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克的草原
2021-10-01段蓉萍
段蓉萍
一
霞光如酿好的红酒,在杯里荡来荡去,慢慢滑入口中,漫过喉,进入胃,像是一次不经意的旅行。不知不觉间,我的眼睛有点模糊,半个落日出现重影,双腿发软,微醺的身子,向下,再向下。一只手挽住我的胳膊,我从晃动的手臂中感觉到,胳膊的主人跟我一样,也被霞光灌醉了。
夏里恒·别克满脸幸福。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冲过去握住他的手,用力伸向洒满霞光的天空。所有人都在看我和夏里恒·别克,我们不约而同地微笑着。他粗大有力的手掌传递给我的是霞光般的温暖。
夏里恒· 别克家在木垒县雀仁乡的一处牧场。放眼望去,牧场看不到头。我不是第一次目睹草原,并没像初来此地的鲁兄与吴兄那么兴奋。
从胡杨林返回的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但不好嚷嚷吃东西,同车的老师比我年纪大,都没吭声,我只能一次次举起矿泉水,让寡淡的矿泉水填满自己的胃,以此对抗神经系统发出的饥饿指令。
狂风裹挟尘土,撕裂了人对草原种种美好的向往。车子颠簸在辽远空旷的草原,找不到任何一个参照物。风给灰白的蒿子穿上一身土黄色的外衣,与土褐色的大地浑然一体。车子飞驰,猛一看,一片死寂,似乎生命在此销声匿迹。
单调乏味的地貌令视觉疲惫。正欲眯眼打盹,一股黄色龙卷风拔地而起,人兴奋起来。油门一踩,车子加速,有与龙卷风一比高下的意味。其实不然。龙卷风无视我们的存在,一路向北,继续狂舞前行。
不约而同,车里的人身子都向前倾。一个左转,车子向西挺近无尽的地平线。龙卷风被车子抛到身后。目光快速移动倒车镜里,只见一个拇指大的黄点被甩在我们身后。
就此别过,不再相见。不只是对一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对一景一物一人又何尝不是呢!目光透过车窗直视前方,尘土漫天,无法分辨路的方向,无法分辨天的颜色,无法分辨草的模样。一切都有龙卷风的影子。
车辙是路的标志,很久以前都是以此判定路的方向。几乎看不出车辙的模样,似乎它被顽皮的孩子扬起一把沙土,瞬间抹平了牧民踏过草原的痕迹。
龙卷风声名狼藉,印象中,但凡它走过的地方,大树连根拔起,屋顶卸甲,街区凌乱,人员死伤。每每遇到龙卷风,人心惶惶。
在草原遇见龙卷风,是平生第一次。怀疑的眼光望向大土地的友人时,他说,四五月是草原的风季,龙卷风光顾草原不是新鲜事。
我沉默着,眼睛盯着前车窗,想看着车辙。
车辙是一双手,会牵引着我走向一个未知世界,走向一个广阔天地,会有一次意想不到的经历,一次别开生面的旅行。
对于眼前看不清的车辙,我依然充满期待。这里并无群山遮目,茫茫黄沙后,到底是怎样的风景,到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切如谜,一切有待揭开,一切有待体验。
二
草原跟人一样,有不同的样貌。
车辙领我们抵达的别克的草原,我细细看过, 这里的牧草远不及夏牧场的肥美。草多是含碱大的蒿子。这种草发白,叶片细小,已经适应了干旱风大的半荒漠气候。
羊、马、牛、骆驼是草原常客,鹰、雕、乌鸦、麻雀、喜鹊也是草原天空的主人,当然还有黄鼠狼、野兔、蛇、蜥蜴等常出没于此。
临近傍晚,远处一团蠕动的羊群从天边而来,如潮水缓慢移动,似乎它们不急着在天黑之前赶回羊圈,也不急着在最后一抹晚霞散尽后见到心念它们的别克。如此说来,羊是没心没肺的,用温顺绵柔的外表欺骗了信任它们的人。
霞光拉长我的身影,如一把尺子,丈量草原。我踮起脚跟伸长脖子,想看看到底有多少只羊。羊群在我视线里只是一条线,一条模糊的线。
别克,有多少只羊?
