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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心理控制机制剖析

2021-09-16刘亚岚

关键词:诈骗者受害者受害人

向 静,刘亚岚

(西南政法大学,重庆 401120)

一、问题的提出及研究进路

近年来,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呈现频发态势,在人工智能和大数据科技发展的刺激下,诈骗手段与互联网技术相结合,衍生出一种新的情感类诈骗方式,俗称“杀猪盘”电信诈骗,即以“谈恋爱”为名培养感情后再骗钱,就像把猪仔养大后再杀一样。此类犯罪手段源于中国台湾地区,2017年左右进入大陆,是以恋爱交友为引诱,以进行网络赌博、投资理财为手段的新型诈骗方式,使受害者遭受情感和钱财的双重损失,危害社会诚信。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相关部门联合互联网公司共同发布的2019年上半年《电信网络诈骗治理研究报告》显示,2019年以来中国警方共抓获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嫌疑人5.1万名,破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5.8万起,在常见的十大诈骗手法中,“杀猪盘”电信诈骗位居第三,占总案件数的11.8%[1]。2019年9月,由婚恋社交平台企业与公安、法学界专家共同召开的“网络婚恋平台诈骗防范治理研讨会”发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1月至7月间,世纪佳缘APP的“杀猪盘”类案件举报达1482例,受害者多为28岁至37岁的青年女性,共808人,占比为54%,而男性受害者也达46%[2]。公安部数据显示,类似的骗局在国内多地频发,仅2019年1月至8月,“杀猪盘”类电信诈骗案件共造成群众财产损失38.8亿元,占全部电信网络诈骗总损失的21.3%,个案平均损失18.1万元,在所有诈骗类型中造成的损失数额最大[3]。与传统电信网络诈骗短、平、快的特点不同,“杀猪盘”的犯罪周期较长,主要包含三个阶段:寻猪——通过各个交友软件、婚恋网站,寻找潜在被害对象;养猪——以个人形象包装、价值展示的方式,通过网恋的手段,获取受害人信任;杀猪——通过利益引诱,骗取受害人钱财。其诈骗手段的专业化、内部分工的明确化、行骗过程的情感化,导致出现即使实务部门对“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屡屡打击、但社会民众却频繁上当的诡异局面。

通过对诈骗话术文本、个案网络聊天记录、案件卷宗等相关资料调研发现,在该类犯罪中,诈骗者频频得手的原因在于其深谙心理学原理,提前预知受害者在被骗各阶段的心理变化,并在此基础上采用一套成熟的作案流程和固定手法对其施加心理控制。因此,有必要加强对该类诈骗所运用的心理控制机制的研究,并制定切实可行的反制措施,提高社会公众对该类犯罪作案手法的预判能力,提升受害者对诈骗者所利用心理控制机制的洞悉能力,从而规避“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的陷阱,预防和减少该类犯罪发生,将犯罪遏制于源头。

在国内外相关研究中,Coluccia等通过审查研究文献的方式,从关系动态学以及受害者和诈骗者的心理特征入手,揭示各个阶段诈骗者采用的策略和诱骗受害人的方式、双方使用的沟通方法,分析其对于受害人的心理、认知、情感、行为的影响[4]。Sorell等通过半结构化面试评估受害者在发现网上诈骗后的心理反应[5]。Whitty通过对网络约会浪漫骗局受害者的深入访谈,了解吸引他们误入骗局并最终被骗取钱财的过程,揭示了其说服技巧类型[6]。Lea等提供了新视角来解释受骗的心理,如“将上当受骗归结为决策失误”“诈骗者制造的情况(用他们的骗局)增加了决策失误的可能性”“交友类骗局主要利用受害人对于信任和权威的诉求”等[7]。我国学者叶洪等以决策心理学和语言学理论为支撑对“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例进行个案研究,他们认为受害者的被骗行为是受情感启发作用的影响,这种影响降低了其对风险行为的损失规避,再加之基于维系情感的因素所做出的虚假投资支付决策[8]。邱晓妍通过对清远市“杀猪盘”个案分析,归纳了该类诈骗案件的特点及具体作案手法,并在此基础上提出了防控对策建议[9]。

