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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线

2021-10-01尹杰

西部 2021年5期
关键词:阴凉

尹杰

我知道你身处火线。

我梦见风把你吹圆了。你在风中,风钻进那浸过油的条纹棉衣,在你身后黄沙汹涌成的风道里拉出一长条银蓝的油花。风把这股只有花蕊深处才能沁出的浓淡层叠、冲顶上头的油香,切割进你身后的岩壁,雕琢出枪刺的形状和风的指向。

这样也好,显得你强壮些。我看要不了几场风的滋养,你的筋骨就会真正地圆起来,抢回风占据的地方,驱离它们而不留下虚空。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扎紧棉衣上的带子,把它像钢丝一样缠裹在身上。我在朝鲜的棉衣还真不如你的。你母亲见到了,让我脱下来,棰洗了几次,也没法还原本色。把血汗洗掉,把硝烟的黑灰洗掉,把战火的腥味、宿营沾染的霜露、急行军浸入的风雪一层层都洗掉,也就薄得透亮了。没办法,只能压在那大红色的箱子底里。黑铁抓手的大红箱子,你知道的,但你一定不知道那里面装着家里的过去,压着咱们的家底。和棉衣在一起的,应该还有一条腰带、一本证书和一包奖章。

我在火线上的那条棉裤,屁股上打了千层饼的补丁。那是我自己打的,针线活也从那时就会了。你也要会,火线上什么都要会的。我打那些补丁是为了快。打了补丁,下坡才快。那些不知被炸弹翻犁过多少遍的坡地,刚铺上一层羊毛绒雪,试图掩盖那些被弹片扯开咬碎的军装棉絮,就被汽油弹烤化了。雪水将血污淌成鳞片,凛凛反光,浓稠地糊满整片坡地。枪炮响不完一轮,朝鲜的三九天就将它镀成了一面粉色的镜子。那些补丁驮着我,哧溜一滑就到了坡底,线拐子都赶不上我。那线拐子跟着我,木柄被烟火舔舐得发亮,淬过异国的风雪已硬成钢了。绕缠在拐子上的花线哗啦啦把自己放出去,它们知道自己将被弹雨绞碎。可我们也收获了不少敌人留下的黑皮线,因为队伍已经冲锋,阵地滚动前移,我们又向前推进了。线拐子的粮仓又充盈起来。我拾起他們的线头,那些未送达的撤退指令就从断口处一股股冒出来,麻酥酥地沾染了一手。重新卷好的线拐子因为缠绕了太多的军情而鼓鼓囊囊沉坠着。没多久,那里面就吹响了咱们冲锋的号角,回荡起胜利的欢呼,传播着丰收的喜讯。我想,这丰收果实里有一小块要归于那些补丁。

你也要打些补丁,并且应该打在肩上。也可能不需要,会战已经让你的肩膀生出了茧,并层层厚实起来。我们的茧都生在要生的地方,它和野草奔跑在相反的方向。屁股和脚底不用说了,我腰上的茧是线拐子磨的,手指头上的是接线搓出来的。因为我是通信兵,我的主要任务是让战友们的枪口能在节骨眼上喷出火来。那次,我们到了一个叫“斑鸠山”的地方。斑鸠山一定斑鸠很多,可一只也没有从眼前飞过。我们是在最寒冷的时节去的,那里真是一片死寂,静得要死。我多想能有只斑鸠飞来栖在哪块岩石上,用五彩的叫声撕碎这荒寂啊!我们就从山顶上朝下开火了。这时我刚把电话线从团指挥所拉上来。火焰一定就是通过这根线从枪口喷射出去的,映红了整座山谷。

