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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带学科”模式下的授时工作
——以综合世界时系统的建立为中心

2021-10-09宁晓玉

中国科技史杂志 2021年2期
关键词:观象台天文台站

宁晓玉

(中国科学院大学人文学院,北京 100049)

20世纪60年代是授时技术和国际时间计量基准发生重大变化的时期。时间计量基准从世界时一变而为历书时,再变而为原子时。尽管1960年之后,世界时不再是国际时间计量基准,但是由于它在天文导航、大地测量等方面不可替代的作用,国际时间局(Bureau International de I’Heure,缩写为BIH)与苏联依然维持着庞大的世界时观测网。一些科学技术落后,一时还无力建立原子时实验室的国家,也还在以世界时作为本国的时间计量基准。

从1950年始,“理论联系实际”就被“确立为新中国科学发展的基本方法,进而确立了科学为人民服务,为工业农业和国防的建设服务发展方针……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以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影响着科学规划、计划和科研工作”[1]。《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简称“《十二年科技规划》”)制定时,又提出了“以任务为经,以学科为纬,以任务带学科”的原则,这些科技大政方针深刻地影响着新中国的科技事业。以天文学为例,新中国的测绘事业、时间计量基准建立都需要准确的时间,授时工作可算最贴合“科学为人民服务,为工业农业和国防的建设服务发展方针”[1],因此需要优先发展。时间测量属于天体测量学,授时任务带动的是天体测量学科的优先发展。

1960年代初的授时工作主要任务是建立综合世界时系统,独立自主地订定中国的“标准时刻”。这项任务先后促成了上海、南京、武昌、北京、西安、云南6个授时台站的完善与建设,影响到了上海天文台的发展和陕西天文台的创建,带动了天体测量学在中国“一枝独秀”,对新中国天文学发展与布局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这是“任务带学科”的典型案例。本文重点研究该项目如何从天文测时技术问题逐步演变为《十二年科技规划》中天文学的首要任务;它又是如何与国家建立时间计量基准的努力相结合,从而转变为国家任务的。同时,苏联专家、“大跃进”运动对该项目的影响也需要辨析。当代天文学家撰写的回顾性文章为本研究奠定了初步基础[2,3,4]。笔者曾指导研究生进行过《1950—1965年中国现代授时系统的建立》的初步研究[5],发表了《20世纪60年代中国综合世界时系统的建立》的论文[6]。笔者在《经纬乾坤——叶叔华传》之“主持建立世界时系统”中,对这个项目也做过梳理[7]。

1 单台站还是多台站?(1)综合世界时系统是综合多个台站的测时数据得到统一的标准时间,只要是两个或两个以上台站的数据就可以称为综合世界时系统。要想综合时号改正数的精确度更高,就需要更多的台站加入系统,因此国际时间局与苏联系统的台站数都处于变动之中。我国的综合世界时系统在1959年建立时只有2个台站6架仪器,1965年鉴定时为4个台站9架,发展到1980年6个台站12架仪器,1981年还增加了朝鲜平壤的一架蔡司中星仪,成为了一个小型的国际系统。

用经典方法确定世界时,每个阶段都可能引进误差。天文测时的精确度最低,成为影响时号改正数精确度的主要来源。消除测时误差的方法有两种:一是建设配备最精良测时仪器的单台站;一是建设多个测时台站组成测时网。测时网的优点是,每个台站测时仪器不要求最精良,只要把多个台站、多次测量的数据进行综合处理,就可以消除因地理、气象条件等地方性因素产生的影响。综合多个台站的测时数据得出的“标准时刻”与控制发播时号的工作钟之间的钟差叫做“综合时号改正数”,“一个国家给出的标准时刻如何,最后就表现为时号改正数的精确度如何”[8]。这项工作在不同文献中有不同称谓,有时称作“标准时刻的订定”“综合时号改正数的订定”“综合时号改正数项目”,有时称作“世界时测定”“世界时系统的建立”等。