既往研究针对“杀猪盘”类电信诈骗案件进行专门深入分析的成果尚少,研究主要从侦查角度对该类案件进行分析,聚焦于犯罪打击的方法、机制、手段等问题。而交友类诈骗能得逞的原因,主要源于受害人对诈骗者产生了信任[7]。目前针对“杀猪盘”类电信诈骗案件的研究缺乏以心理学为视角,研究受害人信任机制形成的过程,因此很难深入剖析诈骗者在行骗过程中所实施的话术策略、心理控制机制;同时也缺乏以被害人为视角,分析在被骗过程中被害的表现形式、心理过程、心理状态等相关研究。本研究拟从此类案件的具体施骗过程出发,总结“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心理控制机制,为预防此类案件提供新视角、新观点、新方法,并提升此类案件“案前防控”的科学性、合理性及专业性。

二、“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心理控制机制

本研究以C市公安局在2019年所侦破的跨国电信网络诈骗团伙实施的系列“杀猪盘”类案件的相关资料为研究样本,简要案情如下:2018年10月至2019年5月,该诈骗团伙以高薪为诱饵,从境内招募成员,在菲律宾形成了分工制度较为严密的“杀猪盘”诈骗公司,由公司组织对员工进行专门话术培训和网络形象包装,通过百合网、世纪佳缘等婚恋网站或陌陌、探探、微信等社交平台寻找被害人,添加好友后再以谈恋爱为名,诱使受害人进行网络赌博或者网络投资理财活动,而后再通过修改后台数据控制输赢或人为限制提现等方式,先后对被害人周某、王某等144人实施诈骗,诈骗金额累计达800余万元。通过对该诈骗团伙的培训课件、诈骗话术、网络聊天文本、案件卷宗等相关资料进行梳理,总结出诈骗者对受害者分阶段施加心理控制机制的心理学原理及具体方法。以双轨迹的方式,分别对诈骗者“如何骗”、受害人“为何信”为基础搭建起分析框架,对相关资料进行精析,归纳出诈骗者在诈骗过程中惯用的自我包装技巧、诈骗手段。在话术实践方面,采用“典型个案”抽样策略,对具有代表意义的受害者网络聊天记录进行抽取,研究受害人信任机制形成的过程,分析在被诈骗过程中被害的表现形式、心理过程、心理状态等,最终剖析“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受害人和诈骗者之间如何形成以情感为基础、以利益为支配的心理控制机制。

(一)“寻猪阶段”的形象塑造期

网络人际信任的产生、发展是一个双方交互的动态过程[10]。这种信任受到双方交流深度和交往时间的影响[11]。但即使双方没有先前的交往或经验的交流,信任机制也是可以形成的[12]。初始信任是常规信任的第一阶段,一般是在没有任何先前经验的基础上,沟通双方根据第一次交往的印象而形成的。初始信任建立的成功与否,直接关系到后续双方互动的深度和广度[13]。Oosterhof等人的研究表明,在线下人际交往中,面孔可信度是双方初始信任建立的一个重要因素[14]。而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寻猪阶段”形象塑造的好坏、角色扮演贴近现实的程度都决定了其能否获取受害者的初始信任,以及后续诈骗行为能否成功实施。本研究表明,在“寻猪阶段”诈骗者通过塑造人设的方式,运用心理学原理来诱使被害者对其产生初始信任,在之后的网络交往中,这种信任能够加强受害者与诈骗者之间的信息交换与合作行为[15]。

1.利用“晕轮效应”巧塑人设

一个很重要但又经常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被忽视的因素是,受害者在与诈骗者进行网络交友的初期往往会出现认知偏差。这种认知偏差是一种以偏概全的主观心理臆测,又称作晕轮效应(Halo Effect),是受害者由于认知偏差对诈骗者所产生的一种夸大社会印象。通过资料整理发现,在“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中,诈骗分子通过头像、朋友圈照片、征婚信息、聊天等塑造身份如下:男性人物年龄在30—35岁,形象阳光、帅气,亲和力较高且富有正能量,户籍多在广东、浙江、江苏等一线城市,事业独立、经济富裕、生活品质高,感情状况为单身或离异,学历多为大学本科以上;女性人物年龄在22—28岁,外形靓丽,无攻击性、性格温婉,户籍为广东、浙江、江苏等一线城市,事业独立但缺乏情感关怀。如“在浙江开美容店的年轻女老板,喜欢健身和保养,有奥迪A6车”;“在江苏开公司的离异都市中年男老板,喜欢打高尔夫和阅读,有独栋别墅”。可以看出在与受害者接触初期,诈骗者往往刻画富有魅力的外形,营造各种高级人设,利用“晕轮效应”使受害者在形成对诈骗者初始印象的过程中产生好感。诈骗团队不但有一整套的话术剧本,还拥有健身房、KTV、餐厅、酒店、豪车等各种不同情景的图片库、视频库,用于支撑自己的人设,实现私人订制,精准诈骗。

