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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亚布力滑雪

2021-11-12

山东文学 2021年2期

冬天一个午后,我与老麦去了浦东机场,飞机晚点,抵达哈尔滨已是下午4点,下机前,老麦指着弦窗外灰蒙蒙的候机大楼,皱着眉对我说,明明是阎家岗机场,怎么成了太平国际机场呢?老麦这话奇怪,哈尔滨我从没来过,他问我,我问谁?再说,只要安全降落,机场名并不重要。见我没接话,边上有个东北人说,这名都改了二十年了,你在说老皇历。老麦摇头说,不管老皇历新皇历,这名改得不好。东北人说,啥不好?太平就好。老麦说,你这是偷换概念。我不是说太平不好,我是说太平机场名字没有以前阎家岗机场好。东北人说,好啥呀,土不拉唧的。老麦有些恼了,说,阎家岗有股浓浓的东北地域味,你懂不懂。说到这里,老麦不理东北人,而是低声对我说,太平机场让我浑身不舒服。我问,怎么啦?他说,若加一字不就成了太平间机场吗?我笑了,说,你这没道理。他说,怎么没道理?我说,你加一字,那我换两字,阎家岗机场不就成了阎王殿机场了吗?

老麦不吭声。

随着人流出了机舱门,刺骨寒风扑面而来。

虽说是冬天,但上海天气依旧艳阳高照。登机前,我与老麦穿着单裤秋衣,现在不行。我冷,老麦也冷。我们快步来到大厅,冲向行李传送带。老麦运气好,吐出第一个大旅行箱是他的,拿到后,他也不理我,一个转身,一溜烟地冲进一边厕所里了。等到行李传送带里吐出我的旅行箱时,老麦已经换上厚裤与大衣,精神抖擞站在索索发抖的我面前,还笑着问我要帮忙吗?

我没理他,拖着旅行箱赶紧跑进厕所,换上鸭绒裤,穿上滑雪袄,不过,当我从厕所出来后,还是冻得发抖。老麦笑说,你不是一直说身体倍棒,老在野外东奔西跑拍照吗?怎么到了这里,成了缩头乌龟啦。

我也奇怪,我身体向来健壮,常年出入山野田地拍照采风,风呀,雨呀,雪呀见多了,从不知道啥叫冷,更不知何为冻,为何到了这里,成了熊样呢。老麦看着我,显得悲天悯人说,你这样子怎么能去亚布力滑雪呢。这一说,惹恼了我,说,谁想去谁就是孙子。老麦脸色微变,说,好好,对不起,是我拖你来的行了吧。

如果在机场内,算是身体局部寒冷,那么,来到机场外,肌肉连同骨头都冷。噢,不是冷,是僵。整个身子僵。在等出租车时,老麦低声说,知道你为何这样吗?我说,怎么啦。他跷起自己脚说,看我的。老麦穿着半高腰牛皮棉靴,我呢,还真糊涂,脚上依然穿着耐克运动鞋。老麦说,这能不冷吗?

一辆出租车驶来,我与老麦走了过去,当我笨拙地把旅行箱放入出租车后备箱时,哈尔滨的风就像刀子一样刮了过来,我的双颊活生生地像被划了好几个口子,火辣辣地刺痛。就当我钻入出租车里,却见老麦一动不动地看着灰暗色的天空,眼眶里似有泪水,我觉得非常奇怪。老麦注意到我的神色,笑笑说,这天真冷,眼泪都给冻了出来。

那天,我刚从浙江四明山拍照采风回来,忙着整理照片时,老麦一个电话把我叫去喝酒。在我记忆里,老麦特别喜欢喝茶,他怎么想起请我喝酒呢?这说明老麦有事。果然,我到了九江路王宝和大酒店时,老麦已在大堂等我。

王宝和是上海老字号酒店,非常出名,看着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我笑嘻嘻地说,老麦,有啥事尽管吩咐,咱俩用得着这样客气吗?老麦说,也没啥事,只是近来心里慌慌,总想找个好友聊聊。我说,聊天可以去茶馆,不一定要进酒店。他说,不进酒店你会来吗?我说,会呀。他说,你拉倒吧,只要说有酒喝,你跑得跟兔子一样快。

老麦带我带进了预订包房,我俩坐下后,老麦一脸严肃地说,跟你商量件大事。

老麦这话把我吓到了,对我俩来说,都是刚刚退休,开始享受人生生活,老麦却说有大事商量,什么大事呢?无非一把年纪,有了外插花。

老麦一眼洞穿我的心思说,别想歪了,请你喝酒是小雨主意。

小雨是老麦的老婆。

老麦说,小雨说了,只要老王头答应,她就同意;老王头不答应,你就得乖乖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许去。

我奇怪地问,到底是什么?再说,即便我答应,管用吗?

