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孜尔石窟诸王皈依类说法图研究
2021-11-11杨文博
杨文博
(兰州大学 敦煌学研究所,甘肃 兰州 730020)
克孜尔石窟中的说法图是龟兹石窟壁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有一类说法图反映的是古印度诸国国王礼拜释迦或者在释迦的说法教化下皈依佛教的内容,笔者将此类说法图总结为诸王皈依类说法图,此类说法图在龟兹石窟多个洞窟内出现,它们与其他类的说法图共同为佛教在龟兹的宣传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笔者拟对诸王皈依类说法图的情节以及它们在龟兹石窟出现的原因进行探讨。
一、波斯匿王礼佛
克孜尔石窟第38、171、178、188、206、224窟主室的两壁或前壁的说法图中在佛的左侧或右侧出现手捧王冠的天人或世俗人物以及有一人双手捧佛脚并亲吻佛脚的人物,其具体情况如下:第38窟主室左壁,佛右手上举,做说法印,着半袒右肩袈裟,交脚坐,面向左侧人物说法,赵丽娅指出此种风格的佛像属于龟兹风格佛像。①赵丽娅《龟兹石窟佛像的艺术风格及其特点》,《敦煌学辑刊》2020年第1期,第102-104页。佛右侧上方为一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一身比丘,比丘下方为一身听法天人,听法天人下方人物残毁,不得识别。佛左侧上方为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两身比丘,比丘下方右侧有一身站立的天人,其手中捧有宝冠,天人左侧有一身站立的童子,天人下方跪有一身外道形象的人物,双手上举,正在接住天人手中的宝冠。佛左下方有一身人物,因壁面损毁,无法识别具体形象,但可看出其双手捧佛脚的动作 (图1)。第171窟主室右壁,画面残毁较为严重,佛右手上举,着半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面向右侧人物说法。佛右侧仅存三身天人头部,佛像左侧上方有三身天人,天人下方有两身天人,两身天人下方有一身交脚站立的天人双手捧宝冠,将宝冠交给跪在对面一侍者形象的人手中 (图2)。
图1 图2
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第178窟壁画残损严重,只存局部,佛着半袒右肩袈裟,交脚坐,面向左侧人物说法。佛右侧人物残毁,其右下角有一身胡跪的听法女性,佛左侧存三身听法天人。佛左侧下方有一人双手捧住佛脚,正在亲吻佛脚 (图3)。第188窟主室正壁上方,壁画只存右边部分,佛着半袒右肩袈裟,右手上举,结跏趺坐。佛右侧有两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天人上方有一身比丘,天人后方为一身头裹白巾,右手持剑,左手捧宝冠的世俗人物 (图4)。
图3 图4
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藏第206窟,佛着半袒右肩袈裟,右手上举,结跏趺坐,面向右侧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为两身伎乐天人,右侧天人持排箫、左侧天人持琵琶,伎乐天人下方为两身世俗人物,右侧人物头戴白巾,其右上方有一伞盖,左侧人物右手持剑,两身世俗人物下方为两身听法天人。佛左侧上方为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两身比丘,比丘下方有一身交脚站立的天人双手捧宝冠,将宝冠交给跪在对面一侍者形象的人手中。佛右下方有一人物双手捧住佛脚,正在亲吻佛脚 (图5)。
图5 图6
第224窟主室左壁佛着半袒右肩袈裟,右手上举,交脚坐,面向左侧的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为三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三身比丘,比丘下方画面破损较为严重,可识别为有一交脚站立的天人,天人右侧存有一似为老者的头部,交脚天人对面有一跪在地上的侍者形象的人物。因壁画的破损无法看出交脚天人手中是否拿有宝冠,但与第206窟的人物相对比,其手中应该捧有宝冠,其对面跪地的侍者应是正在双手接冠。佛左侧上方存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三身比丘,比丘下方为一身听法天人。佛左侧下方有一人物双手捧住佛脚,正在亲吻佛脚 (图6)。
