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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电影《我和我的家乡》的陌生化演绎

2021-11-14曾耀农李萌萌ZengYaoNongLiMengMeng

电影文学 2021年7期
关键词:陌生化喜剧人物形象

曾耀农 李萌萌/Zeng Yao Nong Li Meng Meng

2020年10月1日全国上映的电影《我和我的家乡》,是由张艺谋担任总监制,宁浩担任总导演,张一白担任总策划,徐峥、宁浩、闫非和彭大魔、邓超和俞白眉以及陈思诚共5组人员联合执导,葛优、黄渤、范伟、张译、沈腾、马丽和闫妮等人领衔主演的一部集结了“中国喜剧梦之队”的国庆献礼片。该片以脱贫攻坚奔小康为时代背景,横跨祖国东南西北中五大区域,通过演绎五个最具“家乡”特色的故事,将社会发展与家乡变化相融合,呈现普通人热爱家乡、扶助家乡的故事,也唤醒了中国人心底对家乡故土浓浓的眷恋之情。作为一部主旋律献礼片,《我和我的家乡》之所以能成为口碑与票房俱佳的现象级电影,与创作阵容豪华、明星大咖加盟有一定关系,但更多的是影片大量运用陌生化的艺术表现手法,跳脱出以往主旋律电影的叙事、美学风格,带给观众全新的审美感受和体验,并与观众建立起情感共鸣,实现了作品审美主体与客体间的有效互动。

陌生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学派最具代表性的核心概念之一,最初由该学派的奠基人什克洛夫斯基在其著作《作为手法的艺术》中提出。所谓陌生化,就是要打破“自动化”“机械化”,将人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事物,用一种陌生的形式予以表达,使之更具“奇异化”,以此增加观众感受的难度和时延。它最早被应用于文学作品分析中,尔后随着人们对“陌生化”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和完善,“陌生化”手法逐渐被运用到影视戏剧、音乐、雕塑、绘画等领域,并开始涉及文艺作品的主题阐释、情节搭建以及人物塑造等方面。电影《我和我的家乡》正是通过陌生化的演绎,打破主旋律电影惯常叙事模式,形成陌生化表达,从而表现出与以往主旋律电影 “拉开而保持的审美距离”,使观众恢复理性判断和思考。具体来说,《我和我的家乡》的陌生化演绎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叙事题材的转换带来陌生化

纵观近年来具有代表性的主旋律献礼片,不难发现从《建国大业》(2009年)到《建党伟业》(2011年)再到《建军大业(2017年)》等,主旋律电影虽然在制作上逐渐精细化,但从叙事题材来看,这些现象级的传统主旋律电影还有一个共同特点,即影片大多以宏大历史叙述为主,远离当下现实,甚至极少书写1949年以后的历史。《我和我的家乡》没有像以往的主旋律电影一样展现轰轰轰烈的历史大事件,而是将镜头从“红色记忆”转向“当下现实”,选择在新时代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这一宏大命题下,从现实生活出发,向观众讲述有关当今时代乡村振兴的热点故事,描绘当代中国小康生活美好画卷,歌颂我国脱贫攻坚伟大成就。影片对叙事题材的“陌生化”处理突破了传统主旋律电影的主题框架,展现了我们祖国的伟大不仅在于它有光荣伟大的革命史,有无限可能的星辰大海,更在于它能让改革开放发展成果惠及祖国大好河山的每个角落以及每个平凡的普通人身上。正如《回乡之路》篇的编剧之一尹琪所说,“生活永远是艺术创作的源泉,艺术创作要不负时代使命”。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对乡村振兴这一时代命题的聚焦正是其践行新时代文艺使命的重要表现。

