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病人》中混合身份的流变与认同
2021-11-12张靖芝
摘要:迈克尔·翁达杰的《英国病人》中四个身份截然不同的人因帝国主义战争创伤而相遇,真实历史与虚构叙事交织成网。本文旨在基于后殖民理论结合创伤和历史的角度,探讨《英国病人》中具有混合身份的小人物基普身份建构的动态过程。他游走于英国和印度两个世界,既努力将英国身份意识内化又透过它来辨认自己的印度人身份,最终英、印两种文化印记在模糊和杂糅的状态下共存于基普体内。翁达杰对多元文化背景下族裔散居群体生存困境的思考,以及实现平等交流的期盼,体现了移民作家的人道主义关怀。
关键词:《英国病人》;混合身份;后殖民;创伤
一、引言
迈克尔·翁达杰(1943—)出生于斯里兰卡,是著名的当代加拿大作家。《英国病人》是其代表作之一,1992年发表后一举夺得了同年的英国布克奖,使得翁达杰一跃成为世界瞩目的小说家。小说以二战后期为背景,讲述了饱经战争创伤的四位人物的命运,他们彼此在交流与倾诉中抚慰与疗愈。回忆与现实交织,爱情与战争混杂,拼湊出一部宏大而精致的史诗。
本文基于后殖民视角结合创伤与历史,分析具有混杂身份小人物基普如何建立自我认同,作者超越民族界限思想具有时代性,为思考在全球化与冲突不断的今天如何与世界相处提供一个相对开阔性视野。
二、移置的疏离感和文化徘徊
《英国病人》中具有混合身份的基普(Kip)和“英国病人”一样都是“世界杂种”,在本土国家和移民世界中游走,徘徊于英国和印度两种文化。陶家俊认为“身份认同主要指某一文化主体在强势与弱势文化之间进行的集体身份选择,由此产生了强烈的思想震荡和巨大的精神磨难。其显著特征合一概括为一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并存的主体体验。我们称此独特的身份认同状态为混合身份认同。”(465)基普正是在这种焦虑与希冀、痛苦与欣悦中徘徊,按照家里的传统,他作为家中的二儿子本应从医,但战争爆发时一切都变了,他代替哥哥加入了锡克兵团,去英国接受训练。《逆写帝国》指出“有效的、自发的自我概念可能会因为移置而受到损害”表现为“文化贬损,以一种外来的假定优越的种族和文化模式,在意识和潜意识上压迫本土个性和文化。”(8)基普到英国参军后“他开始喜欢上英国人了,”努力培养自己的“英国性”,“他每天一大早都会自觉地站到队伍里,接满他钟爱的英国红茶,往里面加他自带的奶精,”和士兵一起打“卡纳斯塔牌。”(85)习惯听着欧美音乐进行拆弹。战争进入尾声时,他依然穿着军装,随身携带步枪,为能证明自己是一名英国军人而自豪。基普来到英国后对“英式生活”的渴望正是殖民地人民长久以来在权威统治下对权力的向往,同时地理空间的移置造成了疏离感和自我身份认知的危机,他的自我界定是徘徊不定的。
基普是矛盾的,从印度到英国的两种生活经历,使他陷入了东西两种文化选择的困境。一方面基普渴望融入西方,另一方面又时刻保持东方民族的文化传统与信仰。用霍尔的话说:“主体在不同时间获得不同身份,统一自我不在是中心。身份认同总是一个不断变动的过程。”(277)他坚持了家乡的习惯,“实际上他一直没有习惯睡西方人的床..柔软的床垫一旦陷进去,他就感觉像要窒息,仿佛一个囚犯般躺着,无法入睡,最后总是又爬起来,睡到地板上。”(275)他时刻戴着包头巾和手镯,“从这个男人擦头发的姿势里,从他懒洋洋地走路的样子”里流露出他不动声色的文明,让汉娜“想象着整个亚洲的样子。”(213)。基普空间上移置后在自我假定优越的英国文化模式中又秉持印度文化的传统,始终带着“英国文化中的异族人”的标签在两种文化中徘徊,迷失了自我。
三、逆认同和逆制约
翁达杰为基普提供了在迷失困境下找回自我的出路——逆认同,这种逆认同不是将西方过去完全抛,而是正视过去,跨越创伤,重构自我。作为被殖民者进入到宗主国,基普处于一种边缘性地位----“一种由某种与优势中心的设定关系建构出来的状态,是帝国权威主导下的‘自我变为他者’”(比尔,99)为了融入西方基普“习惯做一个隐形人”“像一只蟋蟀,像一个被藏起来的水杯”“像石头一样沉默”,他明白“英国人!他们只希望你为他们打仗,却不想和你交谈。”他成为了英国人眼中失语的“他者”。基普刚入部队就丢了自己的名字,英军长官为他起了“Kip”这个外号,成为了大家的笑柄,没人再记得他的真名基帕尔·辛格,作为印度锡克族人的身份印记也被抹杀了。当他在拉合尔的大院里排队体检时,军官在像是给炸弹编码那样在他的皮肤上编码,对其“体重、年龄、原籍、教育程度、牙齿情况、最适合什么部队”(198)一一进行标注,如同物品一样被标记、被量化,在嘲弄凌辱中饱受创伤。
受到帝国主义过去制约的基普在静默中生存,即使受到创伤也始终对英国文化保持认同。但是“恐怖事件的受害群体感受到其群体意识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这些印记永远地铭刻在他们的记忆中,彻底改变了他们未来的身份,不可逆转。” (刘玉,43)从收音机里传出美国向日本投放原子弹时,基普在痛苦中醒悟,意识到“他们永远不会把这样一个炸弹扔到白人的国家里,”他跨出自己静默的世界,控诉西方智慧的战栗:
“你们白人的那个小小的岛国,你们的风俗习惯、你们的书、你们的行政长官、你们的理性,把世界其他地方都变成和你们一个样:你们的一举一动代表标准。我知道如果我搞错了该用哪根手指握茶杯、我就会被赶出去,如果我打错一个领结的结,我就出局了,就是那些舰船给了你们这样的权力吗?还是、像我哥哥说的那样,因为你们有历史记录和印刷机?
