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苏童小说的家庭书写
2021-09-22陈娜
【摘要】 苏童作为先锋派的代表作家,在其小说中不再塑造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和睦温馨家庭,而是冲破传统的家庭伦理,塑造一个个冷漠自私的家庭。在家庭里面,夫妻不睦,亲子关系失去温馨的一面,手足相残。家庭生活的日常充满了死亡和暴力。整个家庭的成员在施暴者和受暴力者来回切换。死亡,是每个家庭经常会发生的事情,且每个人最后的结局都是走向死亡。本文将从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互相伤害、家庭生活的日常——暴力和死亡、传统家庭秩序的倒塌三个方面阐述苏童小说的家庭书写。
【关键词】 苏童;家庭书写;暴力;死亡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1)32-0023-02
先锋派代表作家苏童一生的创作目标就是:“无限夸张人和人性力量,打开人性与心灵世界的皱折,轻轻拂去皱折上的灰尘,看清人性自身的面目。”苏童在其小说中塑造一系列冷漠自私的家庭。试图以家庭为本位去解开人性的本来的面目。先锋派作家始终在追求解构传统,对固化的东西进行颠覆。把传统伦理中温情脉脉的家庭塑造成为充满暴力和死亡的家庭,以完成对传统伦理的反叛和解构。在苏童笔下的家庭中,家庭成员之间总是互相伤害。这种伤害多是对对方的冷漠造成精神上的伤害和对对方拳脚相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每个人都不曾感受到家庭的温馨,每个人也不会想要去给予自己亲人以温暖。于是,家庭生活必然是充满暴力和死亡的。冷漠自私家庭的书写充分彰显了昭示了现代人精神家园的坍塌与价值导向的失落。
一、家庭成员之间的关系:互相伤害
先锋派文学受到了西方非理性哲学思潮的影响,使得先锋派在其创作中以反叛传统、颠覆固有权威为己任。在对于传统家庭伦理方面,先锋派作家在作品中塑造了一个又一个冷漠、压抑的家庭,以反叛正统伦理期待下的温暖家庭。余华在《世事如烟》《现实一种》《难逃劫数》中以冷静客观的态度书写祖孙结合怀孕等一系列乱伦事件。在残雪的笔下,母亲不再是圣母、慈母,而是成为无端窥视、控制儿女的恶母。苏童同样作为一名先锋作家,在书写家庭的时候也是不吝笔墨去书写家庭成员之间互相伤害的过程,将笔触的重心放在了家庭关系的冷漠上。每个人都生活在一张网上,每个人都为了获得网中间的食物而去相互的撕咬。
在苏童的小说中,夫妻之间的关系是极为冷漠的。他们都在无爱的围城里挣扎。在苏童的作品中看不到相敬如宾、互相扶持的夫妻,只有互相伤害的夫妻,他们如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米》中的五龙和琦云,五龙对妻子暴力相向,在发达之后便出去四处鬼混。《罂粟之家》刘老侠的妻子背着他和长工陈茂生下了刘沉草。正是因为夫妻之间关系走向恶化,导致家庭生活的不幸,也更加剧家庭生活的冷漠。
手足之间不再是兄友弟恭,而是互相残杀。手足之间地互相伤害一点都不亚于仇人之间的伤害。他们在互相伤害的时候丝毫不考虑手足之情,极其残忍。在《罂粟之家》中,刘老侠接受刘老信回家是因为想要获得刘老信的土地,而不是出于对兄弟的友爱。最后刘老信惨死家中,这是因为刘老侠对其不管不顾。在《我的帝王生涯》中端文和端白自相残杀,端白杀死自己的哥哥端武。这种自相残杀是他们人性的泯灭。
苦难是每个家庭的本色。他们大多过着贫穷饥饿的生活,即使在物质生活得到改善之后,因为心灵的扭曲依然会陷入精神的苦难之中。这种精神和物质上的双重压迫,使得家庭成员之间会为了追逐更好的生活而互相伤害,充分地展示了人性的复杂性。苏童通过这些家庭成员之家地互相伤害充分展示了家庭生活的阴暗面,也展示出人性的阴暗面。他以对冷漠家庭的书写进入更为深层次的人性拷问,质疑生命最为本真的状态,展示出封建伦理的虚假,完成了对传统伦理的反叛与颠覆。
二、家庭生活的日常:暴力和死亡
在一個个冷漠的家庭里,暴力和死亡是家庭生活的日常。在家庭生活中,每一个人是承受暴力者的同时也是施暴者。在自己受到暴力的伤害之后,会将这种伤害转接到自己的亲人身上。他们每个人的角色都在施暴者和受暴力者之间来回地转换。他们在自己受到别人暴力之后,饱尝暴力之痛。但是,转眼间当自己成为强势的一方,就会同样采取暴力的方式对方自己的亲人,毫无手软。在一个家庭里,每一个人都是值得同情的因为饱受暴力之痛。但是每一个人都是会被憎恨的,因为他们把暴力带给了别人。在家庭里面个人都具有双重身份,其实映照出的是整个社会的冷漠、自私。一个社会是由很多个家庭组成的,家庭是最小的单位。从一个家庭为视角,以小见大,充分的彰显了人们精神家园的坍塌之后人们精神的。
