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说明性文字看《三里湾》价值
2021-11-10朱佳蓉
朱佳蓉
摘要:《三里湾》作为赵树理逐渐没落的文本,其争议点无论是“太多生活细节铺陈”的日常,还是批判的文章大概三分之一都是政治名词,都指向了文本除去故事情节的说明性文字,但恰恰是这些被批评的说明文字给了文本时代的场域与几重“对话”下历史价值的厚度。
关键词:说明性文字;审美空间;对话;
在浦歌对赵勇的访谈中,浦歌提出:“孙犁提到赵树理‘过多罗列生活细节’,有时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赵树理文本价值的一个优点。” ,再加上赵勇所补充的沈从文的评价,都引起了论者的探究之心,抛却作家独特的审美趣味,文本究竟应如何被评价?
1、作为“审美空间”的三里湾
“审美空间”是作为文学地理学批评的关键词,与“地理空间”相挂钩,“三里湾”作为一种审美空间,具体可以理解为日常乡村、模范乡村与理想乡村,《三里湾》离开了“三里湾”这一审美空间也将不复存在,不会进入人们的审美视野。
赵树理建构的日常乡村,在文本中具体可分为宅居说明、人物说明、农具说明。对于宅居的说明展开了全文故事发生的主场所,有权力象征的旗杆院、封建落后的马家院、先进代表的玉生家,以及船头起、老五院、黄沙沟口三个场。作家在大处对三里湾予以介绍,在核心处也介绍了其引起开渠争议的“刀把上的地” ,构成村里“开渠”的主要矛盾,进而投入日常乡村生活的波澜,让我们看到了三里湾的家户故事,带给故事很大程度的真实,让这一审美空间具有可触摸性。
其次是政策说明建构的模范乡村。合作化运动在中国的展开并非一种纯粹的社会主義理论实践,它是在1950-1970年代中国大陆的具体语境和地缘政治场域中展开的,也是新国家完成“现代化”任务的重要环节,所以“三里湾”中,关于两条路线斗争的说明以及试点村的说明、农业合作化下达的问题说明、农具改造的科学意识等构成政治下乡的第二层的模范村的建立。这让原本处于故事的说明性文字融入情节之中,成为故事不可缺的一部分,也为“试点村”的真实提供了可信性。
最后是生产组织说明建构的理想乡村。在当时,毛泽东和中共高层对于发动农村合作化、集体化运动只是作为一种基本理念和政策的导向性要求,而无具体要求。所以,合作化运动的发动始终包含了自上而下与自下而上的互动过程,赵树理的《三里湾》即是此种情境下的创作。文中老梁所作的最后一幅画的说明以及相关的对农村组织的构想都是赵树理的理想乡村,这也是贺桂梅所言:《三里湾》是赵树理具有宏观布局且有理想色彩的一部小说,表现了其对乡村未来布局的一种构想。
2、“审美空间下”下的多重对话
通过这三层说明文字塑造的“三里湾”在事实上,已成为中国农村的整体性化身,那么又为何引起争议,这就要看到赵树理借用它们试图在“三里湾”想要完成的几重对话,而这几重对话的裂隙也成为该作品备受争议的张力所在。
用其塑造的模范乡村与农民的对话是赵树理率先开始的任务。“三里湾”取材于山西平顺县川底村,在此地作家“参加了他们的拟定办法和动员工作,并于动员之后往两个愿试办的农村去协助建社” ,“第二年(1952年)仍去参加他们的生产、分配、并社、扩社等工作”。在三里湾,赵树理安排了“三幅画”,为党的政策着重宣传,这三幅画分别为“现在的三里湾”、“明年的三里湾”、“社会主义时期的三里湾”,第二三张带有想象的图景在文中更是有着大幅的说明。正是这样的“画中画”才吸引起民众的兴趣,纷纷聚集起来商讨自己在这幅画中能享受到什么。赵树理作为集体化宣传的代表,为开渠而所占领的地在当时自然侵犯到某些人的利益,这类问题作为政策推行的最大拦路虎,自然也造成了《三里湾》与部分农民的隔阂,丧失其作家所设置的理想读者,这或成为《三里湾》隐没的原因之一。
第二重对话则是与政府的对话。赵树理说过“我要跟上革命的各个阶段。” 所以在这次的农业合作化上,他的《三里湾》是响应上级号召,配合农村互助合作工作的开展、扩大。在这一主题下,既包含了第一重他以政府代言人的身份去对话农民,同样也掀开了第二重以农民代言人的身份去沟通政府。他表明农民更喜欢切第二幅画;他希望外来的官员不干扰乡村内部的应有秩序,并配合其乡村干部以说理的方式开展运动。他对政府的直言进谏,在毛泽东起草《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草案)》时,就提出意见并认为“现在农民没有互助合作的积极性,只有个体生产的积极性”。赵树理以此表达出了农民改造是长远之计,委婉向党表明其切不可过于着急,这也由此产生了官方与其的间隙。
第三重对话则是艺术转换下与作家的对话。“通俗化”是赵树理给自己贴上的标签,赵树理把“老百姓喜欢看”视为自己创作的动力,但在入城遇到官方以及不同类的作家的或隐或显微词后,又重新思考自己的创作方向,努力创建一种新的叙事策略。《三里湾》就是作家有所改变的文本实践:“看见东山根通南彻北的一条河从北边的山缝里钻出来,又钻进南边的山缝里去......在将近晌午的太阳下看来......” ,这样大段以描写为主介绍三里湾的景色文字,它的受众群体究竟是谁呢?他展现了与以往纯为农民叙事有差异的写作套路,希望雅俗在互相学习中得到彼此认同。但事实上,其《三里湾》所做出的改变并未取得城市作家的认可,并且发生了错位。
3、结语
《三里湾》作为文本流通出世,重要的已不只是作品本身,而是它被集体解释的方式。这三重对话在本意上是赵树理试图为各方调解的方案,但在具体事实上却成了某种错位对话,官方对其所反映的问题有了微词,农民因其政府的代言人而有了不理解,与同时代作家的对话效果也很小。但如果以“士”的视角看,体会赵树理在其党员干部、农民、作家三者属性的纠缠,也能明白说明性文字传达出的分裂。借这种分裂,我们是否可以去设想中国革命有另一种未及展开的可能:以《三里湾》的几重对话为基础,重构我们的革命理解,协调各方矛盾,围绕如何调动和营造有利于自耕农发挥自身品质活力进行组织和调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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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赵树理.回忆历史,认识自己[J].大众文艺出版社.2006.《赵树理全集》第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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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贺桂梅.赵树理文学与乡土中国现代性[M].赵树理研究文丛【第二辑】,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201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