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与我并生
2021-09-14杨秀云
杨秀云
摘要:《有生》是一部生命之书,也是一部自然之书。“祖奶”的百年人生故事在浩阔酷烈的自然环境中展开,人物性格和命运起伏超越了单一的社会环境,形成了特定的文学舞台。恶劣的自然环境考验着主人公,也赋予“祖奶”神奇的力量,她把大自然深藏的精华吸进体内,幻化为高擎光束引接生命的“摆渡人”。《有生》所蕴涵的生态美学和生命体“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深层寓意,体现在大自然对人性的塑造和考验、在自然家园中众生平等万物有灵、人生虽卑微艰难却隐忍顽强等几个方面。
关键词:《有生》;自然异相;万物有灵;命如草蚁;生态美学
因扭伤腰,僵卧于床,“废了耕废了织”,于读书却无大损。数日间,手不释卷通读了胡学文新近推出的长篇巨著《有生》。最初面对上下卷大部头的《有生》,我曾有一种顾虑,如此之厚的长篇,作家会不会陷入越写作品主题越深刻、技巧越娴熟,但表述也越来越艰涩,以至让大众读者看不懂的境况?没料到,《有生》却是一种质朴的回归,可读性极强。独具匠心的结构布局、娴熟的语言功力,把生之艰辛、活之坚韧及死亡面前的不屈,描摹得淋漓尽致,展示出浓郁的悲剧氛围和生生不息的生命主题,质朴中蕴含着宏阔的自然之美和意蕴深远的诗意。无疑,胡学文的创作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有生》是他多年来小说创作的集大成精典。其中,不容忽视之处是对自然环境的再现。他把主人公放置于浩阔的天地之间,与万物一体,与草木共生,在描述社会苍生命运之变的同时,唤醒读者的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角等多种感觉,打通主人公与自然界的联系和交融,体现了作家“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庄子《齐物论》)的生态美学。
书名“有生”二字出自十九世纪末启蒙思想家严复翻译的《天演论·察变》,这篇曾经惊世骇俗震动了古老民族的译文,从莽莽苍苍的灌木丛林、蒙茸山麓、怒生之草等原生态景观入笔,阐述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观点,提出“此万物莫不然,而以有生之类为尤著”,意为“这个规律万物没有不是这样的,而对于有生命的生物尤其显著”。万物必有其存在下来的原因,必定得到了自然赋予的能力,拥有了天时、地利以及一切与周围环境事物相适宜的禀赋。中华先哲也全方位审视生态环境,对生命给予最高的礼赞,“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有生》的立意既是探究,也是承继,通过描述接生婆“祖奶”的百年人生故事,体现了浩大绵长的生命主题。这个“生命”,属于时间,属于空间,属于自然界。人物性格的形成有了特定的舞台,形象的塑造、命运的起伏,超越了单一的社会环境,探寻到更大的依托,那就是大自然。这种意蕴从《有生》的外封绘图可见一斑,大片浓重的黑灰围笼着赤红的山脉,折状如泼墨写意,凝重似暗夜涌动的巨流河。上册满月初升,下册一钩弯月,月色如血,峰岭如焰,山月交融为一体,天旋地转而秩序永恒的宇宙跃然纸上,逼进视野,让读者看到宏大、壮丽、坚硬、不朽和沉重。
