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2019哪吒动画形象演变及其文化传播价值研究
2021-11-14邓进
邓 进
(广西师范大学设计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1)
从1961年的《大闹天宫》到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近六十年来,哪吒的动画角色形象一直在不断地重构,相继经历了1961年《大闹天宫》、1979年《哪吒闹海》、1999年《封神榜传奇》、1999年《西游记》、2003年《哪吒传奇》、2012年《十万个冷笑话》、2018年《非人哉》、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八次形象演变。哪吒的角色塑造与内涵表达,从“中国动画学派”的民族形象到模仿日漫的风格造型;从民族气节的文化内涵到美式个人英雄主义的价值取向,并在每一时代都呈现出相应的文化内涵与时代特征。其中,《大闹天宫》《哪吒闹海》《哪吒之魔童降世》三次典型的银幕演绎,呈现出视觉形象、叙事结构、价值取向、审美情趣的差异性,折射了我国动画的文化传播价值与受众的集体情绪、社会心理变迁等问题。解读、剖析哪吒动画形象的演变史,探寻中国动画如何保持民族核心精神内涵,弘扬民族精神,传播优秀的传统文化与民族艺术。
一、哪吒的动画形象演变
从1961年至2019年,哪吒的动画形象从电影、电视走进大众的视野,经历过“中国动画学派”时期的民族风格形象,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初期的日式风格造型,新世纪多元化的角色形象塑造,成为中国观众最为熟悉的神话动画形象之一。
(一)1961—1979年:典型的民族风格
20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末,中国动画在世界上享有“中国动画学派”的美誉,并以特色的民族风格树立于世界动画之林。1961年,哪吒形象首次由杂剧、戏剧、小说等体裁,经过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以下简称美影厂)制作的动画长片《大闹天宫》,以配角的形象走进电影世界。万氏兄弟从中国传统的年画、京剧、道教神仙图谱中吸收灵感,将哪吒塑造成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形象。同时,将京剧中代表“阴险、飞扬、肃杀”的白脸形象与哪吒的角色造型相结合,塑造了与孙悟空成对立面的“反面角色”。在与孙悟空的对决场景中,以手握乾坤圈、混天绫、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的三头六臂的形象出现,虽然在《大闹天宫》中,哪吒的镜头与出场的戏份不多,但因其与表示正派人物的“孙悟空”是对立面,出色的战争与打斗能力,还是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79年,美影厂由严定先等导演制作了中国第一部彩色宽屏动画长片《哪吒闹海》,哪吒以主角的身份登上电影银幕。电影中哪吒手持乾坤圈、脚踏风火轮、身穿红肚兜,头系红绸带,剔除了《大闹天宫》中哪吒“白脸”京剧形象,替换成肉色,并在额头点上朱砂,塑造了具有佛教色彩的尊神形象。这种被红色色调包裹着的哪吒,在造型上吸取了民间年画、戏曲脸谱的艺术精华,呈现出图形、图案的装饰性特点,带有浓厚的民族风格。同时,哪吒的动作设计师浦家祥先生曾在他晚年的著作《动画创作启示录》中提到,为了使“哪吒与龙王的打斗戏”更具艺术与观赏性,他特地前往上海博物馆收集了各种关于龙的图案素材,再结合中国民间舞龙灯的动作展开相关的创作。因此,《哪吒闹海》的角色形象充分揭示了中国传统文化符号与大众的审美情趣,并迅速在观众中产生共鸣,形成受众心目中经典的动画角色。
(二)1999年:模仿日漫造型