徐家汇观象台在成为我国唯一一座达到国际同类水平的授时台站后,要进一步改善和提高时号精确度并能够订定中国标准时刻就面临着建设单台站和多台站的选择。1961年5月,“全国时间、频率和纬度工作座谈会”在上海举行,会上争议最激烈的就是“建设单台站还是多台站”的问题。

采用何种途径去提高我们订定高精确度时号改正数的能力……会上较多代表是主张采用后一种途径来改进我们的工作,其好处是:观测晴夜能均匀分布,不会因一个地方因连日阴雨而中断天文观测;同时几个台站可以相互抵消因地方性因素的影响而带来的误差……从长远来说,可以推动天文学科的发展,因为多台站观测对研究恒星星表、地球自转以及太阳系等均有较大意义。从应用部门方面来看,多台站分布在祖国各方,更为便利。但也有代表提出完全相反的意见,认为若最终目标只要求达到高精度的时号改正数,单一台站利用现代化设备进行工作,是完全可以达到要求的……同时指出目前大家对频率要求精度很高,对这一点,再好的天文观测结果也无能为力的。并且还提醒大家,台站数目过多,将会造成人力、物力上浪费,人材分散,影响现有台站的巩固提高,这又是不利的。[9]

这次座谈会似乎显示单台站和多台站的建设到1961年都悬而未决。实际情况却是,从1955年开始,这种选择就有了倾向性——选择多台站组成测时网。只不过座谈会上讨论到的多台站建设的利弊后被一一证实。

2 中国与国际两大世界时系统的关系演变

时间工作具有双重性:世界时是国际上第一个统一的时间尺度,“它的工作方式,是以国际合作为基础的”[10];时政工作因为关系着国家政治、经济和国防的安危而不能依赖他国,这也是中华民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天文学家强调授时工作重要性的原因。1936年,余青松(1897—1978)在给中央研究院的报告《天文方面对国家及社会实际需要时间之问题》中写道,“按授时为国家要政,欧战时,各国天文台往往因军事上之需要每日发出授时信号多次。故精确时刻之报告应能本国自立而不仰给于他人”“该报告亦反映出当年天文学家对国家时间计量基准重要性的认识以及对它的追求”([11],页319)(2)关于民国时期中央研究院天文研究所以及全国范围内的测时工作情况,读者可以参阅该书的第五章“建立国家时间计量基准的努力”。。这份报告可被视为近现代中国谋求授时工作独立之开端。1956年1月,中共中央在召开知识分子问题会议之后,邀请吴有训(1897—1977)等四位学者就当代科学发展问题做报告。在谈及天文学问题时,吴有训说道:“目前我们在天文学方面一切工作都还没有很好地走上正轨。甚至对国民经济有重要意义的授时工作我们都没有作好。”([12],页194)吴有训等人的报告“曾由中共中央发到全国,作为向科学进军的重要参考文献”([12],页189),吴有训对时间工作重要性的强调和余青松一脉相承,都是提醒决策层加以重视。

在我国的时间工作不能满足要求的情况下,我国的测绘工作主要依赖国际时间局和苏联系统,“1950—1952年采用BIH的时间公报,1953—1964年采用苏联标准时刻公报,1965年起采用我国综合时号改正数”[2]。这种依赖取决于其提供时间服务的质量和快捷,也会随着中国的国际关系发生改变,这是促成中国追求时间服务独立的外部因素。