关于以上壁画的主题,丁明夷等先生认为第171、188窟为波提利迦继位,第38窟和第224窟为富楼那出家。①丁明夷、马世长、雄西《克孜尔石窟佛传壁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管理委员会、拜城县克孜尔千佛洞文物保管所、北京大学考古系编《中国石窟·克孜尔石窟》(第一卷),北京:文物出版社·东京:株式会社平凡社,1989年,第196、192页。霍旭初②中国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新疆壁画全集1·克孜尔》,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5年,图版说明第69页;中国壁画全集编辑委员会编《中国美术分类全集·中国新疆壁画全集2·克孜尔》,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乌鲁木齐: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5年,图版说明第35页。,新疆龟兹研究院③新疆龟兹研究院《新疆拜城县克孜尔石窟第38窟至40窟调查简报》,《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8年第5期,第32页。,任平山④任平山《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绘画.石窟寺壁画.龟兹》,北京:开明出版社,2014年,第224-225页。等认为是波提利迦继位或净饭王传位,罗伯特·阿尔特、桧山智美⑤Robert Arlt& Satomi Hiyama,Fruits of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Central Asian Art in Berlin:The Identification of Two Sermon Scenes from Kizi1 Cave 206,Indo-Asiatische Zeitschrift,17.2013,pp.16-26.,杨波⑥赵莉主编《西域美术全集.7.龟兹卷.克孜尔石窟壁画①》,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234页;赵莉主编《西域美术全集.8.龟兹卷.克孜尔石窟壁画②》,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73、234页;赵莉主编《西域美术全集.9.龟兹卷.克孜尔石窟壁画③》,天津: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2016年,第195、215页。认为是波斯匿王礼佛。笔者同意波斯匿王礼佛的观点。《法显传·于阗国》载:“像去门百步,王脱天冠,易着新衣,徙跣持华香,翼从出城迎像,头面礼足,散华烧香。……白月一日为始,至十四日行像乃讫。行像讫,王及夫人乃还宫耳。”⑦[东晋]法显撰,章巽校注《法显传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8年,第12页。根据法显对于阗国的记载,于阗国王在行像礼佛时,有脱天冠、着新衣、头面礼足的仪轨,《法显传》中记载的于阗国国王礼佛的仪轨与克孜尔石窟所画的内容基本相符。波斯匿王是中印度憍萨罗国的国王,关于中天竺等国国王礼佛的仪轨,《法显传·中天竺、东天竺记游》记载:“凡沙河已西,天竺诸国,国王皆笃信佛法。供养众僧时,则脱天冠,共诸宗亲、群臣手自行食。行食已,铺毡于地,对上座前坐,于众僧前不敢坐床。佛在世时诸王供养法时,相传至今。”⑧[东晋]法显撰,章巽校注《法显传校注》,第46页。我们看到中印度等国的国王在供养僧众时有一个重要的仪轨,即脱下王冠。国王在供养僧众时要脱下王冠,在礼拜佛时应更是如此。可见在礼佛时脱下王冠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仪轨,以上壁画在佛的左侧或右侧出现的一站立的天人手中捧有王冠,而天人对面所跪的侍者双手上举,正在准备接住宝冠,这一动作所表现的正是国王在礼拜佛时脱掉王冠的仪轨,双手捧住佛脚,而跪在佛前,正在捧住佛脚并亲吻佛脚人的身份应是国王,即波斯匿王。所以笔者认为克孜尔石窟第38、171、178、188、206、224窟以及出现的说法图的主题是波斯匿王礼佛。