老麦说,当然管用,在我朋友中,我们家小雨只信你。

我有些得意地笑了,问,到底什么事呀?

老麦说,陪我玩滑雪。

我眼睛瞪大了,玩滑雪,你会玩吗?

老麦说,不会,想学。

我一听笑了说,你我都活了大半生了,还想学滑雪?你,你怎么不说你想学跳伞,学潜水,学登山呀。老麦认真说,跳伞、潜水、登山我都不感兴趣,但是滑雪,情有独钟。

老麦一点不像开玩笑。

我这才明白,老麦也好,小雨也罢,都把我当成砝码,我往哪边压,哪边就胜利,这让我为难。不过,从骨子里想,我的砝码倾向小雨,虽说老麦与我身体都好,毕竟过了花甲,一把老骨头并不适合学滑雪,老麦想滑雪,肯定哪根筋搭错了。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他会不高兴,这酒也就兴味索然。我想了想耐心说,什么年龄玩什么东西。我们这年纪,可以学学画画,练练书法,唱唱歌曲,或者像我一样搞搞摄影什么的。滑雪、潜水、跳伞、登山那真是年轻人的事。

老麦那双眼睛锋利地闪了一下,不高兴地说,什么叫这年龄那年龄的,我年龄大了吗?你年龄大了吗?这年月,刚过六十能叫年龄大了吗?我对其它不感兴趣不行吗?我就想学滑雪,有错吗?

我咯噔一下。

我犯难了,想要说服老麦不容易,更何况他花了大钱,请我喝酒吃饭。不过,我还是劝道,若论心态年龄,你我很年轻,若论生理年龄你我真的不年轻。再说了,野外拍照与滑雪是两码事。

不知老麦在听呢,还是沉浸在那学滑雪的遐想中。

我说,这次去四明山拍照,真是过瘾啊。我是独自一人进山的,那山里的空气,新鲜得发甜;小森林里的淙淙细流,让我流连忘返;还有那些小动物啊,总是跟着我,可爱极了。

老麦根本没在听。

我说,你不信是吧,过些天,我把照片整理好发在微信上,你就能好好欣赏了……老麦看了我一眼,突然截断我的话说,你没学过滑雪,怎么知道两码事呢?

老麦这一说,我知道我白说了,不过面对他的问题,我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是没滑过雪,我也不会滑雪,但在电视上看过,直说吧,滑雪就是一项危险且高强度的运动,不适合你学,更不适合我学。

我高声说着,老麦显得沮丧,低下头,不过,也就一刹那,那转动并不灵活的脖子一挺说,我就是想学滑雪。

我说,想与做是两回事。我喜欢动作片,有次看片,李小龙那双节棍玩得出神入化,于是跟着学,妈的,一不留神,双节棍打到我的眼睛上,差点把眼睛弄瞎,我家汤汤一看,不但没心疼,反而嘴一撇,脱口骂出九个字。

九个字?

人来疯,骨头轻,十三点。

老麦笑了,说,该骂。

我说,是该骂,双节棍也被汤汤扔了。

老麦不吭声,这时,服务员把酒菜端了上来。

服务员打开一瓶小糊涂仙。

我拿起酒瓶,先替老麦倒一杯,自己也倒一杯。完后,拿起酒杯与老麦干上一杯,老麦拒绝,看我一眼,目光坚定,说,我就想学滑雪,是Yes还是No,痛快些。

我有些烦了,说,不是我不痛快,学滑雪起码得有些基础吧,你告诉我你有基础吗?

老麦眼睛一亮,说,我会溜冰。

老麦这话对,上世纪八十年初,老麦30不到,那时年轻,只要下班,除了溜冰没其他爱好,他与小雨,就在溜冰场里搭讪上的。

我想了想说,溜冰与滑雪是两码事。

老麦说,本质一样,掌握平衡。接着老麦有些伤感地说,年轻时,为了养家糊口,你我都是做了很多不喜欢做的工作,现在刚退休,我俩身体都好,时间一大把,你做你喜欢的摄影,我就不能做我喜欢的滑雪?我真弄不懂,你这野外拍照与我学滑雪,本质上有啥不同?

那你继续溜冰呀。

溜冰是小儿科,现在就想学滑雪。

想来说服老麦很难,我只得退一步说,那好,我可以陪你学滑雪,但是大冬天的,上海连片雪花都难见到,到哪里去学滑雪?

北海道滑雪场。

我一听哈哈大笑说,那是日本。

老麦瞪了我一眼,北海道当然在日本,北海道滑雪场,就一定在日本吗?