你那里一定不缺少声音,四处都嘹亮着钢铁奏出的旋律和音色。从早到晚,不知在什么时候,不知在什么地方,就敲击出几小节快步舞的拍子。可有一种声音,你说之前从没听过,说戈壁滩上真的有豺狼和鬼怪。那是一种灰白色的号叫,和灰白色的风重叠在一起,有着相同的形状。那鬼狼只在有风的时刻出没。那叫声鞭刃锋利,像钻头一样浑身长满刀片,在砂岩丘的转角雕琢自己的形状。那声音把铭刻自己当成宿命,所以那岩丘的样子就是那声音的样子,就是听不到了,也看得到摸得到,长久地挑战你。

我想那就是风了。你那里是风的喉头和声带。那声音在后方就显得愚钝、浑浊和啰唆,没有了犀利和灵气,但也同样蛮横莽撞。你一定还记得,它把咱家的凉棚掀翻过,还吹倒了鸡窝矮墙。风停了,房后会出现一条泄洪后干涸的河道。这时我们才能看清那深蓝色远山的豁豁牙,平时那里的钟面仅指向黄昏时分。风就是从那里推挤撞击着、纠缠裹挟着倾泻而来,一路上薅住什么就不撒手。那河道两边还好,就是灌木有些歪斜,依旧保留着伸出带刺的枝条去抓挠空气的姿势。河道中间,石子被驱赶着,颠颠簌簌地逃走了许多,露出大地的白圆肚皮。树和电线杆都折断了,黄白色的茬口尖尖地向上戳着,就迎着风来的方向,做出一个反抗者的姿态。它们妄想后仰着把这只下山虎的肚皮划开,让五脏六腑撒落一地。房头白墙皮也被大块地啃掉了,露出黄泥。那些堵过的朝北的窗户还要再去添上两块砖头,塞些碎毛毡和卫生球进去。

你们在那里战斗,一定打了胜仗吧。见到那带火的泥浆了吗?它一股股地喷涌出来,泼洒在蓝天上。你们在开辟新的疆域和战场,打的是先锋,在最前线。你们遭遇看不见的地下岩石,钻凿怪叫的风和戈壁的火,就像我们在朝鲜迎向流弹,冲进吞掉肢体的弹坑和漫天卷地的火焰。

现在,你在前线,我在后方,在你的后方。虽然和你一样穿着毡筒跑在戈壁,但是要好多了。可我还是在夜班遇到了狼群。我退守罐顶作为高地,抡圆了管钳像挥舞枪托,跳上来一个扫掉一个。那些土狼喝风吃土过活,个个都是前胸贴后背,毛奓奓着。狼就是狼啊,那些被抡断腿的、伤了腰的,都进了同伙的肚子,就剩下一条条烂皮子,月光浇在上面都看不到一丝粉色。那些吃了肉的狼,眼睛红得渗血,一个劲地吞咽着脖子,大概是伙伴太柴了。它们用伙伴填了肚子,才消停一会儿。也许需要消化,也许需要哀悼,就原地卧在那里,明明暗暗的红眼睛像风停后滚了一地的红灯笼。我也坐下来,松开束在胸间那口气上的缰绳,把壶里的水全浇向冒烟的喉咙。我听到扑哧扑哧的冒汽声,闻到好久没闻到的烧红的枪膛味。我又回到了战壕里。我环顾四周,想撕开个口子杀出去,却发现自己被倒扣在戈壁夜晚的煤桶里。月亮也逃走了,连一丝风都没留下,地上的热气开始一团团蒸上来。我把罐顶积聚的黄沙灌进喝干的水壶,让它成为武器。管钳已被它们咬去,我要把这壶当链子锤使。除了水壶,我还有握紧的拳头和牙齿。我知道拳头怎么握才可以击碎狼的肝脏,牙齿当然要咬向喉咙。这水壶是我从朝鲜带回来的,还挺耐用,一直用到那天晚上。可惜也被狼叼走了,要不红箱子里就会多一样家底。水壶脱手的那一瞬间,我从那些红灯笼里看到了被吃掉的狼的影子,死的附着在活的上面。幸好这时一抹炭红冲破了头顶的黑夜,远处的柴油车像大野兽般吼叫着跑起来,那狼眼睛里燃烧的火才熄灭了。

