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十八石
2021-11-12
燕山东北方向的山脚下,有一个蜗居了两三百户人家的远郊村庄,叫行宫,曾是清朝皇帝回承德避暑山庄的必经之地。当年皇上乘坐金碧辉煌的六骏銮驾,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寅时从京城出发,到了太阳即将落山,当日下午申时,便要在此处歇息。这里是皇帝的宿眠之地,当然也是皇帝的行宫之一。这一点是可信的,古代皇帝的出行也必然遵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至今那里有一处大门紧锁的高墙大院,里边一组组琉璃瓦铺顶、重檐九脊的高大房屋,无论远近,都能在斑驳的痕迹中依稀看到真龙天子的无上威严。据说,清朝崩溃前,有皇亲国戚将金银十八石埋在山脚下的这座村庄。十斗为一石,“十八石”就是一百八十斗,数额甚巨。为此原因,当地村民近几十年以来最喜欢在地下打洞。
日本鬼子入侵时,政府号召村民挖地道,村民每家每户一开始谁都不愿意,但鬼子马上就要进关,不挖地道也没有别的办法。开始动土,大家就心知肚明,每家每户一反常态,争先恐后都至少要派一个劳力去挖地道,其实不是纯粹为了挖地道,而是生怕地下宝物被他人挖走。他们一边挖着洞,一边睁大眼睛,但愿自己最先挖出金银财宝。没有人把日本鬼子当回事,但把金银财宝确实当成了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盘算的大事。传说中的金银财宝,仿佛让村民钻进了牛角尖,每个人一旦钻进地下,就再也难以回头,那股子劲头,不用监工,一个个都成了打洞的旱獭。鬼子还未到,村子地下就已经曲里拐弯掏了一条可串通每家每户的地洞。关于这条地洞的出口,后来的说法不一,有人说在山后,有人说在附近一座坍塌的庙里,一直以来,村民大都已经不知这条地道到底能通向哪里,就好像村庄底下的迷宫。只要空袭警报拉响,全村人都会迅速隐没在地道里。日本鬼子一进村,不仅找不见人,有用的东西几乎也都找不见。什么都找不见的村庄,再野蛮的鬼子也无法野蛮起来。靠着村庄里挖的这些地洞,行宫村在鬼子的几次扫荡中几乎没有遭受什么损失。
后来的一段和平时日里,因为不用再钻地道,这些地道也就逐渐废弃了。
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响应“深挖洞、广积粮”的号召,村里又要开挖地道。村民肚子都吃不饱,哪有余粮可存,更不觉得帝国主义能够打到他们这个深山沟里来。但听说要挖洞,每家每户依然积极,他们相信“金银十八石”肯定埋在地下。就这样,用了一两年时间,从不同的方向,在村庄的地下又挖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里边有非常正规的办公室,还有群众集会的大厅,有集体食堂,蓄水池等设施。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和平年代挖地洞根本没有用处,也就是聋子的摆设,挖好后谁也不会再光顾,但他们每家每户依然要争先恐后出劳力,谁都不想落后,每个人都清楚,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掏出的土在村庄的东南方向堆积成了一座山,现在上边长满了各种杂树,里边藏有蟒蛇和狼狐。而地道终被废弃,入口和出口都无人能找见。夜深人静的时候,地下偶尔会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
马兰家就住在村庄靠后一排、距离山脚最近的地方。她家承包了山后边15亩地的桃园。村里的农民除了会种桃子,其他的事好像都不愿意做。这里的桃子原本品质极优,到了每年八月的时候,又大又白的桃子会压弯村里山前山后广阔土地上的每一株桃树。城里人开车经过时,自然要在路边停车,然后直接走进地里,加入到采摘者的行列。随便摘一个桃子,咬一口都会像一包蜜水甜到心里。先尝,再满载而归。他们几乎不用离开土地,桃子都会被人连树包下,成熟期数天之内,一抢而光。好光景持续了二十多年,但近几年大片的桃树开始老化,桃子一年不如一年,不仅个头越来越小,外表也没有以前那样光鲜亮丽,表皮变得毛糙不说,肉质也越来越酸涩。前两年不好的苗头初现时,他们就开始抛弃了农家肥而上化肥,谁知道人工制造的化肥也没有成功拯救他们的桃树,反而加速了桃树的老化。后来不管上什么肥,都改变不了桃树衰败的气象。眼看大势已去,马兰和丈夫杨青山心里叫苦不迭。他们夫妻一年四季都在桃树地里辛苦劳作,冬天护树、剪枝,春天松土、上肥,夏天除草、浇水。白天时几乎没有见过他们有休息的时候。马兰五十岁时,就像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丈夫老杨由于常年劳作,五十岁刚过,头发全白,就像七十多岁的老人。尤其是桃子不行了,他也没有多少心气了。一到雨雪天或刮大风的时候,老杨就会躲到院子的西屋,蹲在门旁边,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揉得皱皱巴巴的劣质香烟,捋直后,慢悠悠地叼到嘴里,打着火点上,恶狠狠地长吸一口,烟在肚子里转一圈,从鼻子喷出来,然后他会痛痛快快地骂上一句:“狗日的,舒服啊。”好像把多少天的恶气全都要吐出来。
