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有阴暗，也有阳光——解析《神探亨特张》

任天淳

（国家开放大学,北京 100039）

《神探亨特张》（以下简称《神探》）在第1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获最佳导演奖，第20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获评委会奖，第49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有5项提名3项获奖，分别是最佳影片、最佳摄影、最佳剪辑，可以说整个华语地区对这部现实题材影片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导演高群书是电影《风声》《西风烈》及2003年热播剧《征服》等24部影视作品的导演，他既能驾驭商业大片，又能深入现实生活。《神探》片头注明“1930—2030系列电影”，这是导演想要记录的文化工程之一，让观众看到这百年经历的事，他计划用30年时间拍摄20部电影，用影像为普通中国人记录。此系列电影创作遵循真实事件、真实人物、真实地域“三真实”原则，秉承新写实主义电影风格，大量使用非职业演员，以纪实手法拍摄，打造平民史诗。目前已完成2008年的《千钧。一发》（豆瓣评分8.0）、2012年的《神探》以及2019年开拍尚未完成的《三叉戟》。

贾樟柯、娄烨、刁亦男是近年来戛纳、柏林、威尼斯欧洲三大电影节的宠儿，他们共同的特点是善用现实题材。在香港电影金像奖、台湾电影金马奖中大陆电影得到更广泛的关注并摘得重要奖项，华语电影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说明现实题材不仅有较好的观众基础，也可以得到广泛的认同。豆瓣标记“已看”的《神探》有5万人，从数据上看关注度不高，但这部影片有雄厚的现实题材为基础，不但得到影迷的认可也获得了华语电影重要奖项，故事的丰富性远远超过此类影片，是现实题材影片的佼佼者、遗珠、无冕之王。

一、非职业演员的非本色出演

让非职业演员进入专业表演状态难度极大。张慧领（张警官）的扮演者张立宪是读库主编，他的气质跟警察截然不同，新闻系毕业带有文人气质，身材不算高大，行动自然不像警察那样敏捷，但他的表现自然流露、令人信服。“大师”扮演者是微博名人鹦鹉史航，编剧（《铁齿铜牙纪晓岚》等）、策划（《艺术人生》）、龙套演员（《神探》《邪不压正》《人潮汹涌》《我的团长我的团》）、辩手（《奇葩说》）的身份使他口吐莲花般的“忽悠”让人信服。《碰瓷儿》头目扮演者白燕升是主持人出身，开着豪车、文人气质让他与这种市井气格格不入，这样的“说和”也就更合适。还有他的老婆，真实生活中她是一位白血病患者，虽然病治好了但依然要面对艰难的生活。周云蓬饰演的张发财现实生活中也是盲人，9岁失明，长春大学中文系毕业，24岁开始流浪，诗歌“不会说话的爱情”获2011年人民文学奖，电影中那首“沉默如谜的呼吸”令人印象深刻。这位有才华的诗人、歌手，流浪着，恋爱着，消失着，这首歌后面他念着一些不认识的名字，他说这是一些他认识的人，他们的名字转瞬即逝。这些人名对于经常在微博冲浪的人来说并不陌生，但我们只关注他们发的文字、唱的歌，并不关注他们的现实生活，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影片中观众就是当作演员来看的，这是导演把网络世界虚拟化较好的呈现视觉化的表现，也是他想表达这个时代的野心。

导演擅长使用非职业演员，1995年电视剧《中国大案录》用非职业演员，警察演警察、农民演农民，2000年电视剧《命案十三宗》就有更多非职业演员进入表演了，到了《神探》几乎全部用非职业演员。虽然完成《神探》遇到很大困难，“但有一点是相通的，就是对待生活的态度。它是要你脱离开一个警察或者一个贼的这样一个概念，其实就是演这么一个人。我们完全可以生生地假定张惠领就是老六（张警官），因为真正的张惠领动作比较敏捷，他观察人的时候眼神肯定是比较犀利的。而作为文化人，眼光肯定是很温和的，对世界肯定是一种很温和的态度。”这些非职业演员在电影中扮演角色、扮演自己、扮演生活，所以当他们饰演的骗子、碰瓷儿在行骗的时候真实的围观群众会参与其中跟他们互动。

二、我们的城市

这样的北京，很多人都经历过。往日中关村海龙、鼎好电子市场的繁华，几乎所有电子产品都要去中关村购买；贴满小广告的人行道，那些打工者早上熟练的弯着腰流水线作业，我们几乎没发觉那些广告是什么时候被贴上的，环卫工人上班后用更先进的流水线去除；双安商场、当代商城、中关村购物中心与周围的学校紧密相连。这一片儿对于很多人并不陌生，它不像朝阳区那样时髦，似乎有些土，但有全国最好的学区、大学，也是房价最高的地段，这种低调的奢华与棚户区形成鲜明的对比，也是这样一个城市真实写照。导演将网络世界、现实生活进行虚拟空间的视觉化，虚实对照，街头感、现实感，甚至有些脏乱的灰蒙蒙的城市，大家都在谋生和挣命，警察在谋生，小偷、骗子也是，这些不是细碎的片段，而是这个现实社会的解剖。