1978年,中国引进第一部日本动画《铁臂阿童木》,在全国引起轰动。随后,日本动漫席卷全国。1992年党的十四大明确提出:“我国经济体制改革的目标是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以进一步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美影厂也正式进入转型阶段,并在1999年根据明代神魔小说《封神演义》精心打造百集电视动画《封神榜传奇》。由于当时日本动漫风靡全国,《封神榜传奇》走上模仿日漫的道路,哪吒整体借鉴《圣斗士星矢》长发齐腰,铠甲束腰的画风,连动作“灵珠风暴拳”都有“天马流星拳”的影子。同年,中央电视台动画部与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火炬动画分公司联合制作了52集电视动画《西游记》。哪吒在《西游记》中是以配角出现,其角色造型与《大闹天宫》《哪吒闹海》截然不同。哪吒的发型与面部刻画呈现出迪士尼动画的韵味,而衣服的设计却与《封神榜传奇》一样类似《圣斗士星矢》日漫风格,深棕色的肤色似乎也给人留下深刻的记忆。
(三)新世纪:多元化的角色形象
2003年,中国国际电视总公司制作了52集的电视动画《哪吒传奇》,哪吒在这部动画片中的形象定位倾向儿童化,其受众对象以儿童为主,在动画片中增添了小猪熊、小龙女等形象,创作人员力图打造一个让孩子感到亲近又崇拜的少年英雄形象。2012年,有妖气原创漫画梦工厂制作了《十万个冷笑话》,这部动画由一系列吐槽短篇组成。在哪吒篇中,哪吒的角色造型颠覆了以往的造型设计,为了配合作品的搞笑气氛,创作者将哪吒设计成萝莉头与肌肉身,动作极为呆萌搞笑,深受网民的喜爱。2018年,分子互动与企鹅影视联合出品了《非人哉》。动画重新构建了一个物理空间,故事讲述中国神话里的神仙与妖怪在现代社会生活的故事。因此,动画里的人物脱离了远古的想象空间,换上了现代人的装束,哪吒以一个可爱的小学生形象出现,继《十万个冷笑话》再次颠覆了传统哪吒的形象,为哪吒的角色造型创造了新的想象空间。
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以超高的票房刷新了中国动画票房纪录,跻身中国电影历史票房榜的第二位。这一版本的哪吒再次颠覆以往的设计,被网民称为“史上最丑的哪吒”,哪吒不再是《哪吒闹海》《哪吒传奇》中萌童的形象,也剔出了《封神榜传奇》的英俊帅气造型,浓厚的“烟熏妆”与粗犷的黑眼圈,配上大面积的白眼珠,总是露出邪魅的笑容,走路吊儿郎当,生气时露出的锋利牙齿,嘴里哼着小曲:“我是小妖怪,逍遥又自在,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放盐。”哪吒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呈现出一种痞态与“街头霸王”的魔童形象。
二、哪吒角色形象演变的成因与文化传播价值
动画文化作为一种大众化的艺术形式,动画形象的视觉符号一直是被关注与追捧的焦点,各种依赖于高科技的动画视觉形象层出不穷,而其所承载的文化符号价值却往往被人忽略。哪吒的动画形象在演变的过程中,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文化传播属性与作用。
(一)《大闹天宫》《哪吒闹海》:阶级斗争与文化反思
《大闹天宫》中孙悟空作为正面的角色,代表向往自由、彻底不妥协的反抗精神;哪吒在电影作为“反面角色”出场,维护天庭的政治秩序,带有坚定的政治立场。《大闹天宫》中天生地长的自由精灵孙悟空与戒律森严的天庭的冲突,演化成底层勇者反抗上层人物封建统治的革命。新中国成立后,标志着中国共产党推翻了三座大山,彻底结束了受压迫、受奴役、受侵略的历史,使广大人民群众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各种反映人民伟大反抗精神、人民翻身做主的文化作品被创作出来,这种作品中往往带着政治宣传教育策略,其叙事特征表现为:在主题上强调敌我之分,革命必胜。在这一特定的历史时期中,《大闹天宫》与当时的社会背景充分融合,充满着尖锐而又现实的政治隐喻,激励中国人民不畏强权,敢于与“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官僚资本主义”做战争,鼓励中国人民追求不被压迫的幸福生活。
