时,诸侯以公子贤,多客,不敢加兵谋魏十余年”,错落有致的句式,把魏公子礼贤下士的品德及影响交代清楚,逻辑缜密,有因有果,体现出参差之美。

2.文学知识。

《史记》是纪传文学著作,囊括多方面的文学知识,主要有文学源流、文体结构、记叙形式、选材方式四大类。这有助于学生增长文学常识,领悟诗文意旨,发展逻辑思维,增强文化底蕴。

(1)文学源流。

司马迁“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在《史记》中多援引典籍诗文,化用百家杂语,融会多方文学流派,展示中国古代文学的博大精深。其一,是直接引用。引典籍用语,如《伯夷列传》多处引《论语》,《陈涉世家》引《过秦论》全文;引诗文,如《项羽本纪》的《垓下歌》、《高祖本纪》的《大风歌》、《刺客列传》的《易水歌》;引民歌民谚,如《魏其武安侯列传》的颍川儿歌、《平原君虞卿列传》的“利令智昏”。其二,是间接化用。如《游侠列传》的“比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化用《荀子》“顺风而呼,声非加疾也,而闻者彰”;《留侯世家》的“学者多言无鬼神,然言有物”是对《易经》“精气为物,游魂为变,是故知鬼神之情状”的化用。

(2)文体结构。

《史记》首创五体结构的史作体裁,五种体例各成系统,又相互联系,形成一个有机整体。本纪作为纲领,以大通史的形式出现,纵向呈现朝代更替与兴衰。世家、列传、书是本纪的横向拓展与补充,其中,世家是诸侯贵族的小通史,列传记载社会各阶层不同类型的人物,书论述各朝代典章制度的变革。表则以表格形式按年代顺序简列世系、人物和史事。由此,五种体例交错纵横,形成一个宏大立体的网络,多层次、多角度、多方面地展示中国数千年的文明史。

(3)记叙形式。

《史记》不仅有独创的文体,还有独特的记叙形式。司马迁以“成一家之言”的编撰理念,将传统的“述而不作”改为夹叙夹议的叙述方式。其中,有叙中寓议,如《赵世家》中的“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情节,在叙事中大段论说赵武灵王勇于变革的思想。还有正面评议,司马迁仿《左传》“君子曰”,首创以“太史公曰”开头的序论赞形式,抒发自己的观点和情感,如“主父偃当路,诸公皆誉之,及名败身诛,士争言其恶。悲夫!”,表现作者对主父偃和不良风气的深沉感慨。这样体系化的序论赞对后代的历史散文和小说作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4)选材方式。

材料的正确择取和有效呈现,是论著价值体现的关键。在材料择取上,《史记》遵循“真”“奇”原则。司马迁以实事求是的态度,“考信于六艺”,将文献资料和实地考证材料相结合,或存疑,或阙如,保证材料的真实性。在此基础上,“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追求独特新奇,选“俶傥非常之人”,取奇灵怪异之事。如《赵世家》中的“触龙说赵太后”引《战国策》,而“赵氏孤儿”则来源于民间流传,翔实且生动地呈现赵国数百年的兴亡史。

《史记》在材料呈现上进行适当裁剪,选取典型材料,情节详略安排得当,集中呈现矛盾冲突,穿插使用互见法,赋予文章“曲”的特点。如《廉颇蔺相如列传》,截取“完璧归赵”“渑池之会”“廉蔺交好”三个典型情节,集中反映秦赵两国及两人的矛盾冲突。而三个故事中详蔺略廉的安排,凸显了“七雄”纷争下谋智重于斗勇的历史状况。同时,三段材料中伏笔不断,呈现前后照应、紧密相连、首尾圆和的效果。此外,司马迁首创“互见”的述史方法,将一个人物的生平事迹分散于多篇传记中,于多条历史线中参差互见,详此略彼,相互补充,有效调和了历史真实性与文学典型性两方面的矛盾。如“鸿门宴”在《高祖本纪》《项羽本纪》中均有记载,但前略后详,避免行文重复;而前者详细讨论项羽罪状和失敗原因,后者补充刘邦流氓无赖的细节,能还原丰满真实的历史人物形象。