Gross的研究表明低、中、高吸引力的面孔在随机和不受人喜爱、中等受人喜爱、受人喜爱的描述匹配后,那些与积极描述相匹配的面孔吸引力评价都更高[16]。而刻板印象内容模型(Stereotype Content Model)也提出在社会认知中存在两个主要维度,分别是在人际交往中的热情和追求目标过程中的能力。热情主要表现为维持社会关系方面的特质,如信任、友好、真诚。能力主要体现在能使拥有者获益的特质,如良好的教育、工作高效、生活独立[17]。具有积极能力特质的面孔相比那些拥有不可信特质的面孔更有吸引力[18]。因此,面孔所有者的积极能力特质可能会发生“晕轮效应”影响人们对面孔吸引力的评价。而对于个人特质推断越好,后续阶段的交往就会得到更多的信任、合作机会[19]。在“杀猪盘”电信诈骗中则表现为受害者对诈骗者建立起初始信任与好感,有更多意愿与诈骗者接触,为下一步的深度沟通打下良好基础。

2.利用马斯洛需求理论锁定“易感人群”

从马斯洛需求理论出发,“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的受害人往往出于“摆脱孤独(Loneliness)”和“获取社会支持(Social Support)”的需要进行网络交友,而这类人群往往也是该类情感式诈骗的“易感人群”。诈骗者通过受害者在交友软件或婚恋平台所暴露的个人日常信息来筛选出急于想要摆脱孤独和获取社会支持的人群,在聊天中通过嘘寒问暖、体贴关怀、赞美夸奖的方式获取其初始信任。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我喜欢和真诚的人交朋友,我就感觉你这人挺真诚的。”“有时间过来我们这边,我给你当导游带你去玩玩。”“我挺佩服你们开挖掘机的,技术杠杠的。”“真羡慕你们努力的样子,真美!你们才是真正地为人民服务。”“不知道是不是在你们东北待久了,竟然喜欢东北女人的霸气和说话的语气,其实你们东北女人很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从这些信息中可以看出诈骗者在进行聊天的过程中满足了受害者的安全感、被尊重感、归属感等需求。而这种出于自愿地想要给予赞美、钦佩、关怀、帮助,不会因为满足对方需求而获得额外回报的行为,在人际交往中被视为善意。“善意(Benevolence)”被视为人际交往信任产生的关键[15]。诈骗者正是通过在“人设塑造期”不断地给受害者传达善意的方式,以获取受害者的初始信任,并给予受害者情绪价值,使其获得被尊重和被体贴关怀的感觉。

(二)“养猪阶段”的信任加深期

诈骗者在“寻猪阶段”的形象塑造期,通过设立人设和满足受害者需求的方式获取到初始信任,使受害者愿意与其进一步深入地沟通、交流。在第二个阶段——“养猪阶段”的信任加深期,此时诈骗者会开始有意识地对自身隐私信息进行透露,使受害者放下内心防备,敞开心扉分享互动。在这个过程中诈骗者会运用多种心理控制机制,如自我暴露效应、构造社会相似性来达到加深信任的目的。

1.利用“自我暴露效应”加深信任

自我暴露(Self Exposure)是指人们对于涉及自身信息的语言表达[20]。最早是由Sidney Jourard提出来的。具体是指自愿地在与他人进行社交行为时暴露自己真实的想法,包括展示自己的行为、倾诉自己的思想。自我暴露对于线下和线上社交关系的构建和发展有非常重要的作用[21]。诈骗者在信任加深期往往会系统地、有意识地向受害者进行自我暴露,包括自己姓名、年龄、爱好、照片、电话号码、情感经历和家庭关系,借此增进受害者对其信任和理解,使双方关系更加亲密。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我的兴趣爱好是旅游、听音乐、逛逛街、玩彩票。”“我相亲过一次,后来我都不想去了,觉得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福的。”“虽然我看起来很开朗,像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其实我是一个很缺乏安全感的人,我一旦在意一个人,认定一个人,我就会害怕失去,你不要让我有这种感觉好吗?”“我是一个生活比较喜欢有仪式感的,喜欢浪漫的、正能量的人。我喜欢安静随和,不喜欢跟急躁、易怒的人相处。”这些诈骗者有意识提供的信息在这一阶段会对受害者形成一种强烈暗示,即诈骗者对受害者非常信任,有意愿进一步交往。作为信息接受者的受害者,同时也会放下防备,对自身信息进行相当程度的暴露。Bargh的研究指出,个人对于自我信息的暴露,在社交中表示了其与潜在好友的亲近(Closeness)[22]。这种行为会缩小个人与交流对象的感知距离(Perceived Distance),从而使得双方社交关系的构建更为容易。可以认为,在“杀猪盘”电信诈骗中,由于受害者缺乏与诈骗者现实的人际交往线索,诈骗者想要获得受害者的欣赏和信任,就必须在交往过程中对自我进行“真实”的暴露,由此才能建立起更深层次的信任。

