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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逆城市化实质及启示

2021-11-19王宇冰张丽莉

合作经济与科技 2021年24期
关键词:城市化城乡人口

□文/王宇冰 张丽莉

(1.同济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 上海;2.中共黑龙江省委党校 黑龙江·哈尔滨)

[提要]伴随西方国家城市化发展的加快,由城市高速扩张而产生的“城市病”问题大规模涌现。作为城乡差距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逆城市化现象的出现减缓了城市发展,振兴了乡镇发展,推动城乡一体化。中国目前出现的所谓逆城市化现象与西方逆城市化现象截然不同,不能照搬后者的理论和实践,而是应当从中借鉴经验,从户籍制度改革、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完善、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和城乡统筹发展等方面指导中国未来城镇化发展。

20世纪70年代以后,逆城市化逐步出现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成为城市发展中的普遍现象。西方逆城市化表现出来的现象有哪些?其实质是什么?对中国的城镇化建设有何启示?只有基于对西方逆城市化实质的深入剖析和正确认识,才能够进一步通过对中西方逆城市化现象的对比分析来为中国的城镇化发展提供借鉴。

一、西方逆城市化概念及现象

(一)西方逆城市化概念。1977年,美国经济地理学家布莱恩·贝利基于20世纪70年代美国以及欧洲各主要发达国家的社会事实在《城市化与逆城市化》中首次提出“逆城市化”概念,用以描述发达国家的城市化在经历了快速发展、迈入高级阶段后出现的新现象:一系列“城市病”问题使大城市人口不再增长甚至减少,人口和其他资源等逐渐向大城市周围的中小城市流动,尤其是向郊区和小乡镇流动。

贝利对逆城市化的研究是对已经发生过的事件或现象进行归纳,遵循“从实践到理论”的研究途径。目前对“逆城市化”概念的已有界定大多指这一“完整而确定”的社会现象。

(二)西方逆城市化现象。贝利在逆城市化概念中所总结的完整现象可以分解为三种具体现象:

第一,随城市发展出现的人口密度过大、环境污染、交通堵塞、房价高昂、就业困难以及治安混乱等“城市病”现象。20世纪初期到中期,在高峰时段进出伦敦市中心区域的人口超过100万,导致严重的交通拥堵,纽约每年也至少因道路拥堵损失1.5亿美元。环境污染问题滋生了肺气肿和肺癌等多种疾病,严重威胁居民身体健康。1952年,伦敦持续5天的大雾使得很多居民出现胸闷和窒息等症状,造成5,000多人丧生,更有8,000多人相继死于大雾后的60天内。从时间上看,这一首先出现的现象反映了西方高度城市化导致的城市问题。

第二,城市化进程中出现的城市人口增长率远低于非城市人口增长率、人口从城市向乡村迁移的现象。在美国,大型都市是发生人口减少的主要地区。如表1所示,费城、底特律、波士顿等城市先后出现了人口由城市向周边郊区和农村大幅度迁移的离心分散化趋势。纽约1980年的城市人口总数约为707.2万人,相比于1970年减少约20万人。到1990年,全美总人口中的城市人口占比仅为39%,而这一比例在1950年高达64%。与美国类似,英国20世纪70年代人口增长率最高的地区是独立的乡村地区,其次为独立的城镇和次要的大都市区,主要大都市区却表现出明显的人口减少。以伦敦为例,其人口在1971~1981年期间减少了34%。(表1)

表1 美国城市人口增长率一览表(单位:%)

这一现象的产生源于对生活品质有较高追求且具备一定经济能力的中产阶级不愿意再被“城市病”现象困扰,选择将居住地搬迁至生活环境更好、生活质量更高、生活成本更低的郊区或农村,人口向郊区或农村的逆向流动现象由此出现。

第三,经济中心、政治中心、公共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向郊区或农村外移的现象。伴随着人口流动,经济活动也会随之蔓延,一些其他资源也逐渐由城入乡。1950年至1990年,美国中心城市服务业的就业百分比从85%降至52%,制造业的就业百分比也从67%降至45%。在英国,并不适合在城市中心区发展的许多企业逐步向外迁移,城市所具备的中心购物功能也呈现出衰弱趋势,而郊区的购物中心规模却在不断扩大。