我一愣。

老麦说,你家边上就有一个北海道滑雪场。

我奇怪,我怎么从没见过我家边上有什么北海道滑雪场呢?

老麦说,那是以前的名字,现在改名银七星滑雪场。

银七星?

对,是一家室内滑雪场。

老麦这一说,我想了起来,我们家附近确有一幢又长又宽又高、特别显眼的全封闭的庞然建筑物,头顶上确实顶着银光闪烁的七颗星。我以为是哪家外资公司仓库,丝毫不知这是什么室内滑雪场。

大清早起床,吃过早餐收拾行李,老麦心急火燎地催我到大堂等候。老麦说,他在网上预订包车随时到达。我说,就算到达,下楼也来得及。老麦认真地说,到了外地,必须我们等人,而不是让人等我们。我说,我们是客人,付了银子,对方等我们也是理所当然。老麦说,你看看,你看看,上海人的脾气又上来了。我告诉你,这里不是上海,这里是东北,明白吗?这话让我特别不爱听。我说,这与上海东北无关。老麦说,你常跑野外摄影,这点道理不懂吗?我火了,这哪儿跟哪儿?

老麦看我一眼,又看了表说,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不过,我们出来后,那是要尊重人。尊重了,好办事。我说,我向来尊重人啊。你告诉我,车子啥时到呢?老麦说,正常时间七八点,不过天寒地冻,路况不好,也有可能九、十点。我说,这就对了嘛,看看现在几点,七点还没到,下去干吗?老麦说,万一人家七点到了呢?我说,到了,司机肯定会打电话的,你不用那么急。老麦说,那你坐在房里等,我先去楼下大堂,车子来了,打电话给你总行了吧。我说,这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你想想,大堂哪有房间暖和呀,你这不是傻吗?

老麦不理我,拖着旅行箱往门外走去。

既然老麦这样,我也不好意思一人待在房间,我说,得,出门总要步调一致,我也去吧。

老麦没吭声。

下了楼,老麦立即去总台结账,这就意味着,即便包车司机九十点钟到,我们也不可能再回到房间里了。

老麦结账时,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到大堂玻璃旋转门边向外张望。只见白茫茫的天空中,大雪在空中飞舞。细细一看,哈尔滨的雪与上海完全两样。上海即便下雪,稀、薄、轻,叫雪花朵朵,这里的雪,密、厚、重,叫鹅毛飞扬?好像不确切,那叫什么?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名堂来。这时,就看见旋转门上方气温表上那个红汞柱,清晰指向-20℃。

我倒抽一口冷气,-20℃呢,哈尔滨的人怎么能活下来啊。

这时,办完退房手续的老麦冲我大声说,让你早点下来,不是没有道理。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老麦说,微信来了,车子停在外面了。

我说,外面白雪茫茫,哪里有车呢。

老麦没理我,拖着旅行箱径直往旋转门外跑,我连忙跟了上去,这才看到宾馆大院一角,停着一辆绛紫红丰田陆地巡洋舰100越野车,白雪中,那车冷艳里透着傲气。这时戴着大皮帽的司机见我们过来,立即打开汽车后备箱时,我才看清司机是个中年女人。

放好旅行箱,立即上车,女司机早已打开车内空调,车厢里暖洋洋的,一点都没觉得冷。

我说,这车好。

女司机笑笑说,这是品牌越野,轮胎纹路深,不易打滑。

这时老麦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能不能先跑亚布力,再奔牡丹江。

我一听,不高兴了,拍了拍肩上的摄影包说,不是说好先去牡丹江吗?

老麦说,你看啊,哈尔滨的雪多旺,更不用说亚布力了。

我立即摇头,说,老麦,这与雪旺不旺没啥关系。上海出来已经敲定,我可以陪你去亚布力,但你必须先陪我到牡丹江,你不能临时调转枪头。

老麦说,我不是跟你商量吗?我上网查了,哈尔滨到牡丹江350公里,到亚布力200公里,少了三分之一路程之多,何况今天的大雪多美。

我说,美不美是另外一件事,说好的就要遵守,这是我俩一贯政策。

老麦显得不高兴,说,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牡丹江好玩吗?

好玩不好玩我不知道,我没去过。不过正如你刚才说的,今天雪大,好旺,牡丹江的雪乡必定银装素裹,童话世界。

既然你说雪乡银装素裹,那亚布力肯定也一样。

若一样,为何整个东北只有一个雪乡?

老麦不吭声了。

驾驶座上的女司机摘下皮帽,一头乌黑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在后肩上,只听她轻轻地说,两位上海先生,说好了没啊,到底先去亚布力还是牡丹江?