2.构造社会相似性加强人际吸引

一般而言,在诈骗者自我暴露后,受害者往往也会分享自身的情况,而在这个阶段,诈骗者会根据其在交流中收集到的受害者信息,构造社会相似性,并在之后的交流中,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对个人经历进行主动表露,借此引发受害者的共鸣、同观、同感。社会相似性产生信任,在家庭背景、种族、价值观等方面的相似性越多,信任越多[23]。这也是“养猪阶段”信任加深期的最后一步。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你是做船运生意的,我叔叔是做沙石生意的,经常会跟你们做船运生意的人打交道。”“我的朋友圈和你差不多,也很简单,身边也就七八个知心朋友。”“我也是这样的人,对另一半负责也是对我自己负责。”“我不觉得你傻,我一直认为我是个傻男人,但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我前妻跟我结婚的时候一无所有,然后到后面什么都有了,她反而不珍惜了,我傻傻地爱了她七年。”根据同质性交往原则,个体更倾向于和自身相似性较高的他人构建社会关系[24]。具有相似社会背景的个体之间,更容易产生人际吸引(Interpersonal Attraction)、信任和理解。在“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中,诈骗者正是通过这种构造社会相似性的方式,来营造和受害者高度重合的背景、观点以及感受,达到加深信任、加强人际吸引的目的。

(三)“杀猪阶段”的利益引诱期

诈骗者在“养猪阶段”的信任加深期后期,往往会与受害者构建起男女朋友关系,称呼上也会由原来的“朋友”变为“宝贝”“老婆”“老公”。在第三个阶段——“杀猪阶段”的利益引诱期,此时受害者已经经过了初始信任的形成、信任加深并且进入了恋爱模式,在此基础上受害者对诈骗者形成了较深层次的信任。在“杀猪阶段”的前期,诈骗者会开始频繁的暗示,主动向受害者透露自己除了正当职业外,偶尔还做一些副业投资,来激发受害者的好奇心。在“杀猪阶段”后期,诈骗者主要通过“正切”“侧切”的方式,以制造期待或者金钱收益等借口,引诱受害者进行网络投资理财或者网络赌博。在诱使受害者做出偏差决策的过程中,诈骗者也会运用多种心理控制机制,来反复影响受害者的认知判断,从而达到成功实施诈骗的目的。

1.利用“侧切”手法激发“猎奇心理”

“侧切”是“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的术语,是指诈骗者在与受害者交流时,通过刻意的方式向受害者“无意间”透露自己正利用网络漏洞进行网络赌博或网络投资理财,且收入非常可观,从而激发受害者的好奇心,使其主动向诈骗者询问有关网络赌博或网络投资理财的相关消息,诱使受害者做出偏差决策行为。“无意”透露的消息被认为非常有效,是因为在这种情况下,交流者对于新观点或新思想的防御可能会下降,并且还会带给接收到“无意”透露的信息方其他心理上的满足。这种满足是无意间听到“不是为你准备的东西”的满足,在一定程度上也削弱了对消息的心理抵制[25]。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先不聊了,等会儿要和我姐夫一起打数据,等你洗完脚再聊。正好我数据出来了,我要打会儿数据赚点外快。”“我呀,旅游、听音乐、逛逛街、玩玩彩票。玩彩票中过大奖吗?我玩的高频彩。高频彩是什么?哈哈,秘密。”“我刚刚不小心说漏嘴了,这个数据帮我保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个是钻法律漏洞的。”“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做副业,看数据,没有看到你的消息,节日到了,正好我叔叔女儿的生日,让我送个包包给她,我先赚点给她报销。”Walster等人研究也同样表明,如果听众能肯定某人无意影响他们的观点,那么他们会更倾向于信任从某人那里听到的消息[26]。而在“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中,诈骗者正是利用了受害者的这种心理,通过“半遮半掩”“无意透露”的方式,激发受害者的“猎奇心理”,并常谎称自己出差或出国,让受害者帮忙操作自己的账号看到盈利状况,加深受害者的信任,促使其做出风险决策行为。

