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记忆视域下网络空间中的粉丝记忆研究
2021-11-12黄慧婧
□ 黄慧婧
网络空间中的粉丝记忆
“粉丝”这一词是英文单词Fans的中文英译。在网络空间中,人们常用粉丝这个词来指代喜爱、崇拜某一事物的群体,他们崇拜喜欢的可能是某本书,有可能是某部电影,也有可能是某位明星。这一群体的成员多数为年轻人,他们基于共同兴趣与价值认同聚集在一起,并通过各种记忆构建的形式来表达对明星的喜爱之情。这种粉丝记忆其实是一个群体的文化记忆表征,与集体记忆相关联。
集体记忆这个观点是由法国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提出的,他将集体记忆定义为“一个特定社会群体成员共享往事的过程和结果,保证集体记忆传承的条件是社会交往及群体意识需要提取该记忆的延续性。”在这样的社会交往过程中,群体通过能动地提取共同的记忆来形成集体记忆,从而确立和明确自己的身份,获得群体认同。
扬·阿斯曼是文化记忆理论的奠基人,他在集体记忆理论的基础上对集体记忆进行了细分,他认为集体记忆分为两部分,分别是交往记忆与文化记忆。
交往记忆指的是一个集体的成员通过日常接触和交流建立起来的记忆,交往记忆的承载者是个体,其存在和延续的手段是口传。文化记忆则是需要一定的媒介作为载体进行传播,如文字、歌曲、建筑等,可以在群体内部大范围传播、长时间传承,并能够不断被重新构建更新的集体记忆。
从两者的定义来看,集体记忆的内容是否以物质载体进行传播是两者的主要区别。在网络空间中,粉丝群体以社交媒体为媒介载体,有选择地选取记忆进行符号化编码,构建群体共通的集体记忆,以此让粉丝群体中的成员意识到他们共同的属性和与众不同之处,完成身份的认同。因此,人们可以认为粉丝记忆是一种文化记忆,它具有可以反复使用的粉丝文本、充满意义的意向系统和仪式系统,作用服务于稳定和传达自我形象,保证和延续身份认同。
网络空间中的粉丝记忆构建表现出了“一种借助仪式和文本的内在一致性来建立群体深度连接结构”,并且由于网络具有开放性、互动性等特征,粉丝记忆的呈现形式具有多样性和丰富性。本文旨在文化记忆的视域下,分析粉丝群体如何在网络中构建自己的文化记忆,这些集体记忆呈现出什么样的特征。
粉丝群体的记忆空间
随着记忆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到在集体记忆构建和传播过程中大众媒介往往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也就是说对于集体记忆而言媒介是其构建的核心和纽带。
社会技术的发展促进了互联网的普及,使得大众媒介有了融合发展,粉丝们可以更便利、更近距离、更全方位地了解自己喜欢的事物,获取与它们相关的文字、图像、视频等资源。同时,不同的粉丝群体根据相似的喜好和价值观在各类社交应用中聚集,粉丝群体在这里选择性地记忆或遗忘,构建属于他们的集体记忆,从而帮助他们个人进行身份认同,强化粉丝身份。
因此,网络空间成为了现在粉丝群体最主要、最常用的文化记忆媒介,通过研究网络空间中的粉丝记忆空间,可以了解到粉丝记忆媒介的形式、特征等,有利于进一步研究粉丝构建记忆的特征,以及粉丝群体的构成、运作等其更深层次的内涵,这对于分析理解网络空间中粉丝文化盛行的原因也有一定帮助作用。
社交平台成为记忆媒介。媒介技术的变革使得社交平台成为人们生活中的重要部分,人们可以在社交平台上获取信息,也可以在上面和与自己兴趣相同的人群进行交流,例如微博的超话、豆瓣的小组、百度的贴吧、虎扑社区等。这些社交平台将趣缘相同的人们聚集在一起的同时,也聚集了大量的记忆资源,成为了承载粉丝文化记忆的主要媒介。在这个记忆媒介里,粉丝不断地传阅记忆内容,促进共识的形成,从而达到身份的认同作用。与此同时,因为技术的赋权粉丝们还可以参与到粉丝记忆的书写中,根据需要不断地重新构建粉丝群体的文化记忆。
