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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探案3》:口碑两极化背后的类型失衡

2021-11-12秦源峤

名家名作 2021年7期
关键词:秦风喜剧

秦源峤

《唐人街探案3》(以下简称《唐探3》)作为2021年春节档关注度和热度都较高的电影,首日上映就已经打出了1亿的综合票房,截至2021年3月22日收获了45亿的成绩。以此来看,《唐探3》可谓是一片辉煌,但是反观豆瓣评分,徘徊在5.6分左右,影评两极化严重,也让人不得不深入思考原因何在。但究其深处,这背后并非众口难调的窘迫,而是一个颇有代表性的、类型失衡的现象的深刻体现。

一、期待视野与奇幻叙事的魅力

强烈的期待视野是影片收获大量票房最突出的原因,观众对于“合家欢”电影的期待和需求最高。在各大网站中不少观众的影评显现出《唐探3》满足了其所需要的喜剧效果,因此慕名观之者众多。

另一方面,“商业电影对于视觉效果的信仰和依赖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单纯的类型片已经很难再继续满足观众的需求,于是在视觉奇观化程度上,《唐探3》远超及格线的工业化水准和视觉特效并不单纯突兀地存在,配合着电影的叙事肌理形成了相辅相成的奇观化叙事,在其中可以看到对于《盗梦空间》中的“世界裂变”和《神探夏洛克》的“思维殿堂”的致敬,融合了拥有地缘色彩的民族文化的展现形式,带着浓厚的“唐探”色彩呈现在观众眼前。

因此,在迎合了环境氛围下的首要期待视野和对感官刺激的需求中,《唐探3》可以说已经竭尽所能,甚至超额地完成了观众们的“心理代偿”的需要,也因此夺得了高票房的“满堂彩”。但高票房不意味着高评价,《唐探3》的问题在狂欢之后的理性回归中也逐渐暴露出来。

二、构建在消费女性之上的喜剧

喜剧是戏剧的一种,在笑声中歌颂美好的事物或者以笑的形式进行讽刺,以真实的日常生活作为发掘笑料的基础,因此更需要注意真实与夸张的辩证统一。 随着中国电影产业的兴起和改革,人们对于喜剧类型的电影越发熟悉。喜剧逐渐打开自己的市场,开启了再创辉煌之路。喜剧的繁荣也培养了饱有阅历的观众,这越发要求导演以独特的角度成就喜剧的“口味”,迎合观众。比如《疯狂的石头》践行了宁浩的黑色幽默,《夏洛特烦恼》以亲民小品的形式亲和观众,《你好,李焕英》走温情路线,实现笑中带泪,而《唐探3》也摸索出自己的道路,在插科打诨下暗藏着关于女性消费的心理。

作为电影中担纲喜剧大任的“唐仁”,他可以说是倾向于闹剧化的。这并不是王宝强第一次参演闹剧化的喜剧人物形象,早在《人在囧途》系列片中王宝强已经开始了这样的表演模式,屡屡出彩,而在《唐探3》中的唐仁风评不佳,有着来自消费女性的根本原因。初到东京时就抛出了“东京热”的笑梗,在见到由长泽雅美饰演的小林杏奈之后,更是毫不避讳地跳出一句:“好胸!”凑到小林杏奈的身边以一种超越社交距离的方式贴近搭讪,然而她却只有默认接受。理论上戏剧由人物的动作、语言推动,唐仁以一种粗俗的、浅显的,甚至处处充斥着性暗示的喜剧方式奠定了影片的喜剧调性,也代表了导演的选择和态度,性别笑梗几乎充斥了电影的全篇。

与情节无关的镜头愈演愈烈,只是为了喜剧而“抛梗”。在表现几位侦探重装出阵,身着统一服装走在东京街头时,身旁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与他们衣着相同的暴露狂,在骚扰女学生的过程中被侦探们暴揍一顿顺手制服,竟也成为一个包袱。而影片在COSPLAY现场需要找出的数字线索,亦是缺乏逻辑设定,是带有喜剧色彩的女性胸围“36D”。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在医院的电梯中,两方不慎偷错了尸体,实则裹尸袋中一个是唐仁,一个是全然无辜且处于弱势的女护士。这段戏可以说是影片中最具有完整编排性的,几乎以纯喜剧的形式构成的剧情段落,但是就算是在这样的段落里也不乏对性别的特殊待遇。整个段落以人物的昏迷当作诈尸作为喜剧点,对于唐仁的苏醒,众人都以为是幻觉而产生的惊吓,因此并没有对唐仁进行实际伤害。轮到逐渐苏醒想要把拉链拉开的女护士,迎接她的是整个电梯里男性疯狂的拳打脚踢,最后由托尼贾补上了重重的一拳,裹尸袋中的女护士再没有了动作。且不说由一个龙套角色承担比主要人物更大的喜剧责任是否合理,影片中的角色大都有典型的象征意义,以这样的粗鲁态度对待手无寸铁的弱势群体,以女性的受伤与被制服作为段落最大的笑料,男性性别的压制在这一段落毫不保留地展现出来,从而更深刻地展现出导演男性权利主导的态度和消费女性构成喜剧的迎合观众的手法。