3.历史知识。

《史记》包罗广泛,容纳古今各类历史知识,是学生了解中国古代历史的百科全书。具体可分为以下十类:

(1)文史典故,主要有历史故事、历史人物、典籍流派等。历史故事与人物是《史记》的主体,典籍流派包括六艺、《左传》等文史典籍和先秦诸子六个主要派别(《太史公自序》中引《论六家要旨》专门介绍)。

(2)天文历法,有律数星历、天官星宿、朝代年份、历代国名、帝王年号等。其中,《律书》涉及律数星历,《天官书》是天文学专史,《历书》则是古代历法的专史。

(3)地理经济,包括区划概念(如九州、西楚、山东)、城镇区名、山关隘名、河渠水利、古代建筑、社会经济等。其中,《河渠书》属河渠水利专篇,是中国第一部水利通史;《平准书》和《货殖列传》记录了古代经济政策、活动及思想。

(4)官职等级,有中央官职、地方官制、爵位等级、门客制度、官职的任免升降用语等。

(5)姓名称谓,有姓氏名号、民族称号、谦辞敬辞、职业称谓等。

(6)习俗礼仪。有封禅之礼,其中《封禅书》系统介绍了上古君主的礼神活动;有礼乐制度,以《礼书》为代表,讲述了古代礼乐文明发展与国家兴衰的史实;有宗庙五祀,如斋戒、太牢、服丧中的五服制等;有飨燕饮食礼仪,如乡射;有冠婚嘉礼,如冠礼;有迎拜宾礼,如九宾、西阶、下席、车制中的虚左等;还有避讳讳称,如数奇、避“谈”字。

(7)军事刑罚。有兵律战术,如涉及六律与兵械的关系的《律书》、“从衡”之术等;有车马武器,如驷、合符、象征帝王权威的钺等;还有刑罚酷刑,如黥、镬、劓、亨(烹)等。

(8)器用服饰,如罂、九鼎大吕、刁斗、齐衰、珠履、赭衣等。

(9)度量单位,如镒、石、斗、咫、尺、阕、钟等。

(10)音乐娱乐。有古代音乐,如音律七调、专论音乐的演变与作用的《乐书》;还有宴会游戏,如投壶。

(二)审美教育价值

《史记》既是历史的实录,又是文学艺术的再现。史传文本之所以具有高超的艺术审美性,是因为其具有生命力的抒情性,于客观的叙事中寄寓作者的情感。而《史记》的抒情性又融入了悲剧色彩,这种特质源于司马迁个人的性格和遭遇。《史记》的审美教育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1.叙事情节。

司马迁在叙事中善于抓住矛盾,制造冲突,形成跌宕紧张的故事情节。这不仅需要精准的选材判断力,还需依托人物的言行来渲染,使叙事情节具有戏剧性和故事性。如《赵世家》中激烈的矛盾冲突是通过前后两次占卜来暗示的,而非正面写宫闱冲突,并由大量的人物对话来推进情节的发展。同时,《史记》在写人叙事中多采用富有个性和张力的语言和动作,如《李将军列传》中“广令诸骑曰:‘前!前未到匈奴陈二里所,止,令曰:‘皆下马解鞍”一句,“前”“止”“令”寥寥数字,生动传神,一位从容镇定、胆略过人的大将军形象现于眼前。

2.艺术修辞。

《史记》通过运用大量的修辞,来塑造立体丰满的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增强文本的抒情性,给史传文本涂上历史浪漫主义的色彩。运用的修辞手法主要有以下十四种:

(1)夸张。如表示极为愤怒,有“怒发上冲冠”“发尽上指冠”“头发上指,目眦尽裂”等,通过夸张人物外貌,突出人物形象,鲜明表达作者的情感。

(2)比喻。有明喻,如“今两虎共斗,其势不俱生”将廉蔺二人比作两虎,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伤的不仅是个人,更是整个国家,生动说明了后果的严重性。有暗喻,如“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用“刀俎”喻项羽一方,“鱼肉”喻刘邦一方,形象说明敌强我弱的形势。有借喻,如“燕雀安知鴻鹄之志哉”,陈涉用“燕雀”比喻见识短浅的旁人,用“鸿鹄”比喻有远大抱负的自己,为下文其揭竿而起埋下伏笔。可见,以通俗易懂的比喻来抒情说理,易于理解接受,亦能推动情节的发展。