羊爸爸羊媽妈羊孩子,全部有三百多只呢!夏里恒·别克神情喜悦地说。我猛吸一口气,呀,这可不少了。难怪我看不清羊群,即便它们在眼前,一时半会儿我也数不清。作为主人的别克,却一清二楚。
那么远,什么时候才能走到我跟前呢?
打消烦躁的办法是转移目标。我将目光挪离羊群,转身发现离我一百多米远的地方,一处简易的栅栏里立着双峰驼。远道而来的鲁兄与吴兄已围在栅栏旁。
霞光给草原铺上了一层丝滑的地毯,藏在蒿草中的沙粒不再硌脚,泛着光,成为地毯装饰的一部分。
我朝驼栏奔去。
鲁兄端着相机给骆驼拍照。骆驼于他是不陌生的。山西往北是内蒙古草原,那里也有骆驼。早些年,驼客穿梭往来,成为重要的载货交通工具,由驼客带来的信息,经过不断演绎,成为不同版本的故事,在民间流传。同样专注的吴兄则用手机捕捉骆驼们凝视的一瞬间。人在审视骆驼,骆驼同样在揣摩人。
骆驼比我高出一大截,貌似温顺的骆驼,若惹恼了它,它脾气大着呢!我曾经领教过。高声鸣叫算是客气的警告,气恼了踢你一脚也完全有可能。谁没有点个性呢,只要是喘气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
用目光扫一圈驼栏,成年骆驼大致有二十七八峰,乳驼有十一二峰,稍远的地方,觅食的骆驼有十峰。粗算一下,别克有近六十峰骆驼。
夏里恒·别克的妻子库来汗将一根绳子拴在乳驼的颈上,牵着绳子往围栏处拽。乳驼步子迟缓,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别克的儿子叶尔森的木棍挥舞着落在乳驼屁股上,举得很高,落下来很轻,看得出,他心疼乳驼。库来汗笑盈盈地看看乳驼,又看看我们,手握绳子继续往栅栏处挪动步子。
一头更为健壮高大的骆驼高昂着头,神态威严。我猜想它是这个骆驼家族的族长。它久久地遥望着远方,一动不动,像是思考一个重大的问题。这种凝固的神态一下子扩展了草原的空间,仿佛草原的辽阔是它和它的同伴们慢慢看出来的,那从容不迫的眼神跟溢出的泪一样,把整个草原全部融化。我相信它是经历了死亡和艰难的,也经历过春天夏天和寒冷的冬天。库来汗摸了摸它的腹部,抬头看了看它,没有说话。又一阵风翻过它的双峰,罕见的笑容从它的眼瞳里一点一点渗出来。
骆驼是牧民的钱袋子。每年收购驼绒与收购驼奶的贩子会在恰当的时候出现在别克家。价格随行就市,有高有低。
库来汗告诉我,骆驼性格温顺,适应性强,无须格外看护,产下乳驼后,驼奶便是家里重要的收入来源。她每天早早起来挤驼奶,驼奶新鲜嫩白,每天能挤二十多公斤,每公斤驼奶收购价四十元。如此,每天驼奶的收入在八九百元。这对普通的牧民来说,是早些年不敢想的事情。
这样的变化是政府给牧民划分了牧场后才有的。夏里恒·别克家的夏牧场在南部山区,这里是春秋牧场,冬牧场靠近沙漠的边缘。一家人随着季节,赶着自家的羊、骆驼和马,在牧场间迁徙。
夏里恒·别克之前只放牧羊和马,养骆驼是近几年的事。
这几年,驼奶的保健价值被消费者认知,一时间,驼奶粉走俏,价格飞涨,各种品牌的驼奶粉如天女散花,铺天盖地。稍加留意,会发现市面上有价格低得诱人的驼奶粉,其纯度无疑令人怀疑。价格混乱,驼奶粉市场自然有波动,殃及的却是养驼人的利益。
牧民不会买驼奶粉,饮用首选新鲜驼奶,餐后一家老小,一人一碗,心里舒坦。说着,夏里恒·别克从冰柜里拿出自家的驼奶,给每人倒了一碗,冰凉的驼奶被我一饮而尽。初次品尝驼奶的友人,将碗口放在唇边,停顿一下,看了看,又闻了闻。想必是担心有异味无法享受。夏里恒·别克笑着说,放心大胆地喝,一点麻达没有。大人们喝完驼奶会顺势擦一下嘴角。孩子们放下碗就跑出毡房外,顾不得擦干净嘴角残留的驼奶也不在意。是呀,有什么比玩耍更令孩子们开心的事呢!
