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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的尘土(组诗)

2021-11-12

山东文学 2021年1期

郁 笛

去往庄园的路上

去往夏合勒克庄园的路上,杂草丛生

扎瓦乡的街道两旁,是比一个世纪还要缓慢的荒芜

乡土的味道,回荡在四野的空气之中

蜜蜂们闻风而动,她们飞越了一道道防林带

那些树木,站成了广袤的原野上,最密集的厮守

一辆毛驴车穿街走过,似乎忘记了巴依老爷和他的庄园

而梨园和葡萄是我们无法遇见的情人,整个秋天

像是一些衰老的往事,在枝条上,缓慢地坠落

我说过的那些杂草,甚至没有被一只鸟儿惊扰过

我在想,梨树开花的那些季节,庄园里的黎明,该怎样到来

二十八盘水磨

水磨轰响,车船摇动,二十八盘水磨排列的矩阵

环绕着河水而上。已经没有了更大的轰鸣

水,才是我们绕不过去的一道门槛

而石头的坚硬,也磨不过粮食,这细小的颗粒

这些喷泻而出的水,涓涓流淌的时光里

是粮食的光华

我们就要遗忘了的,最原始的归处

或者,你只是一些虚妄,寂静地等待着永远的下一次

被放逐的命运,如同搁置的谷仓里,锈蚀的农具

不可越过的,田野里的芳香早已悄悄上路

我们还没有迎来枯水的季节,一些水

被耽搁在去往农田的路上,遇见了沙,和沙土般的兄弟

而我愿意看见的是,水磨空转,时光游走

拉里坤湿地观鸟

这样广袤的浩瀚,沙尘的逼仄,低矮的水草上

鸟声稀薄。沙漠也曾有这样明亮的水乡

就像芦苇也曾是缓慢的一样,拉里坤湿地上

你不可以一眼望尽了秋天的荒凉

水鸟们早已倦了声音,或者在远处的停留

而水草的深处,可也曾是聚散无常

我看见三三两两的水鸟们划过了湿地上的水洼

风撩起的水波,洋洋洒洒,全都滴落在夕阳的阁楼上

远眺红白山并涉沙过胡杨林

我转身过去,看见刚刚野炊过的红白山下

已是狼烟四起,宽阔的喀拉喀什河床上一片赤黄

狼烟卷起的地方,全都被树枝扫过了

那些生长在河床和悬崖上的灌木似乎忘记了干旱

此时我深陷在一片沙漠中的胡杨林中

太阳像一柄烧红的烙铁,挂在红白山的山顶上

那一场漫长的厮杀和古老的城堡,如此近,又遥不可及

我只是望见了这个下午的背影,历史般恢弘

而美景是艰难的,沙漠中的迷途,已经将我内心的恐惧

一点点地,攫走了

胡杨还显得幼小,枝叶枯黄了,树干断裂

流沙和风暴掠走的春天,还隐约可见

秋天只剩下了一场盛宴,久违的沦陷,车轮下的争吵

我只想坐在沙地上,望着一堆沙子和另一堆沙子

奎雅

我忘记了携带自己的刀具,这些手工的利刃

它们此刻化身为工艺的一部分

雕饰似乎是多余的,玻璃柜台似乎是多余的

这些刚刚剥过玉米的手,采摘过大枣和香梨的手

在一块铁和砂轮上飞转,除了经验

我乏善可陈,奎雅成为我炫耀的刀鞘

秋天的果园

阳光稀疏,秋天的果园里树影斑驳

草地上坠落下秋天的夕阳,蜜蜂的翅膀上

停留着一片,不愿意就此降落的迷茫

是谁让一座秋天的果园重返了故乡

低矮的农舍上尘烟四起,扬沙里的防风林

渴望过的一些雨水,成就了我们季节里的干旱

一棵老梨树,愿意留下来陪伴这个季节的缓慢