关于波斯匿王礼佛义净译《根本说一切有部毘奈耶杂事·第二门第四子摄颂之余》载:
后时胜光王共长行大臣,不将徒从游诸聚落,既到彼已。王乃见有好兰若处,旷望清闲无诸杂秽,堪得修定养神进业。便告长行曰:“如是胜处世尊大师可住于此,云何降屈亲近供养,未审调御今何所在?”对曰:“臣闻世尊,在吉祥聚落释种住处。”王曰:“去斯远近。”对曰:“去此有三拘卢舍。”王曰:“我今欲往亲奉世尊。”长行曰:“敬随王意。”便即回驾诣吉祥园。既至于彼下车步进,欲申礼谒。尔时如来在彼堂中闭户入定,有苾刍辈于外经行,王见苾刍即前敬问:“佛何所在?”答曰:“佛在堂中闭户静虑,大王若欲见世尊者,宜可就堂徐徐扣户。”佛自知时,王有五种胜妙严饰之具,一者宝冠、二者宝伞、三者宝剑、四者宝拂、五者宝履。时王意欲去此盛饰奉觐世尊,遂命长行,付前五物顾视其面,长行念曰:“王付诸物令我执持,顾视我面,意欲省缘安心见佛,我宜住此。”王乃就堂徐徐扣户。佛即为开,便就大师鸣足顶礼,作如是言:“不覩如来淹积时序,今幸于此亲奉尊颜不胜欣喜。”①《大正藏》,第24册,第237页。
根据经文的记载,波斯匿王在礼拜佛时将自己的宝冠、宝伞、宝剑、宝拂、宝履等五种严饰之具交给长行大臣,自己 “鸣顶礼足”,壁画中跪在地上正在接宝冠的侍者应是长行大臣。
二、阿阇世王皈依
克孜尔石窟第17、63、114、224等窟主室两侧壁的说法图中在佛座下方有一人做五体投地、礼佛状以及在礼佛人物的周边出现有童子形象的人物,学界将此类特征说法图的主题考证为阿阇世王皈依。②[日]滨田瑞美著,胡乾芮译《克孜尔石窟中心柱窟的佛说法图》,《龟兹研究》2015年第1期,第150-152页;赵莉主编《西域美术全集.7.龟兹卷.克孜尔石窟壁画①》,第169页;赵莉主编《西域美术全集.8.龟兹卷.克孜尔石窟壁画②》,第215页。具体情况如下:
第17窟主室右壁,佛右手上举作说法印,着半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面向左侧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有三身天人,三身天人下方右侧是一身头戴宝冠、身着长袍的世俗女性形象,左侧为一身比丘,世俗女性与比丘下方为两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佛左侧上方为上下两排各两身站立的听法天人,站立的听法天人下方为两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佛座正下方有一人上身赤裸,五体投地,双手合十礼拜佛 (图7)。
图7 图8
第63窟,整个画面残毁严重,佛只存下半身,呈结跏趺坐,佛右侧上方有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两身听法比丘,比丘下方存半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佛左侧只存下方的一身双手合十的听法天人。佛座下方有一人上身赤裸,五体投地,双手合十礼拜佛,在其左上方有一身结跏趺坐的童子 (图8)。
第114窟主室左壁,佛右手上举作说法印,着半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面向右侧的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有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两身比丘,比丘下方有两身双手合十做听法状的天人。佛左侧画面残毁严重,只存下方左侧的一身听法天人。佛头顶绘一圆形,佛座正下方有一人上身赤裸,五体投地,双手合十礼拜佛,其前面有一身站立的童子 (图9)。
图9 图10