显然,乳驼对我们这几个陌生的面孔充满好奇,稚嫩的身躯尚无法居高临下打量我们。泉水般的眼睛,与我们的目光相对,它并不慌着躲避,只侧脸忽闪着眼睛,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
骆驼是双眼皮呀!言语间发现的惊喜溢于言表。不光骆驼是双眼皮,牛马都是双眼皮。我伸手摸了一下乳驼的耳朵得意地说。
这乳驼头轻轻一甩,样子憨萌,让人不禁想抚摸它。乳驼们脖子上的绳子拴在栅栏上,一字排开站立,柔软的绒毛在风中摇摆舞动,耳朵不时动几下,想是在听我们的话。
此时,并没有高声喧哗的人,我们几个人身披霞光,或倚在栅栏旁,或挽着胳膊,或瞭望远方,背景则是骆驼家族。
前方几百米处,有部分成年骆驼悠闲吃草,不时抬头打望我们一眼,之后低头继续吃草。我随意踢了脚蒿草中的沙石,它会不会影响它们吃草,会不会蹭破它们的嘴唇。这样的担忧显然多余。
驼唇好似自带感应器,触及地表的草时,力度掌握得恰到好处,只将蒿草最鲜嫩的部分卷入口中,不会连根拔起。想来它也深知细水长流、生生不息的法则。
不远处的成年骆驼,身后的乳驼,以及库来汗、她的女儿沙西拉,包括我们这些造访者,晚霞中如一尊尊铜雕,形成一座光芒耀眼的梦幻城。风在城中穿梭,尘土、蒿草以及驼奶、粪便、夕阳的气味,随风扑入怀中,将我裹住,我有种难得的轻松惬意。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弥漫着汽油味,混沌又麻木,是草原的气息重新唤醒了我的感知能力。
肚子再次叫起来。
三
在草原上吃肉的次数记不清楚了,可吃肚包肉是第一次。
早晨出发时,就听东家说,今天下午在牧民家吃肚包肉。我在和田夜市吃过拳头大的肚包肉,肉切碎拌有洋葱,是煮熟的,并非烤熟的。
新疆人对烤制的肉品情有独钟。这种烟熏火燎的烹饪方式人人都会。我对烤制过程充满想象:是用馕坑、炉子、烤箱,还是其他什么工具?
