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盐池神庙与神祇的历史沿革
2021-10-18邹冬珍卫文革
邹冬珍 卫文革
摘 要:河东盐池神庙现存有丰富的历代碑刻资料,以这些碑刻为依据并从盐池神庙的民祀庙宇与官祀庙宇两个体系出发,以历史朝代为序,用考古类型学的方法从庙宇、神祇、祭祀、修建等四个方面揭示河东盐池神庙与神祇从古到今的兴衰发展历程,还原河东盐池神庙在全国盐神庙宇中的历史地位。
关键词:碑刻;祭祀;盐池神庙;神祇;类型学中图分类号:K877.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9864(2021)03-0022-13
关于河东盐池神庙与神祇的沿革,历代盐政志书和地方志多有记载,研究盐池神庙历史沿革、建筑格局变迁、兴衰原因等方面的论文,以及个别探讨盐业偶像与神祇的专论也偶有涉猎。但这些盐书、方志和论文,或记载过于简略,或论述专于一题,或失于谬误,或疏于分类,或详今略古,或有盛无衰,都未曾全面概括出盐池神庙与神祇从古到今的兴衰发展历程。
本文拟从盐池神庙现存丰富的历代碑刻资料中钩沉索隐,探幽发微,分民祀庙宇与官祀庙宇两个体系,纵向以历史朝代为序,横向从庙宇、神祇、祭祀、修建等四个方面展开研究。研究的重点是分析盐池神庙的数量、位置、庙号或庙额、平面布局、日常管理等内容,探究神祇诞生及加封时间、名称、数量等要素,统计祭祀时间、次数、等级、规模等差异,查考盐池神庙修建的时间、主持人、碑文撰书人、建修项目等事项。从而力图以考古类型学的方法,全面详实地揭示盐池神庙和神祇体系的历史兴革,为深度还原河东盐池神庙在全国盐神庙宇中的历史地位打下坚实基础。不妥之处,祈各位方家不吝指正。
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所研究的河东盐池神祇,是指集中受祀于山西运城南卧云冈上的盐神庙宇内,且与盐业生产活动有关的各类神祇。至于有的学者认为的盐业神祇蚩尤①,以及其他虽与盐业活动有关,但属于非生产性的神祇,如大郎庙、二郎庙、三郎庙、黑龙庙等,不在本文研究之列。
一、民祀廟宇与官祀庙宇
对于盐业的行业偶像和神祇的诞生,宋良曦已有详论,本文不再赘言②。但神祇来源不同、祭祀层级不同的庙宇,其庙宇规制、祭祀规仪、修建层级各有差异,则必须澄清。所谓民祀庙宇,即由民间修建的自下而上自发的祭祀盐神的庙宇。所谓官祀庙宇,即由官方修建的自上而下的祭祀盐神的庙宇。
从距今6000余年前的新石器时代中期仰韶文化东庄类型开始,河东盐池边就有人类进行生产活动。人民群众在生产劳动中自发供奉、祭祀的原始盐业神祇,自然是民祀之神,只是神祇之名称、崇拜之区域、庙号之变化因年代久远、记载散乱、庙宇变迁而被后人不断讹传。
汉朝以前,关于盐神庙宇与神祇的记载阙如。东汉宋衷注《世本》:“夙沙氏煮海为盐。夙沙,黄帝臣……今安邑东南十里有盐宗庙。”①可见东汉时河东地区有盐神庙宇名盐宗庙,在安邑县东南十里,祭祀的盐神为古代传说中的人物——夙沙氏。到了唐代,河东仍有盐宗庙,称为盐宗祠,并与此后建成的官祀庙宇——灵庆公神祠共存。清光绪十八年(1892)《山西通志·金石记》卷五转引《集古录》称:“《盐宗祠记》碑,旧在安邑县。太子右庶子、度支安邑、解县两池榷盐使钱义方撰,试作武卫兵曹参军盛涛八分书。神祠故名盐宗,其后又有灵庆祠,而主吏不复亲往,祠宇墮废,义方重营葺之,此记以大中十年(856)立。”② 说明钱义方重修了盐宗祠,并自为记。但刘宇撰作于唐贞元十三年(797)二月二日的《灵庆公神堂碑阴记》却为:“夫神之俶落,实曰盬宗,闾阎祷之,不在祀典。”③准确地言明了其民祀的性质,只是名称由“盐宗祠”变为“盬宗祠”。可能有的学者认为盬是错字,一来《说文解字》释“盬”为河东盐池④,二从该碑文后所附列衔人有盬宗勘会官、盬宗监官、盬北场官、盬口勘会官的职官观察,当为不误。而且,盬宗监官可能是监管盬宗庙的官员,也即《集古录》所称之“主吏”。北宋时,《太平寰宇记》称:“盐宗庙,在(安邑)县东南十里。按吕忱云:‘宿沙氏煮海谓之盐,宗,尊之也,以其滋润生人,可得置祠。”⑤南宋罗泌所撰《路史·后纪四》也有“《世本》《唐韻》等言:‘夙沙氏煮海为盐,以为炎帝之诸侯。今安邑东南十里有盐宗庙。”的记载⑥。这些记载说明,直到宋代,安邑东南十里仍有盐宗庙。
这里需要注意的是,东汉时的安邑县在今夏县禹王城遗址,而唐宋时的安邑县则在今运城市盐湖区安邑镇,故存在另一种可能,即《太平寰宇记》和《路史》系引用宋衷注《世本》的原文。但不管是否存在这种可能,唐代碑刻《盐宗祠记》和《灵庆公神堂碑阴记》绝非虚假,所以唐代存在盐宗庙或盬宗庙则是事实。也就是说,从东汉到唐代,至少是存在盐宗庙或盬宗庙的。对于盐宗庙和盬宗庙的差异化记载,笔者同意马继云的观点,盐宗庙是早期盐神崇拜的通名,具有相对的广泛性⑦,盬宗庙则是特指,或者说,盐宗庙是早期天下所有民祀盐神庙宇之泛名,盬宗庙则是晚期河东盐池民祀庙宇之专名。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即钱义方作的是《盬宗祠记》,为后人记错。
此后的元明清各代,笔者查遍了河东盐池神庙现存元代以来的全部碑文以及明清时河东地区的所有方志和盐书,皆未见有关于盐宗庙或盬宗庙的记述。当地人传说,今运城市盐湖区安邑镇庙村一带曾建有盐宗庙,惜已无任何遗迹遗物可寻。这说明元明清时,原为民间祭祀夙沙氏的安邑东南的盐宗庙或已不存。
稽考官方封祀盐神的文献记载,最早见于《旧唐书·代宗本纪》⑧ 和唐人张濯的《宝应灵庆池神庙记》:“大历十二年(777)冬十月,唐代宗诏锡河东盐池为宝应灵庆池,兼置神祠。此为历代官方封锡和庙祭河东盐池之滥觞,之后宋元明清各代皆有封祀。” ①
