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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绳者

2021-11-13

雨花 2021年8期
关键词:石城

朝 颜

“八根线,七个面,四十八个结。”七十九岁的老人杨群寿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竹篾骨架的交汇处熟练地打上一个结。

说到“结”字的时候,他忽然将声音顿了下来。顺着他的目光,我望向厅堂里那一地已经完工的蛇灯骨架。金黄的竹篾间,一个个乌黑的绳结如繁星点缀其间。我被一缕叹息般的余音怔住,不敢伸手去数,也无法计数。

从总角之年到耄耋老者,这一生,杨群寿已经打过多少个绳结,谁能说得清呢?

关于扎制一个蛇灯的程序,杨群寿熟悉得仿佛是自己的左手和右手。他伸出手来,十个手指头,即便在黑暗中也连接着内心的亮光。

那是怎样的一双手啊!苍老、枯瘦、斑驳、粗糙、青筋暴突,指甲正在无可挽回地向内萎缩。然而这双手又是如此灵巧,它们和竹子、刀具、绳结、彩纸打了一辈子交道。砍、破、削、剪、剜、糊、扎、凿……所有的动词,都和这双手有关;所有的动作,都经由这双手完成。

“做这些活,累吗?”我问。

杨群寿避开了我的话题,颇有些自得地说:“做纸扎能锻炼身体,还能动脑。”我又一次打量着眼前的老人,的确,他人虽清瘦,却精神矍铄,腰板也挺得直直的。

不经意间,他吐出一个词:轻功。我心里一惊,莫非,这老者是隐匿在民间的武林高手?为了消除我的惊愕,他比划给我看,用极迅速的动作,在蛇灯骨架上糊好一张纸。然后,抬起头来看我,意思是,这便是他说的“轻功”。

我笑了,他也笑了。

这是一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但完成它却需要修炼多年的手上功夫。那纸薄如蝉翼,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糊爆,力度把握需又快又稳又准。而那些琐碎的工序,哪一道不是看似轻易,实则考验着人的巧劲和耐心呢?

年复一年,杨群寿坐在这里做灯,就像坐进了往事之中。

“我们石城人制灯舞灯的历史,有一千多年了啊。”他说。没有任何铺垫的,他为我讲述了一个古老的故事:相传,黄帝手下有一条神龙叫应黄龙,它有蓄水行雨的本领。在黄帝和蚩尤、夸父作战时,立下赫赫战功。后来,他到南方山泽洼地主宰降雨。每逢干旱之年,百姓就祈求于它,用稻草扎成应龙王,是为秆龙灯,到田间地头舞动,以求降雨祛灾。

这便是石城最早的灯种了。

后来,在人们丰富的想象和多层次精神需求的推动下,又有了河灯、罗汉灯、茶灯、花灯、狮灯、马灯、蚌壳灯……只要人们愿意,只要人们需要,万事万物皆可入灯,皆可被赋予他们所期冀的寓意。

随着北民南迁,中原习俗在赣南客家得到传承演化,作为客家民系的石城人是那样炽烈地喜爱着灯彩,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全县城乡,无不沉浸在灯彩的热闹和喜庆之中。他们舞着灯彩,追溯渊源,庆祝新春,祈祷好运。全县上下,真可谓是“妇孺知灯,人人会灯”。灯彩最鼎盛的时期,甚至发展到“月月有节,节节有灯”。

这样的盛况,持续了几百上千年。直到某一天杨群寿陡然惊觉,偌大一个村庄,竟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扎灯制灯了。

事物总在时间的流逝中上演荣枯和盛衰的戏码,曾经淳厚的乡间民俗也未能例外。然而总有一些人,还矗立在原地,像一块块倔强坚硬的磐石,试图拦挡那股从四面八方刮来的风。

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当现代文明的车轮在城市乡村隆隆驶过,当速度和金钱左右着人们生活的节奏,一个孤独的背影便显得落寞,不合时宜。