带着你们传教士的律法,于是印度士兵像英雄般丢了自己的性命,就为了成为“一流,你们打仗就跟打板球一样你们是怎么把我们骗进来的?这里……听听你们的人都干了什么。”(278)
基普对宗族国发自肺腑不满与控诉,是反抗的表现,在对抗中他从失语状态下夺回了自己的话语权,颠覆了只会顺从沉默的东方人形象,摆脱了帝国的制约。“后殖民话语实践和民族主义或种族主义批评的弃用时刻是一种“逆认同”,因而也同样是“逆制约。”(比尔,161)基普把清理了所有跟军队有关的东西,丢弃了半导体收音机,穿上了长袍离开了别墅。回到印度后,他重拾家族传统,成为了一名医生,不再为融入英国社会而用沉默伪装自己,摆脱了迷失,找回了自我。
四、无界和杂糅
全球化语境下,面对多种文化并存的状态,族裔散居群体及每个生命个体该如何与世界相处?如何认识自我?翁达杰的答案是超越社会建构的身份限制,在无界和杂糅的状态下平等交流,期盼“走在一个没有地图的地球上。”张京媛指出: “身份不是由血统决定的,而是社会和文化的结果... 具体的历史过程、特定的社会、文化、政治语境也对‘身份’和‘认同’起着决定性作用……”。书中的人物都用自己的故事发出“一个声音,对抗着群山般强大的外力”,对于政客们努力在沙漠划下的界限不屑一顾。没有地缘界限,没有社会建构的身份隔阂、与他人建立平等和谐的情感联结的世界也是作者翁达杰内心的呼声。
或许基普心里对西方殖民者仍感愤怒,但他已经与“这世上的宿敌们”握手言和,英国文化的印记也成为了他身份的一部分。印度对于家庭传统的执着,与欧洲文化之间的持续辩证模式,是欧洲化遗留在后殖民世界强烈的印记。餐桌“周围的手都是棕色的”,基普与妻子和孩子“在自己的风俗习惯中怡然自得”,(295)同时英国的风俗习惯也成了日常生活并传承给下一代的一部分,小说结尾基普“左手猛地伸出去,在离开地板一英寸的地方接住落下来的叉子,然后轻轻地把叉子放进女儿的手指间”,(296)就像霍米·巴巴认为的那样:“殖民地他者在经历过自我身份归属的困惑和探寻之后,最终都以‘居间’杂糅的态势来摆脱两国身份的束缚”。面对两种文化的矛盾冲突基普没有避而远之而是主动触碰差异,实现怡然自得的生活。
五、结语
《英国病人》中来自匈牙利、印度和加拿大的人齐聚意大利,不在乎他人来自哪里,一起创造新的故事,那个湮灭的时代也可以是觉醒的时刻。当今世界全球化迅猛发展,各种文化相互碰撞融,与殖民时期的文化背景何其相似,如《逆写帝国》所述21世纪“种族仍然是当代个人和社会关系中的现实问题”(196)“帝国主义不单纯是一种缜密的、活跃的意识形态,而是有意识的思想程式与无意识的“根茎”结构的组合”(295)这种互动和循环正是产生“全球性”的方式。正确认识自己的身份,在杂糅中建立多元、平等和谐的情感联结是十分必要的。
參考文献
[1] Stuart, Hall. “The Question of Culture Identity,” in Modernity and Its Future, ed., Stuart Hall, Polity Press,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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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赵一凡. 西方文论关键词[C].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06.
作者简介:张靖芝(1997.12.24),女,汉族,吉林白山人,延边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文学专业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英语文学及比较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