对女性的消费和忽视凸显在每一个女性角色中。当我们对影片中的女性形象进行再分析时,不难发现,哪怕是最关键的女性形象小林杏奈,作为理应主动性极高的反派,竟然也从头到尾处于被动状态——莫名其妙地被劫持,紧接着就是在等待侦探一行的救援,几乎完全处于客体位置,仿佛只是男性角色胜利的象征,承接了传统的“英雄救美”的戏剧走向,被动地加入故事叙事。而其他几乎一闪而过的角色更是几乎毫无自身塑造的工具性人物:女检察官为了彰显野田昊的魅力,KIKO为爱无条件献出援手,思诺为拯救秦风提供了展开的思路,小林杏奈更是为了报复亲生父亲而杀人……她们存在的意义都与男性角色有关,然而她们几乎都缺失了最重要的人物塑造,没有人物弧光,缺少主动力。她们并没有为“完成自我”而存在,而是无一例外地作为男性角色的附属品,被需要,被调侃,被戏剧化,被决定命运。

当我们回头看,《唐探3》在迎合导演的这一系列运用女性而达成喜剧效果,并以此迎合观众的根本原因,还是在于女性地位的低下和普遍的男权意识,使得《唐探3》这样在逐步构建自己宇宙的大型IP选择了这样的喜剧道路,这是无论是观众还是导演都需要反思的地方。但另一方面,对于此间的反馈和诸多的质疑,也说明了女性本身的群体意识在逐步增强,从剧中人物开始,一步步地拿回属于自己的话语权。

三、散碎的推理剧情和为喜剧“让道”的悬疑

无论如何,《唐探3》的内核并不是喜剧,而是以案件推理为叙事线索的悬疑类型电影。它常常与犯罪无法分开,利用主人公的超凡天赋层层剥开真相的迷雾,以推理推动剧情的发展,以此引起观众对于主人公命运走向的关切,从而产生焦虑紧张的电影类型。它们往往针砭时弊,聚焦社会性和伦理道德层面的话题,有强烈的批判性和辩证性。

从大的角度上看,铺垫了两部电影的神秘人——Q,随着与其的不断交手,在这一部中需要揭示Q的真实身份。其次,在上一部结尾就提前打下基础的苏察维被杀案,是这部影片的主线,所有的剧情都需要围绕着此案而存在。最后,就是秦风自己的线索,作为一个一直游走在正邪两侧的人物,他内心深处有着对“完美犯罪”的渴望,这一部影片开场就以秦风的梦境为主,展现了秦风的挣扎,对父亲的愧疚也在强烈地暗示他内心“执念”的诞生。简单分析影片的布局,从人物与内心的内在矛盾到人物与人物之间的矛盾,再到人物与社会的矛盾,有三重不断升级扩张的矛盾。这几重矛盾理应是相互融合的状态,有条理地深入推理,但是却不断痕迹明显地切碎重组。

影片由苏察维案件入手,在找到了与小林杏奈不可逃脱的联系之后,却发现她已经被绑架。于是影片突如其来的矛盾置换、“曲线救国”,转而从查案的主线剧情,变成了“解救小林杏奈”,这甚至于要大过推理寻凶的过程。而绑架案背后的,是与这一切都并无关系的Q,影片便几乎从主线矛盾当中完全脱离出来,全神贯注在与Q的对立中。而依旧同样重要的以秦风自我救赎为线索的矛盾,基本只是片段式出现——在涩谷和Q的言语挑衅、“推人致死”的案发现场,但连接性都非常之弱,也缺乏循序渐进的矛盾升级。

秦风和Q在监狱中的对峙也引出了影片更为致命的结构编排问题——Q与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没有关系。尤其在需要高度错综复杂的情节关系的推理需要中,这样单纯的为巧合而巧合的剧情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故事》的作者罗伯特·麦基有非常坚定的立场,认为故事的结构与事件的选择相关,“将事件组合成有战略意义的序列”。而Q的“无巧不成书”直接将整部电影的结构都击得摇摇欲坠,丢失推理悬疑一环扣一环的严谨逻辑,Q的出现成为巧合式的非必要情节,也形成与主线苏察维被杀案的直接断联,最终形成“为推理而推理”的叙事结构。

