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过山冈(创作谈)
2021-10-15李方
李方
我本自乡村,但几十年的求学、工作,已彻底改变了人生走向。阴晴雨雪,草枯叶黄,我与自然的关系,业已淡薄到冷漠麻木、视若无睹的地步。我逐渐丧失了对现实生活的感知能力,敏锐度大大降低,所创作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只是对过往残存记忆的碎片化呈现,与当下的生命体验相去甚远。
三年前开始驻村扶贫,让我重新成了一个农人,在持续的干旱里抬头关心天空云朵的薄厚,在大雪天里操心牛棚里的温度,甚至,哪怕是开着车,也会关注村道上是否散落着圆而黑的羊粪豆。驻村三年,不但改变了我的身份、生活方式、言行举止,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我的庄稼的品种和成色。
我的“庄稼”,就是小小说。
因为没有整块时间让我去种植辽阔一片的长篇,也没有充沛的精力去集中连片地种植中短篇,能够重拿轻放的,只有小小说。它自然也是耗费时间的,那就是精心构思的过程。遍地都是素材,要挑出最饱满最有生命力的种子来,综合考量它与土壤、气候、湿度、昼夜温差的关系,一旦决定播种,实际上是很快的,两千字以内,大约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就可以完成纸上的播种。春播夏管秋收,长在土地上的庄稼,生长的过程都是相当缓慢的。
急功近利是藝术的天敌。我的庄稼,在“夏管”的过程中,既相当漫长也相当辛苦,甚至是残酷。有时我会将作品修改得面目全非,甚至走到初衷的反面。但我绝不会给自己任何懈怠的机会。就这样,一粒种长出了一棵苗。不让它结出一穗沉甸甸的棒子,那是不会甘心的。因为我不想让它成长为逗人一乐的段子,或者长成末了抖一下包袱的相声(没有损毁相声艺术的意思),更不想让它成为四平八稳、没有任何问题、在任何报刊上都能发表的作品。我必须警觉这类作品,因为特别特别“纯”的小小说,恰恰缺失了创新、改变和革命的弥足珍贵的品质。
说到底,我对小小说文本的追求,就是要写得不那么像小小说,而是要意蕴丰沛,要气韵生动。要让读者,起码是自己,感觉到一种新鲜的陌生。
所以写得很慢,写得很少。
故事,是小小说的核,这个核可大可小,但要足够饱满,能够长出芽叶;人物,要能够立得住,站得稳,得有独特的辨识度;细节,组成血肉,得填满骨架。讲好故事,但不一定要讲满、讲圆、讲得密不透风,可以有缺口,留出透气孔。好的小小说是有气韵的,而气韵,就像晚风,徐徐过了山冈,万物皆受其拂。它无处不在,却又看不见摸不着,但你已经感受到了它的存在。
[责任编辑 吴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