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荣的诗
2021-11-11黄荣
黄荣
油画与电影
除夕将至,夕阳如金。窗外
草地,树木,山脉,让那光影
层层叠叠,似幻还真。一列火车
径直开进去,让这幅静态的油画
顿时成了动态的电影
我手上的书的封底刚好也是一幅
油画:一个红衫红裤的红少女
斜倚在红褥红被的红炕上,当着
斜阳,读着一封手写的信
我就闻着了那纸香墨香
红染料红棉布的香,那红红
的姑娘把那有邮寄信笺时代的香
隔了二三十个年代如隔了二三十
光年传递过来——她刚好成了
这个电影的主角——而那写信的人
坐着火车进入到河外星系去了
窗外,顿时,暮色苍茫如海深
待旭日东升,已是农历新年初一
芭茅
无人了解芭茅的习性,除了
我。它伤害过我多少次呀!
在我脸上,手上,身上,脚上,
留下过多少伤痕!它薄薄的叶片
密布锯齿的边刃,多么锋利!
但我掘食过芭茅的根。它像什么?
味道如何?我怎能告诉你?比如
昨夜,我梦见我们,走在
芭茅的坡地,我为什么要对你说:
面向太阳,闭上眼睛,
张开双臂,别怕,像我这样,
向后仰,向后仰,倒下去,
倒下去……别怕,你看那芭茅,
多么深厚,已触及你的腰肢。
当我们仰身倒下去,触及
到叶面,我们就会变成一粒
光子,在那无边无际
起伏的绿涛上,流动。
哎,这是一个多么老套的
阴谋。实际上,我从来没有
骗过你。至于那芭茅根的味道,
我干脆告诉你吧:生涩,多筋,
多汁,但清香,微苦,略甘,
带着刚开春的泥土味。
喜鹊
自从我无意间提及,我不怎么
认得准喜鹊。这下子,惹了众怒
喜鹊们动用了各种方式,占据
我的视听,进行存在展示
我这人,喜欢东游西逛,不牵挂
不忧虑,无沉思。无论飞兽走兽
花草树木,都喜欢,都不专注
喜鹊们却不管这么多。一连数月
无论晨昏,我在窗前,它们就
喳喳,喳喳,喳喳,在耳畔灌输
我到室外走走,它们就低旋高舞
我停下,它们就登上高枝,骚首
弄姿。直到我连连作揖,宣称我
认识每只喜鹊、每个喜鹊家族
喜鹊们的集体示威才宣告结束
我的闲逛才恢复无拘无束
蓝花楹
“那蓝花楹,蓝莹莹的
在枝头是蓝的,凋落是蓝的,
最后化成蓝色的水。”
“这个,你知道?你问我
昨夜梦见什么?哦,作为另一朵
蓝花楹,我只梦见你。”
“不过,在我的梦里,你
是百变仙子:在无数个梦里,
你有时是菊、是梅,有时
是桃、是李,有时候
是玫瑰;有时候,又是月季……”
“我还梦见过,你是云朵,
你是星星,你也可以是三叶草,
只要你高兴,我也会梦见你
是四叶,五叶,七叶……”
“作为另一朵蓝花楹,我只梦见你,
在我无数个梦里,你是不变的:
在枝头,我们并蒂蓝;飘零,我们
牵手蓝;当夏季,急骤的雨点,
白花花地落下,我和你,就化作
其中的一滴,蓝莹莹的那滴。”
观沧海——致女儿
我牵着你的手,观沧海。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
拍打着悬崖的岸。孩子,
若果我告诉你那是海浪,
不会有用。你看到的是
世界在翻滚。同样,
我不能说,那海浪尖上
喷涌不断的是浪花。
在你的眼里,那正是
你要去攫取的冲动。
哦,孩子,那海鸟翻飞
追逐海浪,它们的翅膀
多么宽广。我不再定义
它们是什么,趁着
你的手心暂时还安居在
我的手心,我要牢牢地
牢牢地,把它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