我说,牡丹江。

女司机一踩油门,车子缓缓向前驶去。

老麦一脸不高兴,我说,我们说好,前往牡丹江,我说了算;转道亚布力,你说了算。

老麦没接话,不过,女司机说话了,你们来一次哈尔滨不容易,不必着急赶往牡丹江或者亚布力,我建议先到太阳岛上转转。

老麦说,不去。

我没理老麦,对女司机说,你这个太阳岛,是不是早年郑绪岚唱过的那个太阳岛?

女司机说,就是,就是。

我嘴里哼了起来,明媚的夏日里天空多么晴朗,美丽的太阳岛多么令人神往……

老麦立即叫道,打住,现在是冬天。

女司机说,对呀,冬天的太阳岛是更加美丽,因为那里有冰雕。

我一听冰雕来劲了,说,冰雕好啊,上海哪有冰雕。

老麦急了,冰雕有啥好,我们还得走300公里呢。

我说,300公里怎么了,我从上海陪你到哈尔滨得多少公里,你算过没有?

老麦说,那是飞机,现在是汽车。

我说,不论汽车还是飞机,公里数明摆着的。

老麦似笑非笑地说,太阳岛不错,你想去;哈尔滨野生动物园扎劲,你也会去,对不对呀。

老麦这一说,女司机,说,对呀,我怎么忘了呢?两位老先生啊,这里的东北虎老牛逼的,你们必须看看呀。

我被女司机煽动起来,兴奋地叫道,好呀好呀?

女司机说,如果你们有雅趣,还可以花个100元买个活鸡扔进去,看看东北虎是如何捕食的,这老刺激的。

老麦拉长了脸说,这不叫雅趣,这叫野蛮。

老麦有点小题大做了,但我没吭声。

老麦接着问我,昨晚上,请你喝的北大荒蓝宝石,怎么样?

爽。

知道多少钱一瓶吗?

你请我喝,我怎么好意思问价呢?

500大洋。

我一愣,还真不知这酒如此之贵。我说,你知道我的档次只是小糊涂仙。

老麦说,得了便宜还卖乖也就算了,问题是,喝完酒,我让你陪我看看索菲亚大教堂,再到松花江边走走,可你怎么说,坐飞机累了,老酒喝多了,要回房睡觉了,我非常生气,但说过你没有?

老麦这一说,我隐约想起,是有这么回事,只得说,不是我不陪你,还不是我喝多了嘛。

老麦说,不错,你是喝多了,但没醉。

我不吱声了。

老麦说,既然你不肯陪我,那我凭什么要陪你上太阳岛或者看老虎呢?

我无话可说。

老麦高声对女司机说,牡丹江。

前往银七星学习滑雪前一晚,吃饭时间,家里房门被敲响了。

汤汤开门一看,是小雨。老麦时常到我们家坐坐,小雨一年难得来一次,即便来,也是事先有约,就算约好,也不会吃饭这个点突如其来上门的。

汤汤问,你怎么来啦。

小雨说,老王头在吗?

汤汤说,在厨房喝酒呢,快进来。

小雨进了房间,往客厅沙发一坐。

还没吃吧?

吃了。

要茶还是咖啡。

不用,把你家老王头叫出来。

小雨脸色不对,汤汤不知所措,回头冲着厨房叫,老王头,小雨来了。

我在厨房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四明山上拍的照片。

汤汤说小雨来了,我没反应过来,不耐烦地回答,哪个小雨?

老麦家的小雨。

汤汤这一说,我慌忙从厨房走了出来。

小雨与我打个照面,站起,劈头一句,老王头,你为何答应陪老麦学滑雪?

我还没回话,汤汤奇怪地反问,滑雪,滑什么雪?

小雨比画着说,就是手里撑着两根竹竿,脚下踩着两根竹片,在雪地里滑来滑去。

我一听,笑了起来。

小雨看着,笑什么?说错了吗?

我忙止住笑,你没说错,是我笑错。

汤汤看了我一眼,这不可能啊,你听说过上海有人学滑雪的吗?再说,上海无雪,难道要到外国学滑雪?

小雨说,问你家老王头。

汤汤笑了,小雨啊,我们家老王头这事向我请示过了,我答应。

小雨叫了起来,汤汤,两个死老头想学这要命的东西你也答应?

汤汤说,你搞错了,老王头是说溜冰不是滑雪,他们本身就会溜冰,还学什么呀。再说俩死老头想疯,就疯吧,否则天天在家作天作地,我也烦。

小雨叫了起来,汤汤啊,你做家庭主妇糊涂了吧。如果溜冰,我们家老麦要你们家老王头陪?难道我不可以陪吗?

汤汤呆了一下,转脸问我,到底是溜冰还是滑雪?