反过来说,这个背影,又以他的孤独辉耀了整座村庄,整部石城灯彩史。

我决定去寻访杨群寿。是的,我无力捉住那些正在消逝的事物,但至少可以留住那个执著的背影。

从石城县城去往大由乡濯龙村,大约四五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在公路上蜿蜒前行,我见缝插针地眯了一个午觉。待摘下眼罩,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地包抄过来,地面的温度已升得温暖热烈。

这时候惊蛰已过,春分将至,池塘里的春水活泛开来,鸭群在水中扑腾着翅膀觅食、叫唤。我跟着村主任走在水泥铺就的村道上,道路两边是新翻耕的水田,粼粼地漾着波光。

春天一到,乡村干部就要踏上这样的村道,挨家挨户动员农民下种、插秧,因为,许多人都已不愿意栽种水稻了。耗时、费力、收益低,人们把这笔账算得清清楚楚。现在,政府只能以发放补贴的方式,激发一些留守村民的种粮热情。那幅千年繁荣,人人争先恐后的春耕图景,渐渐淡出了乡村。就像,村子里曾经家家户户都会扎制灯彩的盛况,也一去不复返了。

具体的时日已不可考,只知道有四百多年了,每年正月十五,濯龙村民都要举行盛大的舞蛇灯活动。长长的蛇灯队伍,由无数个小小的灯笼串连而起。每个家庭的男丁都会扎灯,而且都要出灯。

杨群寿还记得小时候的情景。父亲领着他们三兄弟,郑重其事地坐在厅堂里,准备正月十五的蛇灯。破竹、塑形、结绳、糊纸、贴花……一招一式、一板一眼,父亲都要求他们认真看,仔细学。父亲总是说:“等我老了,这灯就由你们来做了,门户也要由你们撑起来了。”那时候天气还很寒冷,杨群寿不时地搓着双手,往手心里吹一口气,好让自己暖和暖和。然而父亲的端肃,又分明让他感受到作为一个男丁的责任,以及蛇灯在家族传承中的分量。

稍加留意,杨群寿便发现,关于做蛇灯这件事,村里的张家、熊家、陈家、李家……都有男性长辈带领着后人学。男人们很难将事情说得头头是道,只知道小时候他们就在这样的训育中长大,如此再往前追溯,祖祖辈辈皆是如此。以至于一年一度的制蛇灯、舞蛇灯活动,在人们心中渐渐升起了一股神秘的意味。

杨群寿便是在这样一种神谕般的氛围中,从最简单的结绳开始,逐渐掌握了制作蛇灯的全套技艺。从十几岁开始,他便能独立制作出一个个漂亮的蛇灯了。与许多纯粹为了顺从长辈的男孩不同,他是热爱扎灯的。在他们三兄弟中,唯有杨群寿对于父亲的教习孜孜不倦,仿佛父亲领他进入的,是一个华美无比的殿堂。

上过初中的杨群寿又提及了一个令我惊讶的词:艺术。是的,总有人身处乡野,却对艺术有着与生俱来的感悟力。在他眼里,灯就是艺术品。

那么,一个为灯倾注了毕生心血,并能制作出精美灯彩的扎灯人,无疑可称为艺术家。

午后的时光静寂安然,连最爱闹腾的大公鸡也卧在草丛中休憩了。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前后栋相连的新屋,气派又亮堂,这是杨群寿和他三个儿子共同的家业。如今,日日守在这幢大房子里的,只有杨群寿夫妻二人。