抵达夏里恒·别克的牧场时,他和哥哥卡尔木·别克早已将一只羊宰杀完毕,分割成块,一部分已经下锅清炖,一部分用于串羊肉串。
简易的房舍前有一个生铁炉子,炉膛内火光灼灼,热浪翻滚涌进怀里,不禁止住脚步。
我悄悄问沙西拉,在哪里烤肚包肉。她笑而不答,手指向前方。几十米远的地方,夏里恒·别克和哥哥蹲在地上。难道他们在烤肚包肉?没灶没锅,怎么烤?一连串的疑问,推着我好奇地走过去。
地上已经挖了六七十公分宽的土坑,土坑里填了半坑细软的沙子。旁边是烧透的无烟煤。夏里恒·别克说,沙子是从十几公里外沙山用摩托车驮来的。烧红的无烟煤已将沙子烧透。洗干净的羊肚里塞入羊肉,再包裹上一层锡纸。将羊肚放入沙坑中,用沙子的热量煨烤至熟透,大致需要三个多小时。
等待美食与等待情人一样,兴奋掺着激情从浑身的毛孔奔出来,令人躺着不是站着也不是。那就先上炕。
宾主依次上了铺有巴旦木花床单的炕上,围坐一圈。首先端上来的是热气腾腾的手抓羊肉。羊头醒目地放在手抓肉的上面。要举行一个仪式,主人请尊贵的客人在羊头上划开一个“十”字,主人则会将羊脸上的一块肉割下来亲自喂到尊贵的客人嘴里。被人喂着吃东西的记忆是儿时常有的事,成人后再无此优待。此刻当主人家把肉放在指尖,要给我喂时,我颇有些不好意思,怕稍不注意咬到人家手指,又怕不小心肉掉在身上。顾虑是多余的。初次配合,天衣无缝。羊耳朵则割下来送给席中年龄最小的人,寓意乖巧听话。
大块吃肉是新疆人享受美食的方式。远道而来的客人入乡随俗,拿起大块的羊肉品尝。屋子里弥漫着羊肉的味道,不管你吃不吃,身上都是羊肉味。
我惦记着肚包肉,胃就那么大,必须给它留点空间。吃清炖羊肉时,我主动申请吃羊眼睛。眼睛好吃,慢慢咀嚼,滋味渐渐露出来,吃过的人都知道,最重要的是,它的体积比羊肉块小。这个小算计想来同席的人都不晓得,我暗自窃喜。
三个小时,说起来漫长,有了酒的加入,便化解了等待带来的焦灼。
依照哈萨克族的行酒规矩,一个金杯,由发酒的人自斟自饮一杯,顺次敬酒给在座的客人。此刻,金杯成为焦点,主人一饮而尽。席间的人表情各异,有竖起拇指的,有蹙眉的,有咧嘴笑的,有摇头的。众目睽睽之下,必须将酒喝完,这是对主人的尊重,也是参与行酒游戏的规则。想逃酒的人,这下没辙了。
酒是蒲类酒,一种地产酒,名字中藏着地域历史的信息。坐在我身边的王旭忠是当地文史办的负责人,他讲起这名字的来历。不等听完,金杯转到了我手中。说心里话,昨夜受凉,胃痛,见酒心里发怵。作为陪客,算是半個主人,此时推脱显得有些不够朋友,且我骨子里有侠义之气,用一句酒场惯用的话来说,宁可胃喝个洞洞,不让感情裂个缝缝。自己再难受,也不忍心朋友失望。
金杯在手,杯面荡漾微波,一层层,一圈圈,如微缩的湖面。嘴唇粘在杯沿时,酒香浓烈袭人,慢慢饮下,火龙瞬间复活。
每个人体内都有一条龙,都有被激活的时候,方式因人而异。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其滋味。
行酒一圈下来,人人面带霞光。发酒者与接酒者各有说辞,心意表达不仅仅在祝福与感谢中,也流淌在举杯接杯中的动作里。
许多时候,人是戴着面具活着,本真的东西越来越稀有。酒到一定程度,让人掀开面具,展露真实的一面。真实是一种力量,瞬间拉近彼此的心灵距离,与年龄、民族、信仰等无关。
一句掏心窝的真话,顶上一万句虚情假意的赞美。
真诚能感染人。起初因牙痛不能喝酒的吴兄在热烈真诚的气氛中浸泡良久,当打通关的金杯再次摆在他面前时,他拿过酒瓶,给自己斟满,痛快喝干。来自江南的他,轻饮慢酌惯了,如此生猛粗犷地喝酒怕是头一遭。到底是行走四方的人,不畏惧不胆怯,说喝就喝,颇有新疆儿子娃娃的气魄。
肚包肉来了。不知谁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刷地集中到门口。夏里恒·别克端着一盘羊肉放在炕沿上,拿着刀分割肉块。刚烤熟的肉很烫,他拿肉割肉的速度极快,若是生手怕会烫着手。他是老手,动作娴熟老练。他将分割好的肚包肉分发到每个人的手里,热情地说,趁热吃,香!