二、西方逆城市化实质

19世纪初期到20世纪中期,工业革命引领下的西方城市化导致农民利益严重受损,大批农民破产并涌入城市造成城市规模迅速扩张,进而使得其发展既超出农业的提供能力,又超出工业的发展需要。最终导致贫富两极分化、犯罪、酗酒、吸毒、失业、“棚户区”等城市病问题。“逆城市化”现象的出现是这些城市问题从量变的积累到质变的爆发,表现为城市迅速发展至一定程度时一些被忽视的、未同步推进的方面,大到城市的就业、居住、交通、环境等,小到城市的市政工程、空气质量和水质监测等各方面都不能与城市化水平相适应。

以工业化带动城市化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劳动力、资源、生产要素等在城市集中。但是,这种资源向少数城市的过度集中破坏了乡村农业社会的整体性,表现为先进的工业化与落后的农业化的并存,也就是城乡之间资源分配不平衡、资源流动不合理和差距扩大。

为逃离“城市病”控制下的城市,具有经济实力的富人最先走出城市,中产阶级紧随其后。这些迁入小城镇或农村的人口的目的是改善居住环境,他们并没有重新务农,其就业、生活方式、价值标准等也没有改变,同时还具有资本和技术。城市附近的小城镇和农村区域内的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等随之得到完善,经济拉动力随之产生。伴随劳动力、技术、公共资源和服务等由城市流入乡镇,乡镇在人口规模、产业结构、公共服务以及空间布局等方面缩小了与城市的差距。同时,对城市而言,生产资料和生产要素的流出则相应地放缓了城市发展速度,推动城市调整并优化其功能结构和空间结构,进而突出城市的产业优势。城市也在将一些文化功能、居住和休闲娱乐功能,甚至是政治功能和经济功能等向有条件的中小城镇及乡村分解,进而部分解决“城市病”问题。

虽然这一社会现象被称作“逆城市化”,但它并不预示着城市定居方式的终结或城市的解体。逆城市化现象的出现最终对城市布局进行分散,对城市功能进行优化,同时带动乡村振兴,缩小城乡差距。其背后的本质是在分散人口的同时,通过调节城乡资源配置振兴乡村,用更小规模的乡镇、更低密度的人口分布、更高度的社区统一形成更广阔的、互相依赖的城市体系,推动城市化向其最高阶段——“城乡一体化”进行演进。

对西方逆城市化现象的正确理解应该是:逆城市化现象突出体现为城市居民由城市反向回流至中小城镇及乡村,其本质则是在一个更高层次上的劳动力、资金、技术和信息等各种资源由城至乡的反向回流,是政治、经济、文化、居住、基础设施和社会福利制度等向城镇、乡村的分解和全面覆盖。由此发展起来的中小城镇和乡村则将成为助力中心城市优化调整、释放空间潜力的坚实后盾,促使中心城市形成合理化的空间结构和突出化的产业优势,并同时强化其聚集效应和带动效应。由此便能在中心城市与中小城镇、乡村之间形成真正的优势互补、产业相承、良性互动的城乡一体化发展新格局。

三、西方逆城市化对中国城镇化的借鉴意义

逆城市化始于西方,其出现具有很严格的假定前提,例如西方的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相同的社会事实只有在现实条件与假设前提相吻合时才会再次出现,因此不能将这一过程视为城市化的普遍阶段。

不同于西方的历史文化和制度基础,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开展的中国城镇化必然不会出现与西方一模一样的现象。这就是中国学者在引入“逆城市化”概念后,以西方逆城市化现象为参照,基于发生阶段、人口流动主体、内在动因和外在条件等方面的比较得出中国的“逃离北上广”“非转农”等现象中仅存在“部分人口由城市回流乡村”这一唯一共同点,进而提出“伪逆城市化”这一“新型”“中国本土”概念的根本原因。如此看来,逆城市化概念的引入似乎对中国伪逆城市化现象并无解释能力和借鉴意义。