1979年是中国经历“文革”十年浩劫后实行改革开放的第一年,美影厂在多年沉寂之后制作了《哪吒闹海》,也是美影厂对新中国成立三十周年的献礼,侧面隐喻了中国人民高度的政治自觉与历史主动精神的大规模群众运动,取得粉碎“四人帮”反革命集团的重大胜利。影片源于《封神演义》,经过编改后的哪吒成为反封建反黑恶势力的正义形象,完全脱离《大闹天宫》中的单一面貌,从面露凶相的“战神”,转变为血肉丰满的“人神”,宣告中国动画界重归传统文化。同时,《哪吒闹海》里不谙世事的少年哪吒与四海龙王的私人恩怨化作小英雄大义凛然、痛击祸害百姓的反动集团的正义斗争,而愤懑无言以致与亲人划清界限等情节的悲剧意味十足,十年浩劫间国人的幽愤展露无遗。电影开幕,红、黑、青、白四条巨龙打破了陈塘关安静祥和的环境,他们兴风作浪,以电闪雷鸣之势掀起滔天巨浪,以漫天飞雪让陈塘关天寒地冻,致使百姓受苦受难。这种来势汹涌的画面、情节和当时的“四人帮”不谋而遇,影片中龙叫嚣“杀死他”时,一群虾兵蟹将也一边趁势叫嚣。因此,影片中折射出集体无意识的行为,让人反思过往的一些政治蔓延导致的悲剧,我们能窥见当时动画人对社会权力与历史经验教训的反思和考察。
美国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在其1990年出版的《注定领导世界:美国权力性质的变迁》与同年在《对外政策》杂志上发表《软权力》一文中,提出并论述了“软权力”(soft power)“软性同化式权力”(soft cooperative power)的框架关系,他们之间的影响力均要借助大众传媒来体现。在这样一框架概念下,电影作为文化传播的重要手段,当归入软权力的范畴。从文化传播的视角,《大闹天宫》《哪吒闹海》都与当时的现实紧密相连,揭示了动画文化传播增长的本质,这一时期的动画人在对“求实、真理”的批判与发展基础上,形成了某种意识上文化觉醒,通过隐藏在动画作品中含蓄隐喻的修辞手法揭露丑恶与真善美,在动画文化传播的过程中,激励人们敢于与恶势力做斗争,追求和平、幸福生活的思想意识。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受众似乎在被动接受影片带来的思想意识与文化内涵的熏陶,动画作品构建了一个说服性的传播空间,形成“说服性传播”。
(二)《封神榜传奇》《西游记》:体制改革的迷失
20世纪60年代后,文化认同逐渐被西方文化界重视。自90年代起,日益引起中国学界的关注,有关中国文化认同的当代焦虑,逐步演化为此期间内的焦点问题之一。同时,随着中国20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推进,与世界各国交流的不断深入,大量的美日动画、漫画涌入我国市场。曾经辉煌的“中国动画学派”在计划经济开始向市场经济过渡中,陷入了沉寂与低迷,而美日动画占据国内动画市场的严峻现实使中国动画生存遭到了巨大的挑战,美影厂大量员工南下深圳为其他国家动画制作充当“代工”。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动画的发展之路显得举步艰难,而美日动画在中国的盛行,似乎给动画人带来的新思路,他们模仿与借鉴美日动画的角色造型、场景设计、叙事模式等,创作中国传统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探索新的市场生机。《封神榜传奇》《西游记》就是在这一特定的背景下诞生的动画作品,其角色造型、场景市场的美日化倾向虽然成为人们抨击的对象,站在特定的历史时期、社会环境与一分为二的视角看待此问题,动画人在努力地探索中国动画发展的新道路,但忽视了民族集群行为与文化认同心理,从而使整个20世纪90年代的大多动画作品呈现出一种美日化倾向。从传播学的视角看,90年代的动画人似乎在借用动画文化对社会文化的重构或迎合受众心理,获得在市场经济体制下的重生。事实证明,脱离“中国动画学派”带有明显民族文化与艺术传承的90年代中国动画,并末取得市场的成功,而在模仿中走向了迷失之路。