第224窟主室左壁,佛右手上举作说法印,着半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面向左侧的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有两身站立的听法天人,天人下方有一象头,象头下方的壁画残毁,佛右侧下方有一身听法的婆罗门与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佛左侧上方有两身站立的听法天人,天人下方为两身比丘,比丘下方为两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佛座下方有一人上身赤裸,五体投地,双手合十礼拜佛,其身后有一身站立的童子 (图10)。
关于阿阇世王皈依,东晋罽宾三藏瞿昙僧伽提婆译《增壹阿含经·马血天子问八政品》载:
尔时,王阿阇世七月十五日受岁时,夜半明星出现……尔时,耆婆伽王子在王左侧,王顾语耆婆伽曰:如今夜半极为清明,应何所施行?是时,耆婆伽即前长跪,而白王言:今如来近在不远,游贫聚园中,将千二百五十弟子,唯愿大王往问其义。然彼如来为明为光,亦无疑滞,知三世事,靡不贯博,自当与王演说其事,王所有狐疑,豁然自悟。……阿阇世王即下车,步入门至讲堂前,默然而立,观察诸圣众,还顾谓耆婆伽曰:今在何处?尔时,一切圣众尽入炎光三昧,照彼讲堂,靡不周遍。……时,王阿阇世即至佛所,五体投地,以两手着如来足上,而自称说:唯愿世尊当见垂愍,受其悔过。父王无罪而取害之,唯愿受悔,后更不犯,自改往修来。世尊告曰:今正是时,宜时悔过,无令有失。夫人处世,有过能自改者,斯名上人。于我法中,极为广大,宜时忏悔。是时,王礼如来足已,住一面坐。……尔时,阿阇世王即从座起,头面礼佛足,便退而去。王去不远,佛告诸比丘:今此阿阇世王不取父王害者,今日应得初沙门果证,在四双八辈之中,亦复得贤圣八品道,除去八爱,超越八难,虽尔,今犹获大幸,得无根之信。是故,比丘!为罪之人,当求方便,成无根之信。我优婆塞中得无根信者,所谓阿阇世是也。①《大正藏》,第2册,第762-764页。
阿阇世王因杀害自己的父王,心生郁闷,在耆婆伽王子的引导下面见释迦,释迦为其说义解脱,其后皈依佛教。壁画中佛座下五体投地之人即是阿阇世王,阿阇世王旁边童子形象的人应是耆婆伽王子。第224窟出现的象头,应代表的是阿阇世王令耆婆伽王子驾驭的象车。“是时,王阿阇世告耆婆伽王子曰:汝今速严驾五百牙象,五百牸象,然五百灯。耆婆伽对曰:如是,大王!是时,耆婆伽王子实时严驾千象,及燃五百灯”②《大正藏》,第2册,第762页。克孜尔石窟第17窟虽并没有童子出现,但佛座下的人物形象的特征与第63、114、224等窟中人物特征相同,所以笔者认为其主题应是阿阇世王皈依,只不过龟兹工匠在处理画面内容时没有将耆婆伽王子画出,第63窟与第114、224窟的耆婆伽王子的形象并不完全一致,可看出耆婆伽王子的形象并没有固定的粉本,而是龟兹工匠根据自己的理解画出,在第17窟龟兹工匠只是将礼拜的阿阇世王画出,而将引导阿阇世王面见释迦的耆婆伽王子并没画出,其义可能是在于重点突出阿阇世王的忏悔与皈依。
三、频毗娑罗王皈依
德国柏林艺术博物馆藏第178窟主题为三迦叶皈依的说法图中,出现频毗娑罗王皈依的情节,具体情况如下:
佛交脚坐于方形台座上,着半袒右肩袈裟,面向左侧的人物说法。佛右侧上方靠近佛的头顶有一身比丘,比丘四头,有蓝色头发,四头几乎同等大小,中间的头面向佛,着半袒百衲衣,胸前右侧的肋骨清晰可见,比丘双手合十做听法状,比丘身后为两身天人,天人下方为一身听法比丘和三身交脚而坐的听法天人。佛左侧上方有三身站立的天人,天人下方有三身世俗形象的人物,右侧的一人双手捧宝冠,中间一人左手持宝剑,左侧一人双手做击掌状。捧宝冠人物的下方同样为一身双手做击掌状的世俗人物。其左下方为两身交脚坐的听法天人。两身听法天人的右下角有一身结跏趺坐的童子,天人右下角为一身胡跪着龟兹装的侍女,其手中托盘,盘中有三个球形状的供养物 (图11)。
图11 克孜尔石窟第178窟频毗娑罗王皈依图(采自《中国新疆壁画艺术3克孜尔3》)
德国柏林艺术博物馆藏第178窟的这幅说法图主题为降伏三迦叶,但是在降伏三迦叶中的画面出现了频毗娑罗王皈依的情节,这与二者紧密联系相关。在释迦降服三迦叶,信奉迦叶的频毗娑罗王也随后皈依。《过去现在因果经》载:“尔时世尊,心自念言:频毘娑罗王,往昔于我,有约誓言:道若成者,愿先见度。……时频毘娑罗王,即从坐起,顶礼佛足,合掌白佛:快哉!世尊!能舍转轮圣王之位,出家学道,成一切种智。我昔愚痴,欲留世尊临治小国,今覩慈颜,又闻正法,方怀惭愧,追悔昔过。唯愿世尊,以大慈悲,受我忏悔。我于昔日,白世尊言:若得道时,愿先度我。今日始蒙宿愿成遂。荷世尊恩,得履道迹。我从今日,供养世尊及比丘僧,当令四事不使有乏。唯愿世尊,住于竹园,令摩竭提国,长夜获安。佛即答言:善哉!大王!乃能舍于三不坚法,求三坚报;当令王愿得满足也。