研究西方逆城市化的目的不在于比较中西方在城市化过程中出现的各种现象,也不在于模仿或跟随国外的学术概念。在中国国情下对该概念的研究不能聚焦于它的表象、它是否存在和它是否是城市化进程中的必然阶段等,而是要判断中国是否已经出现了与西方相类似的由城市化快速发展所造成的“城市病”问题,这些问题又是否可以基于西方逆城市化的城乡一体化本质而将其引入正确的解决轨道。

值得注意的是,西方城市能够通过“逆城市化”现象对“城市病”问题进行自我化解需要特定的现实基础。这些现实基础恰恰是中国学者一直都关注到的西方不同于中国的各种现象。只不过中国学者似乎一直先入为主地认同逆城市化是城市化进程中的必备阶段,进而以这些现象判断中国是否进入逆城市化阶段。但实际上,这些现象是西方能够推进城乡一体化的先决条件,也正是中国城镇化发展需要借鉴的地方。

(一)推进户籍制度改革。西方逆城市化中的逆向流动人口是“富人阶层与中产阶级”的“城市人口”,而中国的逆向流动人口是农村户籍的农民工和大学生,从城市转移出来的人口却没有城镇户籍,这不是中国特色,而是问题。

在城市没有根基、收入水平低、不能享受城市人口福利,却要承受高房价和高生活成本,乡镇又实施了各种吸引人才回乡创业的办法,造成农民工和毕业大学生由城返乡。这种人口流动展现出来的问题是,在城市的农村户籍的常住人口难以在社保、医疗、教育、就业、养老等公共服务和制度保障方面与市民平等。西方的城市化发展却不存在公共服务和制度保障的滞后,迁入城市的人口能够同步完成职业、社会身份和生活方式的三重转变。受制于中国城乡分治型的二元户籍制度以及该户籍制度所附着的不平等利益分配,中国的农村户籍人口并不能在这三方面实现向市民的转型。这既阻碍了城市化的推进,又加剧了城乡差异程度。

中国户籍制度所导致的另一个问题是“非转农”,即农村宅基地、集体分红、征地补贴、拆迁补偿、回迁安置等土地红利所逐渐表现出的特殊优势会促使取得城镇户口的居民主动转变为农村户口,进而既可以继续享受城镇户口的福利,又能兼得农村户口的利益。2010年初,浙江义乌200多名公务员将其自身及其配偶、子女的城镇户口迁入农村,一边拿着城市工资,一边领着农村征地补偿费,长期拥有“双重身份”以实现个人收益最大化。但是,这些公务员及其家人在进行“非转农”后依然工作并生活在城市,而没有真正迁往农村。

为此,一方面放开城镇户籍管制,尤其是要及时让“农转非”的新市民群体享有基本公共服务和同等权利,杜绝排斥;另一方面要将户籍与福利脱离。例如,应当按照土地承包者补偿原则予以拆迁补偿,而不是只要是本村户籍人口就能分摊补偿款。户籍制度改革最后要取得的效果是消除城乡之间存在的一切差别,既有城对于乡的差异,更有乡对于城的差异。

(二)完善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西方逆城市化的出现源于城市人口对更好生活环境、更高生活质量以及更低生活成本的追求,这需要郊区或农村地区普遍具有较为完善的基础设施、商业配套和公共配套等,即西方乡村地区的生活标准能够维持和原有的城市生活标准相一致。

中国确实也有基本符合西方逆城市化现象的城市人口逆向流动,但主要发生在广东“珠三角”、苏南、浙江东南沿海等经济发达地区或有发展前景的城郊和农村。这些地方的基础设施建设和配套服务相对完善,转入农村或城郊的人口在生活方式上并不会发生很大变化。

在中国,只有局部地区出现真正的城市人口流向乡村,而不是像西方国家普遍存在,很多学者也因此判定中国尚未进入“逆城市化”阶段。但这实际上反映出中国大部分地区的城乡基础设施和配套服务仍存在巨大差距,小城镇和农村尚未具备容纳和承载大量城市外迁人口生活和工作的综合基础。为此,既要促进城市的供水、燃气、光纤、网络、公共交通体系等基础设施以及教育、社保、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障向周边郊区、乡镇延伸,也要助力乡镇教育、文化、广播电视等社会事业的发展。