这时候,马兰并不会让他舒服,马兰就会冲上来,照他屁股上踢一脚,一脚不行,再来第二脚,边踢边骂:“狗日的!你不干活,还不如快点死了。我可不养活闲人。”
他头也不敢抬,哼哼唧唧地说:“不是还有金银十八石嘛。”
一说这个,马兰就来气:“金银十八石在狗逼里。结婚前你爹就骗我说,全村地下都挖遍了,只有靠山跟下、你家地底下没有被挖过,你家地底下肯定埋有金银十八石。结果呢,把我骗到你家,你爹早都死了,你娘呢?你家都快败光了,连个金银的毛都没找见。”
“看在两个儿子和一个闺女的份上,你别逼我。”听起来是软话,但老杨语气并不软,压抑着一股火气。马兰一听他这样说话,就不吭声了,转身去干那些怎么也干不完的活。
他们拼命地干活,就是为了最小的儿子。马兰怀孕时东躲西藏,这个超生的儿子差点在马兰肚子里没有保住。小儿子生下来到现在都是黑人黑户,没有户口,没有正式身份,所以他们常常发愁,这孩子长大以后到底怎么办?据说花四五万块钱就可以给孩子买一个户口,但他们活到这个年岁,从来没有见过四五万那么多的钱。好像他们终生奋斗的目标就是要攒够给孩子买户口的钱。
有一天,已在邻村定居的老杨的小叔派人捎话说,老杨的娘出门时摔了一跤,大腿骨折,躺在炕上不吃不喝,希望老杨能去一趟。
老杨的娘已七十多岁,老杨的小叔六十多岁,在二十多年前,老杨父亲去世后,老杨的娘就嫁给了本家小叔。这事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小山村算是伤风败俗之事,不仅儿女们羞于见人,就是他娘跟小叔本人也在村里待不下去了。俩人就索性搬走,听说先是到了县城里打工,后来就在邻村定居了下来。老杨觉得这是让他永远抬不起头来的事情,他一直躲着他们,即使老远看见,他也会装作没有看见。不过随着岁月的推移,他觉得总要一见,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正式见面的机会。现在这个机会终于到来,他马上就要见到多年不见的娘,当着捎话的年轻人,竟然流起了眼泪。这眼泪好像积存了多少年,就等着这个时间掉下来。
马兰一看见丈夫流眼泪了,一下子就像见鬼了一样,她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脸色由红转黄。她与丈夫结婚几十年,从来没有看见丈夫流过眼泪。她开始变得有些紧张,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马兰一改一贯的骄横,小心翼翼地问丈夫:“我陪你去看娘吧。地窖里还存有过年时那头黑猪的一条前腿,没有舍得吃。”
这时已是十二月,眼看又要过年了。他们每年过年都要杀一头自己饲养的猪,猪肉大部分都让在城里居住的大儿子和女儿瓜分了,大儿子和女儿都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他们两家人不过节,就不会回来,平时马兰做的菜里除了放点猪油和咸盐,几乎就看不见猪肉,如果有肉,基本上都会挑拣出来,让小儿子吃。看来还真是有预感,今年舍不得吃掉的那条猪腿,就像是冥冥中要留给多年不见的娘的。
老杨擦干眼泪,不紧不慢地说:“你管好小子,我去看娘。”
老杨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白布兜子,骑了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就去了邻村。
他们的小儿子在附近一所学校上初中三年级,回家后,和妈妈一直未吃晚饭,等待爸爸回来一起吃晚饭。饭菜都做好了,凉了又热了一遍。天已经黑透了,老杨还不见回来。
外边刮起了大风,寒风呼啸着从大山的西北缺口,向行宫村上空一阵又一阵地压下来,感觉房顶都要被掀翻,冷气从房子的椽缝挤进来,在屋子的上空盘旋。娘儿俩在昏暗的灯光下,盘腿坐在炕上。炕烧得挺热,有点烫屁股,但头和脸却是冰凉的。
再说老杨,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小叔和娘居住的小院,在门口立好自行车,然后缓缓推开虚掩的院门。随着大门咯吱吱地发出响声,小叔好像算准了老杨必然要在这个时辰到来一样,不慌不忙从低矮破旧的北房里走了出来,低头站在一步可跨的台阶上,垂着双手,像个犯了错的人一样,怯生生地问:“来了?”