那么在此之前,官方是否祭祀?如何祭祀?据唐人崔敖的《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每仲夏初吉,为墠而饗之。懿夫明徵,厥有前誌。”②按墠,《礼记·祭法》云:“王立七庙、一坛、一墠。”注曰:“封土曰坛,除地曰墠。”③《说文解字注》又有:“(墠)野土也。野者,郊外也。野土者,于野治地除草。”④庙、坛、墠均是古代祭祀的设施之一,坛高,墠下。考古学家在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二里头文化宫殿区以北区域的发掘中,发现了可能是我国古代文献记载的祭祀设施——坛、墠的建筑遗迹,其中高出地表的圆形建筑基址可能是“坛”,低于地面的长方形建筑可能是“墠”⑤。由此可见,唐代宗诏封河东盐池为宝应灵庆池之前,官方是祭祀河东盐池神灵的,时间在每年的五月初吉日,地点在郊外,祭祀设施是墠,无封号,既不筑坛,也不设庙。
鉴于盐宗庙或盬宗庙等民祀庙宇早已不存,且无碑文传世,而盐池神庙则自唐代宗封祀以来历代不绝,故下文专题讨论盐池神庙这个官祀庙宇的神、庙变迁。又根据其庙宇位置变迁,各个朝代的建设方式和规模,供奉神祇差异化的实情,将其分为五个发展阶段。
二、唐代:皇家敕封、列入国家祀典的单神单庙
唐代是河东盐池神庙的始建期,现存有诗人张濯《宝应灵庆池神庙记》、太常博士崔敖《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并序》和五老山人刘宇《灵庆公神堂碑阴记》三篇碑文。
这一时期,祭祀盐池神祇的庙宇只有一个,即大历十二年冬十月,唐代宗赐河东盐池名为宝应灵庆池,兼置神祠。大历十三年祠宇始建,当时名为宝应灵庆池神庙,20余年后省称为灵庆公神祠,神祇名称也当与此相因应。始建位置“卜津涯六十里之半,当解(州)、安(邑)二大邑之间”⑥,但具体位置已不详。建筑布局坐北朝南,面向盐池,殿内有彩塑神像。主建人是后升任京东和籴使、兼知河东租庸盐铁、侍御史的崔陲,诗人张濯于建中二年(781)八月撰写了《宝应灵庆池神庙记》。首次祭祀时间在大历十四年五月九日,重病中的唐代宗派身边的宦官到河东盐池主持祭祀宝应灵庆池神,“秩齐四渎,礼视三公”,类似的祭祀记载还有《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并序》的“施诸侯之法服,锵泮悬之清乐”和《灵庆公神堂碑阴记》的“俎豆之数,视于淮济;享谒之期,载于王府”。按四渎祭礼,见《通典·礼七十二·开元礼纂类七·祭五岳四镇四海四渎》:“诸岳镇海渎每年一祭,各以五郊迎气日祭之……祭器之数,罇六,笾十,豆十,簋二,簠二,俎三。”⑦ 祭祀规格正如罗林平所言,相当于国家祭祀大祀、中祀、小祀三等级中的中祀⑧。从此,盐池神庙祭祀纳入了国家祀典。
令人困惑的是,宝应灵庆池神庙创建才10余年就被迁建。迁建后的位置在今盐池北岸运城南的卧云冈上,庙宇仍坐北朝南,面向盐池,殿内有彩塑神像,但较前地势高畅,交通便利,占地面积更大,所谓“以神之旧宫僻在幽阻,既崇其礼,宜敞厥居”① 是也。迁建主持人是故东都留守、检校礼部尚书、知度支河中院事崔纵。崔纵为何在短期内要迁建新创建不久的宝应灵庆池神庙?具体迁建时间在何时呢?据《旧唐书·德宗本纪上》:“(贞元二年九月)戊戌,以吏部侍郎崔纵检校礼部尚书、东都留守、东都畿唐邓汝防御观察使。”《旧唐书·德宗本纪下》:“(贞元五年十二月)辛未,以淮南节度使杜亚为东都留守、畿汝州都防御使。”“(贞元七年六月)乙巳,太常卿崔纵卒。”② 即崔纵为东都留守的任期在贞元二年(786)九月至贞元五年十二月。在此期间,《旧唐书·德宗本纪》亦载,从贞元三年十一月到贞元四年六月间,京师地震频发:其中贞元三年十一月地震3次;贞元四年春地震18次;贞元四年八月甲午,京师地震,其声如雷。在如此频繁的地震中,推测宝应灵庆池神庙必然倾颓。故崔纵迁建灵庆公神祠的时间,当在贞元四年地震之后至贞元五年十二月离任东都留守之间。至于贞元十三年《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碑,则是职方郎中、侍御史冯兴在户部侍郎判度支裴延龄、苏弁的前后领导下,因天旱无雨,祈祷灵庆公后灵应如向,大利于盐业生产,应度支河中院两池八场官吏和畦户的请求所立。观察唐代灵庆公神祠的两次建设,主建人是崔陲、崔纵等中央户部主管河东盐池的官员,决策层级较高;碑文撰书者皆为文学之士,属当时的名士。
总之,从神、庙、祀、修四方面观察,唐代的盐池神庙是单神单庙,实行朝廷遣使主持的国家中祀,一始建一迁建。
三、宋金:州县祭祀、多地分布的多神多庙
宋金时期是河东盐池神庙的多地共存期和多庙共存期(以盐池神庙的现有位置为参照)。现存宋金时的石刻和碑文中很少有盐池神庙的直接资料,所引记载主要据元代盐池神庙的重建碑文。
撰写于元代至元二十七年(1290)的《解盐司新修盐池神庙碑》是距离宋金时期最近的,也是记载宋金盐神庙宇最详的:“(崇宁四年)盐宝初成,凡境内祠庙皆赐之封号,两池之神,东曰资宝公,西曰惠康公……大观二年加以王爵。金朝因之,解州、安邑皆有神祠,经金季兵火,荡无孑遗……惟两池中间有淡泉,水特甘凉。旧有龙祠,崇宁间封为‘普济公。”③据此可知,宋金时解州、安邑各建有盐池神祠,金末皆毁于兵火。安邑为东池神祠,崇宁四年封为资宝公,大观二年(1108)进为资宝王;解州为西池神祠,崇宁四年封为惠康公,大观二年进为惠康王。两池之间的淡泉也建有神祠,旧名龙祠,始建朝代不详,或可早到唐代,北宋崇宁四年(1105)封为普济公。至治元年(1321)立石的《大元敕赐重修盐池神庙碑》也有同样记载,并增加了“(崇宁四年封)盐风之神曰荐宝侯……(大观二年)进荐宝侯为成宝公”④的内容。据《太平寰宇记》:“分云神祠,在(安邑)县西南四十里中条之阴。特标诸峰,山顶出云,东西分散,遂号分云。又有风谷,每风出,吹砂飞石,树木皆摧,俗谓之盐南风。其祠见存。”①北宋范克允《成宝公庙记》也称:“距县之南四十里,古有祠曰‘分云岭,庙貌巍然,独处岩谷之巅……逮我皇宋景德三祀,赐其名曰‘广惠……乃诏封公爵,名以成宝。”②这说明,北宋初有分云神祠,后称为盐风神祠,建于中条山分云岭上,供奉分云神和盐风神,始建年代不详,景德三年(1006)赐名为广惠祠,崇宁四年盐风神被封为荐宝侯,大观二年荐宝侯又进号为成宝公。
