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拍卖，以牙还牙赢得生死局

刘志杰

拍卖会无疑已经成为文玩收藏界中最隆重的盛会，无数藏友摩肩接踵，争抢着前来捡漏淘宝;众多商家纷至沓来，盼着拍卖藏品能为自己赚个盆满钵溢。可是巨大的利益驱使下，近年来，拍卖行丑闻不断，赝品横行、知假拍假现象层出不穷，甚至有人为了恶意竞争，竟处心积虑地布下了拍卖生死局……

百万青花瓶

盛强乍一看到公司里新出现的瓶子时，顿觉眼前一亮，这是一只青花玉壶春瓶，瓶身绘有一棵粗壮的桃树，结有八颗硕大的蟠桃，周围衬以桃花、山石和灵芝纹，有五只蝙蝠上下飞舞，寓意“五福捧寿”，底部圈足上赫然出现“大清雍正年制”六字篆书款，他惊喜异常：几天没来，竟收到一只雍正官窑的精品？！

可是，转头看到王老如泄气皮球般的神情，他暗叫不妙。王老是自己高薪聘请的鉴定行家，他这样肯定是瞧出了异常。于是，他再次仔细地端详起来，结果越看心里越毛：只见青花颜色偏艳，缺少一丝凝重，器身也略显光滑……

王老开了口：“不用看了，是一件高仿的赝品，可笑我头脑一时发热没顾上细看，白瞎了一百万……”

虽然也心疼钱财，可是王老的功力盛强信得过，他马上安慰道：“钱没了可以再赚，毕竟这瓶子画工一流，做旧手法老练，打了眼一点都不奇怪。”

东家的大度竟没有让王老释然，他的脸拉长如苦瓜，嗫嚅道：“可是，我当时太兴奋，没经您同意，已经报拍了。”

下个月，就到了本市每年都会举办一次的盛大春拍。往年，盛强的公司都会抓牢这次难得的机遇，实现资金回笼并借机扬名。因公司与拍卖行有着长期的合作关系，因此对方也让公司享受了最大的VIP优惠：鉴定审查等诸多繁文缛节统统都给省略，并且对方对王老的眼光也深信不疑——很显然，这次拍卖行的鉴定师也被打眼了。

即便如此，盛强也没在意：“通知拍卖会一声，让他们撤了这只瓶子就是了。”不料王老苦笑着说：“可是，拍卖会为了宣传，在网上公布很多上拍藏品的信息，其中就有这只瓶子。因为瓶子太过精美，一经公布便引来关注……”

盛强听了心下一沉，为了办好今年的春拍，自己和王老早在三个月前就开始筹划上拍藏品，一旦今年出了岔子，那对公司的名声损失将难以估计。

他半信半疑地上网看了看，果然，场面异常热烈，更让他惊讶的是，居然有人在网上举报这只瓶子是高仿，且证据讲得非常到位。这些话引来众多争议，更让议论声热成了一锅粥。盛强越看眉头皱得越緊，自己和拍卖行都已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担忧的同时，盛强也特意留意了一下：那些评论，很多是在网站贴出瓶子的照片后，第一时间就发出来的，且字数较多，口吻绝非一般藏家能及，其中有很多人为了发帖一再煽动，大有不炒热此事不罢休之势。

从收购到炒作，事情透露着浓浓的诡异，不能不让人想到是有人在背后搞鬼。看清这点后，盛强顿时大惊失色：不好！他仿佛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巨手牢牢地操控着局面，自己这次十有八九是被人阴了。

再细细思索，盛强更感觉脊梁后直冒冷汗。这位操控者非常高明，先是卖给自己一只难以辨识的极品高仿，等拍卖会开始宣传后，马上炒热场面让自己骑虎难下，如果撤出无疑自寻死路，如果任由拍卖，只怕媒体和一些网络马上予以曝光，向自己泼来盆盆脏水……他越想越透不过气来，对方太狠了，这是给自己设了一个无解的死局呀！

是谁给自己挖了这么深的坑呢？盛强反复思考着，自己经商多年，总是和气生财，从来不惹争执，因此也没有结下什么梁子。突然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博雅艺术品经营公司。

这是一位名叫李波的官二代两年前开的一个新公司，位于闹市区中心位置，近两年来发展势头很猛，大有要把在本市扛把子的盛强公司顶下去之意。盛强早也听过一些风言风语——李波曾表示，总有一天要让盛强低头臣服。如果说自己有个“仇家”，那只能是李波了。

狸猫换太子

就在盛强确认出仇家时，拍卖行打来了电话：经过复审，有专家发现那只瓶子有点“不太对”，要求他尽快给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案。说话的口气很委婉，很显然，拍卖行既怕与盛强的公司交恶，可是又不想因“拍假”影响了声誉。