一见汤汤生气,我涎着脸皮说,滑雪与溜冰差不多,一样的。

小雨说,汤汤,你看看,我没说错吧。

汤汤说,溜冰与滑雪完全是两码事。

小雨说,对呀,一个在溜冰场,一个在雪山上。

汤汤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可他俩上哪滑雪呢?突然汤汤冲我发怒,好你个老王头,原来外出拍照是假,滑雪是真?

小雨说,汤汤,你这是冤枉老王头了,他们还没开始学呢,所以我来,就是要把他们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之中。

汤汤奇怪,上海有滑雪场吗?

小雨说,有,你们家附近就有室内滑雪场。

我忙说,不是我要学滑雪,是你们家老麦要学。

小雨说,那你为何要陪他?不陪,他就不敢独自去学,知道吗?

我说,老麦与我是好朋友,汤汤还是你介绍给我做老婆的,我能不陪吗?

小雨冷笑说,你俩结婚都那么多年了,还在乎介绍人啊?介绍人重要吗?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请你喝酒,还请你吃了一盅价值250元的佛跳墙。

汤汤一愣,佛跳墙?

对,就是佛跳墙。里面有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鹌鹑蛋,所以也就贵了。小雨气急败坏一口气说完。

汤汤脸色不好,看着我说,是你让老麦点这道菜?

我还没回答,小雨说,这也不是,不过你家老王头口味刁,老麦要想收买他,必须花重金。

我奇怪老麦怎么这事也跟她讲?佛跳墙是道名菜,营养价值极高,但我根本吃不惯,那种怪味让我恶心,老麦点这菜,并没征求我。

小雨说,老麦要向我报账,我问他拿发票,一看明细账,他俩这顿饭花费一千整。

汤汤惊叫,那么多?

汤汤,你看看,这些男人吃喝起来不问价钱,可我呢?还有你,天天节约得要命,买个菜都要好好算计一下,可他俩呢?

汤汤生气了,老王头啊,人家钱不是钱吗?

老麦不砸大钱,你们家老王头会答应陪他学滑雪吗?

小雨,你放心,老麦再砸多少钱,我汤汤不答应,老王头绝对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低下了头。

汤汤上来,一把拎起我的耳朵说,老王头,现在你必须向小雨表态,不陪老麦学滑雪。

我头一扭说,答应了,不能反悔。

汤汤说,你就说我不同意,让老麦找我。

小雨说,再说了,谁能保证滑雪过程中,不会与其他女人勾三搭四?

我叫了起来,小雨,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没说你,我是说老麦。

老麦也不可能。

不可能?当初他就借着帮我学溜冰,我呢,一不小心,被他勾搭上了,我能不知道他的脾性吗?

你不能这样推理,那是在特定的场合,你俩一见钟情,怎么能说他勾搭上你呢?再说,你俩结婚那么多年,老麦有过出轨行为吗?

小雨不吭声。

汤汤说,小雨啊,男人要勾搭,才不管什么溜冰场滑雪场,任何场合都能弄出事来,我们管不住,但是,我要管的是这项危险运动,我绝对不许老王头陪你家老麦学滑雪。

风大,雪密,路滑,从哈尔滨到牡丹江300公里整整跑了8个多小时,到达时已是下午3点多了,老麦饿了,我也饿了,赶紧让女司机找个地方吃饭。女司机说,你们想吃什么?老麦说,随便什么都行。我忙说,干净一点。女司机说,当然干净了,而且是特色店,说着,车子往前一拐,停在一家小店门前。下车时,我看了看黑糊糊的店门,说,这里不行。女司机说,怎么不行?价格公道,又有特色。

女司机掀开黑沉沉的棉帘进去了,我与老麦互对一眼,无奈跟进。到了里面,眼睛一扫,环境还算好,只是十来张餐桌前没一个人,冷冷清清。收银台前一个女人似睡非睡地趴着,我对女司机说,你看看,一个客人都没有,能好吗?女司机说,早过了吃饭点,人自然少了。

女司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前坐下,随后冲着收银台高叫,老板娘,照旧。

照旧是啥意思?

收银台里的女人咧嘴一笑,冲着后面叫道,照旧。

我们三人坐定后,女司机笑吟吟地说,来壶北大荒吧。

老麦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女司机说,大冬天的,怎么可以不要酒呢,喝酒吃肉那才带劲呢。

我说,是你要喝酒还是你让我们喝酒?

女司机说,当然是你们啦,我是司机,等会儿还要开车,怎么能喝酒呢?

这下我放心了。

我对老麦说,你喝不喝没关系,我喝几口吧。

装在瓷瓶里的北大荒拿了上来,接着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照旧”菜肴,装在一个个粗瓷大碗里跟着端了上来。我一看,眉头皱了起来,这些黑糊糊的东西是什么玩意?