唐代原本为单神单祠的灵庆公神庙,到宋金时变为解州、安邑各建神祠,是因盐务管理机构的变迁而使然。安史之乱后,河东盐池归唐廷户部直接管理,设有专知度支河中院,虽然也有安邑池、解县池之分,但都直属一个上司,祭祀时由朝廷派员,或由上司牵头,专知安邑池、解县池官员都只是祭祀活动的参与属员之一。到了五代,或地方官吏兼理盐务,或在地方政府内设置盐务机构,或由地方官吏监管盐务机构。“宋自削平诸国,天下盐利皆归县官”③,由州郡直接管理盐池,此后虽有两池制置使、陕西转运使、河东转运使的设置,但两池盐务仍分别由解县、安邑知县监管,两池盐场事由解州知州提点(《皇宋放商盐颂并序》《王禹偁盐池诗并序》《大观圣作之碑》等多通宋碑列銜人可证)。在解州、安邑两处地方官吏主管或监管盐务、主导祭祀的情况下,居于两地之间各数十里的灵庆公神庙权属尴尬,位置不宜,于是各自就近建设池神庙成为必然选择。为示区别,遂有东西两池神祠之分。
然则唐代所建的运城南卧云冈上的灵庆公神祠在宋金时并未废弃。《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碑侧有两条题记,一则刻于北宋治平三年(1066)八月二十日,记尚书屯田员外郎、同监安邑盐池事郑惟几等人拜谒灵庆祠,“时伸祈祷”;一则刊于北宋大观元年四月甲子,记措置解盐属掾董宗师等佐属官,因天雨不止,“以池事集道、释祈晴于显庆祠”④。这说明北宋中后期这里仍有祭祀活动,主持活动人员为东西池盐务管理者。治平三年庙名仍为“灵庆祠”,到大观元年就称为“显庆祠”了,显然期间有一个封赐而不见史载。笔者推测,此当系崇宁四年“境内祠庙皆赐之封号”,“灵庆公”应封为“显庆公”,但为后世不记。到了蒙元初年,估计经过金末兵火的灵庆公神庙已衰败不堪,否则至元二十七年解盐司副使亢泽和判官郭荣不可能见到《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碑倾斜将仆而将其重新树立于新建的二王神庙庭右侧(详见下文)。
囿于记载匮乏,此时庙宇的布局、修建情况不得而知。从北宋朝廷屡次封赐名号来看,其建修的层级当不低。以宋真宗、徽宗两君好道崇祀的狂热,祭祀亦当不在少数,但文献只有“宋大中祥符三年(1010)八月庚申,解州池盐不种自生,以瑞闻。帝命屯田员外何敏致祭。”⑤虽然此时盐神名号较多,庙宇多地分布,但每庙皆为单神。宋金时期盐神与庙宇的有关情况,见下表:
四、元代:两次新建、朝廷多次遣使特祭、
神祇渐次集中的多神庙宇
元代是河东盐池神庙的新建期或迁建期,也是现存碑刻较多的时期,有《解盐司新修盐池神庙碑》《敕封广济惠康王之碑》《敕封永泽资宝王之碑》《大元敕赐重修盐池神庙之碑》《勅赐御香瑞盐碑志》《盐池神御香记》等碑存世。
与宋金时在解州、安邑分置东西池神庙的原因一样,蒙元初年也因盐务管理机构设置地点的变化,以及金末兵火对东西池神庙、灵庆公神庙的摧毁,促成了盐池神庙在运城南卧云冈的新建。此后明清两代,随着河东盐务管理机构在运城的稳定驻节,盐池神庙的位置也在卧云冈上稳定下来。
元代盐池神庙先后两次新建,都有3个特点:一是旧庙不动建新庙,二是将分散在各地的神祇向卧云冈集中,三是庙宇建设均由官方组织实施,地方儒士、耆老、医工、运盐户、商铺、店行等各界人士广泛参与。
第一次新建在元宪宗甲寅至乙卯年(1254—1255)。据《解盐司新修盐池神庙碑》载:“奏奉圣旨,建立二王神庙……舍旧图新,建正殿于中央,翼以列庑,缭以崇墉,像设仪卫。”①在卧云冈已有淡泉神庙即普济公神庙的情况下,新建二王神庙,坐北朝南,中建正殿,殿内供奉资宝王和惠康王二王神像,神像两侧有仪卫,正殿两翼设廊庑,廊庑外建高墙。主建人为掌管京兆从宜府的尚书右丞李德辉,碑文是安西王府谘议李庭撰写的。至元十二年,朝廷赐庙额曰“弘济”②。立碑时间则在至元二十七年八月十五日;立碑原因是解盐司建置池北的路村后,盐课历年增收;主持立碑的是时任解盐司解盐使陕思丁、副使亢泽和判官郭荣。立碑5天后,亢泽、郭荣发现残败不堪的灵庆公神庙旧址上的《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碑倾斜将仆,将其重新树立于二王神庙殿庭之右。大德三年(1299)八月,因盐课丰羡,朝廷加封惠康王为广济惠康王,资宝王为永泽资宝王,普济公为福源灵庆公,前二者并分别立“加号之碑”③。朝廷仍像以前一样,年赐纸币150缗,命陕西行中书省每年五月朔日派官祭祀。
第二次新建在皇庆二年(1313)。据《大元敕赐重修盐池神庙之碑》,至大三年(1310),都转运盐使司同知焦荣、副使乔宗亮因二王神祠栋宇倾圮,起意重建并谋于商民。倾圮之因,碑文不记。笔者推测,此前大德七年八月初六日的平阳八级大地震可能是主因。皇庆二年,由运盐使阿失铁木尔、同知宋天瑞主导前期工程,在二王神庙西侧空地新建庙宇,坐北朝南,面对中条山,下瞰盐池。主要建筑有重檐歇山顶正殿、东西庑、殿前广场和后寝室;后期工程由运盐使完颜德辉、副使张忽都答儿继任,建设门楼一座,匾曰“宝庆”。此庙建成后,将二王神庙中的永泽资宝王、广济惠康王迁进正殿供奉;同时修葺二王神庙,迁“成宝公”神位于其中,此前成宝公神庙在中条山上的分云岭,损毁时间不详。延祐元年(1314)庙成,元仁宗命翰林直学士、知制诰王纬撰写了《大元敕赐重修盐池神庙之碑》;至治元年(1321)十二月,才由运盐使马思忽主持立碑。此后的延祐四年至六年,朝廷每年都降御香,或祈祷、或答贶、或祭祀①。至顺四年(1333)七月一日,新继位的元顺帝颁御香,命集贤院修撰笃列图到盐池神庙致祭,以庆雨旸时若,以祈瑞盐呈秀②。至正七年(1347)五月,元顺帝又颁御香,命翰林学士暗都剌致祭,祈祷盐课增加③。每次降香祈祷皆立有碑石,惜延祐五年、六年碑石佚失④。