能飞的年轻人,都飞出这山窝窝了。愿意待在家里,并安安静静制作蛇灯的人,也只剩下了出生于1942年的杨群寿老人。

门前的白墙上,钉着一块竖式木牌,上书:“各种纸扎联系处。”黑色的宋体美术字,在以拙朴自然为主调的乡间,显得有些扎眼,也有一些老夫子般的学究气。

杨群寿穿着蓝色卡其布的旧中山装站在门厅内,像一杆笔直的瘦竹。他的身旁,摆放着一张工具和物品杂陈的方桌。剪刀、木尺、钢锯、蜡烛、凿子、线绳、竹片、短木棍……还有一副黑框老花镜。什么时候开始,他需要借助老花镜才能完成无比谙熟的工序呢?在我的提问中,他似乎忽然感觉到了光阴的汹涌。屈指算来,从第一次跟着父亲学扎灯,七十余年的岁月匆匆而过。

在濯龙村,几乎每个人都使用过杨群寿制作的灯彩。

“从前,各家各户自己做灯时,能手到处都是。后来啊,大家都不愿意费时费力了,就来找我做。”杨群寿眼睁睁看着自古传承的东西,就这样渐渐式微了。别人都嫌麻烦,只有他不。每拿走一个蛇灯,村民们给他六十元。而完成一个蛇灯,他需要花上两天时间。

杨群寿掰着指头数着其中的甘苦:“一个灯,扎好骨架就要一天,糊好纸又是一天。六十元,交换的纯粹是两个白天黑夜的时间。”是啊,在快节奏的时代,即使是做一天零工,收入也不至于如此微薄。

划不来吗?当然。可是他偏偏不愿意丢了这门老手艺,不愿意村里再寻不到一个扎灯人。“我不做,谁来做呢?”他看着我,眼中写满无奈,仿佛天问。

幸而,蛇灯的骨架是经久耐用的,好的竹框架可以用十几年不烂,每年舞灯前糊好纸就可以了。或许,这就是杨群寿一人扎灯仍能支撑全村年年舞蛇灯所需的缘故。每一年,只有家中添了丁的、娶了媳妇的、建了新房的,会添置新灯。更多人拿骨架请他帮忙糊纸,二十元一个,每户三个灯,也只能挣六十元。他掰着指头数了数,这些年,全村人舞动的蛇灯有一半以上是经他手扎成的。而他一年的收入总和,才三千元左右。如果单靠做灯来谋生,只怕老两口早就无法生存了。

2020年春节期间,因为疫情,来买灯的人更少了。一共只卖出四条即十二个灯,那还是家有喜事的户头,依习俗买一条灯供在家中的神位上,叫做彩头。也即意味着,在一年中唯一可以有扎灯收入的春节里,杨群寿仅挣了七百二十元。这可怜兮兮的数字,像一个荒诞不经的笑话,嘲弄着这个顽固坚守的老人。

三个儿子,一个在机关工作,一个跑运输,一个名义上是农村户口,实则年年外出打工。除了扎灯,杨群寿夫妻守着儿子的责任田,辛勤耕种,以收获日常的口粮。儿子们要老两口在各家轮流吃饭,他们不肯,只愿夫妻俩相守相伴,一口锅吃饭。

杨群寿的妻子,也已七十三岁。她穿着日常干活用的格子罩衫,精精神神地站在他身边,有些骄傲地说:“不和他们一起吃,自己还能做得动,这样更自在。”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生活方式,谁也勉强不得谁。现代人的处世哲学,早已潜移默化至山野乡村。

正如杨群寿希望三个儿子跟着他学扎灯,像他继承父亲的责任那样,将手艺一代一代地传下去,但是三个儿子没有一个愿意学。

“年轻人,吃不得这苦。很苦,很累啊。”他反复喃喃道。

从一个以家族传承为主的乡村扎灯人,最终进入到纸扎艺人行列,于杨群寿而言,皆缘于超乎寻常的痴迷。

在竹与纸之间消磨时光,是他从小的爱好。因为拥有对艺术天生的敏锐和直觉,他不需要手把手教便能模仿制作很多东西。他常常在睡梦中牵挂一件尚未完工的作品,为之铺开无比绮丽的想象,之后千方百计地实现它。