此外,《我和我的家乡》对当今时代的聚焦并没有停留在乡村振兴这一宏大命题上,而是运用“以小见大”的叙事手法,通过抓取乡村振兴背景下发生在北京、贵州、浙江、陕西、东北的与“家乡”有关的五个喜剧小故事,让每一个故事都代表了不同的时代主题和思想观念。比如电影开篇《北京好人》表面上讲的是由张北京与表舅“骗保”被拆穿而引发的一连串搞笑故事,实则反映的是城镇一体化建设背景下我国的医疗保障建设问题;《天上掉下个UFO》表面上讲的是节目组下乡调查神秘UFO的故事,实则反映的是科技兴农和少数民族地区乡村旅游业振兴问题;《最后一课》表面上讲的是千岛湖的村民们如何帮助一名患病的支教老教师找回1992年最后一堂课记忆的故事,实则反映的是我国基层基础教育和乡村文化振兴问题;《回乡之路》表面上讲的基层企业家乔树林推销沙地苹果的故事,实则讲的是乡村自然环境治理与共同致富问题;《神笔马亮》表面上讲的是画家马亮瞒着妻子下乡扶贫的小故事,实则讲的又是扶贫攻坚和美丽乡村建设问题。电影通过这五个与时下热点息息相关,但主题、角度却不尽相同的喜剧小故事,不仅体现了主旋律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在情感空间、价值情怀等方面更具现代话语感的一种叙事转向,也体现了由于叙事题材转换的陌生化带来的影片叙事模式与以往主旋律电影“间离”的美学效应。

二、人物形象的重塑带来陌生化

什克洛夫斯基认为,形象的描绘属于陌生化范畴,凡是存在形象的地方,几乎都存在陌生化手法。人物形象会影响到影片故事情节的推进,因此将人物形象进行陌生化处理可以为电影的陌生化程度加深奠定坚实的基础。早期的主旋律电影偏好描绘“高大全”的革命领袖或英模人物,比如《周恩来》(1992)中的周恩来、《焦裕禄》(1990)中的焦裕禄以及《上甘岭》(1956)中的张忠发等,这与当时社会环境及影片肩负的政治宣传使命密切相关。近年来,随着对商业片的借鉴,主旋律电影创作开始倾向平民化,然而这些电影虽然不像早期的主旋律电影那般,偏好展现“高大全”的领袖和英雄人物形象,但在人物塑造方面的探索仍较多停留在对社会精英人物的展现上,对社会底层小人物的关注塑造得较少。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在人物形象塑造方面,摒弃了传统主旋律电影对“高大全”精英人物的塑造,将塑造视角转向新时代细微而平凡的“小人物”,如专车司机张北京、农村发明家黄大宝、乡村教师范老师、基层企业家乔树林以及驻村书记马亮等,他们都是当今社会无数草根平凡人物的代表。影片通过对这群小人物在乡村振兴中的坚持与试探的生动刻画,打破了传统主旋律电影倾向塑造“精英式”英雄人物形象的创作规律,重塑了新时代主旋律电影中的英雄人物形象,即对“草根英雄”“平民英雄”形象的塑造,使观众对主旋律电影中英雄人物形象的既定审美预期被打破,在观影中产生新鲜感、陌生感。而这一转换也展现了我国艺术工作者扎根基层,用热情在山河大地创作属于人民的艺术的一种浪漫主义情怀。

“要把一个人物或事件进行陌生化处理,最重要的就是要剥去这一人物性格或这一事件中最令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众所周知的以及显而易见的元素,促使人们对陌生化处理后的人物或事件产生新奇感。”《我和我的家乡》对人物形象的陌生化处理还体现在它剥去了主旋律电影中正面人物塑造的“理所当然”,打破了正面人物形象的“神性”,赋予其更多的人性,给正面角色祛魅。简单来说,影片既不局限于单纯展现正面人物的高光时刻,也不预设人物的道德或能力标杆,在《我和我的家乡》中,所有正面人物都不再是完美无缺的,他们既具有人性的闪光点也有可被理解的人性缺憾,表现出顺乎逻辑的理性精神。比如《北京好人》中的张北京一开始明明有钱买车,却舍不得借钱给表舅做甲状腺肿瘤手术,不免容易让人觉得他自私、小气、不重亲情,可以说这是他人性有缺憾的地方,但在经历骗保失败加之表舅的感召后他幡然醒悟,慨然替表舅支付了手术费,又得到观众的谅解和赞许。影片用欲扬先抑的手法,展现了张北京内心深处善良的人性光辉,也使得这一人物形象显得更加真实可爱。类似的还有《回乡之路》中的乔树林,他表面上爱忽悠,浑身上下透露着不靠谱的气质,但在不靠谱外像下的他又是一个带领村民抗沙治沙、脱贫致富的实干派。人物一体两面性的呈现,不仅增加了戏剧冲突,也使得影片中的正面人物形象有别于传统主旋律电影中观众熟悉的英雄人物形象,打破了观众对“理所当然”的一元化主人公形象的审美预期,产生新奇又陌生的审美体验。