“无线电时号能够以史无前例的精度传输,以前是0.01秒,后来减少到1毫秒,这为远距离时钟比对创造了条件。在此精度范围内,用参考单独的一个钟归算所有的UT测时数据,平均这些数据就形成了唯一的时间度量,即国际时间局世界时[UT(BIH)],根据惯例被定为统一的时间基准。UT(BIH)通过《时间公报》[UT(BIH)—TS]的出版进行传播,载明时号发播的改正数”[13]。国际时间局发布的“确定时”(Heure Définitive),1922年由7个国家9个台站的测时数据确定,到1962年由21个国家的39个台站组成,是规模最大的世界时系统。由于测时台站多且分布广泛,国际时间局发布的综合时号改正数质量最高,是其他台站和系统的参考标准,也是最高评价标准。徐家汇观象台在1939年加入了国际时间局系统,50年代仍然是其合作单位。“徐台按季根据自己的天文观测结果,订出时号改正数,寄往巴黎,参加国际时间局订定的国际平均时号改正数”[14]。国际时间局也经常给徐家汇观象台寄来《时间公报》和相关资料。但是国际时间局发布的“确定时”是以各个台本身的时号改正数为基础的,有半年到一年的延迟,这给中国的测绘工作造成很大的不便。1959年,由于国际社会制造“两个中国”问题,中国“断绝了与国际天文协会及其一切有关组织的联系”,徐家汇观象台的“时间工作也断绝了与国际时间局的联系,停止了寄送资料给国际时间局”[15]。

苏联综合世界时系统于1928年创建,综合改正数的计算和出版由国家物理技术和无线电技术研究所负责。1951—1953年由9个台站14架测时仪器组成,1954年由17个台站29架仪器的测时资料订出的综合时号改正数,称为“标准时刻”,到1963年发展为由社会主义国家的18个台站组成,其中苏联13个,中国2个,民主德国1个,捷克斯洛伐克2个。1953年,苏联专家A.B.马扎耶夫来华帮助中国进行中苏天文经度联测,为了经度联测和统一两国天文大地测量网的方便,马扎耶夫建议中国测绘工作使用苏联综合时号改正数。由此“在我国国家测绘总局和人民解放军总参测绘局颁布的‘一等天文测量细则’上明文规定只能使用苏联时号和苏联的时号改正数……到1963年10月以前还是一直规定使用苏联的综合时号改正数”[15]。马扎耶夫还建议徐家汇观象台加入苏联系统,“参加到苏联授时系统中去,亦即每半个月把天文测时和收时的资料寄到莫斯科的苏联授时中心。这样作在当时对我国有两个好处:(1)苏联的授时公报上就能根据这些资料和其他有关台站的资料,定出我国时号的时号改正数,有了改正数,测绘部门才能大胆使用这个时号。(2)苏联授时中心把每期授时公报的草印本在正式本未出版前三个月可以寄给我们,我们即时翻印寄给我国各野外测量队,对他们的工作大大提供了便利”[15]。受从1960年开始日趋紧张的中苏关系影响,我国与苏联系统之间的交流也逐渐减少终至断绝。1966年8月上海天文台向华东分院递交了《关于我台时间工作退出苏联授时系统的请示报告》,并且自1967年1月上海天文台不再向苏联寄送时间资料。1967年11月,上海天文台接到中国科学院《关于退出苏联授时系统不通知苏方事》批复,正式退出了苏联系统[16]。

1965年8月,“我国的综合时号改正数”正式通过了鉴定,鉴定书上写道:“中国科学院上海天文台发播的时号及刊布的综合时号改正数已能满足当前国民经济建设和国防方面对世界时的要求。”[17]同年12月25日,中国科学技术委员会“批准‘我国的综合时号改正数’作为我国世界时基准,并自1966年1月1日正式启用”[17]。曾担任过“综合时号改正数”项目组组长的吴守贤先生说道:“这个项目的研究目的是集中上海、南京、北京、武汉四个天文台站的观测资料,建立我国独立世界时系统,期望克服拥有40余个台站的国际时间局要推迟两年才能提供精确世界时的缺陷,又期望摆脱对拥有18个台站的前苏联‘标准时刻’系统的依赖。”[18]经过10多年的努力,我国的时间服务达到了自己的目标,摆脱了外部依赖,实现了独立自主。

