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的重构:新农村题材电影的影像表达
2021-11-17贤娟
贤 娟
21世纪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了新阶段,乡村脱贫和振兴工作也迈入了新台阶。新农村建设自2005年提出以来,书写新农村建设的电影成为文艺创作者的重心之一。从2006年起,中国影视界涌现出一批有关“新农村”的电影。从《浴女河》(王利群,2006)到《秀美人生》(苗月,2020),影片中塑造的典型人物形象是中国精神的代表,展现出不同以往的时代的人物特质。2017年上映的《十八洞村》、2020年上映的《我和我的家乡》,大众再次将目光聚焦到新农村的建设中。“乡土”叙事是中国农村电影的现实表达,往往身处于复杂的社会文化语境中,在“离乡/返乡”“城乡/乡土”“历史/现在”“记忆/再现”等多维度的文化议题中呈现。电影在有限的叙事空间中完成对“人与土地”关系的讲述,诠释着乡愁记忆与乡村发展。本文以近年来上映的《十八洞村》《秀美人生》和《春天的马拉松》三部影片为例,以“乡愁记忆”为切入口,结合“文化记忆”这一理论视野探讨其本质,即新农村题材电影记忆着什么,记忆的动机是什么,呈现出一个怎样的记忆形态,发挥了怎样的记忆功能、思考社会意义及文化价值。
一、乡愁记忆与精神依托
(一)乡愁意蕴的变迁
图1.电影《天渠》剧照
(二)记忆资源完成乡愁的再生产
中国早期的农村题材电影体现了农村社会关系的变迁,如家庭伦理关系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和《黄土地》、传统伦理道德与现代法制矛盾冲突的《被告山杠爷》《乡情》。纵观近几年,乡村叙事的电影呈上升趋势,以展现新农村面貌,描绘新农民形象的为主要内容的“新农村”电影出现在大众面前。《我和我的家乡》《一点到家》《天渠》等新农村题材电影无不以影像化的形式作为记忆文本来建构“乡愁”。乡愁的记忆资源来自于一座大山、一个沟渠、一种美食、一片土地、一群人等。2017年苗月执导的《十八洞村》打破了传统乡土叙事,将自然生态与精神文明融合,用诗意般的镜头语言,刻画出湘西苗寨“群山隐现”“水田相接”的自然画面。影片开篇就出现了明亮的公鸡打鸣的画面,配上湘西特色口音的广播:“关于扶贫工作的一些事情,县委驻村工作队,要和大家讲一讲……”伴随着广播的声音,镜头慢慢地转向一栋栋错落有致的苗寨和一排排纵横交错的梯田和田间劳作的村民,以及从天空划过的五彩凤凰,从而建构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湘西十八洞村。至此,一个古老而美丽的原始村落,一个富有诗意的田园村落,呈现在观众面前。
2018年,晓昀执导的电影《春天的马拉松》再现了诗意的田园风光。随着镜头的推移,茶园、竹林、云海、风车、小路、农家等勾勒出了江南农村新风貌。乡村画面作为影片的基本元素,按照导演的思维和特定的叙事规律,通过交替的拍摄手法依次展现在观众眼前,这是影像表达出的“物质”世界,而这些诗意的乡村画面搭建起了被回忆的空间框架,共同组成了独特的、持久的、稳定的乡村回忆场所。观众在这个共同的回忆场所之中,追忆新时代乡村建设的发展历程,回忆着自己家乡的山水。由此,观众的个人经历与影像化的记忆进行叠加,用具象化的符号传递着浓浓的乡愁情感,引发了观众情感共鸣。这一刻,乡愁在特定的回忆场所里被再次生产。
城镇化建设脚步加快的同时,青山不再,绿水被污染,乡村田园被蚕食,原始自然风光再难寻觅。“望得见山、看得见水、记得住乡愁”是中央城镇化工作的新要求。新农村题材电影以“乡愁”作为精神集结,表现出具有现代特质的新农村想象。电影《十八洞村》的叙事主线以土地为依托,讲述了十八洞村由于不合理开采矿山,导致土地贫瘠的故事。为了改变现状,湘西退伍老兵农民杨英俊和杨家几位堂兄,在国家实施“脱贫攻坚”战略大背景下,展开了一场“脱贫攻坚战”,最终完成了物质与精神的共同脱贫。《热土》中,田轫不愿舍弃家乡,回到乡村带领村民重新种地,建设家乡。土地是乡愁的源头。新农村题材电影对人与土地的互动关系进行了深刻的阐释。观众通过新农村题材电影追忆传统村落文明,回忆乡村日常生活,期盼家乡既能在新时代发展又能传承乡村的原始风貌。在新时代文化生态背景下,诸多元素构成了乡愁。乡愁通过影像传播框架呈现,变成“家乡”的文化记忆符号,是意象化的表述,这种记忆被时代凝固,形成了一种媒介化的集体记忆。“乡愁”通过记忆资源的影像化再生产,展现出本民族群共同的人文历史、生产创造、生活情景等文化记忆,成为现代人们的内在精神动力。