电影中的画面从蓟门桥向西徐徐展开，划过双安商场的过街天桥，经过双榆树，延伸至西北三环拐弯处，这画面就像中国传统绘画中的“白描”一样再现生活。学生、打工者、白领、小偷、骗子，匆匆人群，忙碌且暗流涌动。2020年北京常住人口2189.3万人，外省人口841.8万人，外省人口每年以1.8%的速度增长，这是一个世界排名第8位规模的城市。我们在这个城市爱着、恨着、生活着，这城市也依靠张警官这样的普通民警得以正常运转。

三、互联网效应

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9.89亿，手机网民规模达9.86亿，互联网普及率达70.4%，其中，40岁以下网民超过50%，学生网民最多，占比为21.0%，几乎每个人都处在网络环境中，扑面而来的信息就像城市的呼吸，很难过滤，但都有权评判。

影视剧中常看到一行字幕“根据真实事件改编”，但像《神探》这样在开头字幕就@微博红人名字，并且具体到城市，具体到“双榆树”派出所这样的情况实属罕见，大多此类题材会回避问题，但《神探》就是要表现在这样一个学府、学区集中的精英地区，最贵房价与棚户区之间，不同阶级之间的张力。

片中被货车碾压的小女孩“小月月”事件发生在2011年，是当时微博热搜事件。张警官在动员社区群众共同抓发出挑衅的张发财时，二楼大姐打开窗户突然说“这十万我出了”，是非常真实的社交网络体验，也是真实的微博感受，指的就是微博的“楼上、楼下、楼主”。不用兑现的承诺和评论是容易的，出现热点新闻大家都去转发评论，表达自己“正义”的观点，但现实生活中真的会这样吗？很多人在生活中都有一些搬不到台面上说的事，通过互联网发表评论是一回事，生活中的我们又是另外一回事。

大家都处在这个高度信息化的时代，无论身在何处，互联网新媒体会不断推送信息，只要打开其中一个窗口我们就可以看到全世界，看到无限大，但这个虚拟的世界不完全真实，因为当它们被撰写、评论、转发时会带有个人情感，不带评判的叙述很难，每个人的经验、思想会影响对事情的判断。无意识地忽视真相的完整性，而把情绪放在首位是个体很难避免的，共情导致人们迅速站队。这就是现实，我们也不必纠结，有基本的判断，不要过度用评论去伤害他人。或许可以像张警官那样，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本职工作，虽然每天面对抓贼这样的负面情绪但仍看到生活中的阳光。

片中呈现的互联网效应至今仍具有极强的现实性，导演把这种虚拟的舆论场现实化的野心铺散在全片，用视觉化的方式表达得很清楚，就像一个无限的矿藏，为他人提供无限参照，让观众体验到他对这个城市的观察、感受是有温度、有态度的，是这个时代的北京，是我们生活的、热爱的、呼吸的城市。

四、结语

这部影片的现实性与实验性称得上华语电影近些年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但不免让我有两点疑惑。

真实与虚构放在一起，虚构易被观众发现。观影过程中有一个疑问，即便张发财是有情有义的犯罪团伙头目，他会为了被碾压女孩小月月偷10万元，又有必要与一位抓过1700个小偷的张警官挑衅？这个人物的动机无法令人信服。导演想表现贼也有善良的一面，想要劫富济贫，但这个设定稍显牵强，至少在人物动机方面缺乏说服力。

非职业演员的出演是影片亮点，据导演讲述他并没有花大量时间与非职业演员沟通，因为生活中他们就是朋友，比较了解。除了张警官，因为他的戏份很重，所以前期做了充分沟通，其余的演员都是用自己的生活去演角色，加上影片整体纪实的特点给人感觉很顺畅。这就会让职业演员的表演一眼就被观众认出，表演痕迹略重，或许是他们知名度太高，总之影片中职业演员短暂出演略显突兀。导演也提到，拍完《神探》马上投入另一个电视剧，面对职业演员，突然发现还不如这些非职业演员。其实就像一个阀门，要把这个阀门拧开了，就会发挥得特别好，这不是表演的训练，你要找这个人身上的阀门，怎么拧开它，是挺难的。”

2020年我国已消除绝对贫困，这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是中国人民的伟大创举。发展中难免遇到问题，观众需要《战狼》《红海行动》这样的票房爆款，也需要《神探亨特张》《大象席地而坐》这样珍贵的现实题材，了解有张警官这样的普通警察会让我们更有安全感，看到生活中的阴暗，更要看到生活中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