拍卖行的催促让盛强也不得不尽快想出解决办法，他叫来王老一起商量。王老有些为难地说：“眼下已经箭在弦上，不能拍卖，还不能下拍，前前后后都是死，所以，我只想出了一个办法——参加拍卖，然后以最高价拍下这只瓶子。”

盛强暗自思量，这样办使仿品流不到外人手中，也不会损失公司声誉，只会再赔上手续费和拍卖总额的抽成，倒不失为一个弃车保帅的好办法。可是他转念一想：不对！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仇家处心积虑设好死局，眼见自己已经钻进瓮中，对方肯定不会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因此他摇摇头：“如果对方拍卖时看清了我们的意图，肯定也会以巨资参与争夺，到头来，只怕我们想以天价成交额将瓶子赎回，对方都不会同意的。”

经盛强这么一点，王老脸色更加黯淡，这个办法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他忍不住再次检讨，数落自身的不是。

盛强连忙安慰他，王老是公司元老，责斥的话他说不出口。可是，东家越是这样，王老越是自责。他赌气般坐着想了半天，突然抬起头说：“我想到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有底。”

溺水的人不会放过每一根漂过来的稻草，盛强忙问是什么。王老指着瓶子说：“你看这画工、施彩、布局等细节精美而和谐，整体造型多优雅，我敢断定，它绝非是东拼西凑的臆造品，肯定是照着真品仿出来的。”

的确，粗制滥造的假货只能骗骗普通人，很难骗到真才实学的行家，只有将真的作参照物，细节与做旧等全按真品来，此等顶极赝品才会骗过行家的眼睛。

盛强听出了弦外之音，忙问：“你的意思是？”

王老直视他说：“我猜，真品极有可能就在设局人的手上。”

盛强沉思着点头，拥有真品的人不表态，炒作者、举报者好像已对真假知根知底，故意将事闹大，连傻子也能看出售假者和网上的水军为一伙人。

就在等王老的下文时，王老却突然没有了信心：“可是，他们设套害我们，又怎么甘心交出真品，就算肯交，肯定也会狮子大开口，要出一个让我们倾家荡产的天价！”

盛强忙安慰：“对方肯定不会出让，但事在人为，咱们做好两手准备，真没办法时，就将瓶子下拍，目前，我们要利用开拍前的时间，努力买来真品，到时用真品换掉仿品，靠狸猫换太子一劳永逸。”

接下来，盛强忙着想办法，博雅艺术品公司再也没来添麻烦，圈内倒也相安无事。

十多天后，盛强和王老参加了本市一次小型古玩交流会，交流会虽属私人性质，但档次却很高：场所设在一位富商提供的别墅里，装潢异常奢华，不但圈内的名流云集，前来献宝的人更是络绎不绝。盛强进入后扫视一圈，发现博雅公司的李波也在，不由得一阵厌恶，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随着人越来越多，交流会的氛围很快便进入白热化：有一位衣着考究的瘸子，打开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掏出一轴画作，逐一展开，吸引来众人的目光。

这是一卷古画，整体颜色淡黄，画的背景是奇山怪石，山体的轮廓劲感十足，笔调似刀砍斧劈，浓墨泼洒，大气磅礴。近景为三棵矮树，树前流水，有凸石露出，证明水势已弱。树干颜色较重，枯笔绘枝，枝上仅缀三两片叶，一种压抑不住的崎岖和肃杀之感扑面而来。几乎看过的人都会急不可耐地去看落款，只见画作右上方留白处钤印：苦瓜和尚。

这方印让围观者无不大惊失色：这是明末清初“四大高僧”之一的石涛的画啊！闻听此言，瘸子口中长叹：“最近遇到了难事，急需用钱，要不，我也不舍得卖掉家传的古画呀。”交流会上出现了石涛的名作，听到这个消息，人群呼拉一下都围拢过来。

以牙还牙计

听说是石涛的画，盛强也急忙凑上前去，真是冤家路窄，他偏偏和李波挤在了一起。为了抢占有利位置，两人也顾不上嫌隙，而是先鉴赏起画来。

虽为官二代，但李波平时颇爱附庸风雅，他收藏的文玩中也以字画居多，这次听说是大家之作后，便冲同伙使了个眼神。很快，同伙便悄悄告诉他：“用墨大胆，赋色层次鲜明，那股舍我其谁的狂放之气，肯定错不了的。”

