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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徽省淮北市相山发现“永元八年”汉代画像石祠堂

2021-10-29淮北市文物局

东南文化 2021年4期
关键词:画像石体量祠堂

淮北市文物局

内容提要:2020年5月,淮北市文物部门组织清理了淮北市相山动物园原“鸵鸟园”区域,发现一处被严重破坏的汉代祠堂基址,并在祠堂盖顶石上发现了“永元八年”(96年)纪年题刻。经研究,可知相山祠堂是迄今为止所发现的体量最大、有纪年题刻、建造相对考究的一座抱鼓石式祠堂,极具文物价值,为进一步研究这种建造风格独特的汉代祠堂提供了新的素材。

相山汉代祠堂发现于安徽省淮北市相山公园内,北靠相山主峰,东依龙山,西傍虎山,南临两汉时期的相县故城城址。根据以往文物调查,这里分布有一定数量的汉墓群,并出土过汉代墓上建筑石质构件。2020年5月,因淮北市动物园计划在原相山位置新建“大象房”,淮北市文物局在拟建设区域组织了文物调查,发现了疑似汉代墓上建筑石构件。随即文物考古人员对露出的这些石构件进行了清理,判断这是一处早期被严重破坏的汉代祠堂基址(图一)。具体介绍如下。

图一//相山汉画像石祠堂位置示意图

一、简介

相山汉代祠堂建造于相山主峰东南的山坡处。现命名为“相山汉画像石祠堂”,编号2020HXC1(下文简称为C1)。C1早年被毁坏后,大部分祠堂构件已被取作他用,余下的构件散置于原址,构件上原有的题记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从基石上凿制的浅槽布局来看,这座祠堂朝向为东南,单开间,其构造为前室后龛“凸”字形结构,与淮北市已发掘清理的洪山画像石祠堂[1]、邓山汉画像石祠堂[2]构造形制基本相同,与洪山汉画像石祠堂相距约3.5千米,与邓山汉画像石祠堂相距约10千米。

祠堂基址周边散落多块刻有画像的石构件,其上仿刻瓦垄和连檐云纹圆瓦当,并饰以菱形纹,与宿州褚兰汉墓[3]发现的墓垣盖顶石基本一致,因此我们认为这座祠堂依托墓冢而建,同时墓冢四周建有墓垣。祠堂基址处散落较多石块,能够分辨出来的有祠堂构件4块,墓垣石2块(图二;彩插四︰1),其中前堂盖顶石上有“永元八年”(96年)题刻。祠堂基址保存尚好,由两块加工平整的青石板组成。南北长257、东西残宽140厘米。

图二//相山汉画像石祠堂C1残存构件平面分布图

1.相山汉代画像石祠堂残存构件全景照片(南—北)

现将发现的6块石构件介绍如下。

1.前堂盖顶石,C1︰1。该石覆压在前堂地基石上,已残断,平顶。残长220、宽72、厚43厘米(图三)。盖顶石朝向外一侧仿刻瓦脊和连檐瓦当,瓦当直径12厘米,雕凿精致,其上皆刻有柿蒂花纹(图三︰2);朝向外侧的立面上刻有画像,题材为神仙瑞兽,自左向右分别刻画仙人和神怪骑坐瑞兽遨游,该组画面上下饰有边框,分别为三角纹、水波纹(图三︰1)。这块盖顶石的内侧面打磨平整,靠近中间位置(根据残断位置判断)刻有157字的隶书题记(图三︰3)。题记计有14行,宽32、高24厘米。题记文字释读如下:

图三//前堂盖顶石(C1︰1)拓片

永元八年十月,癸卯朔十三日乙卯,都乡平基里孝子渡(度)大公,三□,六年十二月五日终,七年三月九日葬,大公身独无弟兄,思慕惟无用报父母恩,慕使石工相蒋石子、砀高次等十五人采石垒冢、为食室,功劳费用凡值钱三十二万三千,传告后子孙毋得坏败,□以报慈父之厚恩。后世贪财不顾义,欲坏厧(塚),皆天所不覆、地所不载,宜思利害。时太岁在丙申谷旦五十。此内刻画□上下□□□□皆食大仓。