不仅如此,影片也在逃避着悬疑应该展现出的深层内在。从担纲了这一任务的秦风入手,“人物性格的真相在人出于压力之下做出选择时得到揭示——压力越大,揭示越深,其选择便越真实地体现了人物的本性”。Q的几次考验不断地升级冲突,在事件设计与人物设计互成镜像的基础之上,随着矛盾的凸显,最终形成故事主旨的体现,并在高潮以人物的动作达到影片价值的塑造和输出。

第一次,秦风利用电子游戏寻找小林杏奈的位置,为了进行“公平”的分配而砍杀掉四人其中的一人,从而平均分配三块面包,显示出一种人物深层内在的二元对立偏向的模糊性,给秦风埋下了悬疑的伏笔。在涩谷数过往行人的时候,Q以红灯过马路的行人展现出人类对法律的轻视,是一次反派方的反扑,将两者之间的个人矛盾升级到秦风与社会环境的矛盾之中,却被秦风以“撒钱”的形式通过考验。这其中暗示秦风跨越了自己的恐惧与执念,也展现了秦风亦对人类贪婪的熟知,是他与Q共性的展示,也是秦风“以犯罪思维行正义之事”的隐喻。而最后一次考验其实也是在剧情进入最高潮的时候,以人物的抉择进行最深入的刻画与体现,也是全篇中心思想与立意水落石出的时刻,作为整部电影的“题眼”而出现。但是唯独在此处,导演偏偏以突如其来的,甚至可以说刻意回避的方式进行了处理:秦风没有推人,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刻,人已经自己跳下去了。这样一段恍若“天降神兵”般解决矛盾的情节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系列快速的镜头与剪辑,展现出野田昊如何用自己的男性魅力俘获女检察官的信任,如何干脆利落地了断了是是非非……而真正作为主题要义的,是对于黑与白的选择,秦风这个人物的关键塑造情节点,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对此,唯一能想到导演需要这样处理的原因是——首先,观众的接受度需要正义的一派行为上绝对的干净,推人致死的事件足以毁掉秦风的角色设定,也无法让影片系列再进行下去;其次,就是考虑到喜剧类型同时存在,避免剧情过于沉重而伤其属性。

喜剧确有其基本属性:“在喜剧中观众必须感到……无论他们怎样在生活中的皮鞭下痛苦呻吟或辗转反侧,都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或许也是这样的原因,让导演宁愿在全篇故事弧光与人物弧光最深刻处转而回避,但却对故事主题和深层内涵造成了不可计数的损伤。如同在《猫和老鼠》中无论汤姆和杰瑞如何受伤,最终都会平安无事一样,《唐探3》这种无损伤的剧作手法严重地干扰了悬疑类型文化要义的阐述:“唤醒人的怜悯和良知,用理性、法律勘察和勾勒正义的边界。”也完全忽略了影片在开头所提到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的主题。也许会有人辩驳,在最后面对Q的诱惑,秦风还是选择了正义的一方。但是在基于秦风与野田昊对这一切在背后牢牢把控的背景下,秦风对Q的拒绝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做选择的选择”,相比于生存与死亡层面,人性高度的选择所能带来的人物塑造和价值建构,实在是影响力甚微。

四、结语

总结上述的分析,各个类型部分的失衡与整体类型复合的失重思维脱离不了关系。近年来随着商业电影的发展,传统的单一类型片难以再满足观众的需求,为了扩大受众群体,复合类型就成为更多影片发展的选择。“唐探”归根结底是以悬疑推理为基础,叠加喜剧形成的IP系列片,在选择上无可厚非地需要有主次分明的意识,确立以一种喜剧的手法讲述悬疑故事的心理。但是对于现在的《唐探3》来说,喜剧意识甚至要高于悬疑意识,在喜剧上大下功夫。无论是影片的热开场和结尾齐舞,中途不断追逐打闹的大场面,还是时时刻刻见缝插针重复着的消费性别的喜剧情节,都在不断地以更大的篇幅奠定着搞笑刺激的电影调性。而重中之重的悬疑推理却缺乏缜密的思考与逻辑,甚至于结尾秦风的总结性推理与观众所获取的信息量都根本不在一个层次,难以让观众随之思考,而处处“如有神助”的情节发展——托尼贾突然反水拿到了关键性证据,凶器隐藏在车中完全未被警方发现……都显得十分的随性。主线上的叙事不强和复线的巧合性诞生也都说服力低下,甚至成为一种通关型的叙事结构——还不是紧紧地依托在主线之上进行发展的……两者适配、互为依托、主次分明才应该是复合类型电影的发展重点,也更要注意1+1>2的前提条件是,每一个被复合的类型都要做到圆满,否则也是前功尽弃,漏洞百出。 但在复合类型盛行的今天,《唐探3》也带来新的启发,如何才能充分地平衡类型表述的轻重缓急,并且通过电影本身蕴含着的文化特质引导大众审美和思想倾向,在当今的社会和电影发展的语境下越来越变成不可忽视的、严峻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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