2.利用“正切”手法构建期望

“正切”同样是“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的术语,是指直接通过制造期待(见面或者是结婚的美好体验)或者构建金钱方面的压力(双方收入的不平等)来诱使被害人做出偏差决策。心理学的研究表明,人的决策行为的发生是为了满足特定的需求[27]。具体包括生理需求、爱与被爱的需求、归属感需求、受到尊重的需求以及自我价值实现的需求等[28]。而诈骗者在诈骗过程中则主动构建并且夸大了受害者对于这些需求的需要,激发受害者内心对金钱、美好生活、幸福关系的向往,促使受害者内心膨胀做出风险决策行为。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快三规划’可能就个把月或者几天就做不了啦,趁现在有稳定的数据,增加本金多赚一些,人生有几次机遇?要懂得把握,别人一个机遇几百万、上千万,这样的机会给你遇到,你只赚几千、几万。别怪到时候上天对你不好,只照顾有钱人,那就来不及了!”“老公跟着老婆买挖掘机指日可待了,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这个本金多,赚得也多点,加油我们也可以的,不用羡慕他们!你跟着我投,很快就有钱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在你家那边开一个分店。”“赚够启动资金买挖掘机,以后买十台挖掘机,你去管理。今年的想法就是先帮你赚钱,先实现买挖掘机的想法,然后你有点存款就开我的奥迪去自驾游,明年我们就结婚,这样子可以吗,老公?”“如果你相信我,你明天准备6560元,我带你赚钱,赚到25号结束应该可以赚个二三万,到时候你把我带你赚的钱存着,我带着你去休假,你带我去玩,就当经费。”“老婆,一会儿数据好了,我也带带你,以后我们结婚了,我忙的时候,你也要帮我打理这个副业。”风险决策的期望价值理论指出,个体的决策依赖他/她对于这个任务的期待以及对这一任务所赋予的价值[29]。正是基于对金钱的满足和对于诈骗者见面或者构建婚姻关系的期待,让受害者做出错误的风险决策行为。

3.利用“登门槛”效应降低心理防线

登门槛效应(Foot-in-the-Door Technique)是指为了避免认知上的不协调,或想给他人前后一致的印象,一个人一旦接受了他人的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就有可能接受更高的要求[30]。而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诈骗者通过以“有事忙”“走不开”等借口,请求受害者帮助其操作网络赌博或网络投资理财APP,达到逐步突破受害者心理防线的目的。诈骗者之后再向受害者提出一起玩的请求,受害者往往不会拒绝,最终导致其损失。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帮我点忙,我给你发个链接,你去下载,下载好跟我说下,登陆我的账号密码帮我玩下,我现在店里太忙了,没空。”“亲爱的,姐夫今晚又有数据,你方便帮我玩玩。里面有五万我等会儿发你一个链接,你按照我的指示买就行了。”“你晚上有空?帮我玩玩,晚上有波数据可以玩,今晚我要和闺蜜出去吃饭,没空打数据,你帮我一下。”那些遵从第一个小请求的人倾向于满足随后的要求,因为他们渴望保持一致性[31]。而受害者也正是基于避免认知不协调和保持前后行为一致的动机,才会做出偏差决策行为。

(四)“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

诈骗者在“杀猪阶段”的利益引诱期,会诱使受害人到其指定的赌博或投资APP进行初次充值操作,大部分受害人操作下注并且盈利后,在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充值时会增加充值数额。当受害者充值数额达到一定程度时,标志着“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进入收尾阶段。在这个阶段,诈骗者会通过构造紧急事件、制造慌乱对受害者进行推拉再害,进一步诈骗受害者的钱财。在“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诈骗者主要以受害者在平台“操作不当”“银行卡涉嫌违规”为借口,冻结其资金,促使其不断充值解冻。在诱使受害者做出偏差决策行为的过程中,诈骗者也会运用多种心理控制机制,如构建沉没成本效应、从众效应以及未完成事件情结来影响受害者的认知判断,从而达到成功实施诈骗的目的。