2.前堂右侧壁抱鼓石,C1︰2,倒卧于祠堂基址上。该石高140、宽133、厚40厘米(图四;彩插四︰2)。该石内侧面、外侧面及正立面皆刻有画像,题材较为丰富。正立面上侧刻画一大耳、额上生角的神怪,双目圆睁,张牙舞爪作威吓状,中间位置刻画一肩生双翼的斑斓猛虎,下侧刻画菱形连璧纹;该组画面四周饰有水波纹边框(图四︰2)。内侧面有一道自上而下凿刻的沟槽,宽6、深4厘米,应是祠堂毁坏后被人有意凿刻,致使画像局部被破坏;内侧面上端刻画西王母头戴山字冠、肩生双翼,坐于高高的天柱悬圃之上,右侧一人侧身跪坐,似向西王母求取仙药,下侧的小天柱上站立一只三足鸟;内侧面的中端刻画题材为方相氏驱魔逐疫图,方相氏左手持盾,骑坐一头长双角、肩生双翼、长有獠牙的怪兽,做飞奔状,其前刻画六个形态各异的怪兽,或头生双角、或手执瑞草、或作舞蹈奔走状,驱鬼辟邪、营造祥瑞;内侧面的下端则刻画菱形连璧纹;该组画面四周饰有水波纹边框(图四︰3)。外侧面制作较为奇特,上部矩形柱子处自上向下凿刻凹槽,凹槽深4、宽40~69厘米不等,我们推测其功用应是用作镶嵌与之相接的墓垣石,余下的面积则剔地平整,凿刻画像。虽然上端矩形柱子处基本凿刻凹槽,但在边缘位置仍然刻画了水波纹边框;中端凿刻凹槽的位置有限,在余下空间处则凿刻画像,上侧为两个骑士在追逐张弓对射,中间是车马出行,下侧刻画一骑士策马飞奔;下端依然刻画菱形连璧纹(图四︰1)。

图四//前堂右侧壁抱鼓石(C1︰2)拓片

2.前堂右侧壁抱鼓石(C1︰2,左:外侧面;中:正立面;右:内侧面)

3.前堂地基石,C1︰3。前堂地基石原应为一块较规整的长方形青石板,现已断裂,东侧青石板保存尚好,西侧青石板已佚失。现东西残长140、南北宽123、石厚30厘米(图二︰3)。

4.后龛地基石,C1︰4。后龛地基石原为一块不甚规整的长方形青石板,中间已断裂、并有少部分缺失。现南北长135、东西宽257、石厚30厘米(图二︰4)。后龛地基石左侧、右侧边缘处皆有浅槽,以用于摆放后龛的左右侧壁石。其中左侧浅槽90、宽45厘米,右侧浅槽残长75、宽45厘米。这座祠堂的地基石加工平整,其上没有凿刻耳杯,我们认为在祠堂里原应有石质或其他材质的祭案陈设摆放。

5.墓垣墙盖顶石,C1︰5。该石已残,平顶。残长150、残宽38、厚33厘米(图五)。其朝向外侧的立面上端仿刻连檐瓦当,下端刻画菱形连璧纹和铺首状怪兽,怪兽头上有尖尖的鬃鬣,两足前伸下按,张口露齿,圆瞪双目。其用途为摆放在墓垣墙上端,以起到装饰、美化之功用。

图五//墓垣墙盖顶石(C1︰5)画像拓片

6.墓垣墙石,C1︰6。该石倒卧于祠堂基址的东南侧,长方形,已残。长78、宽49、厚46厘米(图二︰6)。朝向外侧的立面上凿条纹状竖线,用作摆放于墓垣的墙基和盖顶石之间。

二、结语

1.相山汉代祠堂是迄今所发现体量最大、建造相对复杂的一座抱鼓石式祠堂。近年来,淮北市多次经考古所发现的抱鼓石形汉代祠堂,时间跨度从东汉早期的邓山汉画像石祠堂[4]、东汉早中期的洪山汉画像石祠堂[5]至目前所发现的相山祠堂,时代脉络延续清晰,证实了这类祠堂在这一地区广为流行。由于以往所发现抱鼓石祠堂建筑体量不大,研究者往往认为这类祠堂只是低级官吏或中小地主的墓前祠堂,被归类为小祠堂序列。而从相山汉代祠堂来看,其体量较大,从题记中文字判断,建造费用不菲;祠堂画像刻画精美,祠堂前盖顶石上似安放重檐构件,建造形制相对复杂考究;从周边发现类似[6]褚兰汉墓的墓垣石构件,我们判断祠堂连接有考究的墓垣。从现发现的地基石、前盖顶石及抱鼓石尺寸,可以估算出这座祠堂面阔约257、进深257、前室高约213厘米,祠堂的占地面积约为6.6平方米;祠堂的前室内部面积约为3.5平方米,后龛内部面积约3平方米,是迄今经考古所发现体量最大的一座抱鼓石祠堂。相山汉代祠堂的体量在已发表汉代祠堂考古资料中也是屈指可数。我们以山东嘉祥武梁祠[7]为例,该祠堂面宽241、进深157、高约240厘米,与之相比较,相山祠堂建筑体量明显略大;同时相山汉代祠堂也是安徽省迄今发现最大的祠堂,1956年发现的褚兰汉墓祠堂[8],其中一号墓祠堂面阔140、进深90厘米;二号墓祠堂面阔136、进深103厘米;1991年发现的熹平三年祠堂[9]体量稍大,面阔约162、进深约92厘米。2008年,安徽萧县城阳村曾发现一座遭破坏的抱鼓石祠堂[10],仅余1块地基石和东西侧2块抱鼓石构件,地基石长330、宽135厘米,西侧抱鼓石构件宽117、残高94厘米,东侧抱鼓石构件残宽90、残高79厘米,其体量也是逊于相山发现的祠堂。总之,相山祠堂的发现,打破了过去对抱鼓石祠堂的固有认识,这一地区抱鼓石式祠堂广泛流行,既有建造相对简洁的小型抱鼓石祠堂,又有建造考究、体量较大的抱鼓石祠堂,而在山东地区和苏北常见的平顶小祠堂和较大型的悬山顶双坡式祠堂在这一地区则较为罕见。