老杨先是怔了一下,让他首先吃惊的是小叔的模样几乎没变,好像显得比自己还要年轻。这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长辈比小辈长得年轻,断然不是什么好事,这是要熬煞人命的主。但老杨一看见他仍然老实本分的样子,二十多年以来的憋屈似乎减少了一半。一个是他小叔,一个是自己娘,俗话说:“儿再横,也不能管娘的事。”老杨对着小叔“嗯”了一声问道:“我娘呢?”
“你娘在屋里躺着。”小叔仍站在门旁的砖台子上不动,他等着老杨进屋。
老杨挑开打了好多补丁的旧门帘,走进当空吊着一只灯泡的昏暗屋子。娘就躺在靠窗的土炕上,炕上铺着一张席子,席子上铺着一张毛毯,倒干净整洁。老杨坐在炕边上,将装了一条猪腿的白色布包放在炕沿边。母亲伸出一只手,一把就将老杨的手攥在了她的手里。这时候小叔也跟了进来,坐在地上的一张小方凳上。
“娘,你过得好吗?”
“过得好,都是你小叔照顾得好。如果不是摔了一跤,起不来炕,我也不会招呼你来。”
“想跟我回去吗?”老杨真心想叫娘跟他回去。
“回去可以,你小叔呢?如果你小叔能跟我一起回去,我就回去。”
“小叔跟你一起回去,我怎么向村里人交代?”老杨有些犯难,这确实是一个难题,如果他们一起回到村里,所有人都会像看戏一样看他们,他有些可怜起面前这位老实巴交的小叔。奶奶去世得早,娘嫁给父亲后,当时还幼小的小叔就将自己的嫂子当娘。可是老杨父亲一去世,娘就将所有的爱都给了小叔。
“你一直替小叔着想,为什么不替我着想?”老杨一想起往事,心里就有点泛酸。
“你有马兰替你着想,娘只能替你小叔着想。”老太太眼睛突然明亮起来,老杨看见了娘以前的样子。
“这能一样吗?马兰不是娘。”老杨似乎又回到年轻时与娘顶嘴的时候。
“多俊的女人,最后都会变成娘。”老太太还是以前的样子,很难有人能在嘴头上占她的便宜。
唠了一会儿,老杨也明白了娘的心思,看来她绝不会与小叔分开。二十多年一晃就过,长时间对娘的等待和期望眼看落空了,这种失落已经将他磨得麻木了,他再也回不到从前。他知道,如果从头再活一遍,娘还是这么个活法。他有点绝望,他想不出大家还会有其他的什么活法。
他问娘要不要去医院,娘说不用,已经在医院拍过片子了,是股骨头摔裂,卧床几个月自己就会好。
虽然多少年不见,娘还是娘,小叔还是那个小叔,他们几乎都没有变,要说变了的,可能是自己,但自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自己,说了一会儿话,老杨就沉默下来,找不到什么嗑来唠。
娘却没有闲着,只见她撕开被里子上的一块补丁,拿出一个存折说:“他小叔,你过来替我看看是不是这本存折?”
小叔起身接过存折,翻看了一会儿说:“是这个存折,是我十多年前去城里最大的一家工商银行存的。”
“是6个零吧?”老太太肯定地问。
“是6个零。”小叔一边说一边又将存折还给了老太太。
娘拉了一把儿子的衣角,说道:“这个存折归你,是我一直替你保管着的。户头写的就是你的名字,密码是你爹祭日那天年月日的数字。”老太太将存折塞到了儿子的手中。
老杨一时有些发蒙,没有反应过来。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天上不会掉馅饼,地下可也没准头。那是二十二年以前,有一天老杨爹在山后边自家承包的桃树地里除草,突然就趴倒在地里的大石头上再也没有起来。那块石头谁都知道,像一个蜗牛的形状,人民公社时期,十几个年轻力壮的生产队社员试图将它搬开都没能搬动。老杨的爹一死,家里人就坐到一起商量坟地的事。老杨家因为解放前有几十亩地,解放后家庭成分被划为地主,按当地的规定,地主的根子要从地底下彻底铲除,东山半腰上的祖坟在七十年代修水平梯田时,被生产队组织人将祖宗的尸骨挖出后,一把火烧成灰,然后扬到地里当了肥料。从此以后,老杨家再也没有祖坟。老杨的爹一死,埋在哪里,就成了问题。当时谁都没有了主意。老杨的母亲此时发话说,青山爸走了,主事的男人当然是他小叔,他小叔,你就说句话吧!
