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 碎(组诗)
2021-11-12风舞
风 舞
慢性咽炎
在我贫穷的喉管中长出一棵树来
上达天庭,下到肺部
枝杈横生,根须混乱
我拿烟熏它,它正中下怀
表面的拒绝是多么的矫情
咳嗽是它快感的体现
越咳越兴奋,在上腭的穹顶
像一头发情的驴那般不知羞耻
我的慢性咽炎是你造成的
那年在青春的河边唱歌
你骑车经过
跟着跑,叫你的名字
你的秀发比垂柳还要飘逸
我的歌声越来越喑哑
金色的烟草过早地占领了肺
没日没夜的文字荒芜了我的城堡
在我咽喉中插上一支无力的白旗
现在我以一口沙哑的烟腔为荣
你的长发已剪短
我内部的溃疡和爆炸的咳嗽
是那本笔记里残存的流量
高血压病患者
似潮水拍打心壁
余浪波及脑髓深处的哨位
心跳与血液是一对因果
舒张时的喘气过大
时间来不及收缩肺叶及毛孔
就像夕阳尚在下沉
明月已然升起
我仰仗厄贝沙坦
这白色的药末仁慈而平和
在我体内的南方北方逡巡
每天在太阳升起的时候换岗
而我还要调配好肉食和蔬菜
用车马运抵最为贫穷的胃壁
再星夜兼程地分拨各地
有部分给养在途中倾覆
有部分富裕却堆积如山
贫富不均的檄文雪一样飞来
我是要与自己发动一场无奈的战争
还是接受顺其自然的招安
住了四十多年的身体是我最亲近的故土
我仿佛置身于切尔诺贝利的废墟
高山和大河渐渐沾染了沙漠的气息
万一我这样悄悄地死去
我是在有规律而又清晰的潮鸣中安眠
我是在梦见十八里樱桃
轻扶万千青竹声中笑着
闻听邻村又一个婴儿降生
犹如一个春天的来临
呃逆,自带弹簧的呼吸
我常常在午夜时分发生呃逆
膈肌到底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刺激
它们像是集体变节的狱卒
拥有控制腔器的钥匙
言语和梦境总是被突如其来地切断
连自我反省的思维都蒙上羞耻
抽搐时下意识地躲开呼啸的鞭子
骨质疏松的警告如不时递来的罚单
某些关节像受潮的磁带一样卡顿
那些曾经润滑的歌谣干燥了
行走的蚕被时光舔得斑驳
他们从口罩后面露出悲悯的眼睛
键盘把一些药丸递给鼠标
熟练的处方千篇一律地痉挛
呃逆是装了弹簧的呼吸
携带尖锐的鸟喙,幽暗的歌鸣
在成语堆砌的教堂掀起带雪的风暴
肺部边境的暗墙摇摇欲坠
几近昏厥的膝盖蜕变成圣母院的残柱
我如何平静地面对似曾相识的陌生人
顺畅地行走在风雨交加的前路
如果可以递交一份合法的契约
愿意把骨骼置换成灵动的弹簧
把躯体流转为可以耕种的土地
在邻居的见证之下
放弃那些积满灰尘的文凭和证书
睡眠瘫痪症
幸好有鸟语
婉转悠扬,流派众多
像鲜花一样开满我的周遭
我在晨光中醒来
一切都是那么歌舞升平
儿童们在草坪上玩耍戏闹
一些熟悉的人在我面前来来往往
谈笑风生
只是感觉我的眼神有点问题
看什么都是单一的颜色
还有耳朵也出现了弱听
他们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想坐起来穿衣
戴上那条最为钟爱的领带
用平生所学的言语优雅地打开清晨
走到孩子们跟前童心和爱意流露
与画面中的人们体面地寒暄
装作不经意地靠近那个美丽的少妇
但是我好像被点了穴一样僵硬
无法行动,不能言语
我突然害怕起来
因为思路已经飞到虚幻的境界
肌体却在进入深度的睡眠
我就这样活活地死去了吗
天空的流星越来越密集
一次次击穿我苍凉的胸膛
记忆像血液一样泛滥开来
思念疼得尖声地小叫
而往日的温暖像一只柔软的兔子
在梦的转角倏然不见
我努力飞向更高
却不如低处的时候就掉下来
环顾众生消散,诸佛壁立
亲人的脚步刚刚离开家门
归期该记在哪个季节的日历
我就这样沦陷在一场睡眠瘫痪症中
一动不动,思前想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