(三)嵌入集体情感的乡愁
作为“凝聚性结构”的媒介载体,电影让记忆重现。此时,乡愁文化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个体思念故土的行为或某种精神诉求的“乡愁”,而是生活在一起的社会群体在城镇化进程中传统村落文化衰落、民族文化危机意识的反思中构建的“乡愁”。新时代的“乡愁”在现代语境中生成,通过影像符号进行文化表征体系的重构,并以“乡土”与“怀旧”为突破口,对历史进行临摹性还原,从而构建社会记忆的新图景,激发观众对过去乡村生活场景的怀念。这种回忆将过去与现在不同的时空串联起来,观众在乡愁中感受传统文化的变迁,感悟传统文化的魅力,唤醒对社会的文化记忆。在这种影像叙事逻辑中,观众不断地回顾过往,寻找记忆中的情感点,并通过自我意识、自我记忆与之相关的现实体验关联在一起,形成了共同的心理认同。
二、时代回忆与集体认同
(一)影像媒介构建的时代回忆
新农村题材电影是新时代发展的缩影,农民群体是这个缩影中的主体。同时,影像展现出的基层党员干部的形象,也是这个时代浓墨重彩的写照。在新农村题材电影中,农民群体与基层党员干部们是重要的人物代表。全国内打响“脱贫攻坚”的战役,青年党员主动参与到这场战役中,成为主力军。扶贫干部用青春与热血书写人生篇章,成了时代不可磨灭的记忆,不仅激发了强烈的乡愁,也唤醒了一代人的“居所”记忆。
电影《秀美人生》讲述了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乐业县新华镇百坭村原驻村第一书记黄文秀的脱贫攻坚的故事。黄文秀每天穿着红色的印有“第一书记”的马甲,行走在山间。她挨家挨户说服贫困户的子女重回学校;她请技术人员教授村民们种植技术;她无数次上山帮扶老银匠一家,让失去儿女且与两个孙子相依为命的老银匠搬下山过上好日子……生于贫困落后的农村,黄文秀从小受着贫困的苦难,对乡村有着炽烈而深厚的情感。她用平凡的人生书写着平凡的事。值得注意的是,黄文秀只是扶贫干部中普通的一员,在扶贫道路上的所思所想看似平淡而自然,却流露出一种真情。或者说,第一书记黄文秀背负着带领村民摆脱贫困,走向富裕的责任。又如电影《春天的马拉松》中的扶贫村干部方春天,他是朝气蓬勃的新青年,事业有成后,难忘故土,便回到家乡云顶村。在投身建设云顶村的日子里,他帮扶了护林员老方一家,劝解了干扰女儿婚事的方嫂。与此同时,他巧设“鸿门宴”,智斗镇长,解决了工程队修建时偷工减料的问题等。再如,电影《十八洞村》以“精准扶贫”为创作背景,展现了湘西人民的脱贫之旅。作为退伍军人的杨英俊既能吃苦耐劳又好面子。影片中反复出现杨英俊插秧的场景,就是强调了杨英俊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农民。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影片是在强调杨英俊的“贫困户”身份。但是,杨英俊不认可这种身份,因为他觉得“丢脸了”。他想不明白种了一辈子的地,凭借祖辈传下的种田技巧,却被贴了“贫困户”的标签。当村干部在他家挂上“精准扶贫户”牌子时,杨英俊要讨一个说法。事实上,这是杨英俊的思想固执一面的写照。陈瑾饰演的杨英俊的妻子麻妹,她是当地传统的湘西苗族妇女形象的代表,任劳任怨、待人热情、善良淳朴,一年到头养鸡、种菜、腌鱼忙碌着,可也改变了不家徒四壁的现状。影片中,杨英俊夫妇的的生活日常是很多当地村民的真实写照,他们保持着世俗的传统观念,坚守着这份田地,不想走出大山融入现代社会,但又常常受贫困所累。在扶贫干部的带领下,杨英俊等人接受了贫困的事实,并带领村民走上了脱贫之路,最终完成了新农民形象的诠释。
可以说,上述三部影片看似在不同的场景中讲述着不同人物的事迹,但都将诗意的自然景观符号与淳朴的人文景观勾勒而出,完成了乡愁的符号书写。观众结合自己的记忆或发挥想象,感受着扶贫干部的不易,感受着新农村建设点点滴滴的变化。
