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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生杂记

2021-11-12

山东文学 2021年4期

龙血树

第一次来版纳时我就被龙血树迷住了,不仅是它的身姿,还有它的名字。“龙血”听起来大气磅礴,气势如虹。这里的龙血树生的十分有意思,多是三杈或五杈生长,孤零零的树干上各顶着一团碧绿色的叶子,不过它有独特的气质给人以冷逸孤傲的感觉。

相传古时巨龙跟大象交战,最后巨龙血洒大地,后来从土里生出来的就是龙血树,而当龙血树受伤,流出的红色树脂就被认为是龙血的黏液。龙血树的红色树脂十分珍贵,在古代,人们就已经用血脂来做保藏尸体的原料,这是一种很好的防腐剂。李时珍《本草纲目》也对其赞誉有加,称其为“续血圣药”。它具有药物和血液循环的功能,可以治疗肌肉和骨骼疼痛。

龙血树的叶子十分舒展,不过却比较硬实,尖端带有尖,很容易刺到手。龙血树有多个品种,叶子多种形态,有大有小,有长有短,也有反卷着生长的。不过它们共同的特点是新叶子齐刷刷往上长,干枯叶子却又齐刷刷耷拉下来,一上一下间,绿色和棕褐色相映,特有意境。时间流逝间,叶子由盛而衰,新的生命却又不断地成长,合奏成一曲龙血树之歌。一位画家朋友曾折断过一片叶子,里面竟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管”,流出了深红色的“血液”。

我第一次写生创作大幅作品,就是画的龙血树,并且参加了全国的一个比较大型的展览。龙血树看似简单却非常有个性,直上直下的造型,必然会在视觉上形成相对单一的冲击力。所以,树干的肌理是要不断地积墨才能做出来。叶子自然偏绿色,但绿色中稍许有点暖色调才不会显得突兀。龙血树入花后,我曾题《古木春晖》,据查,它的寿命能达千年之久,让人惊讶。

我觉得在龙血树下写生会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因为,自有一番别样风情涌在心头。

薄叶羊蹄甲

版纳植物园的一些植物名字非常有趣,比如“薄叶羊蹄甲”。这个名字让人很容易产生遐想,是不是叶子像羊蹄?或是山羊绵羊喜欢吃这种植物?初见到它的时候我满怀疑惑,不为了别的,就是因为它独特的名字。

薄叶羊蹄甲是种藤蔓植物,一串串干枯扁豆似的果子(我暂且叫它果子)垂下来,排列的如同站岗。阳光透过密匝匝的藤蔓照射到走廊之上,也是斑斑点点,令人陶醉。薄叶羊蹄甲是生在水边的,伴水而居,娇润轻盈,自然而然地带了些水墨淋漓的感觉。

我最喜欢薄叶羊蹄甲的滕茎,密与实结合,且有浓厚的水墨味道。它们的枝茎疏可跑马密不透风,是一道天然屏障。我没见到过它的花朵,但这种挂的一串串果子却非常吸人眼球。果子呈灰褐色,直直垂下来,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垂下来后挂在藤蔓上,给人以敦厚实诚的感觉。

生长在树藤上的羊蹄甲成了疏密有度的观赏性植物,亲近自然,给人心灵最为宽广的包容。它的藤蔓并不呈虬髯之状,倒有些娇润,恰似这里苗寨中美丽的女子。在对景写生和创作中,我们不能够只是好奇而忽略了小节,它的藤蔓上多出小枝,似网状,剪不断理还乱,却生得自然流畅,美感十足。

我在薄叶羊蹄甲下写生时多见蜥蜴,约十几厘米,通身褐色或褐绿相间色,在藤蔓或叶子间穿梭,身影矫健而不失雅致,给人以非常俊逸的身姿。

洋紫荆

洋紫荆开花时满树紫红色,五个花瓣随风飘摇,撒下一地碎金,让人眼花缭乱。紫荆花的花蕊非常有意思,白色中透着褐色,或长或短,或粗或细,随着花瓣飘摇而动,如蝴蝶起舞。

在古代,紫荆花常被用来比拟亲情,象征兄弟和睦、家业兴旺。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逗京兆田真兄弟三人共议分财生赀,皆平均,惟堂前一株紫荆树,共议欲破三片。明日,就截之,其树即枯死,状如火燃。真往见之,大惊,谓诸弟曰:‘树本同株,问将分斫,所以憔悴。是人不如木也。’因悲不自胜,不复解树,树应声荣茂。兄弟相感,合财宝,遂为孝门。真仕至太中大夫。”

洋紫荆又叫红花羊蹄甲,也有诗意。它树冠高大,亭亭如盖也。杜甫“风吹紫荆树,色与春庭暮。花落辞故枝,风回返无处。”唐代韦应物《见紫荆花》:“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都是讲述春天里紫荆花盛开的情景。诗歌中的紫荆花枝繁叶茂,也有对景怀人之意。我在版纳所见到的紫荆花多具飘逸,且遇到阴雨天气,更是曼妙多姿。它的叶子硕大,如手掌大小,反转之间颇有性情。我喜欢洋紫荆含苞欲放的那种感觉,纸条细嫩,暗含翠绿色,貌似掐一下就会流出水滴一般,让人怜爱。开花的枝条多伸出树外,弹跳起伏,花儿就变作仙子了。游人多会在紫荆树下留影,拍其细节,流连忘返。紫荆花自会惹人陶醉,有人买了当地傣族的服饰,在树下展露身姿,也是一道风景。

