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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作者需要强大的胃和灵活的头脑

2021-09-22张翼智啊威

南腔北调 2021年9期
关键词:故乡作家动物

张翼 智啊威

有关智啊威的信息大多如下:1991年出生于河南周口。有小说刊发于《天涯》《山花》《作品》《青年作家》《广州文艺》等刊物。出版有短篇小说集《解放动物园》。现居开封。如此格式化的信息,与智啊威充满了奇幻意象的小说反差很大。我的心中一直有疑问,是什么使一位90后作家执着地一再以文字“返乡”,又是什么使他的“乡村”里总游走着那么多神奇的生物:仿佛人一样的黑猪、盘旋着可以啄人骨肉的麻雀、能长成山羊那么大的公鸡,还有为什么他偏爱使用儿童视角?这样的“乡村”是否会给积淀着丰厚乡村写作经验的河南文学乃至中国文学带来变化?种种疑问,促成了这次以笔谈为主的“访谈”,希望能以此展开作家经验、情感与记忆的皱褶。

以代际划分人群不免粗糙,但也必须承认,不同阶段的时代生活,的确程度不同地影响了特定人群包含行为方式、审美趣味乃至思维模式在内的“情感结构”,而受时代影响的“情感结构”又会反过来塑造时代。就代际而言,这次访谈或许也可以作为一个样本,呈现70后、90后两代“文学青年”文学观念、阅读经验的重叠与错位。

张翼(以下简称张):啊威,你好!在读者的印象中,90后作家总是倾心城市生活,擅长描写内向的个人情绪。当然,这也很可能是人们对90后作家的刻板印象。你不是那么“90后”,你的小说大多关联着“乡村”,能谈谈你为什么总是写“乡村”吗?

智啊威(以下简称威):我十几岁离开乡村来到城市,多年下来,发现自己成了故乡的异乡人,城市的游荡者。这种无根的状态一度令我焦虑,而写作是一种慰藉和救赎。我试图通过文字和故事一次次返乡。这种返乡是精神、记忆以及感觉上的返乡,因为真正的那个乡村已经逝去。但很多时候,我发现,通过文字构建的故乡(乡村),比记忆中的故乡更饱满、生动,比当下故乡更荒诞和真实。

我频繁书写故乡,是在恢复某种珍贵的、逝去的记忆和感觉,它们看似一文不值,但于我而言极为珍贵。我把那些逝去的人、动物、街景、田野落实到文字上,仿佛它们就不会再次死去。

张:每一个作家都有搭建属于自己的文学空间的野心。在你的《寻父记》《去羊庄捉鹤》《鸟类报告》《少年在天上飞》《破碎的祖父》《雪落在羊庄的额头上》《空荡荡的田野》《凤凰头》等小说里,“小羊庄”或者有时候也被叫做“羊庄”的村落反复出现。“羊庄”是不是就是你想要搭建的文学空间?

这个虚构的文学空间,某些局部异常真实,应该就是豫东的某个村庄,傍着汾河,有点儿脏,也有点儿乱,它继承中国农村的伤感历史,生活资源匮乏、精神生活粗陋,也面临着各种现实问题,比如空心化,成年人多在外打工,留在村子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孩子。随着老人去世、孩子求学,村子里的人越來越少。但这个羊庄又总是反经验的、反常识的,因此很抽象。这个村子里发生着魔幻之事,黑猪有着人的神态举止,人也有可能幻化成动物。《寻父记》的结尾处,趴在窗边望向“我”的黑猪,是动物还是失踪了的父亲,成了一个谜。《去羊庄捉鹤》的象征意味更浓,“羊庄”一直是乡邻们寄托希望之处,因为那里有仙鹤,传说人们吃了仙鹤就再也不会饥饿。可是众人做好了所有准备却发现,“羊庄”根本不存在。

可以说你的“羊庄”已经轮廓初现,但并不稳定。你对自己的“羊庄”满意吗?你是用写实的方法去处理它,还是用象征与隐喻的方法呈现它?你在《去羊庄捉鹤》的结尾处写了这么一句话“关于羊庄,大家仿佛无比熟悉,又极其陌生……”这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是你对“乡村”的感觉吗?或者说,你想借助文字让读者这样理解“乡村”吗?