在多年的细心观察中,杨群寿渐渐发现,乡村有一些制灯人,可以凭着手艺养家糊口。那就意味着,他们生命中的每一天,都可以与灯为伍。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是活着的理想状态,但潜意识中他觉得,这就是了。他甚至暗暗选定了一位手艺很好的老人,决心拜他为师。

然而命运却给他安排了一份大多数农村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因为,他是乡村少有的初中生,知识分子。在计划经济时代,进入供销社,便意味着一口咬住了香饽饽。衣食,生存,永远被人们排在首位,谁能够拒绝一份光明的前途呢?在所有人眼中,他理应为此感到庆幸。

一个人的前半生,仿佛倏忽而过。杨群寿回忆起那些年,有些讪讪,目光中充满了难为情的神色。他总是在节假日暗暗拾起怎么也丢不下的嗜好,去破篾,去结绳,去接近他一直没有完成的梦想。不为挣多少钱,只为过把瘾。有时候,他请假出去帮人做活计,整个身心都沉浸于纸竹的馨香之中。可心里却像做贼一般,忐忐忑忑。

1992年,杨群寿从单位退休。那个时代,人心浮动,许多新鲜观念和事物纷纷向人们招手。于杨群寿而言,退休不是为他画上一个休止符,而是一片广阔天地朝他欣然启幕。

一个终于拥抱了时间的人,不管不顾地扑向了与手艺为伍的生活。

回到老家,杨群寿立即拜师学习纸扎。是的,他有着很好的灯彩制作天分和基础,但在石城乡村,一个真正的纸扎艺人需要掌握的远不止于此。他们要应对所有的节庆及装饰灯彩,还要能替主家操办红白喜事。石城的灯彩种类浩繁,纸扎的规矩复杂琐碎,点点滴滴都必须由师傅手口相传。

我想象这样一幅画面:一个六十岁的花甲老人,像十几岁的小学徒那样,在师傅面前低眉顺目。“师傅会不会像教训小学徒那样教训你?”抛出这个问题时,我不禁扑哧一声笑了。他搓了搓手说,有时候会的,说完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杨群寿的双手依然灵活,悟性也依然很好,只是他怎么也不能像一张白纸那样,接受完全崭新的涂抹了。他需要比别人更加刻苦,更加谦逊,并忍痛清除掉许多固有的认知。

当然,这注定是要吃苦的。

最苦的,是坐。做纸扎,全是手上的活计,必须坐得落心,定得住神。整日整日地坐,整日整日地保持一个姿势。“像块木头。”他说,“坐久了,再站起来时,常常连路都不能走。”我能领会这样的一种艰苦和枯燥,若非内心充满兴趣,坚持本身无异于一种酷刑。

可以说,石城的纸扎艺人,每个人的生命中都饱蘸着久坐的辛酸。杨群寿难道不明白这些吗?当然不是。只是自己找的苦头,含泪也要吞进肚里。何况,他是真诚地将之当成艺术来热爱着的。

最终,所有的苦,都化成了甜,化成了梦想照进现实的成就和满足。

杨群寿有些得意地告诉我,自己记性非常好,学什么像什么。进入纸扎业后,杨群寿接触到了更加丰富多样的灯彩样式。他经常观察别人做得好看的作品,回来就自己做,能做得一模一样,甚至更精美。

他拥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能力,仅凭目测,便能够记下任意一个灯彩的结构、尺寸和样式。我好奇地问:“有什么秘诀吗?”他有些羞涩地说:“熟能生巧嘛。”

此后,无论是船灯、鲤鱼灯、金鸡灯、凤凰灯、铜钱灯,还是云灯、堂灯、如意灯、风车灯、走马灯,凡石城县所保有的几十种灯彩,他都可以做得惟妙惟肖。

作为纸扎师傅的杨群寿,曾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光。出师不久,他俨然就是一个老师傅了。把顾客的活计完成得干净利落、漂漂亮亮,是一个纸扎艺人行走乡间的通行证。