香是需要味蕾检验的。好吃!走南闯北的鲁兄说。真香!真香!来自美食之乡的吴兄,毫不吝啬地对第一次品尝的肚包肉连声夸赞。我接过肚包肉,顾不得吃相,飞快塞进嘴里。
牙齿继续咬合着肉,顾不上说话。一个念头像晚霞清晰冲进我的脑海。我来不及喝又一次递给我的酒,高声对夏里恒·别克说,你做的肚包肉吃得我没话说!下次再来,清炖羊肉不上了,就吃肚包肉。
夏里恒·别克笑着说,一点麻达没有。
这时,库来汗走进屋里微笑着说,我给大家敬个酒,欢迎大家来草原我的家。女主人大方坦率的话语表露自己的心意,没有谁能拒绝。胃里有鲜美的羊肉坐镇,没有人畏惧这一杯酒。
酒喝干,再斟满。哈萨克族妇女不再是封闭中的家庭妇女,她们从不断涌入草原的客人那里接受了新的生活观念,在与外界交流中,习惯了微信与视频聊天。酒不再是男人的专利,女人一样可以在节日或者丰收时节享受琼浆玉液,一样在酒后跳起“黑走马”。跟上时代发展的脚步,日子才会越来越红火。每一个装满心意与诚意的酒杯在客人间循环,草原上的这场宴席不断继续着。
我跳下炕,走出屋子,酒肉进肚,激发出的热量转换成汗珠,让我很是闷热。出去吹吹风,凉爽一下身子。
三年级的沙西拉,五年级的叶尔森,在屋外的烤肉槽子前烤肉。我蹲在他们身边,与他们聊起来。周末放假,他俩从雀仁乡的寄宿学校回到家中。回到草原,他俩像放飞的鸟儿,甭提多开心了。姐弟俩聪明伶俐,回答我的种种问题时,一点也不露怯。
夏里恒·别克拿了几只烤肉串走出来,递给儿子,见我与孩子聊天,搭话说,两个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都在乡里,学校的条件好,老师们好,费用全免。希望他们好好上学,将来到县城读高中,大学考一下,大城市里看一下,本事学一下,我们就高兴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牧民也渴望自己的孩子有一番新天地,而不是世世代代祖祖輩辈都守在草原上。到外面去,到更广阔的世界去,这种开放进取的态度,与他祖辈的观念大不相同。
我搂过扎着小辫子的沙西拉说,考上大学后,还想回到草原吗?沙西拉快速转动眼珠,似乎在消化话语的含义。一旁的叶尔森说,我要回来的,将来我要用遥控飞机放牧,不用再骑着摩托车放牧了。我心里一动。草原深处牧民的孩子,想法太超前。
夏里恒·别克接过话茬说,比起过去骑马放牧,摩托车已经很好了,速度快,人不累。我父亲过去骑马放羊,一天下来腰酸腿痛。骑着摩托车放牧,跟玩一样,自在得很。
飞机比马看得远跑得快。叶尔森翻烤着肉串,一脸认真地说。
想当年,蒲类国时,马日行千里,已是极速了。草原依然是这片草原,栖息于此的人依然是中华民族的血脉,可人的观念已经变了,不再满足过去的速度,追求更为现代化的生活方式。思想变了,谁能说将来的放牧方式不会变呢?
昨天,刚从马圈湾下来。没过脚踝的牧草里,白色毡房散落在起伏的山坡上。夏里恒·别克在那里也有草场。一家人从那里搬到政府盖好的牧民定居点,有水有电有网络,有医务室、文化活动室、邮电所和车站,生活便捷。
部分年轻牧民,选择到城里或者更远的地方打工,尝试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夏里恒·别克刚满四十岁,他说,我属于草原,一辈子不会离开。
可叶尔森这些孩子们,将来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我无法预测,我只相信,明天会比今天好。我想,夏里恒·别克一家人也有这样的期盼。
栏目责编: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