1.虚构“紧急事件”制造慌乱

决策双加工理论认为,在进行信息加工的过程中,个体运用了两个系统,基于理性的分析系统和基于直觉的启发式系统。基于直觉的启发式系统主要依赖于直觉,较少占用或者不需要占用心理资源,通常依赖经验和情感做出判断,加工速度快,易受无意识和情绪的影响。基于理性的分析系统则更多地依赖于理性,占用更多的心理资源,加工速度较慢,遵循理性和逻辑推理的规则[32]。在不确定、情形复杂的状况下,人的决策行为会更多地依赖简单、快捷和更有效的情感经验。在“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诈骗者往往会制造一些虚构的紧急事件,如“操作不当”“银行卡涉嫌违规”等理由,冻结受害者在平台的资金,并且要求受害者在一定的期限内向诈骗平台再次进行大数额充值。受害者往往被避免损失的强烈动机所影响,内心情绪起伏大。如受害者在聊天中所提及:“我根本没钱了,我现在头都大了。哎,我彻底完了,我妈生气了,我不是又打电话了吗?说什么也不给我转钱了,她怕我瞎花钱,我快疯了。”“我可以把我的身份证发给你,还有我的电话号码,电话号码都用了七八年了,我现在是真的没办法了,我长这么大没有求过人,这是我第一次求人。”“这次玩大了,我昨晚整夜失眠,这几天几乎崩溃的状态,我想跳河自尽,真的是想死的心都有了,从小到大没有这么挫败过,我现在脑袋都快要爆炸了,你要不帮我问你姐夫能不能帮我一下,我把信用卡的钱刷没了,朋友也拿不到了。”面对这些突发的紧急情景,如不确定性高、压力大、时间紧迫、消息闭塞,个体容易受到意识和情绪的影响依赖直觉进行决策[33]。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受害者也正是由于受到避免损失的压力和时间限制的影响,使其在情绪波动较大时被迫启用基于直觉的启发式系统,做出决策偏差行为。

2.制造“沉没成本效应”加大投入

沉没成本效应是指因受沉没成本影响而使决策者的决策行为产生一种非理性的决策现象,并表现为因顾及沉没成本而继续投入更多成本[34]。在“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诈骗者正是利用受害者想要挽回冻结资金损失的心理,促使受害者投入更多资金,达到对其进行推拉再害的目的。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晕死,你为什么犯这样的错误啊,那还能解冻吗?能解冻还好,那你等什么,快点去解冻啊。”“你再想想办法,不然那么多钱,我的钱也在里面,要怎么办哦,我也是没有办法了,不行要不你找你妈妈开口借点,就差最后一步就能马上提现了。”“你是不是坚强的男人,男人就该顶天立地,而不是抱怨太多,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而不是烦,你快去找朋友借钱,几分钟就弄好了,再提现还给你朋友。”“你先去想想办法,我刚刚也帮你问了客服,他说一天之内不缴纳金额,账户的钱就会被完全清空。”根据预期理论,决策者倾向于继续投入资金来挽回损失,并且期望潜在的收益。而决策者为了弥补损失的强烈动机会导致其风险上升,促使决策者进一步扩大投入,加大沉没成本[35]。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受害者也正是被想要弥补损失的心理所影响,拒绝沉没成本,使其选择继续相信诈骗者的谎言。

3.利用“从众效应”盲目跟随

从众效应(Conformity Effect),是一种常见的追随别人行为的心理效应,指个体在群体中往往会不自觉地受到群体的影响与压力,因而在判断、知觉与行为上趋于跟大多数人相一致的现象[36]。在“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诈骗者通过构造紧急事件,营造自己、亲戚也在参与网络赌博或者网络投资理财的情景,利用受害者的从众心理,诱导受害者继续投资。如诈骗者在聊天中所提及的:“也不用很大,你只要凑13600元,我一天带你两次数据,这样一天就有5000元左右的收入,然后两天就差不多赚回来13600元,再用赚回来的钱打数据,钱滚钱,这样几天下来就是几万了。”“我这边借你5000元,你提现后还给我,然后剩下的解冻金你自己再凑一下。你最好充16500元的数据,因为账户上的金额要跟数据金额一致,这样你也能多赚一点,不过你提现之后要马上还给我。”“你现在还差多少,老婆帮你一起想办法,要不你先去找客服充4000元,剩下的我想办法。我看看我那笔钱,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点闲钱,先借给你,不过提现就必须还给我。”“我和你玩的中级房,我都把钱提出来了,怎么可能骗人?我刚刚帮你问了客服,他说要充值和预约彩金相同金额才可以提现成功,你去充了就可以提现出来了,我都提现成功了。”当个体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来完成眼前的任务时,个体遵从的可能性会增加[37]。同样当个体试图劝服他人时,只要他看上去并不能从中获益,甚至会失去些什么,人们就会倾向于遵从他[38]。而在“杀猪盘”电信诈骗案件中,诈骗者正是利用了受害者的无助和从众心理,来诱导其继续投资的行为。