自然异相——生的希望与惨烈
《有生》是一部生命之书,也是一部自然之书。从中,看到大自然的馈赠和考验,看到生存的危厄和酷烈,看到人生的壮美和丰富。
作品的背景是苍茫浩阔的坝上高原,百年沧桑,日月轮回,一代又一代人在这里繁衍、生存、死亡。除了诡异的社会现象,严酷而莫测的自然环境也时时威胁着人类。生下来,活下去,成为十分艰难的过程。生于斯、活于斯、死于斯的人们,具有独特的性格和刚硬的精神强度,卑微而坚韧地活着。在主人公乔大梅(祖奶)眼里,生命宝贵,众生平等,希望不灭。她先后把万余人引接到世上,自己活成一种象征,一种信仰。她的一生,与自然界融为一体,密不可分。小说第一章“祖奶”的开篇,即是自然现象的描摹:“我已是半死之人,但我的耳朵依然好使。我能听见夏虫勾引配偶的啁啾,能听见冬日飞过天空的沙鸡扇动翅膀的鸣响……”昏睡中的“祖奶”没有远离生机勃勃的大自然,灵魂昂扬地绽放,从来没有枯萎。就是这个“祖奶”,母亲孕育她时只因坐了一块父亲捡回来的有象征图纹的石头。母亲生她时,“水塘、灌木丛在晚霞的映照下,浮腾起一团团淡粉的雾霭”,“霞光被暮色吞噬,水塘、灌木丛隐消了形状,难以辨清。蛙声大起,没有歇停,犹如鼓点。傍晚是蛤蟆最兴奋的时刻,那个晚上尤其特别……”作品中,无论“生”,还是“活”,都与大自然有直接的关系。尽管也有恋爱中的李大旺为乔大梅拔“绿芽白根的酸柳”等轻松欢快的描写,但往往一笔带过,着墨更多的是恶魔一样的自然异相。第三章中描写了“白毛风”:“声音呜咽凄惨,如同饿狼哀叫,塞外称狼嚎风。那不是一匹狼,而是几十匹上百匹,似乎就在屋顶,在烟囱上,在窗台、在墙角,哀嚎嘶喊……”还写了极寒的冬天:“一个叫二蛮子的在营盘镇喝醉了酒,回村走反了方向,次日在滩里被寻见,人已冻僵。他是蹲着的,烤火的架势,面前不过是几块鸡蛋大的石头……”“祖奶”和李大旺一起在野外遭遇“旋风”:“旋风直通云霄,与天空紧紧勾连,难以分辨究竟是大风拔地而起卷裹了云朵,还是乌云倒挂炸烈了大地。只能看到旋风在跑,似千军万马。旋风忽而如圆柱,忽而如钢锥,声音混杂,厮杀、怒吼、擂鼓、吆喝、哭啼。还没到近前,天地已经昏暗……”第七章中描写了干旱:“出徒那年,天气极为反常。播种之后,仅下过一场雨。土地龟裂,被烤煳的麦苗一碰便骨碎尘扬。艰难飞行的鸟突然间从天空栽落,饥饿的黄鼠靠食同伴的尸体在草原上挖着一个又一个洞……”第九章描写了野狼对人的残害,饥荒之年,大雪封途,大旺早出晚归捡拾冻饿死的野物为家人果腹,那夜,他再也没有归来,次日找见他时,“他躺在一丛被雪掩埋只露了半截的芨芨草旁,双腿分叉,胳膊却半举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问题被打扰了,他要把来人拨开。胸衣被撕烂了,腹部的血窟窿格外显眼。他的半个脸被啃掉,白骨森森。而在他四周,是杂乱的雪和鲜红的血,刺眼,炫目……”第十二章中写到天降“黑雨”:“我是被雨点砸醒的。身下是沟渠……我不由摸了摸,手指黑乎乎的……天眨眼暗了,像传说中的末日到了……没有惊雷,没有闪电,只有恐怖的黑雨在倾泻……”第十八章描写蓝色的猫眼睛花后,紧跟着是“祖奶”遭遇“龙卷风”:“抬头望去,只见西北方向几乎通向天空的旋风迅疾翻滚过来……龙卷风,飓风……宋庄人统称黑旋风……我抓紧包袱,正欲卧倒,却突然飞离……我感觉自己在旋转,在飞向空中……我试图睁开眼睛,就如在梦中那样,但是睁不开。