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器和水

■蓝学奇

母亲的哲学

堂屋里母鸡已叫好几声了

母亲从厨房那边急匆匆过来

边走边说，叫么事

不就生个蛋

值得这样大呼小叫的

说这话时，脸含微笑的母亲

把手上的一把谷子撒在地上

同时又补充说

屋后那棵桂花树

开那么多花，你听它叫过

选择

去楚天香谷的路

应该有很多条吧

度娘告我走高速，我放弃了

那种路，刻板而呆滞

上去就限制了自由

我最终选择的是人间的铜都大道

有灰尘。有红绿灯

也有很多歧路出口

就算误入歧途，可即刻调头

重要的是可以随时翻身下马

走进任何一家酒肆。运气好

碰上阿庆嫂一样的女掌柜

还可多一点阅历

用完餐，付完钱，绝尘而去

从此可以相思，但两不相欠

更让人高兴的是，快到目的地

有将近三公里山路，逼仄

起起伏伏，弯弯绕绕

像极了我的前半生

知了

湖边合欢树上知了的叫声

从枝叶的缝隙间漏下

打在湖面上激起细小的涟漪

它的声音与五十年前

听到的声音有很细微的差别

那时的声音是从渠边的柳树上挤下

里面含有一定量的广济方言

如同钢铁里面加了微量元素

变得更坚硬，更耐磨，每一声

总是跟随在母亲喊我们吃晚饭之后

明显在为母亲帮腔。待我们

各自回家，黑汗水流地

坐在门口竹床边吃晚饭时

声音仍不肯停下，跟着母亲

有一声，无一声地训斥

我们一边吃饭，一边不耐烦地回答

知了。知了

叶子变黄的原因

比房子还高的酱叶树

那么多叶子

其中一片已变得金黄

就像我披着孤独

走在人群中特别醒目

时序尚在夏末

变得金黄的叶子

肯定有变黄的原因

我仰头注视它的时候

房内的老李

正戴着老花镜

全神贯注地研究

购买彩票的数码

下班员工穿戴整齐

鱼贯走过房前各奔东西

而那片金黄的叶子

在夕阳中兀自闪耀着光芒

把变黄的原因又向内

深藏了一点

菜园里的陶罐

陶罐的三分之二

埋在土里

安静得像一块石头

被用来存放浇菜的粪水

它很称职，把粪水

发酵得恰到好处

从未让庄稼失望过

也很坦然

和那些南瓜藤，苕藤

芝麻，花生一起

接受阳光照耀

只在晚上，在月光下

偶尔抽身离开菜园

回去看看曾经烧制它的窑

并在与窑的聊天中

平静地告诉窑

它活得很好

木器和水

惟有木器

最适合在水中行驶

对水没有伤害

只有抚慰

不像那些铁器

划开的伤口很久才能愈合

抽刀断水

表面平静

痛在深处

喜欢宋朝的那些人和事

譬如苏东坡

有时是木器

有时是水

他做得都很好

生活

下班回家

有几次把钥匙插进了三楼的锁孔

还有一次插进了五楼的锁孔

好在那几次

门都未打开

每次转身，我都想

万一打开了怎么办

水声

隔壁的马桶抽水声

传了过来，很有力量

这只是生活的一个细节

昨夜的雨声断断续续

但每一次都很急促

仿佛两个人在争论不止一个问题

吵累了，就歇一会儿

有劲了，接着吵

隔着几条街，就是长江

那么多水

那么多水在不停地流动

居然听不到一点声音

[

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