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潮汐
2021-10-28郑博文
郑博文
漫长的岁月流转里,总会有人把你看作珍藏。
暑假,我去了一趟海边,在农舍里听浪涛追逐礁石,看星光轻吻海水。夜风柔软,吹皱了岁月的海洋,也就漾开了时间的潮汐。
潮落潮涨,岁月的浪花打湿了信笺,顺带着晕开过往。年少时结交的好友,现在天各一方,两个人用书信互诉衷肠。鸿雁在两地来来往往,信中的话句句珍藏。后来随着他搬了家,我的回信便再也没了下文,这件事也渐渐地被置之脑后。直到某个清晨整理书桌时,偶然地翻出了旧时的书信,看着信笺上一笔一画写下的童年故事,我盘坐在地上,缓缓地追忆,这段时光里历久弥新的友情和那些无忌童言。
晨光熹微,洒在纸上,我一时有些恍惚,不知泛黄的是这信笺,还是微亮的日光。金色的光里,我拿纸走到书桌前,想着以老友的身份去给他寄一份叫思念的东西,可是无奈找不到地址,无言,合上笔盖。
岁月将回忆染成了过去的模样,我拿着信笺,默默地想。或许普通朋友就是这样:我在路上走着,遇見了你,大家点头微笑,接着结伴走了一程。缘分到了就相遇,缘分没了就别离。缘深缘浅,缘聚缘散,随缘即可,不必攀缘。潮汐声里,就算想象不出他现在的模样,我也有幸追忆起了那段过往。
在那个阳光洒满写字台的清晨,与那些字迹端正的书信一起被找出来的,还有一些稚嫩的诗篇,语句早被岁月的潮水冲得凌乱,但依然可以在字句里看到桃花若隐若现的纹理。
思绪被拉回从前的桃花灼灼的日子。那些日子,总会挑个时间去寻访桃花,或是市民广场上“无人不道看花回”的热闹,或是临海城桃花节“山上层层桃李花,云间烟火是人家”的烟火气息。光是访桃花也不能尽兴,要得在午后驱车赶回家,找张纸胡乱地写些诗句,趁着阳光还能酣酣地照在写字台上,趁着燕子刚飞回巢中还在呢喃,把流水般的诗行倾泻在纸上,倒映出桃色天空里衣冠绯红的身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看桃花的时间少了,回忆深处却还在泛着缤纷的红雨。本以为那些诞生于春意盎然的午后的诗篇早已被时光葬在了某个角落,但如今当我重新将它们找出,铺平展开时,我才惊喜地发现:岁月潮汐的冲刷里,那个绯红的身影依旧笑看春风,风姿绰约。
时光无言,如此这般。我品尝着“年年岁岁花相似”的喜悦,却不曾想到自己会听到“人面不知何处去”的悲声。
今年五一,我怀着轻松的心情回到乡下去拜访亲朋好友,刚迈进自己的房间,就听到了数学老师突发心梗故去的噩耗。我忘了我当时是怎么蒙住头痛哭的,只记得放眼望去,身边的万物似乎都变得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泪水还是暮春的雨,默默地打湿了它们。
那天晚上,我一人走到了七层楼的楼顶,坐在阳台上,难得看见月亮,心下一阵凄凉,许久前看到的一段文字渐渐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古人说: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
古人说: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古人说: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
古人说的不是西楼,道的尽是离愁,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此时的我,正在路过一座西楼,而岁月的流水不允许我驻足停留。我痛恨自己在命运与时间面前的无能,也从此清楚地认识到人在所谓“天命”面前的无力。我能做的,只是把我对老师的敬爱与思念镌刻在海边的礁石上,任凭潮汐拍打,那声音使我忘不掉刻在生命里的师恩。
但留给我的,也只有潮汐里孤帆似的敬爱与思念了。
夜风轻抚眼眉,时光拨动竖琴,乐声把我拉回到海边的茶桌上,眼前是灯里摇曳的光影,身边是大人们在轻松谈天,嗅到的是清苦的茶香,听到的是不绝的涛声,岁月像是被浸泡在这混合物中的标本,一览无余地把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向我展示。我静静地闭上眼,想着这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正在过去的人、正在过去的事,还有那过不去的人、过不去的事……置身摇椅上,仿佛置身于舟上,任凭岁月的潮汐将自己慢慢流放,然后学着告诉自己:小舟从此逝,但也要逍遥换半生。
岁月很短,不过是几十年匆匆的走马灯,时间的剧场永远在悲欢离合中上演,而那剧场的主人却永远不停地从他的酒杯里斟出千百万个像我们一样的酒花,酒花堆叠成了潮汐的浮沫,你或许会在其中淘到属于你的珍藏,也有可能成为别人的宝藏,成为岁月里永远在失去却永远在爱着的灵魂。
指导老师 项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