到元代末年,卧云冈上的盐池神庙群有供奉永泽资宝王和广济惠康王的盐池神庙,供奉成宝公的盐风神庙和供奉福源灵庆公的淡泉神庙,3座庙宇同时共存。祭神的时间,常祭在每年五月朔日,由陕西行中书省派官祭祀,朝廷每年补助纸币150缗。此外,元朝皇帝还因各种原因不时地派大臣莅临河东降御香祭祀,属于特祭。有元一代,是历朝皇帝派员祭祀已知记载中最多的。
五、明代:神祇体系完备、祭祀仪轨定型、
集于一地的池神庙群
明代是河东盐池神祇的完备期和神庙的定型期,也是现存碑刻最多的时期。本期内,由于盐池神祇不断调整和完善,造成盐池神庙也不断地重修、改建和添建,最终形成了一个涵盖池神、山神、风神、太阳神、雨神、泉神、关王、土地神等神祇的完备体系,以及供奉这些神祇的盐池神庙群体。现存盐池神庙的规制就是此时定型的。本期时长近280年,根据盐池神庙正殿数量、供奉神祇的变化及外围神庙的添建情况,又可分为早中晚三期。
(一)早期
早期,也處于明早中期,从元末到明弘治七年(1494)张敷华重建池神庙之前。该阶段,盐池神庙为单正殿,仅仅供奉盐池之神;庙宇建修由官方倡导,动员盐务官吏和商人出资。
当时的现存碑刻有明天顺七年(1463)立石的《重修盐池神庙记》,翰林院学士、知制诰吕原撰文,礼部员外郎、直文渊阁何暹书丹,河东运司立石,碑文记池神庙原有布局为:主殿3间,匾曰弘济;献殿5间;左右两庑各5间;正门为海光楼3间;庙东有甘泉亭。天顺三年(1459)至四年盐运使史潜重修,增建殿前香亭1间、翼廊40余间。所祀之神由明太祖定号为“盐池之神”,每岁三月初有司具牲牢,运司官主祭⑤。笔者以为,在这次重修之前,应该还有一次重修。因为就庙宇布局而言,相较于元皇庆二年的盐池神庙,庙内原有的寝室不见,多了5间献殿和庙东的甘泉亭;就神祇名号而言,原称为“永泽资宝王、广济惠康王”,现称为“盐池之神”;就祭祀时间而言,原为每岁五月朔日致祭,现为每年三月初致祭。而嘉靖十四年(1535)《河東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称:“两池之神,宋徽宗时封之为公,元成宗时加封为王,至我太祖皇帝礼正祀典,改以今称。遂修庙,令每岁季春上旬致祭。”① 当为这次重修,惜记载过略。
关于明洪武初定池神名为“盐池之神”的记载,见于《河东盐政汇纂》《河东盐法备览》及嘉靖十四年《河东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万历二十年(1592)《奉勅重修盐池神庙碑记》、清道光十七年(1837)《重修盐池神庙碑》等文献,每年三月上旬致祭也多处见载。《河东盐法备览》记:“条山风洞,旧为一祠,号曰盐风神庙,在池神庙左……明洪武初,正号为中条风洞之神。”②《河东盐政汇纂》亦同③。显而易见,明太祖对元末明初3座庙宇中的神祇名称进行了修正:将永泽资宝王、广济惠康王合二为一,称为盐池之神;将盐风神一分为二,称为中条风洞之神。本文前已有述,盐风神庙供奉分云神和盐风神,此时分为中条山神和风洞神,不过是恢复本来面目而已。
明代山西巡按监察御史张敷华重建池神庙的碑刻1940年代尚存于盐池神庙中门,见于水野清一的《山西古迹志》:“重修解州盐池神祠记,弘治十七年(1504)李东阳撰魏绅书。”该碑现已佚失。乾隆版《解州安邑县运城志》载其碑文,题目为《重建盐池神祠记》,所述重建时间却为弘治七年十月至八年四月,没有池神庙布局的记载④。可旁证此重建时间的,见《明孝宗实录》:“(弘治七年二月丁亥),巡抚山西都御史张敷华奏,解州盐池乃天产自然之利……”⑤推测水野清一将碑文中的“弘治甲寅”看成了“弘治甲子”,将“重建”误记为“重修”。嘉靖十四年《河东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对张敷华重建盐池神也有记载:“河东运司旧有盐池神庙,其为殿三,其妥神五。中殿神二,曰东西盐池之神;左殿神二,曰条山风洞之神;右殿神一,曰忠义武安王之神……后弘治初,张都御史敷华尝一新之。至是庙坏……”说明张敷华重建时将原有的单正殿改为三正殿,这也是我们从此分期的缘由。
本期,卧云冈上的盐池神庙群仍有盐池神庙、盐风神庙和淡泉神庙3座庙宇共存。但神祇名称已发生变化,元末的永泽资宝王、广济惠康王被明太祖正号为盐池之神,成宝公被明太祖正号为中条风洞之神。常祭时间由元代的每年五月朔日变为每年三月上旬。盐池神庙的布局虽小有变化,但仍为单正殿,只供奉盐池之神。
(二)中期
中期,也处于明中期,从弘治八年张敷华重建池神庙到万历二十年蒋春芳奉勅重修盐池神庙。这一时期,盐池神庙为三正殿,供奉神祇有东西盐池之神(先为盐池之神)、中条风洞之神和忠义武安王之神,但外围庙宇极少。庙宇建设除张敷华重建时借助民资外,之后各次皆由官方出资发官丁兴建,不借民资和民力。
本期现存碑刻主要有嘉靖十四年光禄寺卿马理撰《河东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万历二十年山西巡按监察御史蒋春芳撰《奉勅重修盐池神庙碑记》,盐池神庙经历了一次重建和两次重修。
一次重建即张敷华弘治七年至八年重建盐池神庙。这应为盐池神庙有史以来重建力度最大的一次,主要表现在:一是集合神祇,集中祭祀。除了明太祖所正号的盐池之神外,新增忠义武安王之神,搬迁中条风洞之神,诸神合于一处祭祀。盐池之神本为元代永泽资宝王和广济惠康王,明太祖将其合二为一称盐池之神,此见于天顺七年《重修盐池神庙记》。忠义武安王之神即关公,传说其“解池斩妖”,因此宋真宗追封关公为武安王,赐庙额曰“义勇”,在盐池南的常平村和解州皆建关庙,将其纳入祀典,马理在《河东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中论述至详,无足赘言。二是整饬神庙,适应需求。本次重建拆除了原有的盐池神庙和盐风神庙,只留下了淡泉神庙。在原两座庙宇基址上,从东到西并排新建3座正殿,皆3间,中殿供奉盐池之神,东殿供奉条山风洞之神,西殿供奉忠义武安王之神。中殿前有小亭,其他建筑由于记载阙佚不详。