(三)《哪吒传奇》《十万个冷笑话》《非人哉》:探索与迎合受众
1980年以后,中国的动画市场逐渐被国外动画所占据,根据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一项调查显示,1991年,在北京播映的电视动画片中,66.7%是外国生产的,其中50%来自迪士尼,一些国外动画片中角色形象成为中国青少年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因此,许多批评家和研究者献计献策,力图加强传统文化的知识和价值观的传播与教育以抵御文化帝国主义的侵蚀。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哪吒传奇》去除了中国动画20世纪90年代的美日化倾向,回归富有民族特色的动画制作,以“传播优良的民族文化、传承民族艺术、弘扬民族精神”为目的,旨在帮助儿童树立正义必将战胜邪恶的信念。《哪吒传奇》经过精心的设计与制作,成为新世纪青少年耳熟能详的动画片,成为一代人的记忆,达到了良好的传播效果。
2000年,杨勇、傅燕的《Q版三国》颠覆了传统《三国演义》中的人物形象,以搞笑、冷幽默俘获大量的粉丝而走红,拉开了搞笑、娱乐的动画序幕。上海炫动传播有限公司的《十万个冷笑话》打破了受众的传统价值观,在超现实的影像中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想象空间,以戏谑的方式重新塑造了哪吒的动画形象,呈现出戏剧化的动画传播效果。影片以成人为对象,哪吒人物角色以符号化、破坏性的重构,形成独特的审美样式与艺术感召力。“无节操”“无底线”的网络吐槽与恶搞式配音,80后导演与90后营销,“众筹”“弹幕”等系列传播手段,集中反映出年青一代对青春、怀旧、欢脱、吐槽、恶搞、市场等的审美情趣与创新探索。近年,人气动画《非人哉》坐拥10亿的点击率,哪吒在影片中以“正太、腹黑、人气主播”的小学生身份出场,山海经里的各路神仙、妖怪都被赋予了新的活力,这些过去存在于古典书籍里的人物形象不再具有神秘色彩,以“二次元”搞怪的文化走进现实生活。影片中,各类神仙、妖怪和谐相处,与传统典籍中神仙妖怪水火不容,满脸仁爱的官僚主义神仙架势,妖精艰苦的奋斗历程形成鲜明的对比,体现了新中国的社会主义消除阶段矛盾与缩小贫富差距,间接传播了新世纪的和谐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现实主义作品,隐藏在作品背后的人文情怀及历史观照现实,具有典型的时代文化特性与传播价值。
(四)《哪吒之魔童降世》:“颠覆传统”与文化整合
《哪吒之魔童降世》摒弃了“割肉还母、削骨还父”的叛逆情节,通过颠覆性的改编,重构经典神话人物形象,使影片更具时代特色的传播价值与文化内涵。电影中,哪吒以魔丸诞生,是“恶魔”的象征,在宿命的挣扎与灵魂的困厄中,由“恶”走向了“善”。而以灵珠降世的敖丙内心善良,在师父申公豹的威逼与蛊惑下,由“善”走向了“恶”。在《哪吒闹海》中,哪吒、敖丙本是一对死敌,而创作者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将魔丸、灵珠设计成相互吸引与认同,推翻了传统中的经典桥段,重构了新的人物关系。按《封神演义》《哪吒闹海》的故事发展,哪吒是要打死敖丙并抽了龙筋的,在《哪吒之魔童降世》“天劫来临”的场景中,敖丙用万龙甲帮哪吒抵挡天雷,灵珠魔丸合二为一。魔丸与灵珠本源是同生,存在善与恶的两面性,元始天尊眼中“善恶”二元对立的灵珠和魔丸,而创作者却构建了一个他们却处处相依相惜的故事脉络,这种“模糊善与恶的边界,不强调非黑即白、善与恶的对立”的电影美学思想表达,将故事推向高潮、引人入胜。影片以灵珠、魔丸的分割、重逢、融合为线索,描述了分割让他们面临毁灭,而融合让他们战胜毁灭,揭示了“合作共赢、和谐共生”的真理,折射了新型社会合作共赢的价值观。同时,影片打破了《哪吒闹海》的内核和悲情基调,李靖杀子依赖的父权至上的道统社会。弱化了以往影视作品中李靖专制威严、维护强权的形象。