女司机笑笑,不说话,只是一双筷子狠狠地戳了桌上一大碗肉,挑起一块往嘴里塞去,随后鼓着腮说,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说,这是什么东西?

女司机嘴里吃着东西,讲话不便,但我还是听到两个字:狗肉。

一听狗肉,我吓得魂飞魄散。

我跳了起来,你,你怎么可以吃狗肉呢?

女司机看了我一眼,拿起手里带肉的骨头,狠狠啃了一下,撕拉拉地,一条带血的细长肉条一头在嘴角,一头挂胸前,随后吃面条一样,轻轻一吮,吱溜入嘴,笑嘻嘻地说,狗肉香啊,来牡丹江不吃狗肉,那算来过牡丹江吗?

我生气地说,我们上海人从来不吃狗肉。

你们上海人不吃,但我要吃呀。我告诉你,我们东北人特别喜欢吃狗肉,尤其是冬天,那可是大补啊。

我怔怔地看着她,你这个女司机有没有搞错谁是主人?我们雇你开车,吃饭买单我们来,理应我们说了算,怎么现在变成你说了算了?难道这桌菜肴你买单呀?

当然我没说出口。

女司机说,这里的狗肉不是宠物狗,是土狗,专门养肥后杀了给人吃的,就像吃猪羊牛肉一样的。

话虽不错,但一想到吃上狗肉,内心一阵恶心。我与老麦各自叫了一碗面条吃了起来。

这时,就见小店中央摆放着的大电视机里,播音员正在播报天气预报,我一看,原来是暴风雪警报,我傻眼了,我对女司机说,暴风雪要来了,你赶紧吃吧,吃完了,我们马上去雪乡,不住宿,拍几张照,转道亚布力。

女司机一愣,你说什么?

我不高兴了,她明明听见,还明知故问。

女司机说,不住宿不行。

我说,为何不行?

女司机说,你以为雪乡就在牡丹江城里吗?

女司机把狗骨头往桌上一放,用餐巾纸擦了嘴,站起走到收银台前,拿了纸笔,回到桌前,开始边画图边解说。

从这里沿渤州街行驶160米,右转行驶310米,右转进入兴隆街,沿兴隆街行驶470米,左转进入乌苏里路,沿乌苏里路行驶490米,稍向右转上匝道,沿匝道行驶600米,直行进入G201,沿G201行驶5.8公里,直行进入环岛,沿环岛行驶60米,在第2个出口,右转进入G201,沿G201行驶22.8公里,右转行驶8.3公里,左转行驶8.4公里,右转行驶8.5公里,左转,行驶14.5公里,直行,行驶5.2公里,左转行驶26.6公里,左前方转弯,行驶340米,左前方转弯,行驶4.4公里,右转行驶8.2公里,左前方转弯行驶470米,最终到达双峰林场的雪乡,知道吗?

女司机边画边说,然后双眼盯着我说,知道多少公里不?

我怔怔地看着她,尤其那个画得乱七八糟的地图,让你看了头晕,我说,你这介绍也太热情了吧,我怎么能记住呢。

女司机说,整整120公里。就算现在立马放下筷子,马上开车,没有三四个小时根本到不了,更何况暴风雪要来了,能见度太低,没法开快车,到了那里,少说也得晚上七八点钟,你不住那里,难道住我车内吗?

老麦看着我不响。

狗肉馆窗外,大雪不紧不慢地下着,天地一片白茫茫。

出了小店门口,我们三人赶紧钻进车内,女司机却一动不动,眉头紧皱。

老麦奇怪地问,怎么啦?

女司机说,现在不是住不住雪乡的问题,而是能不能走的问题。

我说,怎么不能走?

女司机说,你们不懂雪,但我懂。你们看看这天。

我与老麦透过驾驶室挡风玻璃,果然见到西边天空漆黑一团,那黑慢慢地往前迫近,天与地刹那间成了黑雪世界。

午饭后,老麦开车来到我家门口,停好车,我们去了银七星滑雪场。到了那里,老麦出钱买了套票后,我们走进大厅去换滑雪装备。老麦架势非常熟练,但于我而言却是笨手笨脚,戴好头盔,好不容易穿上沉甸甸的滑雪鞋后,却发现平时走路非常利索的我,现在成了一具木偶,像鸭子走路似的摇摇晃晃。

一开始我还是挺兴奋的,很快发现走路非常吃力,就觉得这个并不好玩,当我想到老麦这个套票,意味着一个月天天要到这里来练习滑雪,一种恐慌弥漫全身。

我跟着老麦进入滑雪场,没想到里面是个白色世界,我的眼睛被一大片白光刺得睁不开眼了,我由不得自己,马上闭眼适应一下,再一睁眼,却发现老麦竟然戴着一副墨镜。我不高兴了,说,老麦,你为什么不提醒我戴上墨镜呢?老麦笑了,你又不是小孩子,滑雪要戴上墨镜那是常识,还用得着我提醒你吗?