两次重修即嘉靖十二年秋至十三年夏山西巡按监察御史王昺、余光的重修和万历十九年十月至二十年三月山西巡按监察御史蒋春芳的奉勅重修。如上所述,嘉靖十三年的重修是在张敷华重建后进行的,重修后的建筑布局为坐北朝南,正殿由3殿构成,中央为3间穹殿,东西也是3间穹殿,但规模略小,供奉神灵除中殿为东西盐池之神外,一如张敷华重建时。正殿前设48间檐廊,中殿前建5间厦屋,并设17丈长的石栏。中轴线向南依次有乐台一座,中门5间,中门上挂“弘济”匾额。中门外侧各有角门1间。中门外东西分别设神厨和土地庙,建筑皆5间。最南为大门,是面阔5间、高两层的海光楼。海光楼外有盐风亭,再南折道上建3座坊门,庙北空地建两处带厢的官厅。由于大学士李东阳《重建盐池神祠记》对张敷华重建后庙宇布局的记载阙如,而马理所记虽甚为详细,但却难以区分本次重修和张敷华重建的部分,故水野清一认为,此次重修后确定了现存盐池神庙的规制,也不为过①。
值得注意的是,天顺七年(1463)《重修盐池神庙记》所祀之神为“盐池之神”,而嘉靖十四年《河东运司重修盐池神庙记》则已变为“中殿神二,曰东西盐池之神”,显然期间有一次封赐为碑文所不记。据《明武宗实录》:“(正德五年十月己丑),赐山西解州盐池神号,东曰东盐池之神,西曰西盐池之神,有司春秋祭祀。以巡按御史奏也。”②这段记载说明,正德五年(1510)十月赐神号后,盐池神庙中殿神由一神变二神,祭祀时间也由此前的每年春三月上旬一祭变为春秋两祭。《河东盐法备览》亦言:“正德六年,监察御史因满池盐花盛生,捞补数年拖欠,疏请春秋二祭,御制祭文,镌石于庙。”③《山西古迹志》所载正德六年胡止镌书的《御制祭文》,即此石。
那么,盐池神为何会由此前的单神变双神呢?笔者认为,平衡运城、安邑、解州三地的经济利益是主因,恢复旧有二神格局是副因。明袭元制,环池短垣,池分东西,池北开东西二门以控出入。至成化十年(1474),御史王臣筑禁墙,塞东西二门只留中禁门,导致解州、安邑经济凋敝。成化二十一年,御史吴珍应各方之请重开东西禁门,变一门为3门,数年间各方称便。但祭祀方面仍为一神,与客观形势不称。20余年后将盐池之神分为东西二神,也属恢复历史格局,因应重开东西禁门之举。
再次重修缘于万历十七年,巡盐御史秦大夔因“水潦频仍,盐不生花”,经祷神后“盐生倍于往岁,以故归功于神之灵应”,请于朝,“乞新祠宇”,赐名“灵佑祠”,但接到命令后不久秦就离职。次年巡盐御史林祖述接任,捐貲采购建材,也以报满而去。蒋春芳万历十九年到任后,最终完成了这次“天子之命”的重修①。本次重修的最大变化是:大殿布局上,东中西三殿并尊,规制相同,之前则是中殿为尊、东西两殿略疏;神祇供奉上,中殿祀东西盐池之神,东殿祀中条山神,西殿祀风洞神,改变了之前池神居中殿、中条风洞神与关帝配居左右的布局。增添了香亭、石栏,重修了神厨、土地庙,同时在东面另建关帝殿②。庙工竣后,蒋春芳还在池神庙的最南端新建了3间歌薰楼,并撰文作记③。本期,盐池神庙群已由上期的盐池神庙、盐风神庙和淡泉神庙3座庙宇共存变为盐池神庙和淡泉神庙两座庙宇共存。此时的盐池神庙是拆了上期的盐池神庙和盐风神庙重建而成的,池神庙的正殿由单殿宇变为三殿宇,并经历了由中殿独尊到三殿并尊的演变。供奉神祇也由上期的一庙单神到本期的一庙多神。池神庙正殿经历了池神居中殿、中条风洞神与关帝配居左右到池神居中殿、中条风洞神殿配居左右、关帝殿另建的演变。中殿池神的名号也从盐池之神变化为东西盐池之神。常祭时间由原来的每年三月上旬一祭变为每年春、秋二祭。
(三)晚期
晚期,也处于明晚期,从万历二十年蒋春芳奉勅重修盐池神庙之后到明末。此期,盐池神庙维持三正殿的格局不变,外围庙宇日渐完备,完整的盐池神庙群形成。庙宇建修方式基本与中期相同。
本期现存碑刻主要有万历四十七年立石、山西布政使司分守河东道龙膺撰文的《重修池神庙碑》和崇祯九年(1636)正月立石、山西巡按监察御史杨绳武撰文的《重修池神庙记》④,盐池神庙经历了两新建、两重修。
第一次新建在万历三十年正月十五日,由巡盐御史汪以时主持,运使林国相都督,在池神庙东新建太阳神祠,坐北朝南,正殿5间,大门、东西廊庑各3间。见猗氏人、都察院副都御史何东序撰《新建盐池太阳祠记》⑤。《河东盐池汇纂》记其为运使林国相万历二十四年创建,恐非。第二次新建在万历三十八年,由巡盐御史杨师程主持,在太阳神庙左侧新建雨神庙,在池神庙西庑建土地祠。诸家记载皆同。
万历四十五年四月,巡盐御史王远宜在整顿盐务成功后,命分守河东道龙膺率运副王允升等人重修池神庙诸建筑,以及关帝庙、太阳庙、雨神庙、甘泉庙诸庙宇和野狐泉诸亭。此为本期第一次重修。明崇祯八年,河东大饥,巡盐御史杨绳武通过以工代赈方式,由运副解炜、知事黄翰奇率领,从本年七月始到次年正月止,重修了池神庙的三正殿、三享殿、海光楼、歌薰楼以及甘泉庙、土地祠,并将此前平时裸露、有活动临时搭彩棚的乐台覆以瓦顶。此外还修了儒学、表忠祠、演武场、东禁门、中禁门、宾贡坊等其他建筑。此为本期第二次重修。
本期虽有两建两修,但池神庙的主体建筑稳定下来,只是在外围增建了太阳神庙、雨神庙和土地祠。
有明一代盐池神庙的建修,主持人均为朝廷主管河东盐务的最高官员;碑文撰书人或为主持人,或请朝廷善于文事的高官;建修资金皆由官方出资,发官丁兴建,不借民资和民力。其庙宇以神祇的兴革而改建、迁建或增添,而神祇的兴革则以政治原因、盐业生产的丰歉与需求而调整。常祀时间明初定在每年三月上旬,从正德六年后变为每年春秋两季。主祭为运司官员,不排除有时朝廷派员或委员特祭的情形。如万历三十五年正月二十一日,巡按山西监察御史康丕扬、分巡河东道詹思虞因仲冬盐生,请于朝而进行特祭,并立碑纪念①。
到明末,卧云冈上最终形成了一个涵盖池神、山神、风神、太阳神、雨神、泉神、关王、土地神等与盐业生产有关的完备神祇体系,以及供奉这些神祇的盐池神庙群体。
六、清代:沿袭明代布局、商捐商修、
一年三祀的池神庙群