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李靖被塑造成“奋不顾身的守护者和拯救者,心甘情愿替儿受难,接受天雷之谴,以命换命”顶天立地、爱妻宠儿的好男人形象。而以往影视作品中唯唯诺诺、优柔寡断的殷夫人,被重新赋予了新时代楷模的女性形象,殷夫人细心照料哪吒的同时又恪守自己的工作岗位。《哪吒之魔童降世》颠覆传统的故事与价值的构建,通过文化整合构建了与现实世界相吻合的价值观、世界观。因而,自影片上映以来,不仅引起网络广泛的讨论,更是众多学者加入到哪吒历史文本与银屏形象演变的研究中。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哪吒之魔童降世》无疑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三、动画形象演变及其文化传播价值的反思
中国动画美术片的开拓者万籁鸣在1936年《闲话卡通》里,反思中国动画发展时曾说:“要使中国动画事业具有无限的生命力,就必须在自己民族的传统土壤里生根。”纵观哪吒的动画形象,从1961年到2019年,经历了典型的民族风格、模仿日漫造型到多元化角色形象的演化,在每一个时代中,具有其鲜明的时代特征。从文化对外传播的视角来看,哪吒动画形象的演变与其文化内涵的表达,并不全属于中华文明的精神范畴。一些动画人为了追求商业效益,模仿美日动画造型,仿效其叙事方式,套用西方文化的物质内涵与精神价值观,淡化民族文化与传统美德,逐步形成“动画风格美日化、文本价值西化”之势。鉴于此,综合以上论述,提出以下建议:
(一)提高民族文化的认同感
民族文化是一个国家与民族的灵魂,文化认同是文化自信的根基与源泉。当前,日本推行了“动漫外交”政策,借用动画、漫画传播“物哀、幽玄、侘寂”的传统美学思想;美国借助好莱坞电影、迪士尼动画传播国家的主流价值观。自进入市场经济体制后,中国动画美日化倾向日益严重,使我国青少年文化认同建设的进度既受外部环境因素的挑战与威胁,又陷入内部文化转型与升级风险的双重境遇之中,从而面临着新的困境。回顾近代中国文化史,不乏一些简单、粗暴地将中华文明涂上“愚昧”“落后”“腐朽”“封建”标签的案例,有学者甚至从思想上、制度上、物质上反复挞伐,给整个社会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纵观中国动画发展史,从20世纪20年代模仿美国动画,在50年代后期觉醒走上民族化动画的发展之路;90年代,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受美日动画在中国的热度而再次走上模仿之路。新世纪,随着“韩流”“日漫”“美剧”等外来文化的盛行,中国一些动画作品通过“舶来文化”构建其文化内涵,套用中国故事的外壳吸引中国观众,传递了他国的物质内涵与价值观,带来负面的社会影响。如动画片《高铁侠》抄袭日本动画《铁胆火车侠》,《大鱼海棠》的宫崎骏既视感,《白蛇:缘起》中“白蛇”类似《冰雪奇缘》“冰雪公主”的造型,《魁拔》系列严重的日漫画风与文化倾向,等等,都是动画作品创作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背离的表现,间接助长了他国文化在中国的传播,削弱了中国传统文化与民族艺术的影响力。虽然《哪吒之魔童降世》取得了电影票房的历史突破,但观众对作品内涵的不满而引起网络上“美式个人英雄主义思想价值表达”的热议。可见,动画作品在传播过程中表达出来的思想内涵与文化价值,与受众的在地文化有着密切的关联。从文化传承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说,动画创作应该提高民族文化的认同,有利于形成良好的市场效应与文化传播效果。
(二)培养青少年的观影意识