3 各级规划中的测时网及苏联专家的帮助

建立测时网的设想可追溯到1955年。“因为上海地处海滨,地方性气象因素非常浓厚,根据国际时间局的资料,天文测时有变幅为0.05—0.06秒的季节性变化,所以时号改正数对苏联或国际时间局系统都有很大的系统差。当然,在徐家汇观象台已经参加了这两个系统,那就够了,特别是苏联系统更为及时而精确。最后还可以逐步建立足够多的授时台站,建立一个标准的系统”[19]。可见,不利的地理气象因素影响了徐家汇观象台授时工作的进一步提高,尽管可以依赖两个国际系统,但是最终还要逐步建立自己的标准系统。此后,测时网计划便开始频繁出现在徐家汇观象台的工作计划,中国科学院12年、15年规划和国家《十二年科技规划》中。

《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徐家汇观象台加强授时工作计划》(3)《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徐家汇观象台加强授时工作计划》未具时间,根据“1955年补充计划”推测是1955年制定,该计划还包括未来两年和“进一步远景”计划。另外这个计划和罗定江的论文在内容上有相关性。里写道:“筹建测时网是解决授时工作中系统误差的一个根本办法……徐家汇观象台和新建的一个授时台,可以作为两个测时站,其他再有三、五个台站从事测时站的工作,时号改正数的水平可以大为提高。这些台站有的现在就可以考虑,如紫金山天文台,北京军委测绘局等都有一定的基础的。其他台站可在新授时站建立之后,陆续在我国南方或西南考虑建立。”[20]需要评估计划在当时的可行性:首先,徐台授时工作“迅速现代化具有示范效应,它增强了中国建立更多现代化授时台站的信心”[21],其次紫金山天文台本部,还有其他测绘单位也具有一定的测时基础,短时期再建几个新的测时台,这样与同时期苏联13个台站的系统相差不远。计划重点提到的“新建的一个授时台”就是兰州授时台,它在“第二个五年计划时期中科院物理数学化学部关于研究工作发展的初步意见”就已经被列为重点,“在第二个五年计划内一定要发播准确时号,此外在第二个五年计划内在兰州另成一授时站以适应国家建设的需要”[22]。1955年年底,“中国科学院于同年派员赴西北考察,在兰州选定新建授时台址,并购置部分设备”([23],页Ⅰ),由此成立“兰州二处天文机构”。授时网在1955年年底不再只是设想,而是已经选址开建。

《徐家汇观象台的远景计划草案》(4)《徐家汇观象台的远景计划草案》制定于1956年1月,时间上略早于国家12年远景规划,没有标明执行年限。可能是中国科学院为实践“计划科学”的方针,于1956年1月制定的“12年科学研究事业规划”而准备的。草案“范围包括全国性的授时工作以及徐家汇及兰州二处天文机构的实用天文工作”,其中“测时网”的建设已经初具雏形,“在三个五年计划内,可以包括南京、上海、兰州、昆明乃至北京等处,并与院外各部门例如青岛观象台、军委测绘局联系,请他们将中星观测结果,加入全国的系统”[24]。草案中最为详尽的还是兰州建台的计划,从人员配置到仪器设备再到年度任务都做了具体安排,“兰州台希望在1958至1959年能够发出精确度0.003秒的时号”[24]。兰州授时台是授时网中的中心,建成后将代替徐台成为时号发播的主台站。

根据郭金海的研究,中科院“12年科学研究事业规划的制定属于国家制定1956—1967年科学技术发展远景规划的第一阶段工作,在内容上对后者产生重要影响”[25]。《1956—1967天文学发展远景规划》(简称“《天文学远景规划》”)3月开始制定,由吴有训主管,张钰哲(1902—1983)主持,其他参与人员还有李珩(1898—1989)、戴文赛(1911—1979)和孙克定(1909—2007)。苏联专家克里米亚天体物理台台长谢维尔内(Severny A.B.,1913—1987)参加了讨论。《基础科学学科规划说明书》关于天文学部分的说明中写道:“我国在天文学方面的基础薄弱,十二年内不能在各方面都求得充分发展。因此发展重点选为:授时和纬度变化、方位天文,天体力学和年历编算、太阳物理、恒星天文和恒星物理、星云物理和无线电天文。”[26]“授时和纬度变化”被列在首位。