我被老麦这话狠狠噎了一下,但又无法反驳。老麦这话是有道理的,你看看电视上哪个滑雪者没戴墨镜的?什么道理?很简单,因为白光会刺伤眼睛。环顾一下四周,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是戴着墨镜的。想着时,不知从何处喷出的冷气,一阵连着一阵,一波接着一波,虽说寒气逼人,让我冷得直打哆嗦。但还是抬眼环顾四周,马上估算出这里的滑雪场地长度为400米左右,宽度约为百米左右。这是滑雪场吗?说它是个巨型冷库应该更为准确罢了。

全封闭的滑雪场在巨型灯光下,亮得如同白昼,白的雪面上,五彩缤纷的滑雪衣在眼前飞舞。老麦推了我一下,哇哇地兴奋叫道,看见没有,这里有三个坡面,最大坡度17,第二坡度15,第三坡度也有12啊,你说,这里是否比溜冰场高级啊。

我嘴里应着高级,但眼睛盯着坡面,第一与第二坡面尚可,人也特别多,但是第三坡面却要仰看,凶险无疑,难怪上面一个人都没有。

老麦见我不动,就说,来了,不管会不会滑,起码要动起来。

我说,我只是陪你,动不动无所谓。

老麦说,不对,非得动起来,否则你会冷得吃不消的。

我想了想,勉强说,那好吧。

老麦率先进入12坡面,我随即跟了上去。

一脚踩入雪中,以我野外拍照经验,我马上估出积雪厚达50厘米,我问老麦,这热天的,这雪从何而来?边上一个陌生男人答腔说,这是从日本引进的最新的造雪机,这个人工雪与天然雪几乎相同。

啊,雪也是能造的呀,而且造得与天然雪一样。

看你样子是个初学者吧。

我说是的。

需要我帮你吗?

不用。我不喜欢滑雪,是陪我朋友来的。我指了指老麦说。

老麦一听,马上说,你这个帮忙需要钱吗?

男人说,不用。

老麦用怀疑的目光看着男人,男人笑了,说,滑雪就像走棋,总希望对手越多越好,你们看看这四周都是菜鸟,你说这个滑雪有意思吗?

我点点头。

他说,你看看我是如何调教我的老婆的。

你老婆?我一愣。

你看呀。

随着他手指一点,我突然发现刚才还闹哄哄的滑雪场,不知何时鸦雀无声。我这才注意到所有的目光都盯着一边高高黑色铁扶梯顶端,那里出现一个一袭红衣、身材高挑、红色头盔下黑发披肩的女人。啊,那是17度的坡度啊。想着时,就见女人慢慢弯身,臀部高翘,双手背后,然后扫了一下下面,双脚用力一弹,整个身子就从坡度17度的地方弹跳起来,像箭一样俯冲下来,红色的衣服就像一面狂风中的旗帜在猎猎作响,洁白的雪花就像湖中的高速汽艇激起的浪花,在她脚下飞溅,也就是十来秒钟吧,她已经滑过400米左右的滑道,一下飞到了我们跟前,一个急刹车,随即一把紧紧抱住站在我们身边的陌生男人。

老麦与我看得目瞪口呆。

老麦半晌才说,滑得真好。

男人笑笑,这里她算好的,可跑到亚布力她啥也不是。

我与老麦互望一眼问,亚布力?亚布力是哪个国家?

男人笑说,亚布力在东北,在牡丹江那边,那里既有八一滑雪队训练基地,也有民用滑雪基地。

我说,啊,是东北。

男人说,滑雪肯定要上东北。穿上鲜艳的滑雪服,飞驰于崇山峻岭、林海雪原之间,这是所有滑雪者的梦想。

老麦眼睛一亮,斩钉截铁地说,我一定要去。

暴风雪在牡丹江上空,整整施虐了一个晚上,只是到了天快蒙蒙亮时才停止。我与老麦在宾馆吃了自助早餐后,老麦立即打电话给女司机。老麦的意思就是现在立即走,至于先到雪乡还是亚布力,老麦电话里没说。电话里只听女司机说,她马上过来。

