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影像公共情感价值的探寻
2021-09-23杨金凤
杨金凤
摘 要: 《四个春天》以导演陆庆屹家庭生活为背景,以 2013 年至 2016 年间的四个 “ 春天 ” 作为时间节点,拼贴了导演一家五口人发生于春节期间的生活日常,描绘了平凡日常的无尽诗意,传递了家人之间的浓浓深情。尽管这是一部将镜头对准自己和家人的私影像,但却通过刻画普通人的普通日常,引发了对于家庭、爱情、父母和儿女之间关系等多个命题的深思,通过私人记录挖掘出博大的人生观,将个人情感升华为具有广泛社会价值的公共情感。本文将以《四个春天》为分析对象,从叙事视角、叙事空间、叙事时间、叙事策略等维度探寻该影像折射出的公共价值。
关键词: 私影像;《四个春天》;公共情感;人文关怀
中图分类号: J95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1672-8122(2021)09-0102-03
私影像(Personal Film)起源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欧美国家,是创作者将镜头对准自己或家人,拍摄自身和家人的生活空间、身边琐事或家庭故事的影片。这种影像往往介于私人和公共之间,作者借个体的经历和经验,站在更为宽广的视角上探讨普遍性的社会问题,抒发共性的情感,激发观者的共鸣。正如孙红云所说: “ 新世纪以来最引人注目的纪录片往往表现出明显的私人化倾向,影像表达具有局部的、碎片的、临时的、口语化特质的第一人称纪录片 ” [1] 。仅仅勾勒出简单生活的轮廓,却将普遍的生命价值命题抛向观众,引发思考。2019年1月在中国大陆上映的《四个春天》契合了这一趋势,导演陆庆屹以真实家庭生活为背景,父亲母亲为主角,记录在回乡度过的四个春节期间,父母唱歌、劳作、访亲探友、丧葬、准备年夜饭、爬山出游等一系列细碎的生活图景,刻画出幸福家庭的温柔变迁,借由一家之事与观众形成共情空间,呈现出家庭众人面向时间和人生起落的方式和态度,于家庭、爱情、父母和儿女关系等方面予以思考,通过私人记录,将個人情感升华为具有广泛社会价值的公共情感。
一、叙事视角—— “ 限知限能 ” 的第一人称视角
第一人称电影是影片纪录者对自身进行审视,从自我视角出发,展开自身的故事、思想,甚至揭露自己的隐私,进行自我或族群发声的影片。《四个春天》便采用了第一人称的叙述视角,陆庆屹身兼导演及故事参与者双重角色,观众借助他的视角观看陆父、陆母的生活,在观看他们平淡却充满诗意的生活的同时,调动观众的好奇心,探寻平凡生活的下一步进展。作为第一人称纪录片,作者在讲故事的同时将个人及家庭隐私暴露于公众面前,满足其窥私欲。片中,过年制作腊肠、父母打闹的爱情模样、乐器相伴歌舞为友的逍遥生活、二伯生病、姐姐生病并最终逝世的悲痛经历,被展示于观者眼前,增强了影片的真实性。 “ 拍摄者的生活与摄影不分彼此地紧密联系在一起,于是,那种情感对观者而言,就具有了压倒性的力量 ” [2] 。这些清晰可见的生活日常,些许亦是观众的旧日时光,正是通过这种第一人称叙事,当影片的主体面对困境,经历悲欢离合时,观众代入自身情感,与故事中的人物产生情感共鸣,回味自己的记忆,体验片中人的人生。