参与讨论的苏联专家谢维尔内的主要研究领域为理论天体物理学和太阳物理,对授时工作的影响可能有限。真正帮助和影响中国授时工作的是在规划执行阶段来访问的苏联天文考察团,考察团团长为米哈依洛夫(Mikhailov A.A.,1888—1983),成员包括库卡金(Kukarkin B.V.,1909—1977)、节依奇(Deutsch A.N.,1901—1986)和谢格洛夫(Shchegelov V.P.,1904—1985)(5)米哈依洛夫,苏联科学院天文委员会主席、天体测量和测地专家。库卡金,苏联科学院天文委员会副主席、国际天文学会副主席、变星专家。节依奇,普尔科沃天文台照相天体测量部主任。谢格洛夫,塔什干天文台台长、时间纬度专家。[27]。考察团四人中天体测量方面的专家居多,阵容可谓“豪华”。1956年9月20日,谢格洛夫与节依奇考察了徐家汇和佘山观象台,对两台的工作给与了详细的指导。在“兰州建台的问题”上,两位专家发生了分歧,谢氏认为:“兰州晴夜分布均匀,晴夜次数对于授时工作也足够……关于地震问题,他认为将来主要用石英钟,不怕震动,所以也不是主要问题。”节氏认为:“人力应该集中使用,既然有可能在北京以南建纬度站,不如把授时台也建在一起……从经济的打算去建台,比从国防的打算重要。”谢氏则认为“国防问题,应该先考虑,应在中国中部建立一个强有力的授时台……应该到兰州去看看,并且征求测绘工作者的意见”[28]。两人的争论当时并未得出结论。1956年10月2日,考察团赴兰州实地考察,给出了“兰州是地震活动区,不宜建授时台”的建议([23],页Ⅰ)(6)这里《中国科学院陕西天文台1966—2000》“建台历史”里可能有误。从现有资料来看,谢格洛夫始终认为兰州处于地震带对授时台建设影响并不大。1956年10月2日苏联专家对兰州进行了实地考察,10月30日谢格洛夫在《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天文事业发展规划的意见》中仍然认为兰州授时台应该是主授时台。因此“兰州是地震活动区,不宜建授时台”的建议可能是米哈依洛夫做出的,也可能是考察团共同给出的结论,谢格洛夫保留了意见。,兰州建台的计划由此终止,所购置的仪器转移给了筹建中的北京天文台沙河工作站。1959年沙河站成立授时组,1962年加入测时网,成为其中的第3个台站。

谢格洛夫是授时专家,他在考察回国后写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天文事业发展规划的意见》,“同意计划中在授时方面12年内所拟定的计划”,并对每个台站逐一提出具体意见。由谢格洛夫的意见书可以一窥《天文学远景规划》授时网的布局(7)笔者未见到《1956—1967天文学发展远景规划》全文。。

在兰州建立一所有优良设备的授时台,这是授时方面的一项首要任务。这授时台应备有供天文观测测时和供接收发播科学时号的最近代化的仪器……在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政机构可能如下:兰州的主授时台,上海的徐家汇授时台,南京紫金山天文台和南大天文系,乌鲁木齐授时站以及其他二台,其中之一在北京地区,另一在中国南方。有了七所授时台、站,中国就有了完全独立的国家时政。这样的授时工作可以满足全国的国家提出来的关于精确时刻的要求。[29]