老麦放下手机时,女司机已经走进了自助餐厅。

女司机双眼通红,说,这暴风雪闹得一晚上没法入睡。

老麦没接话,而是说,你快吃早餐吧,吃完就走。

女司机说,走不了。

老麦急了,走不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再在牡丹江住一晚上。

女司机点点头说,暴风雪停了,积雪越发厚了,你们还得住一天。

老麦说,你是开车人,我也是开车人。你这丰田陆地巡洋舰100越野车,力道大,轮胎纹路深,不易打滑,可以开的。

女司机说,现在不是积冰,而是积雪。

老麦说,积雪更不是问题。

女司机摇头说,不行。

老麦说,大妹子,你知道吗?为了学会滑雪,我在上海整整学了一个夏天,为了上亚布力,我俩还各自与老婆彻底闹翻。亚布力不但是检验我的滑雪水平,更是为了我的人生梦想。

女司机也急了,大叔,你这梦想那梦想,跟我没关系,不是我不愿意走,而是路上危险。

老麦火了,人生在世,处处危险。如果你不想走,我们现在结账,另外租车。

女司机傻眼了。

女司机看了看窗外一片冰雪世界,缓缓地说,两位大叔,如果你们坚持要走,也是可以的,但话必须讲清楚,万一出了意外,本人概不负责。

老麦说,我们外出都是买了保险,你不用负责。

那好,我们走。

我一听不对,说,去哪儿?

亚布力。

我的雪乡呢?

去不了。

为什么?

积雪厚达一二米,除了摩托雪橇,其它车子过不了。

这下我傻眼了。

女司机不多话了,端起盘子去拿自助餐。

见我一脸沮丧,老麦也说不上什么。

很快女司机吃完早餐,我们各自回房收拾行李,随后匆忙来到宾馆大堂,在等候女司机的时间里,老麦满脸兴奋,但见我提不起兴趣,说,只不过程序调换一下,我们在亚布力玩个一星期后,再去雪乡不也一样吗?

想想也对。

我们三人出了宾馆大门,雪依旧下着,整个天地还是白茫茫的,不过雪小多了,轻盈多了。马路上人车稀少,就算偶见人车,也都是一片白,移动的白。看着满世界陷入整个白色之寂静之中,总让人感到一阵恐惧。

上车后,我习惯坐后面,老麦呢,由于兴奋,一屁股坐到副驾驶座上。女司机沿着渤州街很快左转入乌苏里路,随后出城,往亚布力方向驶去。

车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在白色世界里行走。

由于没有参照物,车子行驶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白色世界里,让我们这样年龄的人特别容易疲倦,果然,刚才还特别兴奋的老麦不一会儿打起了瞌睡,我呢,眼皮也跟着沉重起来,我看着女司机,她不是说一夜没睡好吗?然而现在却是精神抖擞,我不得不感叹年轻真好。

究竟开了多长时间,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一阵轰的巨响,接着整个身子像是在空中被狠狠抛了一下,随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我一下惊醒了,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再一看,发现整个车子像被倒扣起来。我吓坏了,翻车两字一下跳入脑海,我马上去看前面女司机与老麦,只见他俩的安全气囊全都弹了出来。老麦不动,女司机在动。我大声叫道,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女司机没说话,只见她按了一下什么,四扇车门猛地弹开,我与女司机马上往外爬了出来。我发现自己除了脸上擦伤一点外,其他都好。女司机呢,比我稍重一些,她额上渗出了鲜血。我俩坐在雪地上,你看我,我看你。我猛地叫了起来,老麦。

我一下爬到副驾驶座前的门边,只见老麦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我,我解开他的保险带想把他拉出来,但手还没动,就见老麦闭上眼睛,整个人儿一动不动。

我整个傻了。

老麦死去了,还是昏迷了。

坐在雪地上的女司机在打电话,寂静的天地之间,我听得很清楚。

我们在牡亚公路上,什么。救护车至少两小时后才能到,那来回就得四个小时,如果人死了怎么办?你们说呀。女司机拖着哭腔对着手机问。

我连滚带爬来到女司机身边,拿过她的手机说,师傅帮帮忙好吗?

不是我们不帮忙,这路不好走,两个小时后我们才能到,如果是重伤,还得转哈尔滨。

不能更快吗?

有啊,空中120。

你是说医疗直升机。

对,4万元1小时,你能承受吗?

我突然想到,出来时,我与老麦买过商业保险,马上说,当然。

坐在一边雪地上的女司机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妈呀,老贵啊。

我没吱声。

也就半个多小时后,小型直升机空中120已经降落在翻车的牡亚公路上了。

老麦被抬上直升机时,已经陷入深度昏迷,我坐在老麦身边束手无策,欲哭无泪。

直升机很快起飞了,从空中朝下望去,我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直升机下面只是一望无际的莽莽丛林,突然我眼睛睁大了,我发现下面出现好多红点,绿点,黄点,他们像是黑色丛林中飞舞的精灵,我问一边的白衣护士,下面是什么?她说,亚布力滑雪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