清代是河东盐池神庙的稳定期。由于其时间长短与明代差不多,维修的次数差不多,故现存碑刻也相差无几。清代重修池神庙的碑文现存主要有顺治九年(1652)巡按山西监察御史赵如瑾撰的《重修池神庙碑记》、康熙二十九年(1690)四月运使苏昌臣撰的《大修池阳祠宇记》、乾隆四十八年(1783)八月运使沈业富撰文的《重修盐池神庙诸殿宇碑记》、道光十七年(1837)五月河东兵备道但明伦撰文的《重修盐池神庙碑》、道光十七年五月胡继僖撰文的《重修盐池神庙碑记》、道光十七年兵部侍郎阿勒清阿撰的《重修池神庙诸殿碑记》、光绪十七年(1891)国子监典籍恩贡李春芝撰文的《重修池神庙碑记》等②,以及佚失的康熙五十六年张国栋、郭祯薰撰文并书丹的两通《重修池神庙碑记》③,记载了清代对池神庙的7次重修,其中雍正五年(1727)的重修见于沈业富的碑文。此外还有一次重修无碑文记载,据《增修河东盐法备览》:“嘉庆二十年(1815),运城地震,殿楹围墙各有倾圮。经河东道觉罗成光饬商捐修。”④
与明代相比,清代盐池神祇和神庙有以下特点:
一是庙宇布局上。在清代盐池神庙虽历经八修,但在明末成体系的基础上,庙宇布局并无改变,尤其是太阳神庙、雨神庙、甘泉神庙、关帝庙、土地祠等外围庙宇。主庙盐池神庙也仅仅是道光十四年到十七年但明伦重修时将瓦顶由灰布瓦更换为绿琉璃瓦,在正殿右侧添设青霞道院而已,并无其他重大的添建或改建。
二是修庙方式上。与明代由官方出资发官丁修建不同,清代修庙虽也是由官方倡导,但一直都由盐商出资,这与清初顺治六年实行畦归商种的政策息息相关,从此盐商成为盐池神庙修葺的主力。建修主持人同明代一样,也是主管河东盐政的最高官员;碑文书撰者则多为主持人,也有个别的地方文学之士。
三是廟宇管理上。元廷崇尚道教,元代河东盐池二王神庙设有源出道教的看庙官和看庙斗子,见《解盐司新修盐池神庙碑》碑阴。明沿元制,官方设看庙斗子一名。清初,赵如瑾顺治八年重修池神庙时,曾于庙后创建僧舍一座,选僧主持池神庙香火。到雍正七年,经请示朝廷,革去看庙斗子,招募僧人以奉池神庙香火,并以庙内5亩空地收入作为僧人口粮,此可见《河东盐法备览》。到道光十七年又建青霞道院,延请道人管理池神庙。
四是神祇名号上。与宋、元、明各朝加封盐池诸神名号一样,清代对盐池神也有一次加封,即雍正五年十月,因盐花不种自生,经盐政硕色提请,清世宗钦定盐池神为“昭惠裕阜盐池之神”,在池神庙内特设木牌位,规定除每年的常祭外,在六月份特祀一次。相关记载见沈业富《重修盐池神庙诸殿宇碑记》。
五是祭祀时间与次数上。每年春、秋最后一月上旬由运司官主祭,属明代常祀。《河东盐政汇纂》记载,清雍正五年之前,“诸庙(池神庙、盐风神庙、太阳神庙、雨神庙、甘泉庙、关帝庙、土地祠),每岁俱以春秋季月之初吉,与池神分祠共祭。”①即每年三月、九月吉日致以常祭。而雍正五年之后,因盐池神加号为“昭惠裕阜盐池之神”,又增加了一次特祭,故《河东盐法备览》记为“岁以三、六、九月朔致祭焉”。沈业富碑文亦同。
七、民初至1980年代:庙殿渐次损毁、
破败不堪的池神庙
民国初期至1980年代是河东盐池神庙的衰败期。庙宇损毁是此期的主格调。此时的重修次数不清,规模较小,碑文不存。祭祀时间略有变化。各庙宇及其主要殿宇由于兵火和其他原因,陆续损毁。
从1912年至1938年,盐池神庙几经修葺,体系仍较为完整。1940年12月中旬至1941年初,日本学者水野清一、日比野丈夫考察了盐池神庙,其考察成果《山西古迹志》记载:“直到进入民国以后,(盐池神庙)也曾多次重修。”并称:“民国时期的碑记除了中门里面民国七年(1918)的《重修池神庙碑记》之外,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这说明,民国期间池神庙进行过重修,也有碑记,但只有民国七年的《重修池神庙碑记》引起他们的重视。《山西古迹志》还记载了正殿神像的变迁:“殿内仅供有神位而没有神像,原来的神像据说是在民国十一年废毁偶像的风潮当中被彻底毁坏后埋到了殿后。”此记载也被1948年河东盐业职工会《河东盐池调查总结》所证实:“民国十一年神遭毁弃,于当年腊月二十几日,道台马骏将神像搬了,只留下几个木牌位。”②但此时仅仅是毁坏了神像而已。民国二十三年景定成纂《安邑县志》仍记有海光楼、歌薰楼、雨神庙、月(日)神庙等建筑,并表明雨神庙、月(日)神庙为公有,由官商保管③。到水野清一、日比野丈夫考察盐池神庙时,三正殿、三享殿、戏楼、官厅、商厅、中门、碑亭、海光楼、“地宝天成”牌楼、“舜弹琴处”牌楼、歌薰楼、甘泉神庙、关帝庙、中城隍庙、灶君庙、土地祠依然完好,但太阳神庙和雨神庙荡然无存,太阳神和雨神的神位安放在歌薰楼的下层。这说明太阳神庙和雨神庙损毁于民国二十三年至民国二十九年间,或即1938年日军侵占运城的战火中。
对池神庙破坏最大的是1947年运城解放时驻守在城内的蒋阎军。据《河东盐池调查总结》,到1948年6月底,“(池神庙)现已大部被毁,只留三个大厅和独一院,还有10余间戏台……原有大小房子160余间,经战争的摧毁,现还有54间,计蒋阎顽拆毁了63间,盐池各商户拆了40余间(在池内另建设新房)。”三个大厅应即三正殿、三享殿,独一院应为青霞道院,此外还有戏台。推测关帝庙、土地祠、灶君祠、中门、官厅、商厅、城隍庙包括歌薰楼和“舜弹琴处”牌楼皆毁于此时。又据河东盐业博物馆原馆长李竹林考证,三享殿和中殿前的丹墀毁于民国三十七年五月一日前,因召开劳模会照相需要而拆;而海光楼和“地宝天成”牌楼则是1948年至1951年陆续拆除的,是庙下的运城芒硝公司拆除后建设了库房。估计地处池神庙东南坡下的甘泉庙也当拆毁于是时。