1927年,世界上第一部有声电影《爵士歌王》问世,声音拓展了电影艺术的表达形式,培养了观众由默片到有声电影的观影意识。1937年,世界上第一部彩色动画长片《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诞生,摆脱了动画作为电影院播放“正片”前娱乐热身的习惯,动画与电影并肩进入“正片”环节,构建了观众由真人电影到动画电影的观影空间。20世纪50年代末,《乌鸦为什么这么黑》被误认为“苏联动画”。中国动画人开始试探民族化的动画之路,随后创作了《小蝌蚪找妈妈》《大闹天宫》《山水情》等经典的动画电影,培育了中国观众钟情“民族化动画”的观影意识。1980年12月,中央电视台正式播出黑白动画《铁臂阿童木》,当时电视机在中国刚刚开始走进千家万户,中国尚未制作电视动画,《铁臂阿童木》因此迅速引起了青少年的关注,为电视台引进国外动画开创了先河,培养了青少年儿童观看电视动画的兴趣。1986年,中央电视台播出《米老鼠与唐老鸭》,诙谐幽默的剧情与流畅的动作赢得了孩子们欢心,为美国动画进军中国市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随着中国市场经济体制的推进,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开始走向没落。随着美日动画在中国市场的风靡,动画制作为了迎合观众而走上了模仿“美日动画”之路。2019年,《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酷炫的镜头与华丽的动作,被惊呼为“中国动画之崛起”“中国动画的元年”。因此,从动画的长远发展来看,中国动画应该形成自己的风格,培养观众的观影意识与审美情趣,传承中国优良的传统文化与民族艺术。
(三)促进动画文化整合传播
中华文化是世界上唯一没有被中断的文化,许多哲学伦理在全世界备受推广。古代的文人墨客着迷田园生活,参悟包罗万象的哲思人生,追求至高的精神境界,并以节日、古文、古诗、词语、乐曲、赋、民族音乐、民族戏剧、曲艺、国画、书法等为载体,在历史的演变中形成了“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的传统美德。传统文化不仅给中国动画提供了创作的源泉,也是跨文化传播的重要根基。“中国动画学派”在20世纪中期将中国文化与民族艺术相结合,制作了民族风格的动画,在世界上形成广泛的影响力;美国将西方文学与本国社会的价值观、审美情趣进行跨文化整合,将好莱坞电影、迪士尼动画推向了世界;日本将“物哀、幽玄、侘寂”的美学思想与民族文化、艺术充分融合,在世界上掀起“日本动漫热”。
反观中国动画对经典神话人物的创作,《封神榜传奇》中的哪吒,虽然被网友称为“史上最帅”的哪吒,但并没有免去“日漫”的标签而不被人诟病的传播效应。《十万个冷笑话》哪吒“呆萌”“搞笑”的造型与情节,虽然博得了观众的欢喜,因作品是成人动画,而又缺少内涵深度遭到网络的抨击。近年的人气动画《非人哉》,虽然收获了众多的粉丝与不错的票房收益,但动画风格与审美情操“日漫“倾向,同样遭到观众的反对。由北京电影学院、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等团队联合制作的全球首部8K水墨动画《秋实》,继《三个和尚》《鹬蚌相争》在柏林国际电影节获银熊奖后,中国动画再次进入柏林电影节的视野。《秋实》继承了中国水墨动画优良的制作技巧,在审美表达、动画表演、视听语言、制作技术上进行了探索与创新,将“耀武扬威的大公鸡制服不了一只小蝈蝈”演绎成戏剧冲突,推出了“机智与勇敢”的民族文化表达,避免过去动画生硬教条化的哲思道理。这种新技术与传统文化的整合,促进了传统文化的传承与对外文化传播的渠道。虽然作品只有5分钟,但仍然在网络上形成持续的影响力与话题热度。可见,民族文化与动画的整合传播是全方位的,需要动画创作者对科学技术、民族文化、民族艺术、思想价值等进行高度的融合,借助动画推进民族文化、艺术传承与对外文化传播的责任。
结 语
虽然《大圣归来》《白蛇:缘起》《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国产动画取得良好的票房收益,但不足以扭转新世纪国产动画片质量不高的现状。从文化传播的角度来看,如何将传统文化、艺术与现代科学技术、电影语言、动画技巧相融合,创作具有辨识度高,传播效果好,思想价值正的中国动画,是目前动画投资者、从业人员、学者必须思考与研究的重要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