眼皮被沙石树皮抽打着。极痛……不知什么重物撞到我的后背,感觉刺破了皮肉……似乎我不是被风卷起,而是被粗粗细细长长短短的声响举到空中……”幾乎所有的自然异相都围绕“祖奶”出现,大自然考验着祖奶,祖奶和一代一代的坝上人过坎渡劫活了下来,越挫越勇。恶劣的环境也赋予“祖奶”神奇的力量,她把大自然深藏的精华吸进身体,幻化为高擎光束引接生命的“摆渡人”,生孩子、活下去、让更多的生命来到世上,成为最简单最终结的信仰。这是大自然生生不息不屈不挠的精神张扬,是生命体“天择者,物争焉而独存”的庄严宣告。生态环境、自然条件有了更大的意义。
万物有灵——活得念想与超越
大自然是生命的家园,一切生灵都有存在的理由,都应得到尊重。《有生》中,与人共存的,不仅有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有繁茂茁壮的植物世界,还活跃着众多禽鸟牲畜,它们是“有‘生’”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支撑着生存的梦想和希望。
作品中有一位名叫“茹花”的善良女性,她情投意合的新婚爱人钱玉外出挖煤不幸丧生后,茹花认定爱人没有死,而是变成乌鸦。第二章中写道:“钱玉说,我从没离开你。一张胳臂,钱玉飞起来,转眼变成乌鸦,在屋里盘了一遭,从窗户飞出。茹花从梦中惊醒,一切历历在目……茹花喜极而泣,她相信钱玉回来了,他变成了乌鸦……也是那一刻,茹花招回自己的魂。有钱玉相伴,一切又和从前一样了……”从此,每天喂乌鸦、看乌鸦,和乌鸦说话述说心事,成为茹花的生活内容。村民毛根因失恋心灰意冷,在无可排解的状态下,射死一只乌鸦,茹花为此到处上访、报案、向祖奶哭诉,说毛根“杀了她的钱玉”,以至毛根因私藏枪支被拘留。不难看出,身边人由着她自我欺骗,同她一起守候虚妄,获得一丝安慰。第十三章中,钱玉的大哥对毛根说:“你射杀的可不仅仅是一只乌鸦……那是她的念想……毛根突然被击穿了,浑身战栗。”作品从神秘回归现实,加重了读者对茹花命运的悲悯、痛惜和不忍。乌鸦在世人眼里是不吉祥的禽类,代表着死亡。当乌鸦在野外成群起落时,也许我们会想起梵高的名画《麦田群鸦》,空中滚涌的暗蓝色乌云、死神一样翻飞的黑色羽翅、惊惧颤抖的麦田……宿命的恶兆,是画家走向死亡的疯狂。然而,在胡学文笔下,乌鸦的存在有了颠覆性的象征,转化成“生”的念想,茹花向死而生,活下去,只为乌鸦。
作品中还出现了另一种倍受欢迎的鸟类喜鹊,它是女性主人公“树枝”生活的希望。第十章中写到“树枝”的母亲白凤娥放荡冷酷、父亲老羊馆一味窝囊、幼弟懦弱不堪,置身如此不堪的家庭,刚强俊美的“树枝”成为顶天立地的支柱。灰暗的日子里,一只翅残腿瘸的喜鹊,奋不顾身地与“黄色野猫”勇猛厮杀、毫不退缩,直到奄奄一息。“树枝”被深深震撼了,“她难以形容彼时的心情。一粒模糊的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从此不分昼夜,不计寒暑,顽强生长。就算死,也要有骨气地死……”她喜欢上了喜鹊,还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喜鹊”,以示对家庭的彻底叛逆,对人生困境的绝地反抗。喜鹊是灵性的,它围绕在“女主人”身边同悲同喜。