时频毘娑罗王,知佛受请住竹园已,顶礼佛足,辞退而去。”①《大正藏》,第3册,第650-651页。三迦叶皈依与频毗娑罗王皈依紧密相接,所以龟兹工匠将在三迦叶皈依的壁画中又加入了频毗娑罗王皈依的情节。佛的左侧有一侍者手捧宝冠,其左侧的侍者手持宝剑。前文所述,在于阗以及印度诸国国王立佛时都会摘下自己的王冠,此处的宝冠显然是代表了礼佛时被摘下的王冠。关于频毗娑罗王礼佛时所带饰物,《众许摩诃帝经》载:“车驾前进至于城门,王之宝冠又忽破坏,复思念言:我定往昔曾作不善,乃于今日迭有不祥。……时王部从及诸眷属,所乘之车有一万二千,复有国中婆罗门长者及诸人民,亦有百千车,同出城门诣世尊所。时王至杖林塔,于近苑内取迦俱那花五朵,自手执持诣于佛所,去佛不远下车徒步,免去伞盖剑仗之类,使令相随。”①《大正藏》,第3册,第962页。所以壁画中出现的宝冠是频毗娑罗王的王冠,侍者手中所持的宝剑则为频毗娑罗王的饰物。
四、克孜尔石窟出现诸王皈依说法图的原因
克孜尔石窟的多个洞窟内出现古印度各国国王礼佛或皈依的说法图,这类说法图的绘制时间均在7世纪或7世纪以前,这一时期的说法图体现唯礼释迦的特点。②苗利辉《龟兹石窟中的佛陀、声闻、缘觉和菩萨造像及其反映的思想》,《敦煌学辑刊》2020年第1期,第86-87页。而此类说法图的出现笔者认为这与龟兹僧团在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崇信与重视佛教的背景下借助他们的力量,扩大佛教在龟兹的影响力有密切的关系。
关于龟兹国王崇信佛教与重视佛教的表现,一则在于龟兹国王亲自参与重要的佛事活动,《大唐西域记·屈支国》“大会场”条载:“大城西门外路左右各有立佛像,高九十余尺。于此像前建五年一大会场处,每岁秋分数十日间,举国僧徒皆来会集。上自君王,下至士庶,捐废俗物,奉持斋戒,受经听法,渴日忘疲。……常以月十五日晦日,国王大臣谋议国事,访及高僧,然后宣布。”③[唐]玄奘、辩机著,季羡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年,第61页。又《大唐西域记·屈支国》“阿奢理二伽蓝及其传说”条载:“会场西北、渡河至阿奢理二伽蓝,庭宇显敞,佛像工饰。僧徒肃穆,精勤匪懈,并是耆艾宿德,硕学高才,远方俊彦,慕义至止。国王、大臣、士庶、豪右。四事供养,久而弥敬。闻诸先志曰:昔此国王崇敬三宝……”④[唐]玄奘、辩机著,季羡林等校注《大唐西域记校注》,第62页。根据《大唐西域记》的记载我们可以看到,在每年秋分时龟兹国王与国民一样在大会场放下日常的事物,在此地奉持斋戒,受经听法。对阿奢理等贰伽蓝也是与其他国民一样进行四事奉养,从《大唐西域记》记载的关于阿奢理的传说中可看到,不仅是玄奘所遇的龟兹国王,在玄奘之前的龟兹国王也是崇敬佛教的。而且龟兹国王也对僧团进行供养,在克孜尔石窟第67窟出土的一件寺院的化缘薄上,从中可以确定6位国王的名字。⑤李瑞哲《龟兹石窟寺》,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年,第306页。而在王宫的的装饰上,龟兹王宫更是与寺院无异,《出三藏记集·比丘尼戒本所出本末序》载:“拘夷国寺甚多,修饰至丽。王宫雕镂,立佛形象,与寺无异”⑥[南朝梁]释僧祐撰,苏晋仁、萧鍊子点校《出三藏记集》,北京:中华书局,1995年,第410页。,将龟兹王宫装饰的与寺院一样,更可以看出龟兹王对佛教的重视。而且龟兹王非常重视高僧,龟兹王曾将鸠摩炎任命为国师,《高僧传·晋长安鸠摩罗什传》载:“父鸠摩炎,聪明有懿节,将嗣相位,乃辞避出家,东度葱岭。龟兹王闻其弃荣,甚敬慕之,自出郊迎请为国师。”⑦[南朝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45页。龟兹王白纯对鸠摩罗什亦是十分重视,“龟兹王躬往温宿,迎什还国,广说诸经,四远宗仰,莫之能抗。……龟兹王为造金师子座,以大秦锦褥铺之,令什升而说法。”①[南朝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第48页。龟兹王室重视佛教除了龟兹国王对国内重要的佛事活动亲自参加等表现外,还表现在龟兹王室女性的出家。鸠摩罗什母亲为龟兹王妹,就受戒出家。 “什母乐欲出家,夫未之许,遂更产一男,名弗沙提婆。后因出城游观,见塚间枯骨易处纵横,于是深惟苦本,定誓出家,若不落发,不咽饮食。至六日夜,气力绵乏,疑不达旦,夫乃惧而许焉。以未剃发故,犹不尝进。即敕人剃发,乃下饮食。