《四个春天》这部纪录片中,导演将镜头对准自己的父母,记录普通家庭的四个春节,记录父母亲在这期间的点滴生活,勾勒出最平凡的生活图景, “ 接地气 ” 的场景和讲述方式熨帖着受众的内心。导演春节期间的经历,正如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一样,过年期间,在外学习、打工的游子回归家乡,与家人团聚,共度除夕之夜。这部纪录片正是从观众最为熟悉的人、事、景展开,以平民化的视角贴近他们的生活现状,激发受众的认同,带来情感共振。导演把镜头聚焦于房前屋后、花草树木、山水田野、蜜蜂金鱼、梁上燕巢、母亲摆弄缝纫机、做针线活、父亲吹吹萧、拉拉二胡等,把观众熟悉的日常生活暴露于镜头之下,为众声喧哗的时代带来一丝宁静的欢歌。这种不紧不慢的生活方式正是快节奏的当下,受众最为神往的,亦别具一番从古至今人们所向往追求的桃花源之意。不同于主流的宏大视角,该片站在导演自身的视角展开,用最平凡的影像,书写中国式独有的家庭愿景,通过对一个家庭生活的提炼,试图管窥属于中国人独有的家庭情感,谱写共同的价值追求。
二、叙事空间:家庭式温情,打造情感共鸣的空间
在中国社会,家庭始终是维系血缘亲情、付以伦理责任的场所。在《四个春天》中,导演陆庆屹便将镜头聚焦于这一场所,叙述着房前屋后的故事。导演特意强调了 “ 家 ” 这样一个展现空间,三层四合小院,进入大门,一眼便可见天井,随着镜头的深入,数间房间徐徐展开,正是这一砖一瓦,形成了亲情维系的空间。而这个四方小楼,与陆家三个孩子现在生活的城市空间形成对应,城市作为充满喧嚣与竞争的 “ 彼处 ” ,与这宁静之地形成对比,也诱发了出门在外的 “ 子女们 ” 的乡思之情,为当下变质的归家之旅注入另一种温情,不再是七大姑八大姨盘问学业、事业、家庭的场景,只有属于故乡亲人守候的深情。在这一方家园中最为温馨的一个空间设置,便是墙壁对画面的切割,在画面的左边,母亲踏着缝纫机,一针一线,专心致志,画面右边,父亲看着电脑,倾听着音乐,满是陶醉之意,二老共居一个画面,也诉说着这个家庭的物质和精神追求,这也是千万家庭共同的需求,观众在为这个画面动容的同时,也领悟着人生真谛。
父母对儿女的深情厚爱暴露在镜头下的家中。在影片中,每逢新春佳节,陆父陆母提前在家准备年夜饭,熏制腊肉香肠,见到孩子回家快速跑到门口迎接,口里还说着欢迎的话语,当孩子年后出行时又给孩子装满行囊,一切的一切,呈现在观众的眼前,这不仅是他们一家的生活,也是无数个家庭的全景,是无数父母对子女表达爱意的镜头。父母在姐姐生病时的时刻陪伴、姐姐去世后给她留座位、在姐姐坟前栽种植物打理坟墓,这些细节都表现出父母对子女的不舍与深爱,尽显人性的美好。而陆父送外孙出门,提前付好车费,依依不舍注视出租车离去的镜头又是多少父母、祖父母的缩影。自始至终,爱意在这个影片中萦绕,激荡在观众心头,唤起其对亲情和生命的深思,探寻蕴含其间的人生观和伦理观。
三、叙事时间:春节——中国家庭的共同记忆
时至春节,三个子女返回家中,家庭团聚,短暂几日的相聚后又是长时间的别离,离家的不舍与对家乡的深情流淌于镜头之中,是国人普遍的症结所在。每一个春节,这个小家都采取着相似却又不同的庆祝方式,也赋予了其不同的感情色彩。
第一个春天,父亲一边看书一边熏制着腊肉,而母亲则织着鞋子对着电视哼着 “ 归来吧 ” ,春联、年夜饭、祭祖、点炮竹、放烟花,属于中国人的记忆在镜头下徐徐铺展开来。导演将细碎的画面拼接起来,串联着2013年春节的点滴,父亲、母亲的形象也在影片中确立,汇聚成一幅既属于导演又属于观众的新春家庭欢聚图景。第二个春天,无疑是属于姐姐陆庆伟的,姐姐一起回家过年,在饭桌上讲述着生活轶事,欢笑不绝于耳。在这个春天,导演完整地记录下了姐姐离世前后的画面,向观众展现着姐姐美好、乐观的一面,正是这个充满爱意的家庭的滋养,孩子们才如此积极和豁达。第三个春天充满着悲伤的色彩,短短的一个月,爱笑的姐姐骨瘦如柴,最终匆匆离世,父母经历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这个春节是不完整的、残酷的,饭桌上没有了欢笑,有的只是父母的愁容,父亲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母亲也不再歌唱和舞蹈,二老头上的白发多了许多,年老者直面孩子逝世的大痛大悲传递开来。每一个观众或是父母,或是子女,也能透过镜头触摸到陆父陆母内心的眼泪,感受到生命无常的悲戚。第四个春天充满着生命复苏的色彩,父母逐渐从姐姐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脸上重拾了色彩,在儿子的帮助下,开始学习微信,寻找着新的乐趣,在姐姐的坟头,再次唱响的歌声可以说是父母的释怀,一种对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勘破,樂观豁达的心态正是父母分享的经验。