2.相山汉代祠堂是第一座经考古发现的有纪年题刻的抱鼓石祠堂,其文物研究价值重大。汉代刻在画像石上的题记,主要记载祠主(墓主)姓名、身份、生平事迹、卒葬时间、营造时间等内容的文字。题记文字多少不等,少则十几字,多则几百字,多发现于东汉[11]。据统计,19世纪末以来,特别是新中国成立后,在山东、江苏、河南、陕西、山西、四川、重庆等地发现了约1万多块画像石,其中有文字者约250多件(处)[12],发现带有纪年文字的画像石只有94件(处),主要分布在山东、河南、江苏、安徽、陕北、晋西等地区[13],有纪年题刻的汉代祠堂仅发现21件(处),年代从西汉末年的王莽时期至东汉晚期,主要分布于山东地区,少数发现于皖北、苏北地区。从上述资料,可以看出有纪年题刻的汉代祠堂当属于“奇缺资源”,它们为研究汉画像石的断代分期提供了标尺性的依据,有很高的文物研究价值。相山汉代祠堂题刻共计157字,字数虽然不多,但是内蕴信息量却很丰富。题刻具体记载了祠堂营建者的姓名和里籍,祠主去世和下葬时间,祠堂营造时间,营造祠堂费用,营造祠堂雇佣的石工,其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对研究抱鼓石祠堂是一份难得的研究资料。其一,“永元八年”纪年题刻的发现,确定了这一类型祠堂的流行年代,是经考古发现的第一座有纪年题刻的抱鼓石祠堂,为研究这类祠堂分期断代提供了最直接的依据。其二,祠堂题刻中记载了孝子渡(度)大公花费巨资为父母建造祠堂(墓冢),但没有提及其身份官职,因此该人应是居住于相县的富豪;祠主永元六年十二月五日终,七年三月九日葬,八年十月祠堂营建完成,应是先筑墓葬,后建祠堂,显示出祠堂与墓室的营建不在同一时期建造,反映了汉代“三年之丧”社会丧葬礼俗,为汉代祠堂与墓室营建研究提供了详实资料。其三,题刻中提及到“慕使石工相蒋石子、砀高次等十五人采石垒冢、为食室,”从中我们可以解读到,东汉中期,相县、砀县活跃着两个专门营建抱鼓石形画像石祠堂、墓葬的群体,他们以蒋石子、高次为首领,熟练掌握开山采石方法,画像石刻技法和祠堂墓冢营建方法,被事主慕名请来,团队合作,共同营建了祠堂、墓垣、墓冢;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这一区域不但是画像石繁兴之地,也是石工众多、名匠辈出之地。其四,题刻中关于祠堂、墓冢营建费用的记载,为我们了解、研究汉代社会经济状况和愈演愈烈的厚葬习俗,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相山祠堂记载费用三十二万三千钱,可谓花费巨大[14];据统计画像石文字中标明祠堂、阙、墓冢造价的仅有21件,造价最高者为山东曲阜徐家村画像石墓“藏堂”(墓室)直(值)钱十七万;如此,相山祠堂题刻所记当为迄今发现建造画像石祠堂(墓冢)用钱最多,当然,其费用应包括营建祠堂、墓冢、墓垣等所有开支,这些我们从现存的体量庞大、刻画精美的祠堂构件可窥见一斑,这也真实反映了东汉中期厚葬之风的盛行。

3.相山汉代祠堂刻画生动、艺术水准很高,尤其是配置与前室处的抱鼓石内外两侧皆刻有画像,在现已发现的汉代祠堂中属于罕见。相山汉代祠堂画像比例准确、疏密有致、形神兼备,汉代匠师们已经非常熟练地掌握了剔地浅浮雕的技法,且技艺高超,比如用纤细的阴刻线条表现怪兽毛发的质感、用线条和石头的肌理相互结合表现龙身上的鳞片等,表现了作者一丝不苟的创造精神。相山发现的汉代祠堂所配属的右侧抱鼓石内外皆刻有画像,内外两侧皆刻有画像的抱鼓石属于罕见;我们推测已佚失的左侧抱鼓石应与之相对应,内外两侧也刻有画像,这两块构件位于祠堂的前室处,使得祠堂内外、上下皆被画像所覆盖,更显富丽堂皇,也彰显了祠堂营建者的良苦用心。

总之,相山发现的汉代祠堂是继洪山、邓山抱鼓石祠堂之后又一次重要发现,也是迄今经考古发现抱鼓石形汉代祠堂体量最大的一座,整座祠堂制作考究、刻画精美,且有准确纪年的题刻,无疑是研究抱鼓石式祠堂的标准参照物,为进一步研究这种独特建造风格的汉代祠堂提供了新的重要素材。

(附记:参与清理人员朱永德、解华顶、李玲、马广锋、顾芳;拍摄朱永德;绘图解华顶、顾芳;拓片马广锋、顾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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