我今年第一次画洋紫荆,开笔前多有疑虑。不过,这也是画画前所有人的共性。面对不熟悉的植物花卉,自然会有别的念头。洋紫荆呈紫红色或淡紫色,花开十分繁密,有无从着笔的感觉。

取舍是写生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不仅仅是写生,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道路千万条,我们哪会全部走过呢?在每个路口,都是我们的取舍之道,也是我们的重要选择。我画洋紫荆,就是选取了它最为曼妙的出枝和花朵,显示出它的精神和气度。花头用白粉加胭脂调之,多少加点花青,便是紫荆花最为本质的颜色。

我喜欢洋紫荆的飘逸,喜欢它的热烈,对其写生,心中多有感怀。远离故土,别样滋味在心头。

粉纸扇

我们来的真是时候——粉纸扇花开得正盛,一簇簇闯进眼帘,给人以火热的拥抱。此树不高却极有气势,但说是气势,与其是它们粉嘟嘟的面容。

其实,这并不是花,而是叶子的颜色呈现。纸扇花顶端的叶子呈粉红色,稍微偏点朱膘色,靓丽多姿,肥实敦厚,由上而下便是绿色的了。奇怪的是,顶端的叶子有细小的枝线垂着,显得有些娇小。纸扇花的花朵非常小,呈黄白色,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倒也可爱。

纸扇花的枝茎不是很大,生的也娇俏,但这种粉红叶子却十分硕大茂密,观看之后,总觉得它纤细的纸条挺不住这些叶子。但它枝条的柔性很高,颤巍巍跳跃,便觉得清逸了。这种树木喜水,工人们每天都会大面积浇灌,水汽蒸腾,如坠仙境。纸扇花是需要早晨看的,雾气弥漫,它静静簇立,火气降了下来,清新之气升腾,显得格外典雅庄重。

纸扇花每天都会发生变化,几天时间,粉色叶子就会枯萎。相对盛开如火而言,枯萎的叶子则别有意境。粉色、褐色、绿色相间,很有层次,极其舒朗。倘若遇到风,便掉落一地红片,些许浪漫情趣。

纸扇花还有白色的,也有些观赏味道,不过,与粉色的叶片相比,总显得飘逸之感少了些。人们大多喜欢粉色的纸扇花,也入画,取鸿运当头之意。纸扇花我画过多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觉。时光荏苒,感悟另一种风情,何尝不是一次愉悦的笔墨之旅。

红花西番莲

红花西番莲很容易让人记住,因为她的花色太过鲜艳,单纯而又统一,简单的一目了然。西番莲的果实极像浓缩版的小西瓜,小巧玲珑,着实可爱。红花西番莲是藤本植物,身茎缠绕在版纳植物园的走廊之上,各个叶片之间相互顾盼,加上浓而艳的花朵或花苞,成为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红花西番莲的藤蔓具有书法抒写中的挥洒性,起承转合之间颇具王献之的《鸭头丸帖》。此帖不过两行短短十五字,却交映生辉,极有风采。笔锋入纸灵巧而又变化多姿,方笔、圆笔、侧锋、藏锋都有,有时逆锋起笔,但也有以顿笔和藏锋起笔的,字与字之间气脉贯通,连中有断,整幅字有疏有密,空白灵活。

红花西番莲呈现在纸张上,最适合水墨小品。若以大篇幅绘之,则要注意墨色运用中的气韵以及黑白灰的分布。藤与藤之间横竖交直又圆转外拓,有遒婉之美,用墨巧妙之自然,墨色有枯有润,变化丰富,此为上品也。要想把西番莲搬到纸上,最重要的是章法上要疏朗别致,藤蔓交织要不拘法则而又处处存在法则,这样才能使其妩媚多姿。

版纳植物园里的西番莲生在三柱喷泉处,也自有妙处。有风来,便吹开丝丝情语,这花儿就显得更加娇嫩了。我一直在想,这花儿是不是有太多的悄悄话要说,是不是有诉不尽的悲欢离合要讲,因为她把自己最本真和最华丽的一面献给了所有人。

雨中的西番莲会更有一番滋味,娇艳欲滴,随风跳动,随雨而歌,纤细的藤枝儿舞动起来煞是好看。同行的画家们坐在亭子里互相讨论画画中的感悟,话语间掺杂着雨声,合奏成一曲别样的音乐。我更喜欢静静地听雨看花,思绪也就随着风雨飘动起来。云之南花之语,我听到了西番莲的窃窃私语。她们被画家们挥之笔端,永久珍藏在宣纸之上——她们的生命是永恒的……

雨中会莫名增添些许忧伤,淡淡的愁绪随着雨花氤氲散开,会感觉到花瓣雨打风吹去的落寂。人生不也是如此么?时间缓缓过去,给身体和心灵上都会留下淡淡痕迹。生命的短暂,永远抵不过时光的流逝。不过,此时的风雨是柔和的、婉约的,并且糅进去多种花香的气息,呼吸之间,心胸也就慢慢开阔了。忧与愁,随着花瓣落在草丛中,落进旁边的池塘里……

版纳的雨下的时间并不会很长,二十分钟左右便缓缓停了下来。偶尔飘落下几丝,也是舒缓而又轻柔的。远处的山变得越来越朦胧,模糊之间涌起团团雾气。这时候,天边突然拨开一抹亮色,水墨飘洒开来,使整个眼帘豁然开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