(三)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西方国家通常是在城市化水平达到75%左右的时候出现逆城市化,而中国2019年以常住人口衡量的城镇化率仅为60.60%,以户籍人口衡量的城镇化率更是仅为44.38%。但上海、北京和天津等城市的人口城镇化率却都超出了80%,上海和北京也正是出现农民工和毕业生流出现象的主要城市。

这还是一个西方普遍性现象和中国局部性现象的对比,揭露了中国城市发展的不协调,即大中小城市发展存在失衡,各类资源要素显著呈现出向优势地区集聚的态势。一些大城市的基础设施、社会福利水平等不仅高出乡镇,更高出一些规模相对较小的小城市,甚至可能出现大城市周边的郊区、乡镇的相关发展水平也能超出一些小城市发展水平的现象,即便是居住在大城市的非户籍居民的福利水平也能够超出在小城市的户籍居民的福利水平。因此,解决不同规模城市发展水平的不协调、调整向高行政级别大城市过度配置资源的固有模式是首要任务。为此,应从国家层面通过发展规划和财政支持等手段推进中小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使其具备承接大城市产业转移的能力。并通过一系列分散化政策措施引导投资、人才、社会资源、重点项目等向中小城市分散,进而加快中小城市的发展,形成均衡的城市发展格局,走一条均衡发展的城镇化道路。

(四)坚持城乡统筹发展。城市化过程是一个双向过程,一方面是农村向城市的聚拢;另一方面是城市向农村的渗透。西方会出现逆城市化这一集中发展乡村的阶段就在于其城市化发展过于重视前者而忽视了后者。就效果来看,逆城市化是城市文化、城市文明向乡镇地区的延伸,并随着城市的优化发展而最终形成了城市和乡镇职能互补、协调发展的格局。

中国未来的城镇化发展应该转理念,即城镇化发展必须要将乡镇发展纳入到城市发展系统中,也就是要挣脱城乡二元结构束缚,率先做好城乡统筹发展规划。关键在于充分的、多维的城乡互动,资源优势、发展优势等从原来的向城市,尤其是向大城市的“单向”集聚转变为在城市与乡镇之间“双向”对流。“一向”为农村资金、剩余劳动力和土地等资源流向城市,“一向”为城市人才、资金、科技和信息等资源流向农村。这种“双向”对流型的城镇化能够同时做到城市带动农村发展和农村促进城市发展,取得“双赢”效果。

中国正确的城镇化逻辑是:规划地基于城乡统筹发展以及人与自然、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的角度进行中国城镇化,实现公共资源在城乡之间的公平、合理和有效配置,为公共产品与公共服务均等化创造条件,为城乡居民自主“择城而居”或“择乡而居”奠定物质基础,进而实现城乡生活的自由转换,让人们选择他们喜欢的人地比例关系,满足不同人的需求,提高生活质量。城、镇、乡的区分只是作为空间地理上的区分,而不是经济发展水平、生活水平和福利水平等的区分。城乡一体化的最终实现并非体现在地理层面或人口居住层面的集中,而是完成从农业、农村文明和文化向工业、城市文明和文化的转型,使得先进的生活态度和生产态度不以城乡为分界地广泛建立起来。

四、结语

贝利首次提出的“逆城市化”概念是对西方城市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城市病”现象、城市人口向乡村迁移现象以及其他资源由城入乡现象的归纳。以工业革命推进城市化在实现资源快速集中于城市的同时也导致了“城市病”和乡村发展滞后问题。“逆城市化”则是基于人口的分散对城乡之间这种配置失衡的资源进行调节,其本质是通过乡村振兴缩小城乡发展差距进而构建城乡一体化发展格局。因此,西方逆城市化不是否定城市化,反而是城市化的最高阶段,即在中心城市与中小城镇、乡村之间形成更大范围、高度依赖、良性互动的城市体系。以对比中西方现象剖析国内不足为研究手段、以城乡一体化实质为解决途径,西方逆城市化概念的引入从户籍制度改革、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的完善、大中小城市协调发展和城乡统筹发展四个方面为中国未来城镇化发展提供了借鉴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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