次旦受戒,仍乐禅法,专精匪懈,学得初果。”②[南朝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第45-46页。龟兹王女阿竭耶末帝也出家为尼,“时王子为尼,字阿竭耶末帝,博览群经,特深禅要,云已证二果。闻法喜悦,逎更设大集,请开方等经奥。”③[南朝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第48页。“闻雀离大寺名德既多,又有得道之僧,即与王族贵女,德行诸尼,弥日设供,请斋听法。”④[南朝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第45页。从龟兹王室女性的出家可以看出,龟兹王室对佛教的重视并非是因龟兹国民信奉佛教人数众多,将佛教作为更好统治国民的单纯的政治手段,而是本身就是虔诚的佛教信奉者。可以说从法显时代到玄奘时代,虽然期间龟兹国王对佛教大小乘的态度有变化,但是对佛教的重视与崇信从未变过。
通过龟兹国王亲自参与龟兹国内重要的佛事活动,供养僧团,重视鸠摩炎、鸠摩罗什等高僧而且将龟兹王宫装饰的与寺院一致以及龟兹王室女性的出家等记载,我们可看到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非常崇信与重视佛教。龟兹国王的崇信与重视佛教在龟兹石窟之中也有体现,克孜尔石窟第69窟的主室前壁圆拱形内,绘有鹿野苑初转法轮,在初转法轮的左下角绘有龟兹国王与龟兹王后的供养画像,克孜尔石窟第205窟侧壁有龟兹国王托提卡王后的供养像⑤李瑞哲《龟兹石窟寺》,第306页。,这是龟兹王崇信佛教最为直接的体现。
说法图所反映的是佛陀一生重大的教化事迹,在佛陀的说法教化下各类人物皈依佛教,僧团的力量不断扩大,佛教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而各国国王的皈依更是对佛教的宣传有极大的推动作用。所以在龟兹石窟中出现的波斯匿王礼佛、阿阇世王与频毗娑罗王皈依的内容也是龟兹佛教徒对佛教的宣传。笔者认为克孜尔石窟第17、38、63、114、171、178、188、206、224窟中诸王皈依的说法图很有可能就是为龟兹国王绘制,也就是说它的宣传对象就是龟兹王,在龟兹王非常重视与崇信佛教的背景下,这就为龟兹王巡礼洞窟并仔细观看这些说法图提供了可能,其中克孜尔石窟第38窟在龟兹石窟中具有非常重要的地位⑥杨波《克孜尔石窟第38、100窟 “誓愿”、“授记”题材探讨》,《敦煌学辑刊》2016年第3期,第153页。,被龟兹国王巡视的可能性非常之大。所以龟兹僧团针对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崇信与重视佛教的特点,在说法图的选择上会专门挑选一批与龟兹国王身份相等的人物,供龟兹国王巡礼观看,进而借助龟兹王室的力量扩大佛教在龟兹的影响。龟兹石窟中波斯匿王礼佛、阿阇世王与频毗娑罗王等诸王皈依内容的出现实际上是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重视与崇信佛教、龟兹僧团利用这一条件进而在龟兹上层社会推广佛教的结果。
五、结语
综上所述,克孜尔石窟第38、171、178、188、206、224窟出现的说法图中在佛的左侧或右侧出现手捧王冠的天人或世俗人物以及有一人物双手捧佛脚并亲吻佛脚的人物,这类说法图的主题我们根据《法显传》中记载的于阗以及印度诸国国王礼佛的仪轨认为是波斯匿王礼佛。克孜尔石窟第178窟在三迦叶皈依的说法图中出现了频毗娑罗王皈依的情节,这与二者之间的紧密联系有关。在龟兹石窟中波斯匿王礼佛、阿阇世王与频毗娑罗王等诸王皈依内容与龟兹僧团在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崇信与重视佛教的背景下,扩大佛教在龟兹的影响力有密切的关系。波斯匿王礼佛、阿阇世王与频毗娑罗王皈依其实是龟兹佛教徒针对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所做的对佛教的宣传。他们希望崇信与重视佛教的龟兹国王看到此类说法图时能够产生共鸣,从而对佛教愈加崇信与重视,进而借助龟兹王室的力量扩大佛教在龟兹的影响。所以说诸王皈依类说法图的出现实际上是在龟兹国王以及龟兹王室重视与崇信佛教的背景下,龟兹僧团在龟兹上层社会推广佛教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