“喜鹊”被奸污了,“一切在那个黄昏碎裂。醒来时,她先看到深蓝色的天幕上的那把弯刀,以及射来射去的黑影。叽喳声急切细长,像被弯刀削割了。脑袋钝疼,记忆尚未恢复,她的第一个感觉是喜鹊正在被锋刀屠宰。它们的叫声充满悲伤和恐懼……”从此,“喜鹊”姑娘心如残灰,除了那些喜鹊,宋庄再无可恋。活下去,只有依靠另类式的凶猛蛮勇,像那只受伤的喜鹊一样,在毁灭中重建自信……人与鸟融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互相温暖,互为依靠。
展翅飞越生活之上,成为《有生》多处出现的象征和比喻。“祖奶”和第二个丈夫白成礼生的女儿白杏与生俱来拥有飞翔的灵异。第十四章中写到,“她就到了柳树的枝杈上。在树上,她轻盈如羽,从这个枝丫飘到另一个树丫”,另一次,在院子里,白杏边走边舞,“学着飞鸟鸣叫,一会儿是大雁一会儿是喜鹊,她由走变跑……忽然一跃,立到墙头上……白杏已经‘飞’上了房顶……”最后,这个可爱的小女孩终于跑到蝴蝶河边振翅飞向死亡,祖奶“跑到河岸,却不见白杏的踪影,只有黄的白的紫的蝴蝶在翩翩起舞……”白杏飞向了永生。当儿子李夏,女儿李桃、白果,儿子李春相继死亡,幺女白花又被白成礼带着不告而辞时,悲伤孤绝的“祖奶”靠着白杏飞翔的的幻影,支撑一个又一个难挨的慢慢长夜。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何曾不是“祖奶”超越世间苦难的灵魂飞翔和皈依 ?困境中,人类在禽鸟牲畜身上找到安慰,找到力量,找到心有灵犀的生存老师。窝在山洼里的白礼成的老家,被炮火炸成废墟,幸存下来的一个老人嘴里嚼着草学驴叫,老人说他每天都要在村庄学几声驴叫,不是自己过瘾,只想让村庄有点活气。不然,一天到晚,死气沉沉的,像个乱坟滩。那些活的人听见驴叫,就不那么孤寂了。有个女人想寻短见,听见驴叫,把绳套里的脑袋拽了出来。
是啊,众生平等,万物有灵,天地间的一切生命互相作用,共同构成宇宙大系统,这是自然界的本质属性。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人是自然之子,应尊重天道,善待万物,与万物共生共处,与自然和谐共生。大自然是人类永远的母体,当人生遇到重创,陷入绝境时,可以蜷缩在自然的怀抱,以最原始的方式寻找一份凭依,让灵魂超越肉体得到安慰,积蓄活着的勇气和意志,生命会由此变得开阔而具有硬度、谦卑而不乏仁慈。
命如草蚁——死的恐怖与抗争
《有生》突显了如何生、如何活的生命主题,这个主题的背景除了沧桑历史、社会苍生,还有一个更广大的空间,那就是大自然。在特定的社会和自然环境中,人类繁衍、生存、死亡,忙碌、奔波、探寻、抗争……人生如蚁,命如草蚁,卑微、艰难、隐忍而顽强。
第一章中写到“祖奶”出生那晚,母亲因心慌和恼怒对杀到地面上凶猛的蛤蟆踢了一脚,“没踢中,她却闪倒了。她的身体压住七八只也可能八九只。蛤蟆挣扎着急欲从她身底逃离。母亲翻了个身,这边的逃离了,却又压住另外的蛤蟆。母亲没有再动,倒不是狠下心惩罚尚在身体下抽动的蛤蟆,而是她感觉到肚子里的胎儿在动……”生命的初始与丑陋弱小的蛤蟆连在一起,读之顿生凄凉。生之卑微,活之坎坷,命运多舛。第五章中描写少女乔大梅(祖奶)被土匪强暴后,这样写道:“蚂蚁双目鼓凸,体形巨大,一只只首尾相连,如结实的链条。链条的另一端拴系着我的脚腕。烈日炎炎,尘土飞扬,我呼喊、挣扎、号叫,但灰蒙蒙的身影没一个搭理我。无奈之下,我两手乱抓,试图拽住点什么。终于,我揪住了。链条瞬间崩断。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芨芨草丛旁……我抓住芨芨草,支撑着坐起。下身赤祼,几只黑蚂蚁在膝盖处窜行……”乔大梅的青春死亡了,蚂蚁现身,成为绝望的标识。