从朝鲜回来,部队去了天津。我们打了一个秋天、一个冬天外加半个春天。仗打到一半,我负了伤,一块炮弹皮斜插在我的屁股上。我趴着阅读了在医疗所头一个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用大睁的双眼问候不断变换面孔的夜色。我辜负了日落的好意,面枕黑夜而不能沉入安眠的湖底。我耳边依旧震颤着炸弹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脸颊还在等着掀起的砂石劈头盖过来,而且真的感受到了暴雨倾泻般针扎的痛感。刚有了些睡意,脖颈软下来,梦又燃烧起来,炙烤得人难受,疼痛得又昂起头。邻床的士兵一直在呻吟,另一块弹片插进了他的前额。士兵试图用最小的力气发出最大的声响来稀释疼痛。后半夜,渐渐苏醒过来的天色开始一层层把自己打开,一层层盖过油灯的光亮,也盖过士兵的声高。他的声音越来越弱,生命也随之干涸。太阳抚触到额头的时候,我眯了一会儿,再睁开眼,他的床位已躺着一个汽车兵。

到了天津,就到了另一个世界,然后就遇见了你妈。你妈是村里的妇女队长,年龄比我小一轮,这你是知道的。她见我年纪大,个子又小,不太乐意。可见过几次面后,婚事还是订了下来。然后就是转业,说这边缺人手,就转业到这边。现在想,如果不去朝鲜,如果回不来,我也不会遇见你妈,也不会有你。现在你都长大了,条纹棉袄套着羊皮大衣也跑野外了,可我还老梦见你是个娃娃,梦见晚上给你盖被子。你身在戈壁腹部,毡筒可千万别不愿意穿,这东西在雪地里比爹妈还亲呢。冷是野兽的长牙,你那里的牙比我这里的要长一大截子。我在野地里跑上一个夜班就能回家,顺路带回一抱柴火。柴火遇到炉子就自信了,呼呼地笑着,舔红了烟筒和辣椒汤。在家能暖过来,出门就冻不透。你那里不好暖,所以就要吃饱些,别挑拣。真希望泥浆在你棉衣上结成的冰甲能抵挡住寒冷的长牙。我在朝鲜掉过一次队。长途奔袭,连着几夜的急行军,跑着跑着就站下眯着了,睁开眼就听见山沟里回荡着自己孤独的脚步声。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上队伍,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旦掉队,就什么都来了。朝鲜冬天的冰不比这里薄,榴弹炮的炮管都冻缩了装不进榴弹。人要难起来,哪里的冬天都是冬天。这时,寒冷和饥饿织成的铁网在我身上越收越紧,想就地俘虏我。我死扛着。遇见一位老妈妈,炮火把她的屋顶掀掉了,墙壁也断成半截,可是埋在地里的几口大缸却幸运得一点儿没破皮烂肉。那缸里的腌菜我多想掏出一把塞进胃里,可我忍住了。最后,我还是追上了队伍。这次挨饿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还没有经历朝鲜的夏天,我就回国了。我一直试着透过天津的海水眺望夏日朝鲜宁静的山野,所以这山野里就飘着海盐味。这是我曾经奔跑、摔倒、嘶吼和流过血的地方。太阳光现在直接倾泻在绿色的山坡,填平手上冻裂的口子,不再需要穿过厚重的硝烟和弹道编织的幔帐。之前翻搅出来的黑色泥土跷脚扶手仰躺在碎裂成渣的乱石上,破衣见肘般遮不住岩石新鲜的茬口。长久的不被打扰已经让它们生出了寂静的毛发,让那些茬口湿润起来,渗出水气的光斑。那些青苔和草间已经支棱出一簇马尾巴松针,不久它就该粗壮成一棵生满硬皮鳞片的松树。斑鸠蹲在松枝上,不再担心有火浪和巨响惊扰,有足够的时间歪头凝视,积蓄勇气啼出一个单音节。