4.利用“未竟事件”情结强迫继续

“未竟事件”情结又称未完成事件情结,是指人对于一件没有完成的事情怀着有始有终的追求,期望一个明确的结果,追求圆满的内心倾向[39]。在“打枪阶段”的推拉再害期,诈骗者通过不断地设置障碍,如“操作不当”“银行卡涉嫌违规”的理由来人为的阻断赌博或投资理财事件的完成。利用受害者寻求圆满事件的强迫心理,使其不断地进行投入资金、解冻账户行为,对其推拉再害。在前期交流中,由于受害人与诈骗者已经形成了深度情感联结,且在诈骗者的精心诱导下,受害人感到自己并不是被控制、被强迫,而是自己主动选择的“投资机遇”,钱是打给第三方平台而不是诈骗者,加之初期又确实赚了钱,因此深信不疑,且产生了强烈的内驱力来推动自己继续。在整个过程中受害者误认为自己可以掌控局面,往往对他们的家人和朋友隐瞒他们参与的“投资机遇”,他们可能一直把现实和“理性的自我”隔离开来,甚至在接到警方的预警电话后,仍然会选择继续投入资金。这一过程中,诈骗案件受害者深受“未竟事件”的心理影响,对网络赌博或投资理财行为追求有始有终的事态进展,内心期望达到一个明确的结果,这种动机强化其受害行为。如本研究调研的系列案件受害人李某(化名),在民警电话告知其正在被网络诈骗,让其不要再进行网络赌博、投资理财或者转账行为时,受害者李某虽在电话中承认自己被骗事实,承诺民警不再继续转账给诈骗者,但是在挂断民警电话后,仍然继续投入资金解冻账户,进行网络赌博、投资理财行为。如果当事人没有完成某件事情,即便意识层面并不愿意,但潜意识层面却在被“未竟事件”情结反复控制着,那些未被满足的需求,会使他无意识的去寻求补偿[40],而这种补偿在“杀猪盘”电信诈骗中则表现为强迫性地继续未完成的赌博或投资理财行为。

综上,“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流程及心理控制机制可总结为一张图(见下页图1)。

三、“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预防策略

现代人工作压力增大,越来越多的人出现“情感惰性”,主要靠网络与外界联系,表现为不愿去社交场合认识异性,不愿投入过多精力去迎合婚恋对象、磨合三观,而人们的情感需求又客观存在,这就为专业的情感骗子提供了可趁之机。“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嫌疑人利用各种平台来筛选出“易感人群”,并添加好友实施诈骗,这类人群往往有婚恋需求,暂未遇到合适的异性,或是期望值大于自身条件,若在网络上遇到主动积极“温暖”的优质异性,很容易误入陷阱。近年来,一些权威官方平台也被诈骗者利用,提示此类诈骗并不能单靠加强网络与平台监管而有效防范。该类诈骗的心理控制机制复杂,“攻心为上”,直击人性弱点,在当前的互联网时代极具杀伤力。因而,预防“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除了公安机关加强宣传、严厉打击、网络监管等常规举措外,更重要的还是提高“易感人群”对“专业情感骗子”的识别能力,结合案件实施的心理控制机制,分阶段有针对性地预防诈骗。

图1 “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的心理控制机制

(一)“形象塑造期”诈骗的预防策略

在初始的“形象塑造期”,诈骗者一是主动嘘寒问暖、体贴关怀、赞美夸奖,提供高额的“情绪价值”;二是精心打造自身人设引发对方好感。在这个时期,须特别注意鉴别这个新认识的陌生人是否是“专业情感骗子”。其方法一是对陌生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赞美持谨慎态度,严防在“糖衣炮弹”下丧失理智。二是利用查图工具搜索头像照片的真实性。经大量案件分析发现,诈骗者往往都是在公司配发的图片库里选择头像,或就在网络上搜索俊美的人像图片充当自己头像。可询问对方头像的真实性,并要求其拍照或视频通话来验证。三是视频通话验证对方所在的真实地点。大量案件提示,诈骗者往往在隐蔽、封闭式管理的工作地点,环境单一、集中住宿,有些可能在东南亚一带。若对方声称自己生活在现代都市,可要求其视频通话,变换场景分享地标式建筑、健身房、餐厅、住所等,若对方只能通过图片或小视频来回应,找各种理由拒绝视频通话,则谎言自然不攻自破。