关于祭祀,《河东盐池调查总结》记录了从清末到民国期间的两次变化:其一是,“清朝时代……每年三、六、九月初一日,各商都去祭典焚香。后又改为每年二月初一日,以书各家商号在这里议论其本年度各商经营之事。”即原来的三月初一日祭祀改为每年二月初一日祭祀,各盐商都参与其中,并讨论各商号的全年生产经营计划。其二是,“民国初年每届春秋,地方官即去举行祭典。民国十一年神遭毁弃……只留下几个木牌位,以后每年于阴(历)六月初一日即在此举行盛会三天,由盐务长官主祭,各地群众都聚该地集会,各地商人亦都聚集来失(此)营业……全体职工都放假一天,聚集在这里赶会(即俗说工人会)……购买生活必需品和衣服鞋袜等日常用品……并由各产商主持,聘请名剧助会出演。”这说明民国时,常祭仍为春秋两次,清代的六月一日特祭也照常祭祀,但已发展成为会期三天、全池工人放假一天购买日用品、演戏酬神兼及工人娱乐的池神庙会,俗称工人会。
从1985年开始,在国家、省文物局支持下,运城盐化局启动了池神庙三大殿长达10余年的维修工程,从此开启了盐池神庙文物保护的新时代。
(责任编辑:王放兰)
A Study on the Temple of Salt Lake God and History of
Gods in the Hedong Area
——Drawing on Stele-inscriptions in the Temple
ZOU Dongzhen WEI Wenge
Abstract: The study examines the stele-inscriptions in the Temple of Salt Lake God at Yuncheng, Shanxi Province and investigates the history of the temple and gods concerning the salt lake in the ancient Hedong area or present-day southwest Shanxi. By adopting archaeological typology,the article looks at the non-governmental and government-run temples in the area in historical periods and sees into the issue from four aspects, namely temple architecture, gods, sacrificial ceremonies and construction. The study aims to highlight the position the Temple of Salt Lake God in the Hedong area has occupied among its counterparts across the country.
Key words: stele-inscription; sacrificial ceremony; the Temple of Salt Lake God;gods;typology
作者简介:邹冬珍(1966-),女,山西运城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卫文革(1966-),男,山西运城市文物局科长。
①② 宋良曦.中国盐业的行业偶像与神祇[J].盐业史研究,1998(2):14-22.
① 宋衷,注.世本[M].张澍稡集补注本.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② 王轩,等.山西通志:卷93[M].北京:中华书局,1990:6601.
③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8[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4-9.
④ 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247.
⑤ 乐史.太平寰宇记:卷46[M].王文楚,等,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07:966.
⑥ 罗泌.路史:卷13[Z].钦定四库全书(文渊阁藏):199.
⑦ 马继云.盐宗的传说及其崇拜[J].盐业史研究,2014(2):17-23.
⑧ 刘昫,等.旧唐书:卷11[M].北京:中华书局,1975:313.
①⑥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330.
②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8[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4-9.
③ 孔颖达,等.礼记正义:卷46[M]//阮元.十三经注疏(清嘉庆刊本).北京:中华书局,2009:3447.
④ 段玉裁.说文解字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690.
⑤ 许宏.最早的中国[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9:108.
⑦ 杜佑.通典:卷112[M].北京:中华书局,1988:2897.
⑧ 罗林平.《大唐河东盐池灵庆公神祠颂碑》释论[J].运城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2(6):31-33.
①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8[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4-9.
② 刘昫,等.旧唐书:卷12[M].北京:中华书局,1975:354,368,372.
③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27[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30.