从1955年徐家汇观象台工作计划,到中科院“12年科学研究事业规划”,再到1956年《天文学远景规划》,授时工作被列为天文学的首要任务。苏联专家对中国授时工作的帮助,主要是在《天文学远景规划》的执行期间,苏联天文考察团通过实际考察否决了兰州授时台的建设计划,还提出了具体的指导意见,但并未起主导作用。

4 两次时政会议与“综合时号改正数”的初步订定

1957年4月、10月间,中国科学院共举行了两次时间工作会议。王绶琯(1923—2021)在《测绘通报》上发表的《试从大地测量的应用上评价徐家汇观象台的时号》标志着“提高授时的精确度以满足国民经济建设需要”的第一阶段任务完成,文中呼吁“发展远景应当是在我国广大领域中组织起独立的时政系统,即,构成一个大的测时网”,“这样组织的建成将会在我国的授时工作中展开新的一页”[10]。一周后,中科院即召集国家测绘总局等测量单位、学校和天文界人士座谈,座谈会由吴有训主持。作为对王绶琯论文呼吁的回应,吴有训“提出建立一个全国范围的时政委员会的问题,他认为这个委员会对于今后授时工作都将起重要作用”[30]。10月9—11日,徐家汇观象台受科学院数学物理学化学部的委托召开时政工作专门小组会议,会议通过以下意见。

为了促进我国时政工作赶上世界先进水平,有必要成立时政委员会及其所属专门小组,并建议由中国科学院数学物理学化学部领导。(8)1956年7月原来的物理学数学化学部更名为数学物理学化学部。

为了提高该台时间工作的质量、推进全国时政工作以及全国时政工作者的紧密合作,并研究测时的地方因素以及经度的测定等,应当在国内现有的基础上增加设备,在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国家测绘总局、总参测绘局、科学院测量制图研究室和武汉测制图学院设立测时站,及时将各站观测资料寄送徐家汇观象台统一处理应用。[31]

两次会议将时政问题提上日程,这显然不是授时技术方面的而是时间社会管理方面的问题。科学院提出要建立时政委员会的想法和计划,但是它最终被纳入了国家计量体系内,形成了授时技术由科学院负责,管理和领导由国家计量局负责的格局,详见下文。

徐家汇观象台的测时数量和质量,在参加“国际地球物理年”时就一度超越了世界上其他单个测时台站[21]。紫金山天文台实用天文组于1957年正式开始测时、守时和收时工作,同年12月加入了苏联系统。可以通过两台数据比较衡量紫台的测时质量,数据见表1[32]。尽管紫台测时组数不及徐台多,但是测时的质量却与之相当。在徐台、紫台测时达标的情况下,1959年由徐台负责通过《授时公报》(TimeServiceBulletin)刊布数据,“每月一期,其中包括各时号的改正数和守时、测时的原始资料”[33],这意味着中国综合世界时系统的初步建立。

表1 天文测时质量的增长

1959年正值“大跃进”运动,加之与国际系统台站数的巨大差距,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在社会风潮鼓动下的冒进项目。实际上,测时网从1955年就已经开始筹建;两个台站也可以进行综合时号改正数的订定,只是精度要差一些,随着台站数逐步增加,测时数据逐渐累积,精度就会随之提高。但是台站少,测时数据少,会给数据处理带来难题,这正是叶叔华、吴守贤和金文敬等天文学家们努力寻找突破的地方。

5 中国时间计量基准之建立与“国科周字185号文件”