那些生长,忘记了我们曾经在浓荫下的窃窃私语

再过上一分钟,马车来到了恰里克果园

我有多么不忍,一根竹竿伸向果实的疼痛

就像我舍下了一生的白银,也无法赎买一座秋天的果园

一张雕花的木床上,晾晒着不曾荒凉的时光

核桃树

这些饱满,还是坚硬的皱褶里,停留着一枚核桃墨玉般的光泽

就像你多年前探望过的,一位乡下的旧眷

她的丝绸遮住了一个少女青春的妩媚

她的歌声和曼舞,延续了和田古老的方向

即使被遗忘,孤立者的荒原上

也不曾留下过一棵核桃树被枯死的记忆

还能有一些意外的秋天,我们在去往荒野的途中

遇见了这些垂首者,最卑微的脸庞

碎玉

一些梦幻是瞬时的,一些碎影,权作了流年

我知道有一个人亡命天涯,背负着古老的秘笈

一块石头上的往事斑驳,流水也忘记了时光里的回首

你说,你是哪一块石头上遗忘的传说

再一次触及了水,时光一样湍急和徐缓的水

血色浸染,羊脂饱满,一缕清风化了云烟

夜色穿过了萨依巴格

你分不清楚此刻的尘土还是隐约的光影

夜色逼近的一片玉米地,被另一个秋天的浓荫阻隔

夜路秋寒,树影恍惚,我们看不见的另一些生长

是被掰下的玉米和还没有运走的秸秆

萨依巴格的乡路尘土四溅,毛驴车上的一截皮鞭

高高地举起,又放下来,赶车人和毛驴车

都心照不宣

可是我们该怎样忘记这一身的尘土

尝试着进入到萨依巴格缓慢的夜色里来

黎明

是的,我看见了树荫下最初的明亮

在这样的清晨,一个县城还没有完全醒来

一些蒙着乡村尘土的水果车,在轰鸣中追赶着

另一辆屁股上冒着黑烟的红色摩托车

而蒙着面纱的妇女们,在铺着红毯的三轮车上相视无语

无花果的篮子上,盖着一张张硕大的绿色叶片

出城的道路,紧挨着水渠,水声就要暗下去了吗

一群羊拥挤着,黎明和朝阳的田埂上歌唱喀拉喀什河夕阳

河滩上的流浪就要结束了,夕阳下的喀拉喀什河

望断了昆仑和开拉斯山,微弱的喘息声

那些山石的破碎和轰鸣声,已在山谷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多么和缓的平畴,沃野阔壤,沙穷千里目

而大水流走的方向,此刻的远眺里,一片金黄

水草缠绕在古老的乡音上,谁还在四顾茫然

河滩上的背影恍惚不定,他的背上驮着一枚夕阳

背向昆仑,他再一次弯下腰去,面对一块真假莫辨的石头

无限的尘土

在万物之上,无限的尘土乘着阳光的翅膀

扑面而来。这就是你的降生之地,在尘土的故乡

树木们顺从了一粒沙,在田野上安睡

一棵核桃熬过了千年,无花果的浓荫里尘土安详

我说的是一位老人的岁月,即使寂静也不能夺去他眼睛里的远方

故乡,此刻只是他嘶哑的喉咙里,最低沉的歌唱

尘土覆满了一生,而四季浓密,除了沉甸甸的果实

我愿意再一次抬起头来,被一个上午的往事和回忆淹没

在如此密集的阳光里,我忘记了自己身处的沙漠

收割玉米的人

就像这些倒伏的庄稼,玉米围拢着一座安静的庭院

果树。羊群。安静的收割者

一群孩子站在自家的果园里张望,灰尘扑洒在红脸蛋上

经过了一刻钟的喧闹,孩子们安静了下来

这是怎样的秋天,我遇见了一片茂密的玉米地,缓慢的收割者

我看不见他的脸庞,他低头弯腰,一个人率领着一群孩子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