(3)借代。如“左右”代皇帝身边人,“细说”代小人的谗言,“被坚执锐”的“坚”“锐”代盔甲和武器,语言虽含蓄,但更具体突出所指对象的特点。

(4)排比。如《管晏列传》的“吾尝为鲍叔牙谋事而更穷困,鲍叔牙不以我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吾尝三仕三见逐于君,鲍叔牙不以我为不肖,知我不遭时也。吾尝三战三走,鲍叔牙不以我为怯,知我有老母也”。用简约笔墨勾勒管鲍知遇经历,于排比中礼赞真挚友情,情深意切,渗透作者强烈的爱憎情感。

(5)递进。如“今将军傅太子,太子废而不能争,争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谢病,拥赵女,屏闲处而不朝。相提而论,是自明扬主上之过。”高遂在劝说窦婴时,铺陈事实,层层递进,环环相扣,步步紧逼,说服力极强。

(6)对偶。如“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整齐匀称,简练含蓄,节奏感强,在对偶中凸显强烈的矛盾冲突。

(7)顶针。“禹之父曰鲧,鲧之父曰帝颛顼,颛顼之父曰昌意,昌意之父曰黄帝。”前后相承,语气贯通,在环环追溯中串联起清晰的父系图谱。

(8)拈连。如“使平得宰天下,亦如是肉矣”,拈连“宰”字,将天下喻为“肉”,自然顺承,生动深刻,于对话中透露陈平的远大志向。

(9)反复。如反复出现三个“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赐之彘肩。”“壮士!能复饮乎?”在反复对话中,表现出项羽对樊哙的欣赏,也显示出项羽犹豫不决的性格。

(10)引用。如引民谚“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来表达对李广的思慕同情之心。引用古语、诗文,能增强文章的说服力,鲜明地表达作者的立场与追求。

(11)对比。如魏公子开始“谦恭自抑”到后来“骄矜自功”的对比、刘邦和项羽的对比、廉颇和蔺相如的对比等,在对比中丰富人物性格,使得人物形象丰满立体,寄托作者的爱憎之情。

(12)映衬。如《刺客列传》中,为了映衬荆轲刚勇侠义的形象,写“节侠”田光、刚烈的樊於期、坚毅的高渐离以正衬,写虽谋而懦的鞠武、有暴却怯的秦舞阳以反衬。

(13)委婉。如谦辞敬辞、避讳用语等,使得行文委婉巧妙。更有含蓄写法,如《高祖本纪》明写刘邦怪诞不凡的神灵怪异事迹,实则批评其妖言惑众;《李将军列传》中“数奇”之说,似信天命,实则借题暗指其死于人为制造的悲剧。

(14)反语。如优孟谏楚庄王葬马:“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正话反说,过错被放大,楚庄王由此顿悟过错,立改前非。可见反语能在诙谐幽默中达到反讽的效果。

此外,《史记》还运用了多种表现手法,如通过白描、铺叙、渲染等,勾勒荆轲刺秦王的惊险过程和宏大场面。更有虚实结合,基于真实的历史事件,虚构细节,增添戏剧性和故事性,如《项羽本纪》中“霸王别姬”之事、《赵世家》中“赵氏孤儿”片段等。

3.语言文风。

《史记》的语调深情,语言丰富,笔法多变,气势贯注,在缓急夷险的情节中释放情感,形成雄浑悲壮的文风。如《项羽本纪》中破釜沉舟的描写:“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短句成文,节奏紧凑,气势雄浑浩荡;而东城快战中项羽吟垓下歌、三叹“天之亡我”,节奏变缓,笔调沉郁顿挫,奏响一曲英雄悲歌。

(三)道德教育价值

《史记》兼具文史性质,其价值不仅在于纪事,更有载道功能。《史记》立足历史人物,以言行展现性格、修养和胸襟,于事件中体悟思想、观念和情感,体现民族性的人文精神,传递中华儿女的道德观与价值观。学生从中可得到人格熏陶,进而塑造、完善道德修养和人格品质。以下从家国、社会、个人三个层面进行分析。