(二)“信任加深期”诈骗的预防策略

在“信任加深”阶段,诈骗者往往先有目的的“自我暴露”自身的情感弱点、失败的感情经历等,让受害者觉得自己倍受信任,从而主动分享自身情况,继而诈骗者再根据受害人的具体情况,构造社会相似性加强人际吸引。为营造“热恋”氛围,诈骗者会主动谈婚论嫁,计划买车买房生子等。事实上,真正有意交友、恋爱的新识好友,往往愿意向对方展示自己好的一面,话题也是由浅入深地慢慢切入,双方都有一个较长的深入了解的时期,不可能在还没见面时就很笃定的要跟对方结婚。若新识“好友”一开始就过多分享自己的情感特征、感情经历,未见面便谈论要结婚、一起买车、买房等话题,则是强烈的预警信号,提示对方有所图谋,此时拉黑此“好友”是上策。若还存有一丝侥幸,可尽快制造见面的机会,将对方前来见自己作为最后的考验。切记不可前往对方所在城市,将自己置身危险当中。

(三)“利益引诱期”诈骗的预防策略

若骗局未被识破而进入这一阶段,双方感情已较深,在“热恋”基础上,诈骗者反复欲擒故纵,诱使受害者主动询问,并逐渐参与投资或赌博,由于开始一定是获利的,受害者会逐渐加大投资,欲罢不能。这一阶段,若网恋对象一开始故作神秘、遮遮掩掩,后又毫不掩饰、运用各种心理暗示,诱导对方向第三方平台转账牟取高利润,则诈骗的可能性极大,需高度警惕。这些心理暗示有:提起生活需要面对的困难与压力;提起机会难得,要靠自己把握;改变认命的心态,积极争取内心想要的东西;制造期待,只要努力就能过上美好的生活等等。若这些劝说、鼓励、催促与投资、转账密切相关,则为强烈预警信号。民众需增强对这些心理暗示方法的识别能力,才能从这一高危阶段全身而退。

在这一阶段,由于诈骗者会强调“网站收益太高,是在钻法律漏洞”“利润太高可能涉嫌违规”等,少数受害人在警察预警介入的情况下仍对诈骗者抱有幻想与期待,甚至将警察视作干扰自己谈恋爱、赚钱的阻碍。因此,当前公安机关应当加强预警中的心理介入机制研究,依托互联网推送平台创新工作机制。如通过出示本文梳理的心理控制机制简图,宣讲其具体施骗步骤,拆穿“杀猪盘”电信诈骗犯罪所运用的骗术技巧,揭示其心理控制原理,才能打破受害人对“甜蜜爱情”的幻想,并帮助受害者摆脱诈骗者精心诱导的“投资=美好前景”的心理暗示。

(四)“推拉再害期”诈骗的预防策略

诈骗进入这一阶段,标志着诈骗者即将进行最后的“收割”,他们构造紧急事件,诱导慌乱的受害人在限期内向诈骗平台再次进行大数额充值,以达到“解冻、解套”,挽回之前的投资。由于人性中普遍存在的“顾及沉没成本”“从众心理”“未竟事件情结”,在这一阶段成功脱身有一定难度。该阶段预防诈骗的核心点在于保持冷静、及时止损。此阶段“网恋对象”一定会大力催促受害人想各种办法筹钱、贷款,并反复表达“只要充钱就能提现、解冻”“不在规定的时间内充钱,则账户便会被清空”等违反常理的信息,了解诈骗者的这一特点,提高敏感性、警惕性,才能克服弥补损失的心理,果断放弃沉没成本,并及时报警。

在这一阶段,公安机关对执迷不悟的受害人的劝阻,重点仍应放在揭穿诈骗者运用的心理控制原理和步骤上。首先需训练民警有“精准分析”的能力,对陷入“推拉再害期”的受害人定向干预,促其认清诈骗者构建的“紧急事件”并设法施救,打消受害人的侥幸心理,促其采取积极态度面对先前投入资金被骗的现实,放弃沉没成本,消除继续完成“未竟事件”的强迫性心理与行为,使其“理性自我”回归现实,才能达到遏制犯罪得逞或再次发生的目的。

实务案件中,个别受害人可能多次转账或投资。对于该阶段反复被骗的受害人,由于诈骗者已跟受害人建立了较深的信任,构建的心理暗示较为强大,直接对其进行劝阻效果不佳,可以运用心理学上的“空椅子技术”,让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引导受害人用“自我对话”的形式,整合自我存在冲突的两个部分,帮助受害人表达自己未表达出来的情感,完成“未竟事件”的修复体验,化解不良情绪,从而避免受害人以“见诸行动”的自我防御方式来实施继续投资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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