小叔挠了挠头,一声未吭,扛起一把铁锹和一把镢头,就去了后山的承包地里。仅一天的工夫,他就围着那块大石头,挖了一个两米深的墓穴。晚上的时候,他用桃树地推草的独轮车推回来一个沾满泥土的罐子,这个谁都没有注意到。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告诉嫂子自己可能真挖到金子了。嫂子有点不相信。他先将罐子抱到嫂子的房间,然后随便从罐子里拿出一块黄澄澄的马蹄金给嫂子看,嫂子赶忙拿出自己娘家陪嫁的金戒指,对比后发现成色一模一样,扔在砖地上,没那么大的弹性,只发出一种收敛而沉闷的声响。发现是真金后,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声张。
将老杨爹的丧事办完不久,老杨娘就宣布和小叔成亲,然后两人一起外出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带着那罐金子,在城里先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然后小叔在一栋珠宝大楼打扫卫生,花了好几年时间,搞清了黄金成交的价格和渠道,最后与一位香港的黄金首饰商私下达成交易,以110万元人民币的价格连罐子和黄金一起售出。但事后据另一位大楼里的珠宝商告诉小叔,110万元人民币只是黄金的价格,那个罐子可比那罐黄金还值钱,那个罐子是元青花,买走黄金的老板已在香港苏富比拍卖行将罐子一千万拍出。这个说破天,小叔也没有相信,因为他一直坚信,世界上没有比黄金再贵重的东西了。当然在小叔的眼中,比黄金还要贵重的就是嫂子,这一点更是任何人无法撼动的。
当与那位港商成交的时候,他先要办一个存折,港商要往这个存折上打钱,他问嫂子存折上写谁的名字,嫂子说写她儿子杨青山的名字。小叔将100万元按嫂子的说法存给了侄子,另外拿出10万元存到了自己名下。这10万块钱足够他和嫂子一起生活了,只要能和嫂子在一起,就是他最大的满足。钱多少,他似乎看得很淡,因为相比嫂子,多贵重的东西都显得不重要了。一旦交易完成、目的达到,城里他们一天都不想待,他和嫂子回到了距离自己村庄不远的邻村,花了一万多块钱买了现在这处小院。
这些事,不是老杨能想象到的,他已经被彻底搞糊涂了。他感觉自己的头脑一直在发涨,整个身体变得头重脚轻。从小叔家出来,自行车也不敢骑了,他一只手推着自行车,另外一只手插在衣服兜里紧紧攥着那张存折,不敢松开,他怕这突然到手的巨额存折不翼而飞。他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他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更怕这个梦醒了,这张存折不见了。他一边想一边往家里走。不管他怎么想都难以想得通,也不管他怎么走,就是走不到家。回家的路,变得越来越漫长。
在路上,他一直自己问自己,难道真有“金银十八石”?这不可能,村里人挖了几十年,将村子地下都掏空了,也都没有掏出一块金子,这金子怎么就跑到后山去了?不可能,不可能。他边走,边摇头。
一旦被迷惑,不可能的事还真发生了。
两个村庄之间的距离也就五六里路,但老杨走了一个晚上,竟然走不到家。后来他疲惫了,自行车也不见了,走着走着,就爬到了一个土堆上,他觉得这里很舒服,这里似乎就是他人生的巅峰。突然什么东西挂住了他,他赶快将那张存折用双手捂住,只要有了这张存折,以后所有的事都不是事儿,儿子的户口不是事儿,桃树地更不是事儿,一辈子的事儿都不是事儿。他不能再干别的,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这场似梦非梦的梦醒来,那么两只手就必须要攥得再紧一点儿。而挂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根本无暇顾及,就让它挂着。他摇晃着脖子,那厌烦的东西,就像梦一样,一圈又一圈,越缠越紧。
月亮开始升到了中天,月光冷冷地照着他,他感到踏实多了。他一倒头就睡过去了,到后来干脆就彻底进入了梦乡。一切都是这样惬意,他最后梦见的竟然是被夕阳染成金黄色的后山,他嘴角终于挂上了一丝微笑。
马兰和小儿子坐在热炕上一夜未睡,饿着肚子等老杨一直等到天亮。天大亮了,老杨还不见回来,等干活的人走进桃树地时,远远看见,老杨家的自行车扔在道旁,顺着车道就看见在马兰家桃树地的那块大石头旁,老杨正趴在他爹的坟堆上。
等人们走近才发现,老杨被一根从石头底下长出的枯藤缠住了脖子,两只手攥在一起,人已经死了多时。马兰赶来后,费了好大劲才将丈夫的两只手掰开,发现老杨手中握着的就是那张有6个零的存折。
此后村里人都说老杨被他爹拉走了,他手里握着的是带6个零的冥币,到阴间再也不需要侍弄桃树地了,几辈子都花不完。而人们对“金银十八石”的传说却更加信以为真了,他们说那十八石金银不增也不减,一直埋藏在山底下,不到时日,不会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