我没能遭遇的那个夏天的炎热,在这里加倍地偿还我了。你出生在这里,没有对比过天津的海水,也许认为世界就是这样热烘烘干巴巴汗淋淋的。哦,我想起来了,我不该忘记你喜欢书,也许书已经让你游历过外面世界的山水,让你洗过海水澡了。

这里的夏天是碱土色的。走在土里,碱面会把鞋面扑腾成碱色,碱水浸透了鞋,干了又泛出碱。灌木和地鼠喝碱水长大,外皮也是碱色,我们灰头土脸的也都是这个颜色。是太阳把地底的碱都吸了出来,它想咂巴干净土里的水分,顺便就把碱也带了上来。等到潮气都嘬干了只剩下碱面,太阳就吸碱面的凉气,碱面就轻了。原来,太阳也是怕热的。碱面来到半空中,就是一片灰蒙蒙的碱尘。野地里的凉气被榨干了,我们只好从肺里呼出气来让自己凉快一下。要不是有这两股钢筋质地的气流冷却,鼻子恐怕就要化掉了。

真是没处躲,这里见不着一处阴凉。我们到这里来,不为别的,就是来寻找阴凉的。我们找到了油,就等于找到了阴凉。我们学着到地底下找油,同时也学着到地底下寻找阴凉。这里灌木低矮,针叶也苍白细弱得投射不下影子,只会在受风压迫时用带刺的枝条抓挠出风的哀号。灌木用经历的苦难浇铸曲折的枝干,把每一个生命困顿时刻都浓缩为一段膨大的骨节。可是,就连这枝干和骨节因为消耗炎热而透出的那点凉气也被贪婪的蜥蜴和蚂蚁吞食了,而且它们还能享用石子看太阳脸色投下的阴凉。尽管这阴凉时短时长,旋转着无法固定。偶尔有一棵树,也只是在高不起来的树梢上蓬起鸡冠子那么一坨阴影。可那也要把汗走出来又干掉才能找到。这树不知是从哪只麻雀屁股里长出来的。这麻雀吞下一粒树种才开始旅行。它的消化系统和飞行能力决定了一棵树的命运。除了把希望寄托于鸟屁股,我们只能像挖掘石油一样来挖掘阴凉,后来又种植阴凉。这些可是咱们世世代代精通的土地活计。我们的骨子里,只要一有事就想着要从泥土里侍弄出个结果来。我们把土丘肚脐眼上的黑痂掏出来,或者干脆就在地势略高的原野斜砍下去,好得到一團拱形或者方形的阴凉。咂巴着碱土的涩味,我们不得不向地鼠学习,它们是这里最有挖土经验的,正双手拢着看我们拱出泥土。我们尽量把这团阴凉凿磨成青砖瓦房内部的模样,满足对家的幻想。这就是家了。由于我们把它当成家,这地坑就用冬暖夏凉两个方向的收获平衡地担起了咱们的生活。我们恒长地受到土地的庇护,它在这里赠予凉爽和温暖,在朝鲜在炸弹炮火中赠予平安。我不知道,你们在那里接受了它的赠予吗?这可是用钱买不来的。不用怎么费事,就在你们帐篷外面的土坡上打个洞,能钻进去个人就行,保证你钻进去就不想出来。有点不敢想,是吗?别忘了,家里盛白菜的菜窖,还是你上次回来挖的。相信我,相信土地。