1.家国情怀。

《史记》的家国情怀主要表现为爱国主义,这是中华民族精神的核心,也是《史记》的核心主题之一。司马迁身体力行,呕心沥血,于著作中对“爱国”做了最好的诠释。其一,以国家利益为先的博大胸襟,如顾全大局的廉颇和蔺相如、为国忘家的晁错和郅都、矢志为国的张骞等,他们胸怀大局,抛却个人利益得失,救国家于危难之间。其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刚勇壮志,如劫齐桓公的曹沫、哭秦庭救国的申包胥、“尊王攘夷,九合诸侯”的管仲等,他们心系国家,为家国的完整与统一鞠躬尽瘁。其三,以民为本、为民请命的深沉情怀,如统一华夏的“人文初祖”黄帝、“过家门不敢入”的禹、“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的鲁周公等,他们心忧百姓、以身作则,坚持为国为民,立德、立功、立言。此外,司马迁自身也有崇高的家国情怀,他怀着对中华民族精神文化的崇敬之心,发愤著书,用生命去实践“述往事,思来者”的理想。

2.社会关爱。

在社会关爱层面,《史记》关注个人与他人、个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主要体现在仁、义、礼、智、信五大方面。第一,仁者爱人。如推崇仁爱的孔子、廉洁爱士的李广、仁而下士的信陵君等。第二,义薄云天,知恩图报。有行侠仗义、扶弱济贫的朱家、剧孟,知恩图报的荆轲、侯嬴和朱亥等。第三,谦恭礼让,恪守孝道。如尊师重道的孔子、张良,谦让王位的伯夷和叔齐、恭顺孝敬的舜等。第四,明理智慧。如明于事理的郭解,智勇劝谏的周昌、汲黯、优孟等。第五,诚实守信。如遵守柯地之盟的齐桓公、退避三舍的晋文公、一诺千金的季布等。

3.人格修养。

《史记》是司马迁理想人格的寄托,汇呈多种高尚的人格修养。其一,自强不息。如自立自强的勾践、百折不挠的孙膑、隐忍发愤的伍子胥等,他们坚忍刻苦,不屈不挠,刚健有为。其二,勤俭节约。如克勤于邦的禹、孝文帝,克俭于家的萧何、白圭、公孙弘等,他们崇尚勤俭,以勤养德,勤俭致富。其三,秉节持重。如以身殉国的王蠋、成仁取義的田横及其门客、隐居山林的介子推、义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等,他们在面临生死抉择时依旧坚守气节,至死不渝。其四,重义轻利,淡泊名利。有在国家大义面前勇于牺牲个人利益的,如冒充使者献礼智退秦军的弦高、输财助边的卜式等;有面对名利不为所动的,如功成不受赏的鲁仲连、洁身自好的庄周等。

此外,司马迁本身亦具备多种中华美德,除了自强不息、忍辱负重、坚守气节、淡泊名利外,他还以史学家应有的责任感来撰写《史记》。首先,他秉持史家实录精神,严谨求实,考信于六艺,实地考察取证,“不虚美,不隐恶”。其次,他正直公正,不偏不倚,不以地位高低为标准,而以道德善恶来选择和评论历史人物。再次,他不迷信权威,始终以批判怀疑的态度来审视历史,如批判神鬼迷信,借陈胜之口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来挑战权贵,在书中不断追寻“小人得志”“贤士失志”的社会原因等。

四、结语

《史记》是一部书写生命的历史,是一幅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画卷,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集大成者。

《史记》在语文学科中有深厚的教学价值积淀,除了能为学生提供必要的语文知识,促进文言积累与运用,提高阅读和写作的能力之外,还能发展多种思维品质,丰富审美体验,提升审美鉴赏与创造能力,使学生在领略中华文化的博大深远中提高文化品位,增强文化自信,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这对学生语文学科核心素养的培养和健全人格的塑造亦有很大的感召力。

参考文献:

[1]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2013.

[2]周振甫.周易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1.

[3]杨伯峻.论语译注(简体字本)[M].北京:中华书局,2006.

[4]班固.汉书(简体字本)[M].北京:中华书局,1999.

(郭婉玉,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语文教育研究所。主要研究方向:课程与教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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