在这样的记忆媒介中,粉丝记忆的建构方式是去中心化的,并以互动更新的形式不断重构。由于个人情感的驱使,粉丝群体会在社交平台中向群体中的成员分享自己的个人记忆,个人的个体记忆在社交平台中以符号的形式得到传播,当这些传播符号被其他的粉丝看到,粉丝之间又会产生交流沟通。在粉丝个体与个体互动中,粉丝群体的粉丝文化记忆得以构建。只要社交平台存在,它作为记忆媒介的功能就不会消失,同时粉丝记忆的传播和构建活动就不会停止,并且会一直不断地反复进行。
粉丝记忆具有偏向性。扬·阿斯曼认为文化记忆传承什么样的内容,决定于相关的社会境况、政治结构和权力格局。一个事物能够被记住,是因为其处于当下的参照框架内容,而那些不被记住的其实是因为它们是处于参照框架以外的东西。粉丝群体作为趣缘群体的其中一部分,该群体本身就带有强烈的情感色彩,在记忆构建过程中会根据群体的框架,能动地记住那些符合群体框架的东西,而将框架外的东西进行遗忘。由此网络空间的粉丝记忆构建具有明确的规则制度,呈现出的记忆也具有鲜明的偏向性。
例如,微博的超级话题功能为粉丝群体提供了聚集的平台,在超话中会有主持人和小主持人参与超话的管理,并会根据自己群体的特性制定相应的超话规则。只有在超话中达到一定等级的用户才可以发帖,而水贴、黑料贴、无关的内容贴等内容会被管理员屏蔽,一些优质的原创安利则会被推荐和奖励等。这样一套管理体系使得记忆媒介中的内容符合群体的框架,有利于粉丝群体“应该记得什么”或“应该遗忘什么”,从而巩固和强化了粉丝身份,也可以帮助营建健康和谐的网络粉丝聚集环境。
后援会维护和完善着粉丝记忆。文化记忆的特征就将过去作为立足点,从而产生与此相关的文字、歌曲、仪式等记忆和回忆形式,并且有专职的人员负责维护和完善这种记忆。其实粉丝后援会成员就是阿斯曼说指的“专职人员”,他们的主要工作职能之一就是维护和完善粉丝群体的集体记忆,以此让粉丝群体确立和巩固自己的身份,在面对“我们应记住什么”“我们不应该忘记什么”的问题上全体粉丝可以形成一个共识,在面临突发事故时能够意见一致并且采取统一的行动。
规范的粉丝后援会是由各个小组组成,例如文案组、美工组、超话巡回组等,这些小组成员利用文字、图片、视频等内容进行传播。这样的传播活动,不是简单地重现过去,而是为了现下对过去进行重塑。一方面希望能转变“路人”的态度,不断吸引新的粉丝加入;另一方面以此来重新构建粉丝群体的记忆,进一步巩固现有粉丝的身份并形成共识。只有这样不断地强化粉丝的身份意识,在遇到一些突发舆情事件时,粉丝才能够团结在一起采取统一的行动。
网络空间中构建粉丝记忆的特征
社交媒体的出现和发展使得人们观点的交流突破了空间、时间的界限,变得十分便捷和快速,粉丝群体中的每个个体都可以在社交媒体中通过多媒体方式,简单、直接地分享自己的个人记忆。同时,社交媒体也为粉丝群体中个体与个体之间的互动提供了场所,个体记忆之间的互动、碰撞与交融催发了共同的、共享的集体记忆。
由于社交媒体具有开放、交互等特征,因此以社交媒体为媒介的粉丝记忆在构建过程中便具有区别于其他集体记忆的特征,具有粉丝参与粉丝记忆的构建,以仪式化形式书写记忆,以及消费行为加入粉丝记忆的书写的特征。深入分析粉丝记忆构建的特征,对于进一步可以更直观、更详细地了解粉丝记忆,了解粉丝是如何构建自己的集体记忆的。
粉丝参与粉丝记忆的构建。网络空间中的粉丝记忆具有去中心化的特征,每一名粉丝都可以参与到记忆的书写过程中。詹金斯在《文本盗猎者》中提出“盗猎者”的观点。詹金斯将“粉丝”攫取原作品中的材料为自己所用的二度创作形容为“盗猎”。粉丝可以在记忆空间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原有的记忆资源,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进行二次创作,从而将带有个人记忆以及个人价值观的内容在记忆空间中传播,其他的粉丝在阅读观看后又会基于自己的个人记忆与此进行互动。在个人记忆与个人记忆的碰撞中,粉丝记忆也就由此得到了更新。