威:写作之初,我有意构建一个自己的文学故乡:羊庄。它既是现实的,又是抽象的;既是具体的,又是概括的。那是豫东平原上的一个村子,也可以说是一个王国。在这里,人和动物的边界模糊不清,生和死被混为一谈。可以说,羊庄里的一切,都是一种隐喻和象征,因为我并不沉迷故事,而是想写出故事背后的张力来。关于这个文学故乡,现在还只是一个符号,不够生动,随着写作的展开,我会把它塑造成一个人们的生存之地、死亡之地、遗忘之地、抛弃之地、寻找之地的交织体。

张:在你的小说里,乡村是空间,孩子是主角。《雪落在羊庄的额头上》写孩子们失学的现实境遇,《少年在天上飞》写孩子的奇思妙想。即便在写成人的乡村世界时,孩子也出没其中。孩子或是其中的主人公之一,或者成为故事的叙述者。除了以现在时态写孩子之外,你的小说更常用过去时态写童年记忆,比如《在河水的嗓子里》描写了20年前三娃的溺亡事故。虽然你还很年轻,距离孩子的状态并不遥远,但如此执著、密集地写孩子,还是很让人吃惊的。

同时,这些孩子总是非常孤独的。要么是父母不在身边的留守儿童,要么是失去亲人的孤儿,也有些是被小伙伴们边缘化的小孩儿。《空荡荡的田野》里有一个细节,小武一个人带着公鸡走在田地里,“那只公鸡长大了,像一只山羊那么大,羽毛像凤凰一样艳,跟在小武屁股后面。”长大了、毛色鲜亮的公鸡,越发显得小武的“小”与“弱”。记不清是哪个作家说过的,作家的写作终其一生都是在叙述自己的童年。你笔下的孩子是不是你过往经验的折射?孩子在你的小说中,是不是也具有某些特定的象征意义?是什么让你的主人公不愿意“长大”?在你看来,“孩子”与“乡村”的关系是什么?

威:在《解放动物园》这部小说集里,我写了很多孩子的孤独、死亡和游荡,剖析他们的绝望和渴望,而现在正在写的这部小说集,我用了很多篇幅在书写老人的生存问题和死亡问题。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都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同时也是最柔弱的。就目前而言,我渴望潜入他们的内心世界之中去写作。这些不是过往经验的折射,而是一种写作上的冒险和关怀。

张:乡土是中国新文学最敏感的神经,也因此积累了丰富的创作经验,但是中国的乡村书写是以故事为主、偏重写实的。你的乡村书写是超现实的,其突出的特征就是小说中那些奇幻的动物意象。它们往往出奇地强大,特别是比乡村里的“人”要体型大、力量强、速度快,人与动物的对峙往往是以人的失败告终。

威:动物强大,是一种反常识的书写。人类奴役动物,随意宰杀动物,折磨动物……这些仿佛天经地义,而这种天经地义背后,是人生而为人的优越性使然。我在写作时,消解了人自我赋予的强大和权力,把人放回到动物的行列中(因为人本身就是动物的一种),跟动物去搏斗和纠缠,然后失败。人的失败,在这里是一种警醒和提示。我的小说集的名字是“解放动物园”,但我知道,解放动物的道路还很遥远,但尊重动物是一条生命的道路,可以一点一点地去建立。尊重动物的生命,就是尊重万物生命的一个开始和前提。

张:你的写作是从写诗歌开始的,这是不是你的小说写得偏意象化、偏象征化的原因呢?你怎么理解小说的特点?又怎么处理写小说和写诗之间的不同?除了写作经验之外,还有什么因素促使你小说特征的生成?

威:我从诗歌转行去写小说,诗歌对我写小说的启发和滋养巨大,诗歌的语言、隐喻、象征、词语和意象的打破重组,最终达到一种朦胧而精确的书写,这些方式和方向,放到小说家脑子里,就是一种新启发。写作,观念要开阔,模糊文体之间的边界,回归到文学中来。评论家对小说的定义是方便理论家言说,而写作者要做的,是打破别人对小说的定义,写出真诚的、新鲜的小说来。至于特征,最好杂交,不留痕迹,与诗歌、报告文学、随笔等文体去杂交,这需要作者具有一个强大的胃和灵活的头脑。这是我的写作渴望达到的一个方向,而现在,我还是一个新手,刚上路,走得摇摇晃晃,但好在方向明确,内心坚定不移。

张:你用“动物”、用“孩子”、用“诗”写出了一个与以往不大一样的乡村。乡村在变,乡村的经验也在变,乡村的写法也一定会有变化,期待你的新作!

作者张翼单位:河南省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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