《中国近代时间计量探索》从时间计量基准的角度论述了世界时测定的意义,书中写道:“自然基准和人工基准的并存使时间计量基准具有更多的复杂性……但钟表的作用只是守时,更为首要的工作是使用子午仪一类的天文观测仪器进行测时,并利用测时结果来校正天文钟的时间,测时是天文钟能够复现时间自然基准的前提和保障。正是因为天文测时对时间计量的重要意义,近代的时间基准工作大多由天文台负责。”([11],页309)承担建立时间计量基准的任务是中科院各个天文台站不可推卸的责任。1958年11月19日,中国科学院发文“通知承担计量基准方向的工作”,其中“时间频率计量基准的建立由紫金山天文台负责”[34]。1959年初,中国科学院和国家计量局在北京组织会议,讨论四种委托给科学院的计量基准的实施细则,具体落实委托的内容、进程和指标。紫金山天文台派黄建树和吴守贤参会,拟定了“建立我国时间计量基准的草案”。1959年6月25日,“国务院关于统一我国计量制度的命令”和“国务院关于统一我国计量制度和进一步开展计量工作的补充通知”正式发布,后者被称为“国科周字185号文件”(简称“185号文件”)。“建立我国时间计量基准的草案”“被国家科委接纳并反映到著名的‘国科周字185号文件’之中,对我国时间基准建立和应用的影响是颇为深远的”[18]。“185号文件”明确了项目委托单位和国家计量局的关系,“这些单位在委托项目的计量业务上,受国家计量局的领导,所需要的人员、设备、经费等应当分别提出计划,经国家计量局审查平衡以后,报科学技术委员会批准,列入国家计划”[35]。“于是授时工作就不只是天文学科的规划,而且还是正式的国家任务”([23],页Ⅱ)。中国科学院紫金山天文台撰写了“建立时间基准,确定标准时刻”项目任务书。

目标:在国内组成完整的时间系统,提供正确的时刻。作用:作为国家的时间基准,应该确定高度精确的时刻,而且也是测绘及其他工作的需要。条件:确定标准时刻,首先要有足够的天文测时资料……因此要求在国内组织观测网,进行天文测时及测纬工作(两种观测可以同时进行),并且要求增强守时。主要措施:今年除上海、南京两地之外,增加北京、武汉两地测时台的成果,明年再增添海南岛、天津的测时工作,且在北京、南京、海南岛开展纬度工作,后年起根据需要陆续建立观测台站。预期在1967年全国测时及测纬台约达12个。[36]

授时工作由此不再是仅仅满足时间应用部门的需求,而是具有了更高的“作为国家的时间基准”的意义,这有力地促进了授时工作的提高,保证了授时工作在特殊年代的连续性。

6 结论

时间工作既有国际合作的一面,又有各国保持独立的一面。测时网的建设,从1955年开始构想到中科院“12年科学研究事业规划”,再到国家《天文学远景规划》被列为天文学的首要任务,它又与国家建立时间计量基准的目标结合,成为了紫金山天文台承担的国家任务。这是天文学家力求提高授时精确度的过程,也是中国谋求授时独立的过程。授时工作符合了“科学为人民服务,为工业农业和国防的建设服务发展方针”和“任务带学科”的科技发展模式,带动了天体测量学学科的发展。它对中国天文学的影响,在1985年举行的“天体测量近期战略座谈”会上得到了全面、深刻的总结(9)1985年10月16日—18日,天体测量近期战略座谈会在上海举行,参加会议的有来自北京天文台、陕西天文台、云南天文台、紫金山天文台、上海天文台、武汉测地所、南京大学天文系、乌鲁木齐天文观测站等单位的代表20人,会议由叶叔华台长主持,中国科学院数理学部副主任王绶琯参加了会议。《天体测量近期战略座谈会纪要》是这次会议的会议纪要。。

我国天体测量学是从一个极其薄弱落后的基础上,在国家任务带动下发展起来的,三十多年来走过一条‘任务带学科’的发展道路。它一方面推动了学科发展,使得在国家处于百废待兴的情况下能对本学科给予较大支持,在‘国家任务’的精神支柱下,科研人员有明确奋斗目标和紧迫感,更能团结一致,从而在三十年来出了一批重要成果,在ERP服务领域中在国际上一直居于重要地位。另一方面,强调任务,也给学科发展带来明显的不平衡性的局限性。[37]

致 谢感谢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郭金海研究员为本论文提出的宝贵意见和资料;感谢中国计量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任杰博士惠赠大作及提供修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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