(二)寻找集体认同的群体
图2.电影《十八洞村》剧照
新农村题材电影中的农民从“精准扶贫”的身份转变成为脱贫参与者,经历了不同的身份认同转变,并最终在集体认同上保持了思想的一致,实现了共同富裕的最终胜利,获得了真正的共同归属感。
三、历史再现与现实反思
(一)影像媒介记录中的历史
图3.电影《春天的马拉松》剧照
新农村题材电影不仅是对扶贫历史事件的重温,也是对乡村场景的“怀旧”。电影记录着不同乡村特有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如《十八洞村》中麻妹腌制的酸鱼,以及“绝交酒”的仪式等。与此同时,电影呈现的乡村特有的历史文化符号,如山水、村落格局、农家菜肴、礼仪庆典、地方戏剧、服饰等,召唤着人们共有的乡愁记忆。这种文化记忆与乡村特定的历史文化符号密切联系,刻画着新时代乡村群体生活的历史痕迹。
(二)影像媒介中产生的现实思考
记忆的不完整性、局限性和未成型的特性留给了影像化生产的想象空间,传递了电影与现实之间的复杂关系。长期以来,在城镇化进程建设中,乡村单纯追求经济的快速发展而忽略了生态环境的保护,大量土地被占用,村民无地可种,贫困加剧。《十八洞村》中,杨英俊带着不愿意让出土地修路的杨懒到尾矿库上劳作。杨懒看到布满了矿渣的土地,寸草不生,突然明白了无节制开采矿山让村名无地可种,导致山村越来越穷。影片表达了人与土地共生共存的关系,反映出城镇化与农村土地之间尖锐的矛盾关系。新农村题材电影高度还原这一历史遗留现象,观众从历史影像中折射到现实社会。电影勾连着人们的真实记忆,触发了观众对农村发展与生态文明问题的反思。
结语
新农村题材电影作为中国独有的一种主旋律电影类型,其创作风格与形式在立足于现实主义的基础上融入了诗意化的表现手法,形塑出了一幅具有诗情画意的现代农村生态图谱。在意义凸显与主题表达上,它书写了乡村数代人的奋斗史,反映了新农民风貌的变革进程,塑造了具有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新农民形象。“乡土情结”作为中国新农村题材电影中最重要的影像符号,以乡愁记忆的形式根植于现代人的文化认同之中,通过新农村建设的具体书写唤醒了现代人的集体回忆与现实思考。从当下乡村振兴、共同富裕的时代背景来看,新农村题材电影还承载着重要的当代意义,它生动地展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新图景,表达了新时代中国精神的内涵意义,为推动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注入了强大的民族凝聚力。
【注释】
①[德]哈拉尔德·韦尔策编.社会记忆:历史、回忆、传承[M].李斌,王立君,白锡堃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65-68.
②同1.
③[德]扬·阿斯曼.文化记忆: 早期高级文化中的文字、回忆和政治身份[M].金寿福,黄晓晨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5:6.
④同3,130.
⑤李传兵.精准扶贫生动阐释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N].光明日报,2018.1.8.
⑥杨晓云.“以民为本”的中国叙述——电影《十八洞村》学术研讨会综述[J].当代电影,2017(12):193.
⑦[德]阿莱达·阿斯曼.记忆中的历史:从个人经历到公共演示[M].袁斯乔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3.
⑧[德]阿莱达·阿斯曼.回忆空间——文化记忆的形式与变迁[M].潘璐译.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147-148.
⑨丁亚平.伦理、真实、文化 :让生命开花——《秀美人生》及其电影实证美学[J].当代电影,2020(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