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上老爷岭

阎海军

“丝绸之路”西出长安翻越陇坂，最著名的通道是陇关道。陇关道的最高峰在老爷岭。

人类翻越山岭，选择山脊两侧最平缓且在脊梁交汇距离最短的沟渠开道，往往是最便捷的通路。老爷岭就是两条沟渠在陇山脊梁上的交汇点。

第一次登上老爷岭，是在2018年盛夏的一个周六。张川友人丑子兄提前帮我联系了马鹿镇政府的书记，我理直气壮找到了镇政府大院。纤瘦的干部使劲说刚下过雨，上老爷岭没路。我不停地说我来得不容易，非常巴望指路向导。干部拗不过我，最终将在办公室休息的司机喊下了床。他发动单位的长城越野，从镇政府背后的小巷道咆哮着冲向了山谷。车被一处草甸拦下，纤瘦的年轻干部，第一个跨过溪水，不一阵，他就将我和其他两名干部远远甩在了身后，并一直遥遥领先。我和其他两位干部已经气喘吁吁，他们感叹：“还是二十来岁的小伙攒劲！”大约半个小时，我们全部来到了山顶的隘口。电子地图里时隐时现的老爷岭终被踩在了脚下。隘口有座简陋的关帝庙。山顶视野开阔，没有云雾，山峦叠翠，界岭突出。西电东输的超高压线路，也顺着古道在这隘口越关。

过去两千多年的大多数时候，站在陇山关隘，都会有去国还乡之感。陇山所系的国运，在这个关口被具化。国力强盛、西域并入，西去陇关依然是行走在自己的大地，可以“西出阳关”后再来感叹“无故人”；而一旦国力衰败、乱象迭生，陇山山头便成了边关，越过陇山已是他境危途，尤其那些戍边将士，一旦翻过陇头，命运难测，就有了“陇头水，征夫泪，征夫之淚滴陇头，化为水入秦川流”的感叹。

越上陇头，必然要拿长安、西域一起做坐标，过往的历史便幻化出了复杂图景。正想间，三个干部早已不知踪影。急急追赶，他们并没有沿来路下山，而是顺着小庙近旁的沟壑下去了。距隘口五百米左右的地方，顺着山根出现了整齐排列的石块。他们三人等在那里示意我拍照，“这些石块，没有人为的组织，是绝无可能的。这是确凿无疑的古道”。

山底，斜阳洒向马群和草甸，周遭泛着金黄的光晕。这里人迹罕至的与世隔绝，仿佛此刻的时光珍藏自秦汉时期的某个晚夕。司机躺在车里等我们。他快速启动汽车，颠簸着下山，“我要赶紧回去打针，胰岛素”。

得知耽误了司机打针，我深感愧疚，便问他是不是肚皮已经被戳得没有了完整的地方，“基本板结了”，他说前不久买了个新针管，不用针头扎肉，利用气压将药物注入肌肉，“能减轻痛苦，但是很贵，针管三千多，针头两百多。用坏了就得换”。

又过两年，我在2020年国庆节实施了二上老爷岭。第二次约了好友张平安航拍。我们选择从陕西境内登顶，但固关至马鹿曲折艰险的道路因为假期而封闭，只得原路返回马鹿再依首次登顶路线重登老爷岭。但由于航拍器电池在别处拍摄时已耗尽，只能在山上发发感慨，落寞而回。

今年，又谋划了第三次登顶老爷岭。之前看到陕西做风电沿老爷岭固关一侧修了路，但不知道进出口，没敢冒险。这次找到进出口直接开车来到了老爷岭隘口。好友平安带小型飞行器，有足够的电源，加上天气晴好，拍了很多精彩的视频、图片。去年国庆时看到甘肃人在老爷岭隘口建了一个石凉亭，立了两块碑：一块是大理石刻了杜甫“迟回度陇怯，浩荡及关愁”的诗句；一块是原石刻有贾平凹书法“老爷岭”三字。现在，以山岭为界，陕西人新拉了铁丝网，老爷岭字碑因在关帝庙前的空地，留给了甘肃一侧，石亭子和杜诗碑则圈进了陕西一侧。曲折回转的铁丝网，再次给老爷岭制造了充足的边界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