④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32[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18.
① 乐史.太平寰宇记:卷46[M].王文楚,等,整理.北京:中华书局,2007:966.
② 言如泗.解州志:卷10[Z].解州署衙木刻板,1763(乾隆二十八年).
③ 脱脱,等.宋史:志134[M].北京:中华书局,1995:4413.
④ 張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21.
⑤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25.
①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27[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30.
② 记载赐庙额为“弘济”的文献有三处:一为《大元敕赐重修盐池神庙之碑》:“乃建庙于池之北阜,赐额曰‘弘济。”二为清道光十七年(1837)立石、河东盐法兵备道但明伦撰文的《重新盐池神庙碑》:“元至元十二年,奉勅建二神庙,赐庙号曰‘宏济祠。”三为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第一卷中“池神庙”:“元至元十二年(1275),锡庙号曰弘济祠。”
③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27[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41-42.
①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25.
② 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54.
③ 胡聘之.山右石刻丛编:卷27[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8:21.
④ 水野清一,日比野丈夫.山西古迹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3:154-156.
⑤ 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67.
① 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98.
②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22.
③ 苏昌臣.河东盐政汇纂:卷2[Z].清康熙刻本:523.(复旦大学图书馆藏).
④ 吕瀶.解州安邑县运城志:卷12[Z].署衙藏版:13.
⑤ 姚文永.明代河东编年史[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110.
① 水野清一,日比野丈夫.山西古迹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3:146.
② 姚文永.明代河东编年史[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14:122.
③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25-26.
① 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148.
② 新建关帝庙不见于蒋春芳《奉勅重修盐池神庙碑记》,但《河东盐政汇纂》卷二明禋有:“关帝庙,先在池神庙之右。明万历间侍御蒋春芳既鼎新池庙,分祀风洞之神于帝庙,乃别构一祠于左,以祀帝。今在池神庙之东。”《河东盐法备览》亦同。
③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346.
④ 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193,202.
⑤ 咸增强.河东盐法备览校释[M].北京: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344.
①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163.
②诸碑均见:张培莲.三晋石刻大全:运城市盐湖区卷[M].太原:三晋出版社,2010:213,245,312,354,355,356,412.
③水野清一,日比野丈夫.山西古迹志[M].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3:154-156.
④咸增强,杨强.河东盐法备览合集简注:下:增修河东盐法备览[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20:30.
① 苏昌臣.河东盐政汇纂:卷2[Z].清康熙刻本:523.(复旦大学图书馆藏).
② 河東盐业职工会.河东盐池调查总结:五:池神庙[Z].1948年6月30日.(此抄本为运城学院杨强同志提供).
③ 景定成.安邑县志:卷12[M].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1: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