《四个春天》用四个春天时间跨度,叙述着四个春节的点滴故事,讲述了两代人的浓浓深情。从第一个春天中父母的积极乐观,转变到第三个春天的失落孤寂,再到第四个春天的豁达,不经意间,时间流转,带来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的经历,构成属于每个中国家庭的家庭史,其间传达的人生态度和价值,是众人共同的追求,而春日里最美的佳节,对亲情的召唤亦是每个人的信仰。
四、叙事策略:碎片化叙事,尽显生命的真实
碎片化叙事是《四个春天》的典型特征,影片在叙事上将不同的素材场景进行拼接,导演并未拘泥于完整交代每件事发生的前因后果,而是拾取了家庭生活之中较具趣味性和诗意的画面呈现给观众。镜头捕捉着父母吃饭、染发、山间行走、熏制腊肉、浇花灌树、摘野菜、唱歌跳舞、养蜜蜂、观燕巢的日常,还原父母生活的本来面貌,以碎片化的技法展现着平淡却充满趣味的生活。影片以不完整的事件描述为主,通过碎片化的故事呈现触动观众的内心,获取其对影片的情感认同,从而将独属于这个小家的个人情感转化为集体记忆,激发观众产生共鸣,在陆父陆母细碎重复的生活图景中寻找自我的身影,影片也得以成为超越家庭而获取公共价值的存在。
正如导演所言: “ 我一直有一种感觉,以前我在背李白的一篇古文时,说人生逆旅,百代光阴。那个时候我就在怀疑我们所感知的这些东西有多少是我们知道原因的?我就觉得人就是过客一样。到后来看《赤壁赋》,我就想人在这世界上我们会在多大程度上关注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好像没有这样。 ” 观众在观影的过程中不会深究每件事的来龙去脉,这样的叙事方式有效地避免了观众在观看家庭琐事时的无聊和枯燥感,使他们能够在镜头下捕捉更多的趣味,在丰富的视觉变化中凝视生命的律动。
五、结 语
《四个春天》用镜头记录父母的琐碎生活,将与父母有关的小事串联起来,这部影片不仅是导演在记录自己的家庭,也是在讲述我们的故事。影片中,父母的言行、手脚、留下岁月痕迹的脸庞,是作者记录下的独属于他的父母,也是我们应该却未曾去认真细思的景状,通过这些镜头,观众完成了对父母的凝视,亲情的召唤不言而喻。影片记录了亲情、爱情、死亡、欢乐和悲伤,刻画了乐观的生活态度、入骨的伤痛、对自然的敬畏与热爱,也刻画了生命的坚韧与悲伤过后的豁达, 以个体生命的体验反映社会普遍的命运,以一个家庭的影像见证社会的变迁,折射千千万万个家庭的记忆与情感,给予观众共性的情感体验。
参考文献:
[1] 孙红云.公开的隐私——第一人称纪录片[J].电影艺术,2010(6):25-30.
[2] (日)饭泽耕太郎著.林叶译.私摄影论[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18:243.
[3] 郭劲锋.感动观众:个人生命体验的公众分享——纪录片的情感叙事策略研究[J].北京电影学院学 报,2013(5):57-62.
[4] 崔亚娟,谢鑫.纪录电影《四个春天》:家庭影像日记的公共传播研究[J].电影评介,2019(6):2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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