一个人在受暴力者和施暴者之间转换在《米》中体现的是最明显的。五龙作为家里的权力的掌握者,平时对家里人拳脚相向,每个人都生活在他的暴力之下,每个人都是五龙暴力的受害者。但是,家里的每个人都像他,十岁的米生具有极强的报复意识,杀死了自己的妹妹小碗。织云在知道米生杀死小碗之后,主张打断他一条腿。柴生的妻子乃芳没过门几天就挨了丈夫的拳头。家庭生活中充斥着暴力,使得家庭生活变得压抑,变得痛苦,变得让人舒展不开。这是人性沦落的培养基地,在这样冷漠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很难有健全的人格和健康的心理。压抑的家庭生活加剧了人性的堕落和自私。
在苏童的笔下,死亡是家庭生活中占据中重要的位置。在苏童的小说中几乎所有的人都难逃死亡的结局。他们或是因为疾病致死,或是因为被别人伤害致死,或是因为自己选择死亡,或是因为意外导致死亡。总之,不断地有人在死去。在《罂粟之家》中作为刘家全体最后走向死亡,《一九三四年的逃亡》中狗崽和陈宝年一起走向死亡,《城北地带》中死亡笼罩在全书之中……大量的死亡的书写给作品染上了一层颓废和悲凉的色彩,更加彰显了家庭的冷漠底色。但是苏童都是在以客观冷静的笔调去书写他笔下人物的死亡。死亡是所有冷漠家庭最后的走向。在冷漠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世世代代都走向衰亡,这是苏童对于人们精神家园缺失后的忧思。
暴力和死亡都是苏童笔下家庭生活的常态,是冷漠家庭的底色。或者说,死亡和暴力是导致家庭生活充满冷漠的重要因素之一。暴力和死亡的描写展现了人们在非正常状态下人们扭曲的人性。
三、传统家庭秩序的倒塌
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里,家庭以男女两个人的结合为中心,上面是双亲,下面是儿女。在这样的家庭秩序中,一般是男性为主导,在家具有绝对的权力。他们无论是丈夫、儿子、还是父亲都具有不可置疑的权威。而家庭中的女性都属于一种附属的地位,她们无论是妻子、女儿还是母亲在家庭中的话语权都是微乎其微的。但是,在苏童的作品中这种传统的家庭秩序分崩离析。男性成了家庭生活的缺席者,而女性在男性缺席的情况之下独自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
男性成了家庭生活的缺席者。本应撑起家庭的男性在苏童的作品中始终处于一种衰颓的状态,处于一种边缘化的地位。他们始终在逃离,逃离自己的家庭、躲避自己的责任。他们是丑陋的,这种丑陋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身体上的丑陋另外一个是灵魂的丑陋。肉身的残缺、先天性的疾病使得男性在身体就显现出衰败的感觉。《妻妾成群》中的陈佐钱性无能,《米》中的五龙还上了花柳病,《一九三四年的逃亡》里面的父亲是个哑巴。即使是本应该承担起兴旺家庭重责的男性青年在身体上也是衰颓的。演义是一个疯子,书来是一个傻头傻脑的男孩,刘沉草最终死亡,陈飞浦是一个同性恋。灵魂上的丑陋使得男性在家庭生活中失去光泽。《米》中的五龙为了自己的欲望不择手段,性格扭曲,将米塞进自己妻子的下身,《河岸》中库文轩不仅要将自己困于“河”上,更是试图将儿子也试图困在“河”上……这些男性在家庭生活中,身为父亲的他们,对儿子暴力相向。身为丈夫的他们,对妻子不理不顾。身为儿子的他们,软弱无能无法承担起家庭的重担。
而女性成为家庭重担的实际承担者。本应该在家庭生活中处于“他者”地位的女性,开始承担起家庭的重任,在家中开始掌握话语权。在《城北地带》中红旗因强奸美琪入狱之后,一直都是红旗的母亲在替儿子奔走。沈庭方一直都很害怕妻子。作为妻子的她们成为家庭的实际掌权者。而身为母亲的她们也不再是传统家庭伦理所期待的温暖慈爱的母亲。她们会努力追求自己的欲望,不再以子女为中心,成功摆脱了传统家庭伦理强加在她们身上的圣母和慈母的光环。
对家庭中每个家庭成员的角色定义和伦理定位进行解构和颠覆,这使得在苏童的笔下传统的家庭秩序走向了崩塌,建构一种新型的男弱女强的家庭模式,完成了对于传统的家庭伦理的反叛。
在苏童的小说叙事中家庭伦理是失序的,家庭关系不再是温情脉脉,有的只是冷漠和互相伤害,本该温暖美好的家庭空间却成了“爱”的真空地帶,成了“恶”的聚集。在苏童的笔下,原本规范的家庭秩序被解构,人们在精神和物质困境之中焦虑、苦难被展现于人前,写作回到了人自身。正如苏童本人所说:“他从未刻意写某一阶层的生活,而是写一些小人物,这些小人物不关心生活的意义而只考虑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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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陈娜,中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在读研究生,文学硕士,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