三、审美风格的创新带来陌生化

严肃、庄重是传统的主旋律电影惯常主导的审美风格,特别是在一些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主旋律电影中,如《巍巍昆仑》(1988)、《开国大典》(1989)和《大决战》系列等,由于影片所述历史的严肃性和整体性往往不容挑战,其叙事也多涉及国家尊严、民族命运等话题,因而在美学趣味上,传统的主旋律电影大多带给人一种沉重的严肃感。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则打破了主旋律电影长期以来严肃、隆重的美学规律,将喜剧类型电影与主旋律电影巧妙嫁接,在审美风格上带给观众清新奇特之感,具体体现在对中国人特有的乡土情结表达上。《我和我的家乡》将影视文本创作中常见的“思乡之愁”这一隽永主题转换成“归乡之喜”,即抓住老百姓历经艰辛脱贫小康后喜悦振奋的社会心理,创造性地运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喜剧形式去消解宏大题材的枯燥感、沉重感,让人在开怀和感动之余,对伟大时代伟大事业产生崇高和圣洁的审美情感。影片寓庄于喜,通过讲述乡村振兴背景下一群普通小人物在日常生活中令人捧腹的趣事,不仅为作品增加了娱乐化的审美关照元素,让整部电影妙趣横生,也实现了主旋律电影与喜剧类型电影的有机融合,使观众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建立起与创作主体间的情感共鸣,增强了国民身份认同感。

影片寓庄于喜的审美风格主要表现在以喜为正的人物美学创新上,电影《我和我的家乡》塑造了一群有缺点的普通喜剧小人物,让观众在笑的同时感受到在小康社会中人们日常生活的温馨和安宁,营造了一种诙谐娱乐的喜剧性风格。正如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所说:“喜剧总是倾向于模仿比我们今天的人更坏的人,而悲剧则是倾向于模仿比我们今天的人更好的人”。《我和我的家乡》作为一部喜剧类型电影,在对影片中的喜剧小人物进行描摹刻画时,总是刻意袒露这些小人物身上的比观众“差”的素质,比如《北京好人》中对小市民张北京自私、小气的袒露,《回乡之路》中对乔树林装阔被拆穿的袒露,《神笔马亮》中对马亮惧内的袒露等,其实都是利用观众见差而喜的接受逻辑,让观众在观看中产生自己比主人公强的优越感,从而引发观众笑声。当然影片也没有停留在对小人物的讽刺上,而是转向挖掘这些外表富于喜剧性的人物身上隐伏的那些通常是正面人物才有的正剧型品质,比如善良、仁爱、奉献、忘我、舍小家而为大家等,呈现出先喜后正、欲正先喜、由喜到正的美学方略,使影片的整体基调处于感动、欢快又积极向上的氛围中,切合了现代观众娱乐消费的心态和大众文化的审美趣味,带给观众一种有别于以往以沉闷、严肃为主基调的主旋律电影的独特审美感受。

2020年是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收官之年,亦是脱贫攻坚的决胜之年,在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我和我的家乡》不落窠臼、勇于创新,在叙事题材的转换、人物形象的重塑以及审美风格的创新方面所进行的陌生化演绎显然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研究这部电影的陌生化手法运用及产生的审美间离效果,相信未来会有更多具有体现时代特征、展现人文关怀的主旋律电影作品竞相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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