你在那里还画画吗?我那天在你的屋里看到画笔、颜料,还有你的画。条纹棉袄和头盔,画的是干咱们这一行的吧。我不太懂画,但也不反对你画。我一直在想,你喜欢上这个到底遗传的是哪一路呢?我放过牛,放过线,就是没画过画。你的爷爷奶奶和老家其他人也都没有画画的。他们一辈子没出过大山,只想着怎样活下去。你妈这一路倒是沾点边,你二舅上台唱过戏,你姥爷会玩顶缸,你大舅会钓鱼。我去相亲,他就从塘里钓来一条大鲤鱼招待我。那鱼鳞片银亮,头尾朝上撅着,挣扎成一个元宝的样子。做出来也好吃。同样是烧,却不像你爷爷他们把盐铺子开在肉里,不用盐充数他们吃不下饭的。你妈会烧菜,还会做鞋。你上学的鞋都是她做的,黑条绒的最多。如果你是女孩,那鞋帮一定会飞着黄嘴燕子,鞋面开着粉色牡丹。

这些年,你妈也是不容易,怕了,才见不得你画。我是先到这里的,她大着肚子后面才来找我。你在她肚里一点儿都不会知道。她们村来这里投亲奔夫的家属队让她领队,因为她干过妇女队长。坐了几天几夜的火车,后来又坐敞篷汽车,越走越见不到人。家属们边晕车边吃土,有的开始哭着喊娘。你妈也晕,你在她肚里又不老实,可还要一个不落全胳膊好腿地领过来,她就挨个地劝,说到了就好了,到了就好了。劝完别人,自己的泪也风干了。接上她,我都不敢认。洗去那层干裂,我才认准了,把心搁进肚里。

你妈和我不一样,她不喜欢你画,虽然她们家有这个底子。她就想着你能有出息。在朝鲜,我们又往南挺进了。那几天冻得手粘在线上拿不下来,四周又都狂舔着火信子。汽油弹老鸹一样成群无声地落下来。火焰滚动着把能够到的都卷进肚里。灼烫的气浪冲撞得我们稳不住脚步。焦煳的油烟淹没头顶,让人晕眩无法喘息,浓稠厚重摸不到边际。刚成形的雪花还未落地,就被一声声爆破推搡回去,夭折在烟雾里。集束炸弹觉得仅燃烧山野还不够,它用啸叫划开了已被油烟熏得焦黑变质的天空。开始,我们还能循着哨声,用带血的记忆堆砌起来的本能判断它的落点。我们扑倒在自认为对的位置,用身体承接那叫声与山体撞击翻刨出来的泥土。后来,尖厉的爆破声就让我们再也无法分辨宁静和巨响,就像在黑暗中分不清是水还是血。火海的浪涛拍击着耳朵,那冲击波碎裂穿透了岩石,把我们胸腔沸腾着的能量释放出来,就像用钻杆打通矿脉,让地火自由地喷发。我把话机递给前线指挥,一只手还一直攥着那根线,另一只胳膊则抵挡不断喷射过来的砂土石块。我怕线断了就再找不到头了,我感觉到线路里战情通报正汹涌奔流。线断了几次,我都捋到了线头,将它绑在身上,重又爬进那被炮火切割得满是口子、在灼烧中痛苦翻滚着的山野。他们打算将那里开辟成无人区,我却把自己拴在一根线上,扑进火海穿梭屏住呼吸。后来在天津的海边休整,我也长久地不能下水。我分不清那到底是海水还是火焰。

我接到松开那根线的命令时,确定那还是一条通畅的管道,但我不確定时间,这台水车被我们蹬着,黑了白、白了又黑到底转了几圈。这时,我也被告知负伤了,因为血已浸透棉裤。说着话,疼痛就开始抽吸我的力气,并给我套上一件冰做的大衣。我趴在一块门板上,准备被抬下去。抬我的人也带着伤,一个包着头,另一个也包着头。他们尽量平稳地抬我起来,我抓紧了门板的边缘。这时一个沙哑充血的嗓音从背后叫住了我们。这个疙里疙瘩的声音粗拉拉地勾出一个问句,你写申请书了吗?我觉得在这个将走不走的当口,他问的一定是门板上的我。我报告一声,写了。后来,“火线”这两个字就刻进了我的生命里。我想,你此刻就身在火线。

责任编辑:方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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