石涛的画近年来走势一路上涨，过两年升值三成不成问题。心里有底后，李波对瘸子说：“我非常喜欢石涛的画，不知老哥可否转卖给我，我按市场价收，不让你吃亏。”

见他想抢得先机，周围一片哗然，为了不被他抢去，盛强也忍不住插言：“大哥当心被糊弄了，石涛的真迹不多，这幅《深秋山水图》是石涛晚年的巅峰之作，较其它作品更珍贵，按普通作品出价，看似公平，实则你吃了暗亏。”见有人多嘴，李波脸上頓显不悦。

经此提醒，瘸子忙说：“有道理。”他环视众人道：“既然这么多人想买，我不想得罪人，偏向谁都不好，不如我们按拍卖行的方法竞价，价高者得。”

听到瘸子这样说后，没有人提出异议：毕竟这算是目前相对公平的办法。因为要竞价，人们也不再拥挤着争抢，而是一个个在展台外坐好，决心靠实力一决高下。

盛强也觊觎画作，他没有客气，径直喊出了“200万”的价来。可是，现场的有钱人太多，他的价马上便被人压了下去，很快你争我抢间，价格也迅速抬升。

见场面难以操控，李波慌了神，轮到出价时他多用了点花样，他站起来走到画前冲众人拱拱手：“请大家给个面子，在下感激不尽，300万！”可是即便他玩这样的手段，大家也装作没看见，纷纷继续出价。

看到群情激扬，谁也不让，很快李波的脸色就变得像茄子。其实，他手头的资金并不宽裕，近两年既要忙着囤货，又忙着在竞争中玩些阴暗，雄厚的实力迅速缩水。

本来他想扳倒盛强这棵大树，独霸本地文玩市场的，却想不到在这样的小型交流会上就栽了跟头。他越想越不服气。这张画明明是自己先看上并开始谈价的，但是这些人都不识好歹，全过来争抢，根本没有一点先来后到的职业道德。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要犯平时用惯了的官二代的浑：既然你们不仁，那别怪我不义。

看到价格仍在上涨，他更不想再忍下去。这幅画尺寸并不算大，已经叫到了400万，离市场价顶峰越来越近，当然，也几乎到了自己承受的极限。

因此，他一下喊出了450万，趁着人们发愣时的间歇，他凑近了瘸子小声说：“伙计，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在当地打听打听，只要是我李波看上眼的东西，一旦得不到那将是个什么后果？！”

虽然话并不多，可是让正得意忘形的瘸子浑身一抖，他忙求饶：“我只想卖了画救急，兄弟你大人大量，不要难为我。”

见瘸子已经胆怯，李波脸色愈加严厉地低声警告：“那你马上见好就收，拿钱滚蛋，我不和你计较。”见他继续发狠，瘸子唯唯诺诺地赶忙点头。他果然识时务，当场表态：“不用再竞价了，450万已经超出我的预期，我决定这个价成交！”

见事态发展成这样，台下的很多人不服气，劝瘸子不用害怕，犯不着跟钱过不去。可是，瘸子明显被吓破了胆，等李波转好账后，便忙不迭地溜掉了……

当晚，盛强在一个路口将李波的车堵了个正着。看到盛强的身边还站着“瘸子”，李波脸色大变，几乎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自己刚刚买到的《深秋山水图》被埋了雷。

盛强也不客套，径直问：“李波，明人不说暗话，你先是卖假玉壶春瓶给我，等我们送去拍卖后，又找人炒作，让我和拍卖行没法收场，没冤枉你吧。”见伎俩被识别，李波故作镇静：“说得没错。”

见他痛快承认了，盛强马上说：“好，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十五，刚刚卖你的《泼墨山水图》也是仿品。”李波虽然吃惊，仍硬着头皮说：“那又如何？”

盛强笑起来：“刚才，我已经全程录像，如果你继续执意妄为，我也会马上将你买假货的消息捅出去，近五百万买幅假画，恐怕会成为全市的笑柄，你的损失也不会小吧？”

李波的态度不再强硬，听后半晌无语。盛强见状趁热敲打他：“你也不要想马上找人出手，如果今天不按我说的办，回去后我就会公布视频和画为赝品的证据。”

见后路都被堵死，李波几乎瘫软地上，精心算计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以同样的方式着了道，他终于服了软：“都怪我鬼迷心窍，盛哥，你想怎么办？我全听你的……”

最终，李波交出了青花玉壶春瓶真品，盛强将450万退了回去。

十多天后，本市的拍卖会如期举办。虽然场面宏大而热烈，一个个天文数学频频爆出，可是，很少有人知道，真正的刺刀见血、你死我活，早在拍卖前就已硝烟弥漫了。

编辑/征 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