网络空间中有大量的粉丝二度创作作品,内容、形式丰富多样,且都融合有粉丝自己的思考与信念。例如,影视剧的重新剪辑加工,有一些粉丝因为影视剧的剧情走向不符合个人期待,会自行截取片段重新剪辑,形成一个符合期待、具有传播力的新的视频;同人漫画或同人小说的创作,在实际内容的基础上加上个人想象力,进行全新内容的创作;鬼畜视频将一些静态图片、视频片段等内容,加上特效、配乐形成一个全新的恶搞视频。这些内容都是基于原有的记忆资源,创作时加入了粉丝自己的主观思考后形成的个人记忆,在网络中进行传播活动,可以让粉丝记忆的内容和形式得到深化。
粉丝群体通过网络这一媒介空间构建出了具有自己群体特性的粉丝记忆,充分体现了粉丝记忆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在网络空间中每一名粉丝都可以参与到粉丝记忆的构建中。
以仪式化形式书写记忆。在记忆理论中,仪式通过定义超越日常生活和日常行为目的的视野,指向一个更高级、更普遍、更高一级的领域,这个领域以象征的形式出现。通过定期举行仪式集体的记忆会不断地被提起、被记住,记忆也由此才能够不断地被传承。网络空间并不是简单地将现实空间虚拟化,而是使粉丝的社交活动突破了时空的边界,粉丝不仅可以线下见面形式构建共同回忆,在线上也可以仪式化的形式构建和传承粉丝的集体记忆。
例如微博超话中的签到行为,有的粉丝只会观看超话中的内容,很少甚至从不发表自己的言论,但每天都会点击签到按钮,再比如与明星相关的重要节日、生日、出道周年庆等,粉丝都会设计特别的庆祝应援活动为明星祝福。另外,粉丝去明星去过的地方、拍照的地方进行模仿打卡拍照后,配以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分享到网络空间,也是一种仪式化的记忆书写。将这样具有仪式意味的个人记忆进行传播,在某种程度上丰富了粉丝记忆资源,也能够进一步促进个人记忆与个人记忆之间的交融、碰撞。
以仪式化形式书写记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将记忆内容长久地稳定化,粉丝在参与仪式的同时可以将自己与仪式的意义相联系,从而传承的记忆的内涵,确保自己与粉丝群体之间关系持续有效。
消费行为加入粉丝记忆的书写。粉丝群体在共通的集体记忆中可以了解“知道自己是谁”“应该记住什么”的答案,从而完成身份认同。然而在消费社会的现在,粉丝群体的认同还包含消费行为,因此在粉丝记忆的书写中,往往也有消费行为的加入,这是粉丝记忆最大的一个特征。
在不少粉丝群体中,如果粉丝想到加入一些粉丝组织,或是参与一些活动,会有身份审核的关卡,这需要粉丝提供购买过相关商品的截图来证明自己的粉丝身份。只有这样才能获取更多与该群体相关的记忆,亦或是参与到粉丝记忆的书写过程中。
另外,消费行为还与粉丝记忆的传播更新有关。在网络空间,粉丝的消费往往还影响着他们喜欢的明星的曝光程度。与明星相关商品和代言产品销量越好该明星才会有更好的名声,也才能够获得更多的曝光,高曝光度不但影响记忆资源的更新,还影响着粉丝群体的规模。因此,粉丝群体购买商品不但是为了明星的曝光,还为了能不断地吸引新粉丝,让更多的粉丝加入到群体中并参与记忆的书写,加快了粉丝记忆的更新与传播。
因此说,消费行为是粉丝记忆构建的推动力。消费行为的加入,不但能使其粉丝身份被激发,更快地进行身份认同,同时还能够不断地吸引新鲜力量,丰富粉丝记忆书写的主体。
结语
文化记忆理论认为,记忆、身份和文化传承之间是相互促进、制约的。对于粉丝群体而言,在网络空间中他们会选择社交媒体作为粉丝记忆传播的媒介。在这个传播媒介中,每一名粉丝个体就是粉丝记忆书写的主体,这种集体记忆受到了现实实际情况、粉丝个体之间的影响,是个体记忆之间的结合,充满了粉丝个人的主观思考与想象,另外在书写过程消费行为还参与其中,这些内容与行动帮助粉丝确立、巩固了自己的身份,完成了身份认同。与此同时,粉丝的记忆内容和记忆空间由专门后援会负责维护与完善,确保粉丝记忆的传播与粉丝身份的认同。
由此可见,利用文化记忆对粉丝群体的集体记忆进行分析,可以更深入地了解粉丝群体的组成与运作形式,了解粉丝群体内传播内容的文化内涵,对于理解现在盛行的粉丝文化也有一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