杨群寿回忆起那样的好日子,仍无比怀恋。那时候真可谓是上请下迎,吃香的喝辣的,每天都过得欢喜而热闹。宁都县固村乡的纸扎行情尤其好,价格也高,他在那里做了很长时间,才回到濯龙村。

那时候他怎么能想到呢,属于纸扎的好时光如同天边的晚霞,美则美矣,终将呈现出越来越暗的景象。

电影、电视、网络……像雨后春笋,纷纷展露出新鲜的吸引力。生活中,可供人们选择的娱乐方式何其多也。而新一代的年轻人,从小在流行音乐、快餐文化中长大,灯彩在文化基因中所占的分量越来越轻。

这时候的灯彩艺人,多么像传说中的鸡肋,陷入了无比尴尬的境地。

杨群寿将一应工具搬回了自己的家。最后,他从一个替千家万户制作各种纸扎的热门师傅,退回到了最初那种单纯制作蛇灯的手艺人。大半辈子已经过去,除了做灯彩,他仍旧没有别的兴趣爱好。他只能守在自己家里,等待村民们寻上门来,请他做一条灯。这是一户人家,或一个男人进入蛇灯队伍的准入基数。

在一个杂物间里,杨群寿搬出了一块两米长的木板。木板两头凿有两个大圆孔,中间是六个小孔,均匀地插着三根弯下来的竹篾。他将蛇灯套在竹篾上,又将可活动的圆木置于大圆孔中,向我演示了蛇灯榫卯连接的机关。做这些的时候,他是那样郑重其事,仿佛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对神灵的敬畏,仿佛即将开始一场真正的蛇灯舞。

木板和圆木还很新,显然是他们家为新近加入蛇灯队伍的男人制作的。如果三个儿子不分家的话,他们是可以选择只出一条灯的。我看见那根圆木上,写着“大林”二字。大林,是杨群寿的儿子。拥有了写上自己名字的蛇灯板,便意味着已经自立门户。而这块灯板,亦相当于一户人家的传家宝。

人们对灯彩的热度越发消退,杨群寿对于制灯并参与蛇灯舞这件事便越发执拗。

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冷清了,只有妻子作为坚强的后盾支持着杨群寿。有空的时候,妻子也帮着做些简单的活计。譬如当杨群寿画好人物或动物图案时,她可以照着样子剪纸。村里人对剪纸的要求不高,粗糙一些也无妨,样子看着像,有个吉祥的意思就行了。

时间如流水冲刷着乡村固有的秩序,许多人和事,甚至曾经多么不可更改的神圣风俗,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杨群寿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他的身边,只剩下妻子这个制灯的同伴了。他招不到徒弟,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他学纸扎。

杨群寿不无遗憾地看着我说:“可能会失传了,没人爱学了。不像以前,讲德行,讲厚道。现在的人,越能轻松赚钱越好。”

是啊,谁还愿意像他那样,花上两天时间去挣六十元钱呢?更何况,连这样的收入都无法得到保证。对于那些古老的手工艺、古老的风俗,总有一些人在拼命挽留,另一些人则弃之如草芥。

杨群寿比任何人都清楚,消逝正在一寸一寸地迫近。作为全村最后一个扎灯人,他喜欢未雨绸缪,提前做好许多蛇灯的骨架。若非下地干活,他总是坐在厅堂里,破出细细的竹篾,依长度根根截断。然后,将这些篾片用火烤软了,弯出恰当的弧度。在竹子的打弯处,有四十八个交汇点,需要他一一系上绳结。

大多时候,杨群寿都是只影孤灯,用那双业已老迈的手,默默地忙活着。他的脑海中,总是映现出童年的场景,父亲、兄弟,村庄里所有为着灯彩、为着节日而忙碌欢笑的人。而现在,陪伴他的,只有竹子窸窸窣窣的声响。

关于意义,杨群寿似乎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我。“能做一天是一天吧。”他说。尔后,又低下头去,捻动手中的细绳。每打一个绳结,仿佛都在为往事束一支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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