严酷的自然环境,血雨腥风的动荡岁月,生与死如影随形,生命的断裂突兀而恐怖。在黑色无助的死亡面前,蚂蚁大军前赴后继地袭来,场面骇人,然而,人类不乏反抗。第一章写到“祖奶”母亲的死,有这样的描述:“一只蚂蚁不知从何方窜过来。走走嗅嗅,在被母亲的血染过的沙土前停住。又有一只,两只……很快变成一群。灼烫的沙土竟没把蚂蚁烫死。先是黑蚂蚁,接着是白蚂蚁,红蚂蚁,密密麻麻,浩浩荡荡。蚂蚁在母亲细瘦的胳臂、隆着的小腹及翻卷着血污的双腿间爬窜寻嗅……”“祖奶”开始出击:“我傻楞着,半响才挥起衣衫拍打。蚂蚁散开,很快又聚拢在一起。我叫喊,疯了一样挥打。”到此,蚂蚁不仅是死亡的象征,也是命运的象征,尽管抗争,却无能为力。之后,蚂蚁大军出现在第五章中被土匪砍杀的父亲遗体上:“父亲的前胸被彻底染红,可让我惊骇的并不是被血浸透又干结的血衣,也不是父亲苍白的脸,而是在他胸前奔窜的蚂蚁大军。红的黑的白的,每只都带着腾腾杀气……我脱下才穿上的鞋奋力抽打。我比蚁群更疯更不顾一切。尸体如山,但只要我稍有歇息,侥幸逃脱的蚂蚁又杀出来,一只只窜得那样快,但一到洞口便认出仇敌,立刻你死我活……”击打最终失败,因为蚂蚁就是死神,父亲已成为蚂蚁,死亡得到回归,回归到大地母亲的怀抱,人和蚂蚁彻底和解,再也分不出贵贱高低。
有生就有死,生死纠缠难解。死是最后的生,是人生无奈的句号,是生命完成的形式。蚂蚁成为黑色的咒语、死神光临的象征,每次蚂蚁在作品中出现,都伴随着死亡的阴影,成为灾难的先行者,让人不寒而栗。它贯穿全篇,似真似幻地在“祖奶”衰老的僵卧在床的脸上身上窜动,成为一条串起现世与回忆、连接生存与死亡的线索——蚂蚁在窜,蚂蚁在窜,死神光顾了,预示着新的死亡。是祖奶?还是祖奶的孙子乔石头?也许二人同样劫数难逃。走过风雨百年的世纪老人,终将被死神带走,归入历史的烟尘,归于大地尘埃。由此收尾,读者绷紧心弦。
面对窜动的蚂蚁,能想到马尔克斯所著的《百年孤独》结尾处被蚂蚁吃掉的长着猪尾巴的婴孩。胡学文是否受此情节启发不得而知,但他不落窠臼,赋予蚂蚁更明确的喻意。人生如蚁,一世匆忙劳碌,人死如蚁,渺小微贱,不值一提。但顽强坚忍,遑论生死?自然孕育的子孙,也像自然母体一样仁慈、包容、强健,胸揣信仰,肩负使命,执着地一代又一代地生存下去。
英国哲学家培根曾为艺术下过一个定义,他说:“艺术是人与自然的相乘。”这一点,胡学文做到了。在《有生》数十万字的叙事中,写生活,超越了生活原型;写历史,摆脱了历史局限;写命运,突破了命运边界。作家诠释人生要义的同时,折射出对天地岁月的敬畏、挚爱和深度融入。《有生》的内涵由此得到升华,视野得到拓展,魔幻表现、诗意氛围、生态美学交相辉映,反映出一方高原一个民族对神秘而不可抗拒的大自然的虔敬,定格了作家对大自然深沉的爱和浓郁的乡愁。潜沉到血脉中的自然心性和随时唤醒他的故乡情结,让胡学文拥有一种特质,那就是于热闹中笃定、于喧嚣中孤独,他潜心学习,深沉思考,审视人心,静观自然,一部雄伟丰厚的巨著由此完成。
作者单位:张家口市记协